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五名驅魔師與兩名牧師作為前鋒,先一步登島調查。

得到調查的結果前,唐若拉還不需要動身。這些天她除了外出買菜,其餘時間窩在地下室調製魔藥。

每次霍爾德借口來打掃,總聞到地下室彌漫各種植物的氣味,有時出現焦味。

“為什麽出現焦味?”

“沒什麽大不了的,出一點小意外而已。”她用身體遮擋慘烈的調製失敗現場。

頭疼的霍爾德一瞥稍微露出的燒焦痕跡,眼神飽含關切。“我相信你能調製成功,但請小心謹慎。”

“嗯嗯。”

見她不肯挪開,霍爾德沒法子,無奈地出去。

她瞞住霍爾德的重要原因是,正在調製一款做預言夢的魔藥,打算在出發前一窺神秘怪物的真容。

她有預感,這次去魔島會再次遇上它。

再不搞清楚它的真容和姓名,可不會像上次走運。

夜深,洗完澡的唐若拉準備服下調製成功的魔藥做預言夢。她剛想碰藥瓶,房門突然被敲響。

還能有誰,肯定是霍爾德。

她神神秘秘地拉開一道門縫,鎮定自若地注視門外的霍爾德。“有事嗎?我要睡了。”

霍爾德猝不及防地用指尖推開她的房門,驚得唐若拉握緊門把。

“你要做什麽?”她抵著門與他角力,絕不能讓他進來。“深夜闖入女士的臥室是貴族的做法?”

“貴族不會讓女士孤身犯險。”

他的胳膊抵著門框,身如玉樹的男人霸道地逼退她的防線,淡金的發色像破開雲霧的曙光。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我要睡了。”

她使力關門,門外的男人卻不允許。今晚的他猶如潛伏已久的雄獅,迫不及待地向獵物亮出利爪。

“難道你不知道當你撒謊的時候,態度特別強硬?”赤紅的眸子燃燒怒火,他渾身強蠻的氣勢編織成無形的牢籠,恨不得把她囚禁在內。

還是不信任他嗎,他暗道。

唐若拉心頭咯噔,沒想到他這麽心細瞧出端倪。白色的燈光暈染她的發絲、單薄的肩膀,被戳中心事的她氣勢減弱兩分。

霍爾德的眼神不禁柔和下來,逐漸收斂無形的鋒芒,他在她麵前根本狠不下心生氣。

“其實我有把握自保。”她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房子有驅魔線保護,邪惡的生物不能入侵,還有迷迭香的蠟燭保護我的靈魂,我會很安全。”

她有板有眼地分析現狀,令霍爾德哭笑不得。

“所以你打算做什麽?”

“利用夢境獲取那個來自地獄的怪物的信息。”

霍爾德眼神一緊,“我和你一起。”

“不可以。”她斬釘截鐵地拒絕。“我跟那個怪物碰麵兩次,它在夢裏看到我沒所謂。如果它和血族的叛徒勾結,它看到你等於暴露你的處境,那麽我為你爭取的療傷時間白費了。”

“這是你撒謊的原因?”他的眼神產生微妙的變化。

“是呀。”她眨眨美眸,語氣理直氣壯:“否則我找誰支付治療費?霍爾德先生,你不會想賴賬吧?”

“當然不會。為了確保你以後能追我的賬,請允許我守在你旁邊。”他目光如炬,迷人的血眸中隻有她的倒影。

唐若拉沉默地看著他。

入夢的時候是她身體最脆弱的時候。

換作之前,她會果斷地拒絕。

考慮片刻,她輕輕地點頭。

原來習慣一個人麵對的她,如此信任他。

做預言夢不需要儀式,她點燃迷迭香的香薰蠟燭,服下魔藥躺在**,等待睡著。

熄了燈的臥室剩下一朵幽幽的燭光,外麵清清涼涼的路燈傾泄進臥室,格子窗框的倒影落在棉被上,她炯炯有神的眼睛泛著清亮的光芒。

睡不著。

加上霍爾德坐在床邊看著,她更難以入睡。

外麵的路燈為臥室劃下明暗的區域,霍爾德安靜地坐在黑暗中,守護披著亮光的女巫。

她眸子一轉,看向霍爾德。“如果等會我出現難受的模樣,記得燃燒蒲公英。”

“好。”

一會兒,她又看向霍爾德,明亮的眸子是黑夜裏最璀璨的星星。

他挑眉,“睡不著?”

“天使在旁邊看著我,當然睡不著。”

他輕笑一聲。

“不如你唱一首搖籃曲?”

他笑意更深,“非常樂意。”

