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用怕 是治不好的
寧輕鴻伸手將人環住,安撫地拍著人後背,“烏烏躲什麽?”他笑,“莫怕。”
烏憬怔了一下,聽見他哄自己,才壓著呼吸聲,小心回看過去,但總算不掙紮了,他咽咽口水,又小聲地道了句謙,“對不起。”
他是真的害怕。
烏憬低著腦袋,惴惴不安地虛虛跪坐在寧輕鴻身上,手臂都不摟著人了,隻自己慢慢摳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寧輕鴻去按住烏憬攪在一起的手,用修長的手指握住少年細瘦的腕骨,而後緩慢的將烏憬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側臉上。
少年的指尖在發著顫,不知不覺地仰起臉,怔怔地看著麵前人,身體僵硬地都撐不住,結結實實地坐在了人腿上。
聽見寧輕鴻緩聲哄著,溫柔地笑,“烏烏不用怕。”他“嗯?”了一聲,又重複了一遍,“不用怕。”
不是“別怕”、“不怕”。
是“不用怕”。
可即使寧輕鴻都哄到這個份上了,大腦一片空白的烏憬回過神後,也瞬間不停地想把自己的手往回縮,搖著腦袋,說“對不起”。
寧輕鴻用了些力按住,“烏烏。”
烏憬霎時不敢掙紮了,顫著手不敢動。
寧輕鴻微歎了口氣,“膽子這般小。”他問,“為何敢來見我?”
是膽子小,也是先前對這人的害怕一直深埋在心底沒有消失的緣故,寧輕鴻對他和顏悅色時,烏憬敢大著膽子鬧性子。
可經過對方發病那一遭,麵對過這人冰冷又不容反抗的態度,烏憬又縮回去了。
就好像他意識到,自己的份量沒有那麽重一般,不能隨意地胡鬧,還是要乖,要聽話。
可現在寧輕鴻捧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哄著少年,讓他不用怕。
寧輕鴻在教他。
可烏憬完全意識不到,聽到人這般問,也隻是實話實說,隻是聲音小的人都快聽不見,“我不知道。”被逼得快哭了,語無倫次道,“哥哥對我做了很多很多很好的事,我知道後,心裏悶悶的,我不知道它為什麽悶悶的。”
“然後我越來越想去見你。”
“知道你生病,又很擔心你。”
“我想你了,才去見的。”
烏憬胡亂說著,每一句都徑直地脫口而出,每一句都瞧不見半分謊言,幾乎能叫人瞧見那顆任人揉捏卻分外綿軟的心。
他憋著呼吸,“一開始沒有那麽怕的,後來,後來發現你跟平常有些不一樣,有點凶,又那樣,說那樣的話。”
寧輕鴻輕聲問,“什麽樣的話?”
烏憬卡殼,張了張唇,又一個字都擠不出。
寧輕鴻笑,“真的是因為哥哥那樣說嗎?烏烏當真沒有撒謊?”
烏憬搖頭又點頭,“沒有,沒有說謊,我不知道怎麽,怎麽——”他情緒開始崩潰,“因為,因為你……”
他要怎麽說得出口?
因為自己都已經舒服成那樣了,卻發現對方根本不為所動,隻用一種淡漠的視線靜靜地看著自己。
就好像,隻有……隻有他一個人在丟人。
太過分了。
寧輕鴻徐徐道,“因為我?”
烏憬斷斷續續道,“因為你,是你先親的我,親到一半又不親了,還丟下我,讓我自己一個人玩。”
寧輕鴻輕聲昵喃,“那哥哥是很過分。”他放輕嗓音,“烏烏想打哥哥,也情有可原,是不是?”
烏憬渾身都發起了燙,小幅度地直點頭,一副著急地想為自己自證清白的模樣。
似乎被安慰到自己打人也沒有錯。
根本沒想到自己有一日會跟別人說,自己在那方麵上有什麽不舒服,要求對方去改正。
這麽直接地去討論這麽隱秘又沾著濃重色彩的事情。
還是在光天白日,甚至馬車就行走在大街上,周遭來往全是人。
他們聲音放得輕,旁人都聽不見。
可在馬車裏頭,卻能聽著外麵小攤小販的吆喝聲跟車輪的軲轆聲。
寧輕鴻輕笑著用指尖去撫烏憬的側臉,揉捏著少年的耳頸,眼神堪稱繾綣,又緩聲問,“那烏烏為什麽跑走後的幾日,還想來尋我?”
烏憬呼著熱氣,暈乎乎道,“我,我想你。”
寧輕鴻俯下首,吻在人的唇角,“我不理烏烏,烏烏也想哥哥?”
烏憬無措地說,“我知道你……你是為了我好,才不讓我去見你——”
話說一半,少年張著的唇就被人侵入,塞了個滿滿當當,幾乎快吻到深處。
烏憬“嗚”了幾聲,被親得整個人都發了懵,隻淩亂地吸著氣。
寧輕鴻在空隙中慢慢地問,“烏烏不會不高興?”
