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千層香草的冰淇淋

“那之後很久,我都一蹶不振。不追星的人肯定覺得很傻逼,不過,我做的傻逼事多了去了。人都有一碰到就變傻逼的事情吧?要麽是跟家裏人,要麽是談戀愛,要麽是交朋友。我的話就是追星。

“本來考研就是為了留在這個城市,導師特別無賴,對學生動手動腳的。我總缺課才幸免於難。後來退學,索性把事情捅到上麵。垃圾被開除了,臨走跑來找我麻煩,但是,大家都保護我,而且說實話,我心裏沒有任何感覺。

“不生氣,也不難過,隻想著一件事。李道消失了。”

失蹤倒也不至於,退圈太現實,消失是最貼切的說法。

李道從常達美的世界裏消失了。

午夜夢回,她還是時常想起關於他的事。

高中的時候,常達美就讀的學校升學率還過得去。不是沒有認真讀書的孩子,但也不缺乏遊手好閑的人。她算是中等偏下,每天挖空心思想著如何度過難忘的校園生活。

青春期的大家都彰顯自己的個人主義,同時反感其他人的個人主義。

即便,那樣的個人主義並非出自他人本意。

常達美的爸爸媽媽都是不顯老的長相,尤其媽媽,皮膚白、眼睛大、又是小貓臉,身材也不高。不僅如此,媽媽和外婆的聲音還相當纖細,仿佛沒經曆過變聲期,這一點也徹底遺傳到了常達美身上——

非要說的話,可愛是可愛。

但放在一些同齡人眼裏,這就是裝的典範。

為了合群,常達美困擾過很長一段時間,學著用腹部發聲,還放棄了喜歡的劉海,久而久之,越來越在意別人眼裏的自己。

那時候,唯一能讓她放鬆的,就是放假時去J3門口等李道。

練習生比藝人管理寬鬆一些。秋冬季節,李道也隻習慣穿一件針織的衛衣,大約是怕冷,所以習慣低著頭。常達美和其他同好不遠不近地陪著走一段路。粉絲跟不上的話,他也會稍微放慢速度。

李道不喜歡抱怨,往往都是回答別人的提問。話題大部分時候還是圍著他轉的,畢竟他才是偶像。比如最近練習有沒有受傷,又比如中秋節父母會不會來看望。

常達美對聲音有點自卑,總是一忍再忍,什麽都不說。

給他寫信,把加油的話翻來覆去地說。她也提到過自己的煩惱,不過寥寥幾個字,“我的聲音太奇怪了,沒人喜歡我”,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喜歡他的人來來去去。有時也稱不上人心易變,而是親力親為追星的這種喜歡原本就是一種消耗。

有一次隻有他們倆,李道中途去便利店,常達美就站在門外等。

曾經也疑惑過,她這種行為在不追星的人看來是不是很奇怪,但轉念一想又釋懷了,沒出道的偶像和不入籍的粉絲原本就不太正常。

偶像沒出道,那就隻不過是長得漂亮、在學唱歌跳舞的普通人。公司保護商品,也更像是家教嚴。

他走出來,塑料袋裏是準備回宿舍吃的飯,嘴裏咬著賓格瑞的蜜瓜冰棍,另外還拿著一盒和路雪的千層香草。

他遞給她。

還是暮秋季節,溫度並不高。常達美不敢收,連連擺手,像隻笨拙的企鵝。

李道被冰得著急,不容分說塞過去,隨後才拿開冰棍,抿起嘴唇說道:“客氣什麽嘛。”

常達美難為情地開口,一時間忘記發聲方式,吐出容易被誤會裝可愛的腔調:“謝謝你!”

他卻不以為意地頷首,掉頭就走,邁出幾裏遠後,忽然又折返。

“加油。”青澀而俊逸的臉龐上閃爍著認真,他再一次轉身,她在恍惚間聽到他自言自語,“不奇怪啊……”

不奇怪啊。

你的聲音。

每一封粉絲信,李道都有讀。

他們為他煩惱,為他快樂。他也努力往前,背負著他們的愛與期望。

那盒千層香草的冰淇淋,常達美一直拿到家,拿到它融化,還是舍不得吃。

後來還是爸爸有天從冰箱裏翻出來吃掉了。

常達美並沒有使小性子,隻抱怨了幾句,就繼續學習。考上大學才能有更多自由支配的時間,她那時候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將陪李道的那條路延長。

冰淇淋放在心底就好了。

“加油。”

想象中的李道這樣說。

離開學校,在外麵的工作室工作了一段時間。每天上班下班,常達美總覺得少了點什麽。還沒來得及仔細想,爸爸忽然發生了一點小事故,傷到了腳。她一了百了,索性辭職回家,照顧傷患。

雖然險些把爸媽氣昏,但幾個月的照料中,她順便準備了一下公務員考試。

然後通過。

其順利引得不少家裏有小孩想考公的大人爭相前來詢問秘籍,而常爸常媽隻能支支吾吾:“我實在沒法回答你,因為……因為一切實在是太快了!”

