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直道上策馬奔騰的感覺果然很棒, 風呼嘯著從耳邊退去,就連天上的驕陽曬著也感受不到絲毫燥意。
蘇檀高興壞了,速度的提升, 讓他開心的嗚呼出聲。
穿越後,他真的憋壞了, 不管做什麽都繃著, 要守著規矩, 不能逾矩了。
現在這種風馳電摯的感覺, 爽死了。
他伸出小手, 感受著風從掌心穿過的感覺。
片刻後, 他就下馬了。
現下還沒有馬鞍,先前是嬴政抱著他, 他生的高大,坐在他懷裏被攬著很有安全感, 些許顛簸根本算不得什麽。
馬背上就鋪了一層軟墊, 毫無依靠。
但王賁自己還是個少年,他護不周全, 感覺屁股都要顛成八瓣了。
他蹲在路邊,看著少年一襲玄衣,意氣風發的在直道上馳騁。
身後傳來密集的馬蹄聲,蘇檀聽見聲音回頭看是什麽情況,就見直道上塵土飛揚,一隊人馬疾馳而來,他便往後麵退了退, 免得撞到他。
他蹲在田壟上, 心想這黃豆長的還挺好,今年若是一直保持這種天氣, 想必是個豐收年。
然而在他出神間,為首的那人停在他麵前。
蘇檀感覺到有人擋了他的太陽,昂著小腦袋去看,登時就嚇了一大跳,他覺得自己的眼睛許是瞎了,要不然怎麽會在城郊野外看見他政爹。
男人狹長的雙眸漆黑深邃,讓他從尾椎骨生出一片涼意。
立在田野中,男人就算隻穿著簡單的玄色深衣,也能看到那無邊的氣勢。
他對上那雙幽深清冷的眼睛,討好的笑了笑,軟乎乎撒嬌:“阿父容貌俊美,輪廓分明,一瞧便是人中龍鳳,馬……”現在沒有赤兔馬,自然也不能說馬中赤兔,他嘴巴拐了個彎:“馬上一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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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犯大錯要挨揍了。
蘇檀在他黑沉眸光的盯視下,漸漸消音。
糟糕,阿父很生氣。
嬴政眸中怒意翻滾,皺著眉頭道:“你好大的膽子。”
經曆過先前嫪毐的事,竟然還敢出鹹陽城。
蘇檀放鬆臉上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無辜一點,試圖熄滅對方的怒火。
“自己走回去。”頭頂上傳來冷冷的男音。
沒挨揍,真好。
蘇檀顛著兩條小短腿就開始往鹹陽城的方向走,身後有馬不耐煩踏步踢騰的聲音。
他便想著,怎樣能哄的嬴政高興些,原諒他這一遭。
“阿父,扶蘇知道帶侍衛的,沒有獨自一人。”他指了指身後十來個銳士,笑的滿臉討好。
嬴政騎在馬上,不為所動,他甩動著手中的長鞭,冷冷一笑。
驕陽似火,才走了幾步,蘇檀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滴,身上的衣衫也濕透了,小臉曬的紅撲撲,卡著特別慘,就跟虐待了一樣。
他還昂著小臉,可憐巴巴地看著男人,爭取把自己的慘透露給他。
嬴政是有些心軟,正想要說讓他上馬來,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呼喝:“賊子放開蘇蘇!”
蘇檀:……
躺平,挨揍吧。
果然見是王賁騎著馬飛速趕來,他惆悵一歎,看來這頓打是少不了了。
“蘇蘇,賁來救……救命啊。”
王賁對上嬴政的眼神,登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下馬後跟小雞崽一樣乖乖地立在蘇檀身後,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
兩人安靜如雞,此時,後麵的人才追上來。
蘇檀就見蒙恬滿眼焦急,見二人尚且平安無事,這才鬆了一口氣,從馬上下來了。
“恬拜見大王。”
蒙恬翻身下馬行禮。
他一臉緊張地擋在兩人身前,抿著嘴不說話。
嬴政坐在馬上,脊背挺直,沉默地往前走,到底要怎麽懲罰他們,還沒有想好.
