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重陽節。
早晨起來, 低矮的**叢上,盡是雪白的凝霜。
蘇檀有些恍然,身上的衣裳不知道從何時起, 已經換成厚實的夾襖了。
他剛起床,就見寺人來回奔忙, 將小院中布置的很是漂亮。
到處都是**, 有大朵的, 也有小小的野生**。
一簇一簇的, 看著很是好玩。
蘇檀看著他桌前擺著的一大捧**, 沉默了, 在現代能看到這麽多**,隻會是在葬禮上, 但是現在,不光往他頭上插茱萸, 還送了他一大捧**。
他先前要求的炸**也給安排上了。
吃著香噴噴的**, 他努力放下心中那種奇異的感覺,望著天空, 惆悵一歎道:“每逢佳節倍思親。”
一聽他說倍思親,一旁的寺人便笑著道:“大王一早就過來看你,見你在睡覺,這才走了,還叮囑不叫廝役叫醒你。”
蘇檀含笑點點頭,他吃完,就披著外袍去尋嬴政了。
到的時候, 就見嬴政、楚姬都在。
“父王~阿母!”他甜滋滋的喚著, 正打算撲進嬴政懷裏,就被一隻大掌給摁住了。
“莫弄亂寡人的衣裳。”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蘇檀:!
他聽到了什麽。
為著不讓衣裳亂, 他竟然不讓他靠近。
這還是他大明湖畔的政爹嗎?他昂著小臉,呆呆地看著。
楚姬溫和一笑,軟聲道:“今日要祭祀,確實不能弄亂衣裳。”
蘇檀想,怪不得今日穿的格外隆重,他的兩個小揪揪上,甚至還綁上絲帶,尾端綴著玉珠,一看就極為隆重。
而嬴政穿著玄衣纁裳,可謂隆重至極。
而此時等他到了,才一起往外走去,蘇檀想問問去哪,但是剛一出章台宮,就見眾大臣都在,他們帶著頭冠,穿著袍服,配綬。
蘇檀便不說話了,乖乖的跟著。
他琢磨這是做什麽去……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文武百官騎上馬,往城外走去。
等到地方後,他就猜到了。
來到鹹陽城郊,不遠處能看到連綿的高山,但他們選取的位置是一個小山頭,看的出來有人工的痕跡,封土為壇,以此做場。
應該是要祭祀,因為麵前擺著祭台,而一旁還有大牢合三百隻,一百隻牛,一百隻羊,一百隻豚。
聽著那古撲恢宏的樂聲,蘇檀覺得整個人都受到了淨化。
有樂人在敲編鍾,有伶人翩翩起舞。
蘇檀一直認真看著,而身旁的嬴政、楚姬二人,正在恭謹的祭祀。
突然響起一聲嘹亮的豬鳴。
他一回眸,就看到了極為震撼的一幕。
當三百隻大牢同時宰殺是什麽震撼場景,他不由得目瞪口呆。
嘶。
他還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祭祀中容不得差錯出現。
屬於秦地特有的人物風情,讓他目眩神迷,和王禮不同,這更多是帶著祭祀的風格。
和楚地特有的巫文化不同,秦地更傾向於溝通天地和五帝。
他正在出神,就見嬴政舉著火把,神情凝重,將火把遞給一旁的王翦。
隨著傳遞,火把漸漸離了城郊,往鹹陽城去了。
能夠見證曆史,蘇檀非常高興,大牢被眾人拖著過來擺在祭壇上,而嬴政正滿臉凝重的上香。
三百隻牛、羊、豬擺在一起,看起來像是一座小肉山,足以見這次嬴政祭祀的虔誠。
他心底鬆了口氣,這時候還有點壞毛病,就是許多地方祭祀喜歡用人牲,覺得人是最好的祭品。
好在嬴政不興這一套,要不然他沒有這麽淡然的看著了。
等祭祀那繁雜的流程走完,蘇檀已經累了,但是他咬牙堅持著。
他以為,這些肉食,祭祀完會留在原地供奉,沒想到,祭祀完之後,他被分了一隻豬,一隻羊,一隻牛,合著天上神仙就聞聞味,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蘇檀笑他們還挺實用的,最後還是象征性的給祭壇留了各三個頭。
擺著也挺唬人。
等回鹹陽的途中,嬴政便不著急了,路過菽乳村的時候,甚至邀請百官下馬參觀。
菽乳村附近現在特別的繁華,有錢了,就愛修整村子,就連蘇檀都看愣了。
因為處理的特別好。
那一水的青磚瓦房,各有千秋,而許多人家門口都擺著大朵大朵的**,小路上收的幹幹淨淨,一點髒汙都沒有。
那土路也被平過,上麵鋪了一層打碎的煤渣。
原先這裏是個殘兵營,都是因為殘疾而退下來的斥候,他們因為驟然的生活落差而鬱鬱寡歡。
然而有一天,村子外麵來了公子的車架。
他告訴大家怎麽做菽乳。
後來——
大家都勤勤懇懇地做菽乳、賣菽乳,有些雙腳是好的壯漢,就挑著扁擔,一天跑壞一雙草鞋,嘴皮子都磨破了,就為了推銷這菽乳。
不善言辭的漢子,也磨出一張利索嘴皮。
磨豆子很累,卻沒有任何人會放棄,都咬牙堅持著。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現在他們靠菽乳過上了好日子,家裏房子蓋了,妻子娶了,孩子生了,是他們理想中的家了。
現在天冷一點,他們就把火炕的口打開,每天光是煮豆子的熱氣,都讓他們在家裏穿不住厚衣裳,暖融融的,實在是舒服。
百官:?
