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終章 答案

“媽媽。”許添誼道,“你們先進去坐吧,我在外麵等。”

薑連清替他整理了學士服的衣領,隨後拿出手機看時間,安慰道:“沒事,距離典禮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呢,來得及的。”

她看許添誼表情還是掩蓋不住的著急,想了想,笑了:“那我們先進去占位子吧,坐的前麵一點。”

許添誼依舊站在外麵,麵容嚴峻地等待自己的合法配偶。

前年,他與賀之昭按照非常標準嚴謹的流程結了婚,即先申請結婚許可證,再選定日期和主婚人,最後,完成儀式。

因為兩人都不喜歡張揚和熱鬧,一切從簡,儀式發生在公園的河流邊。

秋天,園內的顏色濃墨重彩如油畫,地上積了厚厚的紅色、金色的楓葉,天空的藍都如此神聖。主婚牧師的《聖經》段落念到一半,風吹過來,幾片楓葉掉在了夾子上。

這位名叫Ann的牧師笑起來,將葉子摘去,繼續莊重地念下去。

隨後兩人念了誓詞,表示願意成為對方的丈夫,然後交換戒指。

Ann宣布賀之昭和許添誼已經結婚,他們接吻,作為見證人的薑連清和Carey鼓掌慶祝,然後在結婚證明上簽好自己的名字。

許添誼對當時的每一幀畫麵都記得很清楚,每每想來,都如做夢。

盡管離開了故土,但自此以後,人生猶如畫出清晰的界限,生活開始有非常明朗、值得奔赴的目標。

身邊也有了受到世俗承認的、真正的愛人。

是的,其實沒有那麽難。

那天結完婚的回程路上,許添誼如往常喊:“薑阿姨……”

薑連清看他,打趣說:“還喊阿姨啊。”

“啊。”許添誼結巴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賀之昭,“媽媽。”

“你看著他喊啊!”薑連清笑倒了,“喊我!”

即便明明都已經長很大了,可在她心裏都還是最小的小孩。平時挺機靈的,怎麽這時候那麽笨拙呢?

“……媽媽。”許添誼眼睛有點熱,但是大家都在,所以忍住了。

明明喊“媽”就可以,偏偏像個小孩一樣喊得滿,喊“媽媽”。

一開始也很不好意思,但是發現沒人會因此嘲笑他,就這麽喊了下來。

接著許添誼充滿緊張感地備考、申請學校,順利有學可上後就辭了職,專心念研究生。賀之昭仍在中國繼續工作,準備交接的事宜,兩人因此異地了一陣。

雖然幾乎每天都要視頻,有假期就各自往一處跑。

涉及工作交接,這兩個月賀之昭尤其忙,兩人已經長達三周沒有線下見過麵。

許添誼繼續著急但很有耐心地等待。賀之昭連今天的畢業典禮也是抽空來的,下了班直奔機場,降落後就馬不停蹄直奔目的地學校。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

當時連出差一周都想得不行,真沒想到會這樣近一個月都見不了一次麵。

盡管現在已經是一名大齡碩士畢業生,許添誼也難免想到自己的大學畢業典禮。

當時沒有人願意為他浪費時間。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又五分鍾,周圍人都慢慢開始入場,工作人員也開始號召學生準備排隊。

許添誼準備再打一通電話,終於聽見身後有人喊:“小誼。”

許添誼很快地回頭,看到目標人物站在距離他三十米的地方。

他小跑過去,學士服的衣袂都飄起來,撞進懷裏。

賀之昭攬住他的腰,兩人很自然地親了一下。親完賀之昭手沒放,看他臉色,問:“有點晚了。生氣了嗎?”

