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突然就冷起來。
先前偶有燥熱, 下了雨以後,便一日涼過一日。
突然竟覺得在外頭行走,風能吹到皮肉了, 那種體溫被帶走的冰涼感。
廚人立在麵前,手中拿著餐食的木牌來問今日要吃什麽。
蘇檀看著木牌名, 現今豐富很多, 添了些食材, 但是還不夠, 他想要的吃的還是沒有。
“今天吃魚。”他說。
一說吃魚, 廚人先怔住了。
魚有刺, 又很腥,做好吃並不容易, 所以他們一般選擇不做。
蘇檀想了想,便笑著道:“先逮一隻大草魚來, 要那種活蹦亂跳的才好。”
“去掉頭尾, 將身上的肉片下來,合著蔥、薑剁成肉泥, 再加個雞蛋、鹽、些許麥芽糖、濁酒等順方向打出膠質,然後抓起來不停摔打,再放著。”
“這底湯就用方才剁下的魚頭、魚尾、魚骨等,拿油煎了,加入滾水,熬出奶白的湯來,拿方才那打好的肉泥, 取紅棗那麽大一團, 加些菘菜,煮來吃。”
他認真叮囑過, 一旁的廚人嘴裏不停念叨著,這才轉身走了。
一旁的嬴政正在批折子,聽他絮絮說這麽多,斜睨他一眼,便不再關注了。
蘇檀想,總有一天,他要把大秦打造成美食國度。
兩人說著,他就開始琢磨,漢朝的時候,有張騫出使西域,他也得琢磨點人才,到時候也要來個出使西域路,再來個出使百越,讓百越回家之前,先讓家裏人了解了解此地的甘蔗。
他琢磨個不停,在顱內舒爽一回,又老老實實地捧著書讀。
若是想達成心中目標,就要對目前的處境有足夠了解才行,而讀書是不被人蒙蔽的頭一向。
他聞見一股香味。
就連沉浸在逐漸中的嬴政也抬起頭來:“什麽味道?”
就見廚人端著白瓷盆過來,離得近了,那香味便越發濃鬱起來。
雪白的魚丸飄浮在奶白的湯汁中,邊上點綴著綠綠的蔥碎,看著就極有食欲。
不似當初做油條時那霸道濃烈的香味,但也讓人津液橫生。
“快盛來吃!”蘇檀笑眯眯道。
他真是期盼極了。
好不容易換個口味,光是聞聞就覺得香的厲害。
廚人一聽就笑了,趕緊盛到小碗裏,奉給兩人,一旁的寺人將食盒中的食物也都擺出來,但是在新鮮魚丸的襯托下,這些原先吃過的菜式便失了顏色。
“父王快嚐嚐,真的很香。”他滿臉殷切。
嬴政沒客氣,直接夾了一顆圓滾滾的魚丸入口,當即他就舒爽的眯起眼睛,這魚丸雪白如玉,吃到嘴裏很有彈性,帶著脆和彈,一點都不膩。
“好吃!”他誇讚。
確實很好吃。
蘇檀見他吃了,這才也跟著吃了一口,幸福到不行,滿臉感歎:“人生啊,最舒服的不就是吃吃喝喝嘛~”
他這樣說著,又嗷嗚咬了一口魚丸。
“真香~”
他美滋滋地吃了兩小碗,扶住圓滾滾的肚子,樂滋滋道:“果然還是新的香。”
吃完後,他還在盤算,這魚又許多種吃法,他便招來廚人,笑著道:“晚上還吃魚,換一種吃法,鱖魚切成塊,在牛乳中滾上一滾,出來用蔥、薑、酒醃漬,再滾上一層麥粉,下鍋炸著吃。”
想想就香。
等回自己的偏殿後,蘇檀便捧著書來讀,又練了一回碧月殘金神譜,躺在**時,漫不經心地打開小視頻,他琢磨著,還能給他教點什麽。
結果——
《天下第一醋》
蘇檀頓時摩拳擦掌,表示很興奮,天下誰人不愛吃醋!
大人小孩都愛吃醋!
看懷舊電視的時候看他們提個瓶子打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想想在秦朝,大家人手一個玻璃瓶,然後排隊去雜貨鋪打醋,想想還怪有意思的。
他掐著指尖,笑眯眯道:“那醬油呢?好事成雙。”
小視頻循環播放著一群小人在做醋,並沒有回應他,也不會去回應他。
蘇檀卻總是想跟小視頻說說話,好像這樣就能證明,他和現代的一些關聯沒有斷。
他說了兩句,就閉上眼睛美美睡著了。
第二日上課時,一心惦記著想要做醋,上課便有些心不在焉,在紙上開始畫一些小人忙活的畫麵。
在他前麵的韓非看見了,隻清了清嗓子,肅聲道:“公子扶蘇,收心!”