他們走在這小村落裏,隱隱間有種走在鹹陽城中的感覺,看看這幹淨整潔的路麵,還有老人正握著掃把,將看不見髒汙的地麵掃了又掃。
百官:?
而無數的小孩,騎著小竹馬,正在嬉戲打鬧。
哪有絲毫村落的感覺,便是城中也不過如此了。
而嬴政也有些詫異,上次過來還沒有這麽好,感覺突然間又變化了許多。
蘇檀看著不住點頭,他上次來,跟他們說,一定要保持路麵整潔,這吃的水要煮開,飯前便後一定要洗手。
這樣能很大程度上避免生病。
現在醫療係統極其不發達,他知道的許多中醫常識,跟村裏的大夫說了以後,對方一整個震驚臉。
當他說若有小傷處,就把大薊揉爛,敷在傷口上就能止血。
大夫:草木灰就行。
蘇檀:……
怪不得他當初造紙什麽的用草木灰,甚至把草木灰水懟到麵食裏麵,都沒有人反對。
這景象看在嬴政眼裏,簡直滿意極了,這就是他理想中村落的樣子。
百官:!
他們看到了什麽。
一路上路過的村落不計其數,卻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出色的存在。
而眾人看見他們,有瞬間慌亂,轉瞬又好奇起來。
有人認出扶蘇了,便大聲喊:“公子扶蘇來辣!”
於是——
嬴政、楚姬、百官驚訝的發現,各家各戶手裏提著東西就往外衝,衝一半看見他們,又急刹車,收拾儀態,趕緊上前來見禮。
這是大秦最高的官職,都在此處了。
菽乳村的眾人,怎麽也想不到,還有這樣的時候。
裏長帶著眾人過來磕頭,短暫的慌亂過後,又變得鎮定起來。
他們現在做菽乳、盤火炕,家家戶戶有餘糧,孩子都送進鹹陽學堂讀書了。
見了公子扶蘇,那真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蘇檀上前扶起幾個老人,樂嗬嗬道:“大王一直記掛著大秦黔首,記掛著大秦銳士,你們是為大秦負傷,大秦永遠都記得你們的功勞。”
他一番話說的妥帖,眾人又歡欣起來,熱切地看著他,想想就他一個人可能不太好收禮物,就直接道:“這是做黔首的送給諸位衣食父母官的。”
主要送公子扶蘇。
眾人哪裏敢收,嬴政點頭,這才都提著小竹籃,裏麵擺著圓圓白白的雞蛋,用紗布包了一塊菽乳,還有包著的小豆,這小豆是剛從地裏摘回來曬幹的。
聽公子扶蘇說,這小豆煮水可以解百毒,這才備著送給他。
蘇檀參觀過後,這才跟著眾人又走了。
等路過田地的時候,他就見地裏的麥壟筆直整齊。
“現在耬車是幾足啊?”他問。
嬴政聽完隨口道:“一足或者二足都有。”
蘇檀遲疑:“你等我回宮了好好想想,我感覺不是這樣的。”
章台宮。
一回寢宮,蘇檀洗了把手,便迫不及待的點開小視頻,來來回回的翻開小視頻,希望能夠出現他想要的東西。
但是他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就有些苦惱。
隻能籠統地說,想要好耬車好耬車。
他對農業接觸的不多,有時候能看到,也是電視上一閃而過的畫麵,那些關於機械化生產的喜悅才會播報。
蘇檀皺著眉頭,心想到底是什麽呢。
《三足耬車的製造》
小視頻上,緩緩出現了這幾個大字。
蘇檀一拍大腿,對,三足耬車,他預習的時候學到了,漢朝時出土了一個三足耬車,是最適合當時的工農業的。
他一想到,頓時樂滋滋地開始畫圖紙,將圖紙直接送去給研發中心,叫他們做耬車出來。
這三足耬車製作起來比較省料,主體都是木製的,而耬鏟是鐵製的,這樣降低成本,又很好用。
鐵容易鏽壞,到時候壞了重新融了再打就是。
又掌握一個小技巧,他頓時高興的不行。
嘖,天生吾徒有俊才!