“沒有。”許添誼快速地否認,“快點進去吧,媽媽占好位子了。”

心裏密密麻麻的話想說,等開口又什麽都說不出。

一開始麵臨異地,恨不能不讀書,但當然也很快就打消這念頭。步入學院,看到古典立麵、圓頂建築,心瞬間就靜下來。念書的富足和收獲都是真的,這一次他不用操心沒有下文的生活費,不用擔心不順遂的情感問題,雖然課業很難,心態卻反而四平八穩。

身邊接觸的大都是比他年輕的學生,中國人也多。大家都從未沾染過社會的粉塵,相處起來簡單愉快。

隻是學生都以為他是同齡人。某次聚餐才知道許添誼甚至早就工作多年,已經結婚。紛紛深感意外,還有人當場失戀。

就像他和賀之昭明明也已經結婚快兩年,卻好像永遠不知道倦怠怎麽寫,新鮮勁怎麽都不會過去。

一看到人就都可以原諒,很濃的思念和愛意也跟著源源不斷冒出來。

禮堂已經坐滿人,第一批準備入場的學生站在門後麵等待。

聚光燈閃過,像跑馬燈,把所有人的人生串聯起來。

此刻——

Alan在酒吧搖骰子。他的好日子已經徹底到頭,和中國兩位合夥人談完合作,項目是快接到了,但他擔心接下來賀之昭回加拿大升任集團董事後,又沒時間分出來給科技公司。如此,隻能他挑大梁。

但未來的事情,無需煩惱太多,及時行樂。

他看到一個漂亮的酒保,吹了聲口哨讓人過來,決定今晚給這個幸運兒增加業績。

此刻——

許添寶失眠了。在這個普通的夜晚,他突覺人生似乎正在失去控製。

好不容易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工作。當然,他認為一切要追溯回那次失誤……屁股早長好了,但母親對此三緘其口,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他忘不了許添誼說的那些話,他恨他,因為似乎應驗了,他此後被迫和樂隊分道揚鑣,音樂節也沒參加。後來樂團沒發揮好,也落選了。

落選那天飯桌上母親小口小口咽米飯,突然嚎啕大哭,他忽然發現她頭發也全白了。什麽時候?至於麽?

不過,這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父親現在腰不好,每天開車接單的時間變短了。可他要錢啊,沒有錢的煩惱太多,他和原本的交際圈子都說再見了。他想他可能還是得盡快找份工作,一個月萬把塊他就滿足了,不過不能太累。

此刻——

韓城頭疼地看著客廳裏來回奔波的烏雲,這都他媽幾點了。

杜琛宇前段時間又回美國了,臨走時把壯壯扔過來,直言這狗也是他接的朋友不要的,現在工作太忙,無暇照顧,請他最後幫一個忙,找人徹底托付領養了。

韓城回味過來,心裏不是滋味,知道自己又被利用了。他想到自己情感的無疾而終,情不自禁帶入,就熱心地想牽這條紅線。哪知道杜琛宇做過那麽多對不起許添誼的事情。

雖然他道歉了,許添誼也接受了,但兩人的關係還是不可避免淡了很多。上次聽到消息,對方已經出國,這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但狗……

韓城撓撓頭,還是決定重新試試聯係上許添誼,詢問對方是否有繼續飼養壯壯的意向。

此刻——

小火車從隧道出來,一瞬間,光落遍座位,窗外滿目綠意。又行駛一段看到湖泊,水清澈見底。施伶竹將窗子微微打開,被風吹的眯了眯眼睛。

護照上的國家越來越豐富,三十歲前,能走滿五十個國家嗎?她想到《少年巴比倫》的那句話,走了幾千公裏路,都不能忘記你。必須承認,即便曾經每天工作枯燥無聊,也有一些珍貴的東西可以懷念。先前聽聞許添誼也從集團辭職了,不知道現在好嗎?