蘇檀看著他政爹餘怒未消,他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點小動靜,端坐在馬上的政爹看不見,但是他身側的王賁能聽見。
“怎的了怎的了?你哪裏不舒服?”王賁聽見聲音急聲問。
蘇檀就小聲哼唧。
他在偷偷關注著前麵嬴政的動靜,見他望過來,就抬起水汪汪的雙眸去看他。
男子漢大丈夫,能曲能伸。
為了不各回各家,各挨各打,他決定出賣點色相。
蘇檀見嬴政不為所動,就知道他這一點淚珠撼動不了這個意誌堅定的男人,他當即就抽了抽鼻子。
讓自己的模樣更可憐些,要是再不行就要想其他的法子了。
“賁!”
“真的是你!”
正在他賣乖時,就聽見不遠處又傳來馬聲,清朗愉悅的少年音遠遠傳來,帶著無盡的歡快。
蘇檀抬眸,就見一個身穿玄衣的少年打馬而來,雖然風塵仆仆,但麵上洋溢著笑容,看著非常有活力。
“信!”王賁也高興起來。
他揚聲吆喝一聲,在秦王冰冷的目光中,又蔫噠噠地縮成一團。
少年走近了,這才翹著唇角笑:“怎的了?跟個鵪鶉一樣。”
王賁滿臉絕望:“賁帶公子扶蘇出來騎馬,然後……”
在兩人交談的時候,蘇檀昂著頭,看向一團烈火一樣的少年,對上他的眼神,他扯出一抹笑。
“還怪可愛嘞。”少年朗聲大笑。
蒙恬清了清嗓子。
少年打量著他,半晌才挑眉:“恬?”
蒙恬又清了清嗓子,衝他使了個眼色,少年這才覺出不對,見眾人都拱衛著中間的高大男人,身長九尺,腰間掛著長劍,他心中登時就是一突。
“信拜見大王。”
“起。”嬴政冷聲道。
於是小鵪鶉隊伍又添了這位名叫信的少年,蘇檀在琢磨,哪個名家的名字裏有信字,他一時沒有想起來,一時也忘了裝可憐。
遠遠地能看見鹹陽城了,巍峨的城牆上還有士卒在站崗。
有陌生人在,他也不好意思裝相了,但小孩體力比較弱,這樣走了半晌,實在是累了,再加上騎馬被顛的屁股疼。
實在是太慘了。
但又覺得很刺激,想著下回還要偷偷出來騎馬。
“噗嗤……”
身邊傳來繃不住的笑意,他回眸一看,就見信看著賁的眼神充滿了嘲笑。
等到了城門口,王賁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阿父手持馬鞭,正冷冷的看著他,那架勢顯然是等幾人分開後,定然給他一頓好打。
他倒是被打習慣了,但是被恬和信看見,就很丟人。
王翦趕緊上前來請罪,說是小兒無狀,帶公子扶蘇出城騎馬,陷公子於危難中,實在不該。
“無事,此計定然為扶蘇所出。”這崽看著乖巧,實則一肚子壞水。
嬴政還是相當了解的。
蘇檀:……
不是雖然我沒有打算推卸責任,但是你問都不問就說是我的錯,實在是英明啊。
對著嬴政冷冷的目光,他勾著唇角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兩個做父親的對視一眼,轉身各自拎走各家的小孩。
蘇檀伸出爾康手,想撈一個人救他。
坐在嬴政懷裏,他小小聲道:“阿父,天有點熱呀。”他走了一路,又被烈日曬著,現在嘴巴都幹了。
“嗬。”嬴政冷笑。
蘇檀頓時閉上小嘴巴,他懂了,這會兒是少說少錯。
一路安靜如雞的回章台宮,蘇檀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怔住了。
就見——
慣常用的幾案被掀翻,竹簡散落一地,就連茶盞也倒了。
蘇檀回眸,看向冷著臉的嬴政,能夠想象到他當時的慌亂了。
“阿父。”他乖巧的上前貼貼,主動握住男人的指頭,昂著小腦袋,軟乎乎的撒嬌。
然而男人並不搭理他,將他的手摘下來,自行坐在一旁。
一旁的寺人見他回來,趕緊上前來收拾狼狽的桌麵。
“好玩嗎?”嬴政問。
蘇檀小小聲道:“好玩。”
整日裏上課,要麽圈在甘泉宮,能出們溜達溜達,自然是極好玩的。
他閉上眼睛等著挨揍。
卻不曾想,一雙溫熱的大掌落在他頭頂,緊接著是嬴政輕笑的聲音:“你素來乖巧,偶爾見你叛逆一回,倒是稀罕,寡人不是生氣你出去玩,而是如今朝堂不穩,列國征戰,你帶那麽幾個人出宮,萬一碰上細作,父王來不及救你,你又該如何?”