他回憶一番,挑了一首古典的搖籃曲。音調平易近人,輕柔的吐詞像母親安撫的手。

她嚐試閉上雙眼,任由溫情的歌聲觸撫心靈。漸漸地,她開始皺眉。

從優美的轉音開始,她聽見歌聲傾訴某人逐漸熱烈的情愫,詫異地睜開眼睛。

如果他平時的聲線像豎琴,此時他刻意放輕的聲音像溫柔的古琴聲,但抒發她感到滾燙的情感。

她愣愣地注視唱歌的霍爾德,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

此刻擁抱她的不是被窩,而是她跌跌撞撞地闖進一個深情的懷抱。懷抱的主人不但沒有推開她,而且坦然地把胸口貼在她的耳邊,讓她聽清他的心跳,他的心聲。

她掙脫不出,墮落情愛的沼澤。

他的歌聲不是在安撫她入睡,反而像……求愛。

她的臉頰好燙。

她好想好想用被子遮擋臉。

她祈求夜色掩蓋她的羞怯。

聽見她的心跳聲加快,看見她緊張地抓著被子,含笑的霍爾德收斂熱烈的情感,歌聲恢複溫水般的柔和。

天使在唱歌,天使垂下祂的羽翼撫摸她的頭頂,柔軟的羽毛輕掃她的肌膚,掃平她起伏的情緒,她的心境開始平靜。

漸漸地,她在歌聲的擁抱中入睡。

連蜷縮在她旁邊的露娜也睡著。

歌聲漸微,霍爾德安靜地注視**的睡美人,其披散在枕頭上的烏發宛如筆下的墨花。

濃墨的黑,包裹唐若拉的夢境,她獨自在黑暗中摸索,周圍散發難以言喻的臭味。

不是屍臭,不是垃圾的臭,也不是腥臭,是某種腐朽的東西發出令活人厭惡的臭味。

並且這裏的寒冷深入靈魂,她感到靈魂要結冰。

窸窸窣窣——

她聽見周圍的奇怪動靜,有時響起鐵鏈摩擦地麵的聲音。她感到陰冷的視線爬到身上,感到黑暗遮掩了一切醜陋的東西。

幸好迷迭香的香味籠罩她的靈魂,暗處鬼祟的東西不敢靠近。

她必須加快腳步,不然惹怒暗處的東西。

打著哆嗦摸黑前行,唐若拉盡量放輕腳步。

“嗬……”

沙啞的聲音猶在耳畔,她按捺好奇心,不受到黑暗深處的**。

鐵鏈摩擦的聲音似乎近了,身後有些許動靜尾隨,徹骨的寒意糾纏她的靈魂。

她必須守著清明的本心,快速前進。

沒多久,一聲一聲“噠噠”逼退她周圍的所有動靜。她毛骨悚然,分辨不出“噠噠”聲在前方還是在身後,亦或是在旁邊。

她屏息放慢腳步,全神貫注地分辨聲音的來源。

噠!噠!噠!

聲音離她很近,欲踏破黑暗。

仔細聽,確實像一條腿一下又一下地蹦跳,腳下的地麵些許震動。

噠!噠!

嘶啦——

她猛地豎起耳朵駐足。

蹦跳的腳步聲夾帶拖曳東西的摩擦聲。

突然,一陣急風從後麵撲來,唐若拉下意識地閃躲。

黑暗減退幾分,一道深黑的影子籠罩她剛才站立的位置,帶著勢如破竹的殺氣。

汗毛倒豎的她朝深黑的影子抬頭,發現影子旁邊還有一道高聳的影子。

她拚盡全力看清這道影子,依稀可見是一個獨腳的身軀輪廓。

泰山壓頂的氣勢鋪天蓋地,她聽見周圍響起求饒的嗚咽。

這時黑影提起它旁邊的龐然大物。

唐若拉毫不猶豫地跑。

她要醒來,必須朝著迷迭香最濃的方向跑!

噠噠噠……

蹦跳的腳步聲窮追不舍,急速的寒風不停橫掃她的後背。

霍爾德!

危急之際,她想起霍爾德。

頃刻,幾朵蒲公英飄在前方,她全力向前飛奔。

“呼——”

她坐起來睜開眼,看見熟悉的臥室,香薰蠟燭依舊燃著。

“霍爾德,我——”

她驚了,發現霍爾德不在床邊,臥室剩下她一個。

他不可能這樣做。

滲透靈魂的寒意追到臥室之中,她如臨大敵。

披著路燈的被子驀地升高,投在被上的格子倒影隨之扭曲,像是來抓她的手指。

唐若拉險些心髒驟停。

被子越升越高,呈現鵝蛋的形狀。

她用力按著發抖的手,視死如歸地扯下被子,抖落一片蒲公英。

當潔白的被子滑下來,露出皮膚灰藍的頭顱。

褶皺的皮膚一層疊一層,深深的眼窩與高聳的顴骨完美呈現骷髏頭的麵貌。它布滿血絲的獨眼冷漠地盯著唐若拉,脖子是由血肉與鐵鏈糾纏組成。

它身上散發那種難以言喻的臭味。

與冰冷的獨眼對視,她產生絕望等死的念頭。

但這是她的夢,由她做主。

她用兜著蒲公英的被子蓋它的頭顱,然後抄起床頭櫃上的香薰蠟燭點燃被子。

熊熊大火之中,沉悶的叫聲宛如木頭敲大鍾。

“若拉!”

她聞聲睜開雙眼,這次率先看見霍爾德不安的臉。

真正脫離夢境了。

劈啪!

臥室的玻璃窗莫名出現一道深深的裂紋。

霍爾德騰升殺氣。“它追來了。”

“它進不來。”唐若拉氣喘籲籲地坐起來,驚覺渾身發冷,急忙拉起被子包裹自己。

“你看到它了嗎?”他把焚燒一半的蒲公英幹花塞進水盆中熄滅。

她一五一十地描述它的模樣。

霍爾德握緊幹花的莖,關切的語氣不自覺變重:“你剛才到地獄走了一趟,別再這樣冒險,很危險。”

“我很抱歉,下次不會了。”她心有餘悸,不敢說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夢境窺探邪惡生物。

他輕歎,“我大概知道它的名字,它雖然不是高階惡魔,可是比拜蒙更加邪惡,對人間充滿惡意。因為如此,我們現在不能提它的名字,這類惡魔的名字是詛咒。”

“我知道了。”

屋外若有若無的“噠噠”聲逐漸消失。

某一戶,有人在黑暗中醒來。

“真糟糕,不得了的東西來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