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唐若拉給小托雷斯打過電話,對方聽見她是由托雷斯校長委托過來,馬上掛線,隨即發來一條短信:

——10點45分,馬奇咖啡廳26號座位。

她單槍匹馬赴約。

26號座位靠窗,沒人在,她漫不經心地拉開椅子坐下。待服務生過來,她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她準時到來,對方卻還沒出現。

咖啡廳內的客人不算多,唯獨她是東方麵孔,惹來幾個客人和服務生打量。

她視而不見,凝視熱騰騰的咖啡揣摩對方的心思。對方以短信的形式通知,可是短信的內容並沒寫明他會赴約。

顯然他草木皆兵,不想跟她直接接觸。

念及於此,她的目光落在夾在台號旁邊的餐紙上。

折疊成三角形的餐紙微微膨脹,被人打開過。

她托腮喝了一口咖啡,邊喝邊觀察其他人有沒有看向這邊。察覺沒有目光投來,她順手拿下餐紙,鋪展開準備擦嘴。

餐紙朝向她的一麵,被人用鉛筆寫下幾句話:

有羽毛的鳥兒們成群結隊,

它們深愛月亮;

它們燃燒自己的羽毛當火柴灼傷黑夜;

老鼠它們也有群體;

但是我隻有自己。[1]

頓時,一股寒意竄上她的脊骨。

唐若拉裝作用餐紙擦嘴,然後把它攥緊在手心。此刻,她跟普通的客人沒兩樣,喝一會咖啡,玩一會手機,悄悄地藏餐紙到衣兜裏。

離開咖啡廳之後,她直奔愛倫給出的地址,邊走邊吃葡萄幹。

悠閑的時光在這個童話小鎮住了下來,三三兩兩的路人坐在露天的咖啡廳看報紙,樓上的居民正在給懸掛窗外的花卉修剪。

她來到一家裝潢複古的古董店前。從外部看,這家店被血紅色的負麵磁場覆蓋。

然而不止這家古董店,整個小鎮都被籠罩在血紅色的囚籠中。

真不可思議。

唐若拉裝作對古董好奇,走進店裏。

“女士你好,請問想買什麽?”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店主。

對方是個西裝革履、戴著高禮帽的青年,冷白的皮膚缺乏血色,整個人沒什麽生氣。

難道是血族?

“我先隨便看看。”

“沒問題,請便。”青年揚起淡淡的微笑,佇立在櫃台旁邊等待她的指令。

花窗投下猩紅的影子,落在青年的半張臉上。紅的半張臉像是半塊麵具,隱藏癲狂的人格。

他剛才說話和微笑的時候沒有露出尖牙,應該不是血族。

雖說如此,唐若拉依舊時刻警惕,在店裏隨便走動。可惜,店裏沒有出售魂盒,連假的魂盒都沒有,隻有普通的精品和古董。

她不死心,全神貫注地感受地下的能量波動。

不行,地下有東西阻隔她的感應。

“女士,你是不是遇到難題?”

唐若拉悚然一驚,鎮定地回望青年。對方保持禮貌的微笑,不顯山露水。“為什麽這麽說?”

“我覺得你的情緒不高。抱歉,我多嘴了。”

她默了默,“有心事才會旅行放鬆,不是嗎?”

“也對。不過,我始終希望我的客人能高高興興地挑選貨品。”

青年的眉眼掠過淡淡的憂傷。

她故作輕鬆地打趣:“你這裏有讓人實現願望的商品嗎?願望實現了,或許我就會開心。”

青年遺憾地搖頭。“人的欲望無窮無盡,我沒有這樣的商品。不過,想要快樂很簡單,令這個世界變得簡單就行了。”

唐若拉感到他意有所指,想繼續試探的時候,很不巧來了其他客人。

青年得招呼其他客人。

她心有不甘,但是不能撬開他的腦袋查看他到底跟擄走父母的組織有沒有關係。

無奈之下,她隨意轉一會就離去。

另一邊,愁眉苦臉的蓋比和霍爾德四處閑逛。根據唐若拉的警告,兩人不敢從正麵打聽鎮上的奇聞異事。

“……紅瑪莉啊……紅瑪莉啊……”

一陣稚嫩的歌聲傳來,兩人好奇地走過去。

一群孩子在寬闊的石雕廣場上玩跳飛機,唱著令人好奇的歌謠。

“穿著紅色裙子的瑪莉,有著碧綠眼珠的瑪莉,當她出現在你家的院子裏,她要收下挖出的眼珠。”[2]

童真的歌聲夾帶歡聲笑語,歌詞則令人毛骨悚然。

孩子們一邊歌唱一邊踩地上的圖案單腳跳,他們似乎並不理解歌詞的意思,單純是唱歌。

霍爾德一瞥地上的圖案,感到眼熟。

一個個矩形的格子組合成五角星的形狀,可是在他的角度看來,那是一個逆五芒星的輪廓。

逆五芒星,代表地獄,邪惡,黑暗。

孩子的單腳跳到逆五芒星的中心,成了一隻獨眼,似睜開似閉合,陰險地與霍爾德對視。

路過的金發女遊客,對他們唱的歌謠感興趣,問歌謠的背後有什麽故事。

蓋比和霍爾德安靜地走近聆聽。

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童言無忌,語出驚人:“凡是見過紅瑪莉的人,會遭到詛咒死掉哦。”

女遊客友好的笑臉迅速僵硬,要不是對方是孩子,她可能已經罵街。

“小男孩,是誰告訴你的?”