蘇檀抬眸,望著嬴政那深邃的雙眸。
他那迷人的老祖宗啊,還在為他著想。
“扶蘇錯了,扶蘇隻想著自己高興,沒有想到阿父會擔憂。”蘇檀昂著白嫩嫩的小臉,認真認錯,軟聲道:“下次想出去玩,多帶些人,好不好呀?”
嬴政到底沒忍住,給他一巴掌。
他根本沒用力,蘇檀不疼不癢的,自然也不難過,隻呲著小米牙笑,還樂嗬嗬道:“不過這一次,倒是發現個問題。”
“什麽問題?”嬴政挑眉。
出去一趟,耽誤好多政事。
“賁帶著我跑馬,坐了一會兒,屁股就被顛成八瓣,疼的不行,這才想到,和夢裏的場景不一樣。”
他努力思索著馬鞍到底什麽樣子,但他沒有騎過馬,自然無從知道詳細樣子。
隻是在影視劇中,或者照片上看過。
蘇檀沉吟,叫寺人拿紙筆來,認真在紙上描畫,笑著道:“其實和太師椅一個道理,但是更簡化一些,前後突出些,前麵應該有握把,然後腳應該也有個圓環可以放。”
他畫出大概的樣子,捏著小眉頭,笑著道:“具體細節還得匠人慢慢試,這個隻是掃了兩眼,不太清楚具體。”
見嬴政拿著紙看,蘇檀托腮道:“其實這馬鞍的作用,對阿父來說,怕是我拿出來的東西裏麵最喜歡的。”
嬴政拿著紙的手一頓,他側眸望過來,挑眉:“哦?”
蘇檀笑眯眯道:“時下騎兵所用皆為‘革鞍氂成’的鞍,但這個可以讓人在馬上揮舞長矛、長槍等,若是多練練,騎馬射箭亦可行,若是能如此,阿父想要一統六國,在平原上,誰能抵擋住鐵騎?”
現在就是缺馬,但是沒關係,匈奴那很多。
嬴政顯然也想到了這一茬,他眸中迸發出精光,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眼神中大為讚賞:“得扶蘇,是寡人之幸也。”
蘇檀搖頭失笑:“能做阿父的兒子,是扶蘇的幸運。”
夏日炎炎,麵前擺著一碗冰水,他抱著一口氣喝掉,十分懷念西瓜。但是現在西瓜仍舊在遙遠的地方。
“其實今日出去玩,是因為扶蘇有心事,縱然下了抉擇,卻還是有些難過。”
蘇檀挨著高大的男人坐下,他漆黑的雙眸望過來,帶著些許關切,像是冷硬的黑曜石上映出一層溫潤的光澤。
他十三歲封王,如今嬴政九年,他剛好二十二歲,穿著九章紋的玄色朝服,下裳佩戴著朱紅色蔽膝,冷肅端方。
“何事?”男人冷沉的聲音響起。
蘇檀遲疑片刻,這才輕聲道:“有一個糧食,畝產千斤,你要嗎?”
聽他說畝產千斤,嬴政猛然起身,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激動到近乎失聲:“畝產千斤?!”
時下的小麥畝產在五十公斤左右,收成好了就多點,收成差了就再低點,均衡下來差不多這麽多。
猛然間聽見畝產千斤,他有一種幻聽的不真實感。
蘇檀點頭:“此乃良種,畝產千斤是最起碼的。若是種的好,可能是一千公斤,或者以上。但是我們夢不要做太大,就千斤左右就好了。”
嬴政快要繃不住臉上的神色,他被巨大的喜悅給籠罩住了,糧食才是亂世根本,若是能有此等良種,他當時禪位給扶蘇,做大將軍也可。
但是想著扶蘇方才說的話,他神色又沉靜下來,冷靜詢問:“代價呢?”
蘇檀沉吟片刻,才緩緩道:“於我壽數有礙。”
嬴政起身來回踱步,這個選擇對他來說非常難以接受,他和扶蘇之間的感情很好,朝夕相處之下,他可以說一句父子情深。
但是讓他舍棄這麽好的糧食種子,他又舍不得。
那是畝產千斤!
