第16章

◎捂熱。◎

要去的城市承辦了全球最重要的珠寶展之一, 寧嘉以往隻去過威尼斯旅遊,並沒有參過展,而且也是幼年的事, 如今早就淡忘了,沈亦承的研究生讀在英國,學得是金融,跟他現在做的八竿子打不著, 寧嘉收拾東西, 看到他書房掛的玲琅滿目的獎項,問起這件事,沈亦承便說, 他的手藝不是學校教的, 而是跟著師傅學的。

沈家也有百年傳承了, 雖然本家不曾親自雕刻什麽玩意,但是把玩玉石有些年歲,認識的老師傅自然不勝枚舉,沈亦承作為二少爺, 不需要繼承家庭大業,還對玉雕感興趣, 那跟著師傅學點技術也是水到渠成,毫不費力。

寧嘉看他雕的作品,問他:“一個能賣多少錢?我聽說沈總的作品千金難求。”

沈亦承淡笑:“破爛玩意,因為我姓沈才有人買。”

寧嘉有些驚訝,安靜一會兒才說:“可是叔叔雕得很好, 我猜還是因為你太年輕了, 等著你到了七十, 你的玉雕就要被捧到絕世珍寶的地位了。”

說得他笑了許久。

寧嘉小嘴很甜, 十分能討人歡心,沈亦承被她哄得迷迷瞪瞪,夜裏摟著時還會問她:“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小小年紀,這麽懂人情世故,本來以為長大了會驕橫一點,卻驕橫得恰到好處,讓人討厭不起來,沈亦承自以為早就能頂住她這些糖衣炮彈,但真輪到她開始吹枕邊風,才知道他大概是頂不住的。

更別說瞧見她眼底溢出的喜悅,讓他莫名感到滿足。他喜歡“施舍”,在投入後,不論有無回報,投出去的東西會讓他一身輕鬆,做善事的人是否都有他這樣的齷齪心思,沈亦承不清楚,總之他喜歡。

甚至…也有些喜歡她開心的樣子。

一些小玩意、一次旅遊就能逗得她喜笑顏開,這樣並不算奢侈,甚至不算刻意。

他擺弄寧嘉的頭發,放在鼻尖輕嗅,仍是粉玫瑰的香氣。

寧嘉眯著眼睛,嘀嘀咕咕:“睡了,睡了,明天你又起不來,我們還要趕飛機呢。”

像個小大人。

沈亦承回她:“知道了。”寧嘉便彎起眉毛,像新生的月牙。

沈亦承睡得死,所以他不清楚寧嘉的睡眠狀況,她起得早,今天仍是被她晃醒,沈亦承的身上疊起他要穿的西裝,手表、戒指、領帶之類的已經就緒,寧嘉風風火火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化妝收拾,折回來見他仍在睡,兩手並用地晃他的肩膀,“叔叔,起床了!”

沈亦承抬起眼皮,就聽她嘀咕一句:“不是說老年人覺少嗎?”

他頓時清醒大半,神色不佳地起床穿衣,抬手給了她屁股一下。

寧嘉捂著臀部,半晌說不出話,臉紅著跑開了。

*

飛機早晨七點出發,頭等艙,候機室都是vip座位。寧嘉簡單用了一些早餐,等上了飛機,又是一排價格昂貴的西餐,魚子醬、烤牛排之類的,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她是典型的中國胃,吃這些東西吃了一半便覺得腹中發涼,沈亦承坐在她旁邊,兩個人隔著一個不寬不窄的過道,他察覺她的目光,側頭看過去,寧嘉這才擠到他身邊,見她就吃了一點,沈亦承問:“吃得難受了?”

“好多都是生的…”

沈亦承便叫大廚做一碗牛肉湯麵來,還好廚子是本國人,身經百戰,什麽離譜的要求都聽說過,一碗熱乎乎的牛肉湯麵很快被送到座位上,寧嘉吃了一碗,舒服地蜷做一團,飛機的座位寬敞,空姐來斟酒的時候看到沈總懷裏抱著人,隻有片刻的愣神,隨後仍是處變不驚地詢問要喝些什麽。

沈亦承點了香檳,寧嘉說:“想喝豆漿。”

過了會兒,一杯紅豆豆漿放到了桌上,寧嘉捧著喝了,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沈亦承這個人,早晨起不來,可白天精神得很,寧嘉在這裏睡著,他無事可做,把玩自己最近喜愛的小石頭,飛機上的等待多是無聊的,沈亦承甚至盼望著寧嘉早點睡醒,陪他解悶。

寧嘉睡了三個小時,醒來就看到沈亦承盯著前麵的屏幕,藍牙耳機裏傳出來隱約的聲響。垂頭看到她醒過來了,沈亦承摘下耳機,把她抱起來,寧嘉揉揉眼睛,他搓著她的手,問她怎麽這麽困,是不是昨晚沒睡好覺。

寧嘉說:“晚上做噩夢了。”

沈亦承問:“做什麽噩夢?”

寧嘉不語,目光深深地看著他,沈亦承安撫道:“別怕,叔叔在這裏。”

寧嘉悠悠地說:“叔叔今天在,明天就不在了。”

他笑著問:“那你說我去哪?”