她回憶剛才路過的遊客中心,裏麵有明信片販賣,決意等會寄明信片,給曾經的同事們,給朋友們。公平起見,許添誼和遊奇,一人一張。

此刻——

主持的老師喊了許添誼的名字。

許添誼站上紅毯,有點臉熱的舉了舉手。

台下有很小的歡呼聲,朝聲源看,Trista和薑連清在邊拍照邊歡呼,Carey和賀之昭坐在旁邊非常工整地鼓掌。

他衝著鏡頭笑了笑,很快走下台。

畢業典禮結束,幾個人在光線最好的地方拍了全家福,Carey表示自己會負責衝刷出來。他和賀之昭一樣寡言,是個表麵凶狠如叢林獵人,實際細嗅薔薇的人。

不知故意或的確有事,午飯後,薑連清便說自己明天有社區誌願者要做,要率領隊伍回去了。並叮囑他們後麵有空過來做客吃飯。

薑連清喜歡同許添誼講這些。她自己的兒子雖然也不錯,但兩相比較,許添誼更適合做小家庭的外交發言人,並且答應下來的一定會很快履行實現,她隻要等門鈴響就可以了。

“這下真的畢業啦。”走時,她拍許添誼的肩膀,還是避免不了像看小孩一樣看他們兩個。這一年下來,她發覺許添誼沒再那麽繃著,好像鬆弛了些許。待人接物也更有自信了。

可這下又得上班了。她心疼道:“上次聽你說過,具體在哪裏上班來著?”

許添誼認真地一一回答清楚,薑連清滿意點頭:“那和你們家很近的吧,通勤也方便。”她笑道,“知道你好強,一定要勞逸結合,還有我們呢,遇到不能解決的,就來求助。”

隨即又看向賀之昭:“你也是,一個人在中國,照顧好自己。什麽時候正式回來?上次說的時間還準嗎?”

得知再兩個星期,賀之昭便可回到多倫多工作,薑連清便又表現出很滿意的神色,兩隊人馬就此道別。

許添誼開車載著人一起回了新房,即薑連清口中的“你們家”。考慮到交通便利和實際居住習慣,兩人在市中心買了套Condo。客廳的落地窗夜晚能看見高樓大廈、燈火通明的多倫多。

賀之昭上次來已經是半年多以前,還是空****的。現在屋子早就被許添誼一點點很慢、很仔細地布置滿了。

過去那麽多年,許添誼一直動心忍性,省吃儉用,做夢都想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可生活渺渺無望,所以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完成,甚至也不相信自己能完成。

現在,終於有棲息之所。

情感上分不清誰依賴誰更多,但生活中許添誼還是力所能及承擔著所能負責的一切。他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嘴上沒有邀功,但他很驕傲地從衣櫃給賀之昭拿家居服:“過來看。睡衣在這裏,你的襯衫在上麵掛著……”

說到一半,被人吻住嘴唇。

許添誼被壓得跌在懶人沙發裏,如同陷入流沙,徹底沒有防抗的餘地。

一通親完,兩人全有了反應。

憋了三周,都想發瘋。

許添誼理性尚存,推了推,微弱道:“洗澡……”

賀之昭趴在他身上沒動,有商有量:“再抱三分鍾吧。”

兩人都認可這個觀點,三分鍾後還是沒人起來,都累得睡著了。

賀之昭先醒,發現自己睡得滑了下去,抱著許添誼的肚子。

外頭的陽光正烈,給予室內暖色的光暈。

可能因為宿舍的窄床睡得太多,許添誼睡覺很安靜,也幾乎不動。陽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對戒反光,近乎刺破眼皮。

是現在已經不怎麽愛生氣,但還是很生動的許添誼。

賀之昭覺得三個星期實在太久了,可之前明明有過更漫長的尋找和等待的歲月。

好在他們後麵還有更多、更好的時間可以攜手走過。

人生的意義是什麽?

可以很有目標鬥誌,航班阡陌縱橫地奔波工作,可以用來縱橫四海,吃世界各地的飯,依偎看無數午夜場電影,也可以隻是壓馬路看滿地紅楓,看漫天大雪,或是在風和日麗的一天,手牽手一直走,鬥誌昂揚去碼頭整點薯條。

好,都好。因為愛是通往一切的答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