“具體情況呢?”嬴政低聲問。
蘇檀托腮,他牽著嬴政的手,示意他跟著一道往內室去,坐在床沿上,直接領取玉米獎勵。
隻要他說有良種而對方沒有第一時間讓他拿出來,而是猶豫了,多問了,他就覺得滿足了。
“看看被窩裏。”蘇檀翹著唇角笑了。
他心裏輕鬆,神情也愉悅起來。
但嬴政卻沒有第一時間掀開被子,而是盯著他的眼睛問:“代價到底是什麽?”
蘇檀自己伸手進被窩,抓了一把玉米種子出來,金燦燦的顏色像是黃金一樣,好看極了。
“代價是……”他昂頭望著嬴政,幼崽的聲音很軟很糯很甜,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幾分殘忍:“是扶蘇很快會死,阿父,什麽是死,是永遠見不到阿父了嗎?”
“我喜歡阿父,不想離開阿父。”
“不過玄女也說了,若我能攢夠功德,就可以還良種的債了。”
蘇檀原本想著,就說功德能續命,但是他想想,以秦始皇那追求長生不老的勁頭,若是說能續命,後患無窮,還不如直接說玉米是他拿命換來的,而功德可以還債。
嬴政猛然起身,麵上神情複雜極了。
那雙眸子愈發幽深漆黑。
“阿父……不會讓你死的。”嬴政滿臉沉思:“有功德於民者,加地進律。玄女所謂功德是什麽?”
蘇檀小手一攤,滿臉無辜:“應該是於民有利的事吧。”
嬴□□身抱起扶蘇,他心裏難受的厲害,像是怕嚇到扶蘇一樣,聲音都放低了:“於壽數有礙,是十年還是二十年?”
蘇檀趴在他懷裏,聲音軟軟:“一年半載?”
他立馬就能感受到收緊的胳膊,將他緊緊抱在懷裏,就連聲音也幹涸了:“一年半載?”
這是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數字。
扶蘇還那麽小。
蘇檀不由得笑起來,軟聲道:“能做阿父的孩子,就算隻有一年半載,也是心甘情願的。”
他昂著頭,趁著機會表忠心。
“隻要阿父能夠實現一統六國的心願,扶蘇怎麽樣都可以的。”
蘇檀小奶音在耳邊不停響起。
嬴政聽的心情格外複雜,自打出生以來,和阿母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都變得格外珍惜。
受盡欺淩之下,鮮少有這般溫情的時候。
就算封王了,也被阿母、呂不韋、華陽太後各自的勢力攜裹,根本不能親政,可謂憋屈到無法呼吸。
就算如今親政,今日扶蘇出城,他立馬去尋,也是因為近來老秦宗親和外客鬧起來,說是朝中並無老秦立足之地,而外客勢力龐雜,其心各異。
他擔心他們喪心病狂之下,直接對扶蘇下手。
“扶蘇。”嬴政眼尾帶上一抹紅痕:“告訴阿父,怎麽攢功德?”
蘇檀努力從他懷裏出來,被抱的太緊,他有些無法呼吸了。
“我其實也堵了一把,若是在我死之前,把玉米給大範圍推廣,那功德是不是就夠我吊著命了?”
他雙手托腮,故作輕鬆道:“沒事沒事哈,有這麽好的阿父,還能替阿父做點什麽,我就是死也甘願了。”
他嘴裏說的如糖似蜜,心裏卻充滿了惆悵。
雖然但是,秦皇雖好,他也想活著,他這半年推行的那些還隻是做出來,並沒有在整個大秦推廣,都已經攢的功德都給他換一年的命了,那剩下一年半,怎麽也能再續點命吧。
他有些不確定的想。
如果小視頻帶他穿越,隻是為了要他死,那完全沒必要。
嬴政卻將他抱的更緊了,低聲道:“阿父會認真思考怎麽對天下黔首,必不會叫你夭折。”
夭折二字,被他說的咬牙切齒。
充滿了火氣。
蘇檀摸了摸鼻子,心想他是不是下的藥太重了。
原先他想著,要不要默默地奉上玉米種子,一切苦果自己咽了,後來想想不行,他長嘴了,為什麽不說。
他可以為了天下黔首,獻祭自己的性命。
但是為了不讓別人擔心就死的無聲無息,那不可能,想都別想。
蘇檀往嬴政懷裏一紮,試圖撒嬌:“那父王能再給些飴吃嗎?”他饞甜食了。
嬴政一句不好卡在喉頭,怎麽也說不出來。
“成,你想要天上的星星,阿父也想辦法給你摘下來。”他眸色幽深。
蘇檀:……
他遞出手裏的玉米種子,雙眸璀璨晶亮,笑的特別甜:“看看種子?”
