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崩逝
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
佟佳府上
蘭珠正在陪著阿瑪和額娘用晚膳，深褐色的紫檀木桌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膳食，安靜之際，氣氛也分外的融洽。
但就在這時，蘭珠卻恍然聽到了外麵傳來沉悶的鍾聲。
她遲疑的抬起了頭，看向臉色徒然變得難看的阿瑪：“阿瑪，我好似聽到鍾聲響了？”
身為世家貴女，佟佳·蘭珠自然知道京城這樣的鍾聲代表了什麽，正是因為明白，蘭珠才會這邊的遲疑。
她剛才在心裏默數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是九下。
在京城，能讓宮中那邊敲響九下喪鍾的，如今也不過四位人──皇上、皇後、皇太後以及太皇太後！
這哪一位去世，都能讓京城震動起來，且今日這人，其實也很好猜測。
皇帝表哥身體健康，可能性不大；至於皇太後和太皇太後，她前些日子才進宮過，兩人的身子看起來也還健康，但是不排除極個別情況。
但就如今的情況來看，懷有身孕的皇後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但願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一旁的赫舍裏氏也擔憂的看向了丈夫：“老爺……”
“別慌，夫人在家先準備，我這就進宮。”身為當今皇上的親舅舅，佟國維自然有旁人所不能及的優勢。
能隨意拿腰牌進宮，就是優待之一。
好在最近比較忙，佟國維今日回家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這麽出門也可以，今日這種時候，趕的就是一個速度，換衣服什麽的，要是去晚了可就不好了。
越是這種時候，身為皇上的親舅舅，佟國維越是不能有丁點兒懈怠。
“臣妾知道了。”赫舍裏氏起身，和女兒一起將丈夫送出了院門。
在看到丈夫遠去之後，赫舍裏氏便憂心的帶著女兒會了院子，等坐定之後，母女兩人也沒有用膳的心情。
赫舍裏氏示意下人將膳食撤下去，然後揮手讓屋子裏的人都出去，隻留下了身邊的奶嬤嬤雲氏一人：“玉瑾，別怕。”
蘭珠聽後搖了搖頭：“額娘，我不怕的。”
年十三的蘭珠，其實並不怎麽害怕的，反而還反過來安慰起了額娘：“不管宮中這次……是誰，額娘你要相信阿瑪。”
赫舍裏氏怕嗎？
她怕的！
但是她怕的不是今日宮中的事！
而是她也覺得宮中今日出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懷有身孕，並且快要生產的皇後。
然，真的是皇後駕崩的話，那她在三年後的選秀裏，真的能順利讓閨女撂牌子嗎？
後宮的殘酷不可言說，光是後宅的隱私赫舍裏氏見過的，都是數不勝數，更別提那深宮之中了。
赫舍裏氏膝下有一子一女，但長女卻更得她的憐愛。
不光是因為憐惜女兒以後出嫁不能長久的陪伴，更是因為她的玉瑾最是乖巧孝順的。
丈夫是當今皇上的親舅舅，但這樣的聯係在掌權人看來，並不是牢固的，自閨女記事之後，就時常被召進宮，赫舍裏氏的心裏怎麽可能會沒有猜測。
但就是因為丈夫跟皇上的關係，所以太皇太後在頂尖的世家中，選擇了赫舍裏氏家的格格作為國母。
因為那時候的皇上，需要赫舍裏氏的助力，她們佟佳一族，還差點兒意思。
當然了，那時候的玉瑾才六歲不到，佟佳一族雖然也有其他的格格，但都不如玉瑾來的分量重，這也是一個原因。
但不管如何，當時的赫舍裏氏是開心的，因為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讓玉瑾入宮的。
但現在就不一定了。
但不管如何，總要努力一下試試！
“額娘知道，額娘這裏也沒什麽事，你先回去，小心待會兒人多衝撞了你。”這種大喪，要準備的東西很多，赫舍裏氏怕自己待會兒會顧及不到閨女。
“那……”蘭珠還想說什麽，但見額娘麵容堅定，也沒有再說什麽。
她留下來的作用也不大，還是不要給額娘再多添麻煩了：“那女兒就先回院子了。”
蘭珠帶著婢女回了自己的撫春院，一向柔美清麗的臉上也帶起了點點憂愁。
一旁的雲嬤嬤看著麵容憂愁的格格，心裏開始心疼：“大格格，您別想太多，咱們隻要順其自然就好，宮中發生的事，還牽扯不到咱們府上。”
蘭珠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奶嬤嬤，在這會兒才有了十三歲女孩兒該有的稚嫩，而後嘴角才露出了一個淺笑：“嬤嬤，我沒事。”
“我隻是擔心之後額娘的身子會受不住。”
畢竟大喪要進宮守靈，以阿瑪的職位，她們佟佳府絕對少不了！
她年輕身子支撐的住，但她怕額娘支撐不住，自生了弟弟後，額娘的身子看似不錯，其實她知道虧空很大，這些年才將將養回了一大半而已，這次再折騰一下，這幾年的功夫怕是要白費了。