“大家都是這樣說的。”

“但是這個世界沒有詛咒。”

小男孩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笑臉,揚起充滿惡意的笑。“紅瑪莉看著你,你被紅瑪莉盯上了!哈哈哈……”

一群孩子笑作一團,惹來周圍形形色色的遊客側目。

“你這孩子真沒禮貌。”女遊客握緊拳頭,強顏歡笑地為自己解圍。

“紅瑪莉盯上你!紅瑪莉盯上你……”

一群熊孩子複讀機似的重複一句,要把她咒死般,非常欠揍,她氣得花容扭曲。

蓋比不想惹熊孩子,毫無上前打聽的念頭。“紅瑪莉是惡靈還是惡魔?小鎮經常有人意外死亡,是不是它殺的呢?”

說著,他靈機一閃。“鎮上有個小禮拜堂,我們去看看吧。”

禮拜堂有點偏,紅豔豔的花圃環繞圓頂、灰白色的禮拜堂。

白與紅依偎,像鮮血撕扯著天使的翅膀要它墮落,極端的對比色使蓋比很不舒服。

兩人走進狹窄的禮拜堂,看見有幾個人朝著神像靜坐禱告。

“神的孩子,歡迎回歸神的懷抱。”一個穿著黑袍的光頭牧師展露微笑,迎接兩人。

眼尾紋隨著他的笑眼伸展,和煦的微笑吹散蓋比心頭的陰霾。盡管如此,蓋比仍然保持警惕。

“沒想到鎮上有一個禮拜堂。”蓋比裝作驚訝。

“神無處不在,時時刻刻關注著祂的孩子。”

霍爾德不鹹不淡地問:“神會幫助祂的孩子嗎?”

光頭牧師點點頭,“當然,你們可以進來做禱告,神會聽見的。”

“如果神會聽見,為什麽外麵的小孩說鎮上有什麽詛咒?”

霍爾德的問題等同一把割裂信仰的尖刀,但是光頭牧師非常平靜,似乎不是第一次被人問這種問題。

光頭牧師笑了笑,“光明的背後是黑暗,神一直與我們同在,而魔鬼在我們的背後拋放**。隻要心向著光明,神就會幫助我們。”

“如果心背向光明,神就不幫助我們了嗎?”

霍爾德的話音有些冷,蓋比察覺這話暴露一絲鋒芒。如果光頭牧師是敵人,他擔心這話會激怒敵人。

“不是。”光頭牧師和藹地搖頭。“心背向了光明,是因為你拋棄了神,你拒絕聽神的聲音,神又怎麽幫助你?”

莫名的,霍爾德的內心產生微小的震**。

蓋比看見他失神,便自己來套光頭牧師的話。“牧師,真的有詛咒存在嗎?那些小孩不像是說謊。”

“如果你不回頭,你怎麽會看見背後的黑暗?”

“我不明白。”

光頭牧師堅定的眼神直抵蓋比的心扉。“有光明就有黑暗,這是抉擇的問題。你有信仰嗎?”

“有的。”

“那你就不必懼怕。”

他的話太過高深,兩人專心地琢磨,沒有做禱告的心思。他並不介意,目送兩位客人離開。

“康斯坦丁,你覺得他是不是敵人?”

“不是,他沒問題。”

蓋比不曉得他為什麽篤定,但心裏有些高興那位牧師沒有墮落黑暗。“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唉,如果丹尼爾牧師在,他一定聽明白。”

霍爾德瞅他一眼。

此刻,蓋比的臉跟他的一位故人的臉重疊。

他難得安慰蓋比一句:“你自己琢磨出來的道理,將是你寶貴的財富。”

“啊?”蓋比一抬頭,但見他不等自己,走遠了。“等等我!”

這時,他們迎麵遇到往禮拜堂去的卡麗坦。

卡麗坦淡淡地看他們一眼,撓了一下脖子,一聲不吭地與他們擦肩而過。

“咦?哈爾森呢?他們分開行動?”

直到午後,兩人穿過石雕廣場,遇到襯衫惹眼的哈爾森,還有他旁邊的唐若拉。

那兩人有說有笑,霍爾德的目光多了一層陰翳。

心髒不絞痛,但不太舒服。

“你們怎麽走在一起?”

蓋比問出霍爾德心中的疑問。

唐若拉笑容神秘,“我們剛剛遇到,交換了下信息。”

“嘿嘿,唐小姐,這次我們終於可以合作了。”

哈爾森朝唐若拉伸出手,後者大方地與他握手。

“合作愉快。”

霍爾德沉默地盯著他們十指相握的手,薄薄的陰雲在心頭聚集。

“卡麗坦願意嗎?”蓋比想起她的冷臉就頭疼。

哈爾森收斂笑容,“我會說服她的。我們邊走邊聊,順道去吃午餐。”

霍爾德腳步一頓,嗓音淡漠。“我不餓,我到處走走。”

未等他們回應,霍爾德先一步離去。

唐若拉凝視他疏離於人群的背影,聽見蓋比呼喊才回神。

天擦黑,他們回旅館呆著。

入門的一瞬,蓋比望見一道上樓梯的背影很眼熟。反應過來的時候,背影已經上二樓。

不會吧,應該不是那個人。

經過二樓,哈爾森指著二樓某個房間打趣:“是誰這麽摳門,送花隻送一朵,還沒有包裝放在地上。”

二樓的一道房門前,一朵鮮紅妖豔的花安靜地躺在棗紅色的地毯上。

他們沒當一回事,繼續上樓。

這次,唐若拉堅持自己住一個房間。正要打開門,霍爾德停留在她旁邊。

“若拉。”

“說。”

“你的名字很美。”

“?”

他又想做什麽?

“是黎明的意思。”

“所以呢?”

他隻是笑了笑,到隔壁打開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

Zora:若拉,意思是黎明。

[1]和[2]改自鵝媽媽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