嬴政伸出大掌,接過他遞來的種子,碩大飽滿的顆粒在手心,看著就極為賞心悅目,光是想想這畝產千斤以上,他就覺得極為震撼,想象不出要怎麽種才能有這樣的收成。
“扶蘇。”男人唇瓣蠕動,最後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就直直盯著手中的玉米種子。
看著麵前一派天真的扶蘇,他唏噓一歎,小孩尚未過四歲生辰,還不懂死亡的恐懼,卻已經被確定沒幾日好活。
“阿父會封你為太子,若你度過這一劫,便是我大秦永不可撼動的太子。”
嬴政摸著他的臉,神情溫和:“既然事實已經無可轉圜,那父王會盡力補償你,為你著書立傳,雕刻豐碑,記錄你的功德。”
蘇檀:?
還有此等好事。
他頓時高興起來,笑嗬嗬道:“為阿父燃燒熱血!”
嬴政摟著他,目光複雜,痛苦和不舍在臉上交織,剛剛擁有,就得知要失去,這種心情落差實在太大了。
蘇檀窩在他懷裏,倒不以為意,他心裏輕鬆了,要不然早上他吃著香噴噴的小籠包,雪白的麵皮和細膩的肉餡,都香極了。
然而大秦黔首還連口大豆做的半菽之食都吃不上。
若他隻是尋常黔首,他肯定不管這事,因為他管不著,但是他穿越成了公子扶蘇,手裏又有能讓大家吃的良種,所要付出的代價是壽數變得不確定罷了。
左右他多活一天都是賺的,當然要種子了。
*
關於玉米良種,嬴政很上心,當即就傳召農家和一隊銳士,護送著往城郊去,打算圈一塊地,專門種這些。
並且派重兵把守,誰也不許靠近。
蘇檀見他處置的穩妥,就沒管了,這術業有專攻,有農家在,怎麽也比他這個中學生要好。
他直接躺平,開始過上吃吃喝喝睡覺覺的日子。
眾人都不知道,隻是突然發現,好像大王對公子扶蘇格外優容了些。
*
是日,蘇檀正在睡覺,就聽見蒙恬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醒醒,該起**學了。”
蘇檀朦朧中睜開眼睛,他懶洋洋地伸著懶腰,聞言往被窩裏又拱了拱,裝作聽不見。
“時辰不早了,快起。”他笑著道。
“好叭。”
他從被窩裏爬出來,清醒些才反應過來,這是蒙恬來接他了。
“王賁呢?”他問,今日該王賁了才對。
蒙恬唇角泄露出一絲笑意,溫聲道:“大將軍要打他,他不叫打,滿院子亂竄,然後不小心撞到了他家妹妹,額角磕出血了,被他妹妹摁住一通揍,他大父就拎著他跪祠堂了。”
蘇檀:?
所以說原本是很簡單的挨頓揍就過去了,結果見血了,直接成重大事件,折騰的小臉發黃。
蘇檀:……
他不由得抿著唇笑,樂嗬嗬道:“這是自己作出來的禍事?”
起身洗漱穿衣,這才一道往大將軍府去。
等到的時候,就見王賁一臉齜牙咧嘴,看著很是可憐,瘸瘸拐拐地走過來。
“賁~”蘇檀想繃住笑的,但是沒繃住。
王賁呲著牙齒要笑,卻疼的笑不出來,一時間麵上表情複雜極了。
王翦見他這動靜就煩,冷冷地瞥他一眼,看的王賁瞬間安靜如雞。
蘇檀乖巧上前行禮,嘴巴甜甜道:“老師早上好呀~”
等幾人坐定,開始上課就消停起來,各自認真起來。
其中以王賁最慘,坐不下,站不起。
等下課後,蘇檀伸著懶腰,就見王賁狗狗祟祟的湊過來,小小聲道:“你沒挨打嗎?”