蘇檀連忙擺正姿勢,他投過去一個歉意的眼神,這才挺直脊背,認真的看書。
等下課後,他衝著韓非行禮,接著就溜了。
一回到自己的小院,他就點開小視頻,看著上麵的材料開始準備,就見說醋的原材料很簡單,以高粱、小米等雜糧釀成。
蘇檀:……
糟糕,沒有高粱。
他接著往下看,原來糯米、大米也可釀酒,這東西還是有的。
於是他就折騰開了,先是叫人找個地方,這地方很是講究,要沒有石頭沒有雜質,總之地要好低,再將裏麵放入對應著五行的菜蔬糧食等,將方才挖過的地方先好生的澆透水,放著等他長草來。
說是草長好了,要把這些草割下來,曬幹後,燒成草木灰。
直到此地片草不生。
而除了要挖地,還要做專門用的醋缸,這缸所需要的也比較討巧,要用陶土、沙土等混合在一起,燒成錐形的醋缸。
等前頭的地養好了,埋到地裏,露出缸口就行了。
蘇檀:……
他甚至有些懷疑地重新看了一遍。
再看一遍還是如此,蘇檀便耐著性子吩咐,好在越是麻煩,研發中心的小吏卻愈加興奮,這不比公子扶蘇那傳的滿天飛的那些什麽喜歡某物要好得多。
而且以前那麽尋常都是那樣的好東西,此番折騰成這樣,肯定是非常要緊的物件。
蘇檀又看看下麵那些要等醋缸做好才能進行的步驟,垮著小臉想,最快明年能吃上醋,也不錯了。
這這番忙活,都被嬴政看在眼裏。
“你在做什麽。”他問。
蘇檀聽見他聲音,便挨著他坐下,這才慢慢回:“一樣吃了離不了的東西。”
“什麽時候能吃到?”嬴政側眸。
現在所有美食的希望,都在扶蘇身上了。
蘇檀黑著小臉:“明年。”
嬴政:……
他滿心期待,被一句明年給衝散了,便不再關注,而是看著手中的竹簡,低聲道:“寡人打算擢李斯為廷尉,重用尉繚。”
蘇檀點頭,這跟曆史上一樣,他在紀錄片中看過這名字。
“可以的,父王看重的皆為賢才,衝。”他笑眯眯道。
嬴政的麵孔在燭火下,映出明滅不定的光澤來,他低聲道:“玄女夢傳,可有說過大秦未來?”
他冷不丁的問出來,蘇檀神色一滯。
但是這片刻的凝滯,仍舊讓嬴政看出來些什麽,他低聲問:“說吧,什麽事?”
看著他的表情,蘇檀不想瞞了,直接就挑明:“秦二世而亡。”
嬴政麵色大變,他起身,麵色猙獰地看著蘇檀,很是不能接受那句二世而亡。
“你生來聰慧,又怎會……”
“除非,繼承人不是你。”
蘇檀點頭,他突然有點感動了,就算是這樣,他政爹也沒把秦朝覆滅的鍋扣在他頭上,實在是令人感動。
“嗯,繼承人是你的幼子,不是我。”
蘇檀托腮,一臉吃瓜不嫌事大:“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內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餘載不絕;秦本末並失,故不能長。由是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
這段話,取自賈誼的《過秦論》,他覺得掐頭去尾的跟政爹說,倒是正好。
“百姓怨而海內判。”嬴政重複著這句話,他這才看向扶蘇,眸光灼灼:“所以你一直在說,問我們統一六國後,要拿什麽思想來治理國家,還拿出來你那篇《三字經》,也是玄女授意不成?”
蘇檀認真道:“非玄女授意,卻也是扶蘇的課業。”
嬴政滿臉若有所思。
秦二世而亡!