“大波浪,個子高的美女家裏。”

沈亦承單手托腮,用手指逗弄她的下巴和臉頰,寧嘉撇頭不去看他。

“還有氣呢。”

寧嘉說她哪敢生氣,陰陽怪氣的。

這都過去多少天了,她還記得這麽深,沈亦承摟她過來,在她耳邊說:“叔叔不去,我不是在你這裏麽。”

寧嘉的耳朵被他吹得一片溫熱,她躲不開,被他的氣息裹挾,鼻尖、側臉,滿滿都是他的檀香。看來再裝作金童玉男,調起情來也是能讓人骨頭酥麻,寧嘉被他吹得受不了,側過臉去看他,沈亦承眼底帶笑,捏著她的臉輕輕晃動,隨後將手指深入她柔軟的口腔。

寧嘉眯起眼睛,垂眸把玩,舌尖掠過他手背上的青筋,等她親吻完,才含住他的一根指頭,默不作聲了片刻,沈亦承低頭一看,竟然又睡了過去。

“寧嘉。”

隻得兩聲哼哼。

沈亦承歎口氣,繼續點開未看完的電影,寧嘉在晚飯時間醒了過來,吃吃喝喝,繞著飛機轉了一圈,又回到老地方,蒙頭大睡。

旅途遙遠,寧嘉大部分時間都在打瞌睡,迷迷糊糊地到了酒店,早晨醒來,外麵一片沉綠,蒼翠廣袤,不遠處還能看到海灣。

酒店有些年頭,裏麵不少東西都是古董,沈亦承身後跟著兩個人,一位是常見的助理,還有一位不曾見過,沈亦承與當地人講話時才明白,她是翻譯。

他被酒店老板半扶著肩膀帶走,助理留下收拾兩個人的行李,兩個箱子,都是寧嘉的。

沈亦承的私人物品、出行準備都由這位助理規劃,寧嘉不知道,給他裝了一整個箱子可能要用到的東西,自己的箱子裏也是雜七雜八,什麽都有。

屋裏隻有兩個人,他的下屬多數像個啞巴,不怎麽開口說話,寧嘉出於禮貌,詢問:“您好,請問您貴姓?”

助理頓了一下,回複:“李。”

寧嘉點頭,“李助理。”

隨後又是沉悶的收拾行李的聲音,寧嘉都插不上手。

沈亦承定的一間套房,有次臥與主臥,會客廳麵向草坪和大海,助理不動聲響地把他們二人的東西都放到主臥,寧嘉阻止道:“我的要放在另一個房間。”

李助理先是道了歉,然後照做。

寧嘉看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便走到陽台看看周圍的風景,樓下有幾位前來度假的遊客,熱情地同她打招呼。

寧嘉笑著用意大利語回應。

發音稚嫩,但不算出錯。

樓下一行人有女士,也有幾位男士,依著欄杆和她攀談起來,對方也會英語,這樣摻雜著交流,也能溝通。

寧嘉被當作了中學生,還沒等反駁,沈亦承便出現了在她身後,“說什麽呢?”

他按著寧嘉的肩膀,眾人神情微妙,為了防止沈亦承被當做變態,寧嘉解釋了自己的年齡,將沈亦承稱為「amore」,譯為心愛之人,引得幾人或曖昧或祝福的掌聲。

沈亦承側頭看向不遠處的翻譯,又對她說:“不如找你,還省下一份開支。”

寧嘉說:“那就算了,我隻會說兩句。”

回了房間,李助理已經布置妥當,寧嘉看著在外麵攀談的兩人,顯然比在雇主麵前放鬆很多,看見寧嘉過來,又不再講話,寧嘉問:“要住在哪裏?”

李助理回:“酒店已經做了安排。”

寧嘉點頭,等他們走之後,才問沈亦承:“他們好像很怕你。”

“為什麽?”

“大家在你麵前像啞巴,不敢講話,走路也不出聲。”

沈亦承輕笑:“是麽?”

寧嘉又說:“那我是不是也該學一學,以後不在你麵前搗亂?”

沈亦承點燃一支香煙,煙絲順著窗縫飄向遠處,化作虛無,漫長的遊**之後,才聽到他漠然的聲音,“你不算。”

寧嘉坐在軟軟的地毯上,將頭靠近他的膝蓋,沈亦承把人撈起來,寧嘉失去重心,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對上他褐色的雙瞳,心跳錯亂,目光緊盯。

沈亦承將煙放在她的唇邊,寧嘉用雙唇抿緊,結果沈亦承卻輕輕捏了她的大腿肉,責備:“從哪學的抽煙?”

這人講不講道理,自己把煙放她嘴裏的,釣魚執法啊?

寧嘉又把煙嘴塞進他的唇間,“天天抽,小心肺黑掉。”

沈亦承一笑,吐了一口煙氣,把半管香煙撂在煙灰缸裏,開始捏她,這是他最近才有的癖好,寧嘉感覺她像小貓小狗一樣被他摩挲揉捏,她渾身都是癢癢肉,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在他懷裏一邊笑一邊躲閃。

他把頭垂到她的肩頸,寧嘉平息笑聲,埋入他柔軟的黑發,帶著一絲苦澀和草木香。

她看見獨自升起的煙絲,忽然覺得,沈亦承是多麽孤獨,不論聲色犬馬的社交場,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展廳,他似乎獨自遊離於世界之外,寧嘉磨蹭他的發絲,恍然才明白那日在他懷中把玩玉石的溫潤與寒涼,唯有人的體溫才能將它捂得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