於蘭珠而言，誰也沒有阿瑪和額娘重要。
“格格放心，夫人心裏都有數的。”雲嬤嬤聽見自家格格這話，隻能幹巴巴的安慰了這麽一句。
宮中大喪，除了宮裏的那幾位，誰能逃過守靈。
半個時辰過後，已經進宮的佟國維差人給府中送回了信，說是宮中的主子娘娘崩逝了。
就傳了這麽一句話後，那人又匆匆的返回了皇宮。
得到確切消息的赫舍裏氏，讓下麵的人動作飛快的將府中豔麗的裝飾全部撤了下去，隨後換上了素白的顏色。
蘭珠這會兒又去了額娘的主院。
畢竟說不得待會兒她們還得進宮，來額娘這兒守著她要安心一點。
“額娘，您的護膝可準備了”趁著額娘歇口氣的功夫，蘭珠朝著額娘問道。
“瞧額娘這記性，你說的對，是該帶護膝的，女兒家的身子可不能受寒了。”赫舍裏氏撫了撫額頭。
“女兒說的是您自己。”
“如今雖然快要夏日了，但地上冰冷，您的身子可受不住寒氣。”蘭珠示意身後的柳春拿出了兩幅護膝，裏麵塞滿了厚實的棉花，是她前些日子位額娘做的，沒成想現在剛好用上了。
赫舍裏氏接過女兒遞來的護膝，一時間眼中有些許碎光浮動：“額娘的小玉瑾有心了。額娘現在就帶上。”
因為明白閨女的心意，所以赫舍裏氏並沒有說其他推辭的話。
閨女的孝心，她受用的很。
“額娘也給你和你弟弟準備了護膝，待會兒你也得帶上才是。”
“知道了，額娘。”
然蘭珠她們這一等，直至戌時也沒能等到宮中傳來進宮的消息。
赫舍裏氏看著眼下有些許青色的女兒，到底還是心疼了起來：“玉瑾，你先去休息，今日宮中怕是不會來消息了。”
“額娘，您也去休息，不然明日可沒有精神。”蘭珠不願意離開。
在她看來，自己要是走了，怕是更沒人能勸額娘了。
“好好好，額娘等會兒呢就去睡，你快回去吧。”
宮中
乾清宮正殿
佟國維和其他的大臣們已經在這裏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了，但除了剛開始梁九功過來了一次，過後這裏就陷入了安靜之中，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宮中眼線眾多，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觸了皇上的黴頭。
直至外麵夜深，有站不住的老大臣才晃悠了一下身子。
佟國維身側，站的是自己的親大哥佟國綱。
兄弟兩人看了眼殿內的其他人，隨後站的近了一點。
“宮中皇後崩逝，朝中怕是又要再起波瀾了。”佟國綱看了眼弟弟，眼中精光一閃。
妹妹已經去世了，現在後宮中也沒有佟佳一族的格格，要想保持佟佳一族的榮光，他們家必定要再出個高位的後妃，當然了，如果是皇後那就更好了。
眼下正宮皇後難產沒了，這對於他們佟佳一族來說，未嚐不是個好消息。
不過，如今宮中的昭妃到是個勁敵！
弟弟家的蘭珠還未到年齡，等到下一次選秀，怕是沒有多少贏麵。
“大哥，你說皇上今日不發喪，是否是顧忌……”佟國維小心的看了眼周圍，隨後聲音微不可聞的朝著大哥模糊的說了一句。
“慎言！”弟弟的膽子還是這般大。
也不看看這是在什麽地方，就敢如此說。
戌時末刻
乾清宮裏的眾人終於等來了主子。
二十一歲的帝王，已登基十三載，周身的威嚴越發的厚重起來。
今日康熙雖說的得了嫡子，但原配皇後的崩逝，也讓他內心充滿了煎熬！
在看到主子爺進來時，殿內的大臣們齊齊跪了下去：“臣等參見皇上。”
坐在上首位置的康熙，看著打頭的兩位舅舅，心緒突然波動了一下：“你們都回去吧。”
康熙也沒什麽精力再同他們說些什麽，今日皇後的事，已經差不多耗幹了他的心神。
“明日按照規矩入宮即可。”
“臣等遵命。”
哪怕眾人在乾清宮白等了一場，臉上亦不敢有絲毫的怨言。
隻不過身為皇上的親舅舅，佟國綱和佟國維卻走在了最後，等到眾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感情充沛些的佟國維先開了口：“皇上節哀，您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聽到這話的康熙，眼角微微有些發紅，放在膝蓋上的手，也微不可見的動了動，最後想要說什麽，卻隻聲音沙啞的說了一句：“朕知道。”
“兩位舅舅都回去吧，朕沒事。”皇後的崩逝，對康熙來說打擊很大，但他也知道，他不能倒下。
雖說剛開始封赫舍裏氏為皇後的目的不純，但在她進宮之後，兩人也是攜手走過了諸多困難的時光，赫舍裏氏對於康熙的意義自然跟其他後宮嬪妃不同。
感情充沛不代表看不懂眼色，佟國維能做到今天內大臣的位置，靠的自然不不光是誰皇上舅舅這個身份，就這個簡單的說了一句之後，佟國維便朝著皇上再次行禮，隨後也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來文啦，今天是個好日子，有沒有小可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