這不合理。
以大王那嚴肅的性子,這樣胡鬧的事,真的很容易挨揍。
沒想到蘇蘇竟毫發無傷。
出去玩的人是兩個人,結果挨揍的隻有他一個。
“沒呀。”蘇檀滿臉無辜,故意往他心口插刀子,笑眯眯道:“阿父還說我出去玩的不盡興,下次要帶我去跑馬呢。”
王賁一臉懷疑人生的走了。
從頭看到尾的蒙恬也有些意外,溫聲問:“大王真的沒有揍你?”
就連他也免不了挨揍呢。
蘇檀一臉無辜:“沒有呀。”
蒙恬也一臉懷疑人生的離開了。
看著幾人走了,一旁的李由顛顛地湊過來,小手在他肩膀拍拍,軟聲道:“不哭不哭哦。”
蘇檀:……
他沒哭。
但小孩看著真是可愛的厲害。
蘇檀沒直接回宮,而是帶著侍衛往大街上去了,他走在街道上,心想若是真的活不過五歲,他得再為大秦做點什麽才好。
來回瞧著,心裏有很多想法,又自己給推翻,有時候事務的發展,都是相輔相成的。
幸好秦國有秦始皇,他也是很厲害的人物,做出的很多東西,放在現代都是令人驚歎的存在。
他隨意的走進食肆,看著木片上刻的食物名,不由得若有所思。
看見肉,他又想起來劉邦的班底了。
還有項羽。
他眼饞很久了。
他覺得真的很需要他們,若是有他們的存在,他政爹要是想統一六國,有項羽的存在,那簡直是如虎添翼。
但——
項羽現在估摸著尚未出生。
蘇檀漫不經心地想著,最後什麽都沒點,靜靜地看了半晌,店家也沒說什麽,雖然他年歲小,但他身上穿著有精美刺繡的袍服,絕非一般權貴。
再者,看著他那雙眼睛,店家就覺得,他可能不大開心,悲傷都快要溢出來了。
他歎了口氣,送上店中的招牌菜。
蘇檀有些意外,特意道謝後,這才慢慢地嚐幾口,見味道還可以,就抬手招店家過來。
“我教你一道麵粉做的餅子,早間賣著吃是極好的。”
店家瞬間眼睛都亮了,這樣的貴人說要教,那肯定是貴人家裏的菜式。
“把雞蛋打散,撒入細鹽、香料,然後和上麵粉,和成稀湯,用筷子能挑上來卻又不粘筷子那種程度。”蘇檀一邊想一邊說,誰不愛吃雞蛋煎餅呢。
“然後在青銅鏊子上刷油,將麵液攤成薄薄軟軟的餅,香飄門外,不愁客不來。”
他笑著說,坐在桌前,示意店家現在就去試,若能做成再說。
店家如獲至寶,趕緊叫廚人去做來看,一邊笑著作揖道謝。
廚人很快就調好麵糊,把鏊子支在蘇檀跟前,聽著他的指揮,試探著做雞蛋煎餅。
這特別簡單,隻要掌握住火候,就沒有不香的,甚至甜點鹹點也沒有什麽妨礙。
很快就有食客聞著味的望過來。
蘇檀也覺得稀罕的厲害,好久沒吃了,聞著味道唇中就自動分泌出津液。
“爺,您嚐嚐?”一旁的店家樂嗬嗬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接過嚐了一口,不由得眼睛亮了,笑嗬嗬道:“味道非常不錯,可以分給大家嚐嚐,以後有機會了,不得照看一下你的生意。”
店家點點頭,叫廚人做了,客氣的分給大家。
“這是貴人教的煎餅方子,您嚐嚐味,若是覺得好,多來吃兩回,若是覺得不好,朕再拿回去改改味。”
店家說的謙卑。
蘇檀現在聽多了黔首‘朕’來‘朕’去,也習慣了,不把他當成皇帝的專用稱呼,自己偶爾也會說著玩了。
大受好評!
嚐過以後都喜歡的不得了。
當即就下單,說要再添一份這吃食,實在好吃的厲害,還要打包回去吃。
蘇檀見店家笑的開心,也跟著樂嗬嗬的笑了,溫聲道:“這煎餅方子,就當我的飯資了。”
店家連忙道:“往後貴人來吃飯,一律不收錢,您愛怎麽吃就怎麽吃。”
一旁眾人在哄笑:“是不是饞人家的方子?”