他不禁開始思索,到底該如何。
“寡人原定於來年開春,便要大秦的鐵騎踏碎冰河,即如此,便不必再等。”
蘇檀呆住,他以為還有好多年,秦國才會開始打仗,因為他記得,劉邦觀看嬴政出遊後,便立馬發出感慨,“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而那時,他是秦朝小吏,已經是個潦草中年了。
兩人差不多的年歲,到時候政爹也是個中年男人了,肯定不是現在這青春年少的樣子。
“父王,倒也不必因此而太過顧忌……”
秦國有玉米和鐵器,明年便可組成一個精銳的銳士營,必將所向睥睨。
嬴政點頭:“寡人知道。”
他心裏算的很好,原本的存糧隻夠大秦一年所需,但是有玉米出來後,明年的糧食存夠了,後年就能接上茬了。
而鐵器更容易解決,銳士皆用鐵器,而原先銳士所用青銅器,則推給尋常士兵所用。
“那扶蘇便為父王獻上一攻城神器……”
“車弩!”
此車弩是在諸葛神弩的基礎上改製,可謂威力巨大。
嬴政聞言,登時眉眼灼灼:“何為車弩?”
“射程七百步,萬箭齊發,所中城池堡壘,盡數摧毀,檣櫓亦是,是車弩也~”
這倒不是他跟著小視頻學的,而是有一段時間,他爸爸特別癡迷冷兵器,他跟著看了點,也學了點,這車弩威力巨大,就在其中。
其實他爸爸想做諸葛神弩,但曆史記載隻有其威名,沒有詳細資料,所以才鑽研車弩。
當真的了解它的殺傷力之後,也是深深地著迷。
他跟在後麵做拚接,將底細也摸透了。
“等會兒我畫個圖紙出來。”說著,蘇檀又興奮起來,這榫卯結構,想想都好玩。
嬴政試圖想想弩箭將牆給推塌,感覺不大可能,估摸著是誇張的說法,便沒有太在意。
大秦之強弩,亦為六國所懼。
然而——
蘇檀很是上心,和以前那種把資料甩給研發中心就做甩手掌櫃的態度截然不同,而是叫木匠拿了全套工具來,並且要一個工匠守著,他親自開始做。
從畫尺寸,到選木料,都不假他人之手。
嬴政瞧著覺得挺有意思,便也跟著期待起來,甚至箭簇都是特製的,隨著雛形出來,可見其真的很不一般。
蘇檀連忙了半個月,茶不思飯不想,才把基礎零件給做出來,這還有木匠在一旁給他打下手。
於是,當楚姬、王賁、蒙恬、李信幾人休沐過來找他,就見他埋首在一堆木頭裏,頭也不抬,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嚴肅。
四人也不吵他,就立在一旁看著。
蘇檀忙活了一會兒,拚出一支箭,正在欣賞自己的手工,眼角餘光,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定睛一看,頓時笑開了:“阿母!賁!恬!信!”
本甜心。
蘇檀把幾人的名字串在一起,登時笑開了。
楚姬也跟著笑,溫聲道:“你這是在做什麽?”看著那小小的箭支,她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天有些冷了,她穿的衣裳就以重色為主了。
“是攻城利器。”蘇檀一臉深沉。
王賁看著那跟他拇指粗一樣的箭,說是尋常能殺人的箭,他還是信的,畢竟這箭簇閃著寒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見幾人不信,蘇檀也不解釋,而是加快組裝的手。
幾人也不走,就立在他身邊說說笑笑,說一些軍營裏頭的趣事。
現在就連王賁都知道楚姬、季楚的關係了。
等車弩組裝起來,四人已經聊過一輪,開始叫寺人上茶了,聊累了口渴,再圍觀扶蘇幹活幹的熱火朝天。
有茶喝,有人給演戲,還怪有意思。
“賁,你看著是不是城牆,你掰一下試試。”蘇檀先拿一旁的城牆模型給他看。
王賁的眼睛瞬間亮了。
“這是何物,感覺挺好玩的樣子。”他說,“確實是城牆,也掰不動。”
蘇檀笑眯眯道:“那不若你我二人做賭如何?”
看著他那小狐狸一樣的笑容,王賁知道他肯定是穩勝要做局,卻還是笑著道:“可!你說賭什麽?”
蘇蘇難得有玩鬧的心思,他當然要縱著了。
但還是有些疑惑,就這麽個小東西,能做攻城利器,他不信。
蘇檀聞言樂嗬嗬道:“若是我贏了,你就一口氣給我百金,若是你贏了,我就給你百金,如何?”
他其實更想說喝十壇酒,這時候的酒度數很低,主打一個像飲料,但小孩子喝酒不好,他就換了百金。
他倆都不是缺錢的主,百金都是灑灑水而已。
故而說是賭注,其實沒下狠手。
王賁大掌一揮,豪邁道:“賁應下,若能將此物射穿!便算你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