烏憬帶著泣音,“會,會不開心。”他親得迷迷糊糊的,什麽不好意思說的話都說了出口,“也會很難過,會很想很想哥哥。”
他又被親了。
烏憬被親得快軟在人身上,迷亂間聽到寧輕鴻還在徐徐地笑著問,“烏烏現下可要再碰一下哥哥的臉?”
原本他們說話、親吻的時候,他的手就一直被寧輕鴻執著,放在對方的側臉上,經過一係列的脫敏,少年總算不那麽怕了。
烏憬膽子大了起來,慢慢用指尖觸著人的臉,視線一但觸碰到寧輕鴻靜靜看著自己,似鼓勵又似安撫的視線,就會被燙到似的胡亂移開。
最後他慢慢將另一隻手也貼上寧輕鴻的另一邊側臉,呆呆地摸了摸,看見人半闔上眸、俯首時,也下意識微微直了直塌軟的腰身,把自己被親得濕漉漉的、水光淋漓的唇獻了上去,暈乎乎地往寧輕鴻的薄唇上“吧唧”親了一下。
聲音響得兩人都聽見了。
寧輕鴻低低笑了一聲。
烏憬瞬間回神,在他想躲時,又聽見人道,“不怕了?”
好久好久,少年才小幅度地點了下腦袋。
周遭不知何時靜了下來,烏憬後知後覺,應到快到府上了,在馬車停下時,他下意識把臉埋起來,隻迷蒙感覺到寧輕鴻將自己抱起,靜靜下了馬車。
外麵的秋日冷風吹了過來,他身上又被罩了件暖乎乎的鶴氅,而後慢慢被人抱了進去。
等聽見寧輕鴻吩咐了句,“不用跟著。”
烏憬過了會兒,才敢抬起一看就知曉親昵過的一張臉,頰尖是泛著粉的,眼瞼還帶著濕意,連唇肉都覆著層軟爛的水意。
少年又去看身旁人的側臉,片刻,烏憬才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遲疑了很久,才猶豫地問道,“你生的是什麽病?”
他開始試探地去了解對方的事,
敢大著膽子去問了。
好奇,卻是跟之前不一樣的好奇。
寧輕鴻回憶了一下,“先前拂塵應當同你說過了。”
烏憬抿唇,“我不想他跟我說。”又不太好意思,“我想聽你跟我說。”
寧輕鴻失笑,“那烏烏問?”
烏憬小心翼翼地問,“它是怎麽發作的?心情不好就會不想理人嗎?”他這份小心完全是害怕戳到對方的傷心事。
在他的印象中,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一般都經曆過什麽不太好的事情。
寧輕鴻,“並不是。”他淡淡解釋著,甚至特地說得沒有那麽晦澀,“時作時發,並無規律可言。”
“或在一日之間反複,也會十天半月都不見好,發作時也並非不想理會人,隻是沒什麽多餘的精力同耐力,食欲也會不振。”
“這是眾人熟知的,現下哥哥其實也未好全,精力會異常充沛,比方說,哥哥睡的時辰會比烏烏少許多,很早便會醒來,也可能一夜都不覺倦意。”
“見什麽事物都覺得……很是有趣。”
他的話語中有一種異常的清醒,將自己剝析得清清楚楚,卻不能阻擋分毫,對變化反複的心境控製不住,隻能靜靜看著,任由其沉淪。
寧輕鴻是看著烏憬說的,話音落時,便淡笑著側臉吻了吻少年的眼尾,“比方說,此時、此刻。”
烏憬愣了一下,倏忽間又發起燙來,“你,你不要亂說話。”
幾乎要手足無措了。
烏憬別開臉,“還有呢?”
寧輕鴻道,“初時幾日是如此,後麵症狀會變輕一些,但並無真正的平靜可言。”
烏憬沒敢去問是怎麽得的,他隻小心道,“那宮中的禦醫還有府中的大夫怎麽說?”
寧輕鴻輕笑,“醫書上並未記載過相關的案例,隻能開些安神的藥吃,藥膳也是為了在食欲不振時作補足氣血之用。”
那便是治不了的意思嗎?
烏憬恍惚地想。
他聽得其實有些耳熟,慢慢將寧輕鴻的話轉變成現代的話語,竭力回想著,是不是在碎片式的快節奏中,刷過相關的文字片段、或者視頻。
好像是有的。
但烏憬已經記不清了,隱隱約約記得的隻有雙相兩個包含在專業名詞裏的字,這類患者的情況比較複雜,是抑鬱跟躁狂兩個症狀的結合體,分為兩個時期進行。
他也並不是專業的人員,能在記憶中尋找到相關的知識已經很好了。
甚至精神疾病這一類的事在過去是離烏憬很遠、很遠的,他也沒有任何接觸過精神病患者的經曆。
他隻是覺得,他知道了,好像也幫不了寧輕鴻什麽,在這個沒有係統研究過這一類病症的時代,這個病治好的可能也似乎微乎其乎,小到沒什麽可能。
是治不好的。
盡管……烏憬想,寧輕鴻好像一直有在看醫書,他突然覺得有些難過,忍不住緊緊摟抱住麵前的人。
又恍惚地想,寧輕鴻好像跟他記憶中的又有些不一樣,烏憬並不覺得,對方是一個會在心裏否定自己的人。
即使是在發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