蘇檀搖頭失笑,他笑著道:“還有個方子,大家夥的要不要?”
“要!”
眾人頓時精神高漲,擠上前來,笑著問:“是什麽?小兄弟盡管說,往後在這鹹陽城中,有用得到葵的地方,立馬就到。”
“朕也是!”
“朕也是!”
店中吃東西都不安生了。
蘇檀見此,衝淡了心中關於死亡的陰影,能叫老祖宗們好過一點,他的壽數有礙,好像也沒那麽要緊,死不了就成。
“就是尋常做蒸餅,是不是放三五個時辰?”
“但是這一次,大家夥的試試放上一整日,現在天氣熱,在下麵坐上半鍋溫開水,手伸進去稍微有點燙,不大涼那種溫度就成,過一段時間再添上些熱水,保持溫度,就會發酵的很大一團,到時候把這個麵團揉成劑子風幹放著。”
“想要做蒸餅,就敲碎化開,按著以前做蒸餅的步驟來做就好了。”
眾人頓時有些懵:“這有什麽用?”
蘇檀故作深沉:“大概是你拳頭大的饅頭,能捏的跟我饅頭這麽大?”
“當然,還有一點小訣竅,就是燒些幹淨的草木水,澄點水出來,拿這個來和麵,保證這蒸餅鬆軟香甜到你一頓能吃四五個。”
聽他這麽說,眾人登時都睜大眼睛。
店家眼睛也亮了,樂嗬嗬道:“您家住何處?小店每日可以為你送吃食呢。”
蘇檀搖頭失笑:“罷了,教你們,也是想著都是我大秦黔首,沒圖旁的,我的住處,你們也送不過去。”
其實是能的。
現在想進宮還是很容易的,甚至很多貨郎直接提著籃子去宮裏做生意。
但他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穩妥些好。
店家頓時感動的不知說什麽好,他起身往櫃台,取了一匣子半兩錢遞過來,笑著道:“店中目前就這麽點銀錢,您出這麽大主意,一定要好生道謝才是,您看什麽時候有空,一定要好好謝謝你才是。”
蘇檀搖頭失笑:“那再送你方子,這麵發的好了,可以裹上肉餡,在鏊子上炕熟了,這肉和麵食的結合,沒有人能拒絕,叫餡餅。”
店家:!
“你的恩情,多的沒有辦法報答了。”
他要驚訝死了。
蘇檀樂嗬嗬的笑,溫聲道:“隻一個條件,那就是這方子你要教給旁人,若是有人問,盡管教都是,到時候我還會告訴你新的。”
甚至他自己都能發現新的。
“蘇蘇!”門外傳來一聲親熱的喊聲。
蘇檀回眸,就見是信立在門口,不由得挑眉:“信?”
少年大踏步走進來,見眾人都將他圍著,不由得好奇的問:“在說什麽?”
蘇檀沉吟:“敢問信的貴姓?”
他總覺得,是一個他聽過的人名。
“免貴姓李,家父南郡太守李瑤,鄙人名喚李信,字有成。”
少年瀟灑一笑,眉眼間盡是溫暖。
蘇檀:哦,李信。
哇哦,李信!
又是一個曆史名人,他又長見識了。
蘇檀麵上表情登時親熱許多,笑嗬嗬道:“快坐下來吃一點。”
一旁的店家一聽南郡太守,登時就有些嚇,然而對方這般尊敬,那麵前這個小兒的身份到底得有多高。
他想不出來。
蘇檀笑著道:“方才的雞蛋煎餅給信上一份,看合不合他的口。”
有好東西,當然要顯擺一下。
“何為雞蛋煎餅?”李信顯然沒聽過,有些懵。
他早就聽說公子扶蘇有大才,總是會出一些非常新奇又實用的小東西,他當時想,一個三歲小兒能懂什麽,還能比他、賁、恬強了,誰知一接觸,還真是不一般。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蘇檀賣了個關子。
他看著李信,就聽對方爽朗一笑,樂嗬嗬道:“明日信就要做你的同窗了。”
很顯然,嬴政又給他的隊伍塞了一個人。
蘇檀算了下時間點,顯然那時候還不知他壽數有礙。
他的政爹啊,和他真的不一樣。
他付出點什麽,總是要讓他知道的,但政爹就相反,一句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