他美滋滋地誇誇自己,又把小視頻一遍一遍的開始翻,試圖再翻出點什麽不一樣的功能出來。
“要是能搜索就好了。”
“請搜索。”
蘇檀:?
蘇檀:!
所以如果能搜索,為什麽之前不給。
他呲著小米牙,奶凶奶凶的瞪著小視頻,憤怒至極,他指尖都掐出個窩,現在跟他說能搜索。
然後他試了一下,果然能搜出來好多東西,比如他搜索造紙術,現在已經不是隻出現蔡倫造紙術,而是有好幾種法子。
好多種造紙法子都在上麵了。
蘇檀看著上麵的麻紙,點開認真的看,將製作方法記在心裏。
構樹漫山遍野都是,而苧麻更多,大家穿的麻布都是用苧麻來製作的,更是隨處可見。
他當時就揚手吩咐,說是叫人試試把構樹皮換成苧麻來造紙,看出來是什麽樣子。
蘇檀說完,就見嬴政帶著楚姬過來找他,見他正坐在床沿上,聲音晶亮,嬴政不由得滿臉若有所思。
“現在你不用在夢裏,玄女就可以傳授你東西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篤定。
蘇檀神色一僵,他好像暴露點什麽了,但是在對方話音落了的時候,他立馬笑吟吟道:“好像是的哎,阿父不說,我都沒有注意到。”
嬴政聞言,視線在殿中掃視,他試圖看出點什麽,卻仍舊沒有任何異常。
宮室中一覽無餘,根本什麽都藏不住。
蘇檀想了想,他小手一揚:“看見了嗎,一群小人在忙活著造紙。”
他點開小視頻,憑空播放的小視頻散發著幽幽的藍光。
嬴政看著麵前空無一物,但是視線繞了一圈,他不由得眉眼一凝。
公子扶蘇的眼睛很大,瞳仁烏溜溜的,清澈如水,能映出這世間萬物……
包括他所說的,一群正在忙著造紙的小人。
還真是小人。
一個個三頭身忙著割苧麻,割完又放在石灰水中泡著。
“你閉上眼睛。”嬴政道。
蘇檀從善如流的閉上眼睛,就感覺到一根溫熱的手指,輕柔的摸了摸他的眼皮。
一旁的楚姬:?
發生了什麽,你們父子在說什麽。
“睜開。”嬴政道。
蘇檀便又睜開眼睛。
那眸中瞬間顯出小人在吭吭哧哧的甩簾子撈紙漿。
“你讓小人都停下。”嬴政道。
蘇檀眨眨眼睛,關掉小視頻,昂著小腦袋,看向嬴政。
就見對方鬆了口氣,他低聲道:“以後不要在人前看小人了。”
蘇檀聯想到他摸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吃了一驚:“你在現實中看不到,但是能夠從我的眼睛裏麵看到?”
這個Bug也太有意思了。
“哇哦。”他驚歎。
嬴政現在,終於信了玄女之言。
若非玄女,又豈會有如此玄妙的存在。
他們今天剛祭祀了祖先和天地,不可能有邪祟沾身。
嬴政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記住,不可於人前。”
蘇檀點頭。
楚姬想問,但是軍中紀律,非長官言不可問,她又把話給咽下了。
三人出了小院,在章台宮中緩緩行走,如今天色已冷,樹葉都掉完了,但是這**盛開,倒是別有一番盛景。
“寡人明日和你阿母一起去雍城接你祖母回來,你要去嗎?”
“去!”
有玩的不去是王八蛋!
他現在已經忘了當初坐馬車的痛苦了。
隻想著能出去放風就是快活。
他要開發新地圖,剛穿越來的時候,就是在雍城,但那時候,他滿是懵懂,心態也有些戰戰兢兢,根本沒有關注到一些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