雖然單位一般,但是她沒什麽所謂。

總覺得都無所謂了。

去哪裏都好,做什麽都行,糊口就完事了。

單位在老家再偏僻一點的地方,人不多不少,晴天雨天一半一半。前幾年入駐了一間法國生物企業,也帶動了些經濟。

說不上清閑,當然也有壓新人的老人。然而常達美孩子氣的地方僅限於外表,才懶得理會那些破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算混得下去,同事也把她當自己人了。

這也說不上是什麽好事。

男當大婚女大當嫁,小地方大家想的事就那麽幾件。

“我都不知道怎麽弄,還是算啦。”

她掏出奶茶正常甜的微笑推辭相親。

常達美很滿足於自己現在上班做做事、下班發發呆的生活,並沒有任何和誰“處著試試”的打算。

況且,隨著一天天逐漸適應,現在的工作量似乎已經不能阻止她胡思亂想。

被使喚跑腿、安排去幹雜七雜八的活都無所謂,隻要能讓她忙起來。

然而,偶爾閉上眼,不想見也見不到的人還是會出現。

她想忘記他。

“人是需要精神支柱的動物。”某個女生說這話時的情形還曆曆在目。

那時候她們一起追李道,下榻同一間酒店,乘坐同一趟航班,喜歡同一個人。不知不覺卻走散了。

那之後,常達美才開始和“好日子”一起玩。

“被”脫飯回家以後,常達美和好日子也很少再聯係。顧柏舟又沒退社,她還是能繼續狗的。常達美這種情況也少見,畢竟嚐過了當明星的甜頭、還能毫不猶豫果斷放棄這麽多年練習的人不多。

最近和常達美閑聊的,是代收快遞的超市裏打工的小妹,名字叫馨慧,已經十八歲了。聽村民說,她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之後智力水平就維持在兒童的狀態。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常達美送了她幾張貓人專輯,關係轉眼就變好,馨慧張口閉口都是“達美朋友”。

專輯不值錢,尤其對一買買幾箱的站姐而言。跟磚頭沒什麽區別。

馨慧說:“達美朋友要去玩嗎?”

有間餐廳被舉報證件進行了遮擋。

雖然天氣很熱,他們還是公事公辦受理。太陽很曬,常達美和同事先到小超市吹會兒風扇。

她說:“在上班哦。”

“那達美朋友要小心恐龍。”馨慧又說。

“恐龍?”常達美百思不得其解。

逛著逛著,不知不覺走到冰箱邊。看著滿冰櫃的冰淇淋下意識走神。

好在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她看到好日子發來消息。

真實的好姐妹,就是失去了共同愛好也還能聊天的人。常達美大為感動,點開看到好日子發來的文字:“你上次買記者證的人能不能推我下。謝謝啦。(emoji/搞怪)”

心冷了,冷透了,冷得不能再冷了。

我的心像石頭。

常達美推過去,附帶發了一張兩個女人一隻貓的圖片,其中一個女人悲憤交加地指著對麵的貓咪。

他們騎著共享單車去了指定的地址。

鎮子不小,入職不久,常達美也不是到處都造訪過。她第一次到這附近,環顧四周,有手工的柵欄,但卻沒有招牌。周圍也冷冷清清,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同事提議分頭尋找,兩個人暫時分開。

她繞了好一陣,滿頭大汗,漸漸迷失方向。

掏出手機想看眼時間,好日子的消息又跳出來。是幾秒鍾的語音,點開以後,好日子操著洪亮的聲音說:“這周末姐來看你。你哥隱退,有沒有傷心過度直接結婚生子啊?”

聽著朋友別具一格的問候,常達美同樣回贈以語音。

她聲音軟綿綿的,乍一聽毫無殺傷力,隻讓人覺得可愛。

“李道是我的□□,我的欲念之火。正在給李道守活寡,有事燒紙,無事退朝。我常達美,生是李道的人,死是李道的鬼。”

常達美一鼓作氣說完,發送出去,這才心滿意足。

再抬起頭,她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間被植物蓋住的建築跟前。

這是一間法國餐廳。

進門,裏麵擺設倒是像模像樣,雪白的桌布、明亮的天花板、極簡主義的壁畫。之前查進貨台賬、索票索證,也去過不少飯店,這裏倒是從未來過。同事收到消息卻遲遲不回,日光暴曬,常達美試著走進去。

她敲了敲門:“請問老板在嗎?”

沒有回音。

“有人嗎?”她走進去,看到桌上的長著刺、開得很漂亮的玫瑰花。

常達美看了看手機,沒有新的通知。她想去翻聯係電話,突然之間,不遠處響起腳步聲。她嚇了一跳,手機屏幕蹭到手掌,直直落了下去。

有的人,之所以不想見,正是因為見不到。

她曾無數次在鏡頭內或鏡頭外看那張臉。

其實是很想見的。

但是,時機能不能稍微好一點呢——

手機掉落在地毯上。

李道瘦了些,好像比之前更帥了,看得常達美濕了濕了,眼眶濕了。

與此同時,落在地上的手機正在外放某人極具特征的嗓音:“……李道是我的□□,我的欲念之火。正在給李道守活寡……”

常達美連忙俯下身,撿起手機,想鎖屏中斷羞恥發言,卻手忙腳亂反而放大音量。最後隻能聽著自己的聲音在偌大的法式餐廳裏回**,鏗鏘有力,**氣回腸:“我!常達美!生是李道的人!死是李道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