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玉石階
“俞白哥……”陶竹把手機拿起來, 想把通話再換回視頻,但是係統不支持,她看不到他的背景, 隻好問,“你……也在悉尼?”
“嗯。”澳洲的酒廠季中驗收,蔣俞白忙完了酒廠回到房子裏, 本以為她會在家,詢問了Emma, 才知道她這段時間一直沒回來。而他太自信她會回來,所以一直沒過問。
他向陶竹詢問地址,可陶竹沒說,跟他另約了時間後,擦掉化歪的眼線,薄塗了一層口紅, 出門赴蓋爾太太的約。
她的生活簡單, 奶茶店, 學校和房子三點一線,很久沒有來過這麽遠的地方。
再見到如此華麗精致的一排排獨棟別墅,竟覺得恍若隔世。
走到熟悉的房子前,陶竹看到了坐在庭院白玉石階上的蔣俞白,兩隻手鬆散地搭在腿間。
他不是在這裏等她的,卻又意外地等到了。
他的頭發真的長到很長了, 有幾縷已經蓋過眼睛, 讓陶竹看不清他晦澀的眼神。
隻看得見竹林殘影下,灑在他的側臉上月光, 勾勒出他清晰幹淨的下頜線。
早於她開口的,是微風和竹葉的聲音。
他的情緒並沒多和善, 嗓音低啞:“鬧夠了沒?”
他的耐心本就不多,陶竹的反叛大概已經踩到了他的底線,她抿著唇,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如果是不想出國,早在出國前你就可以告訴我。”蔣俞白麵無表情地說,“沒必要現在鬧。”
“我……”沒有在鬧,陶竹搓著自己的衣角,猶豫著該怎麽說。
男人胸有成竹地揚起下巴,往房間裏指了下:“進去說。”
陶竹搖頭:“我還有別的事。”
“還有別的事?”蔣俞白笑,笑容裏是他一如既往的高傲和自信,“你來這邊不是找我的麽?”
“不是。”陶竹往坡上指了下:“是以前的鄰居,他們邀請我吃飯。”
蔣俞白神情變了一瞬,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往上看了一眼,又看著她的表情,不像是撒謊。
他短暫地疑惑了一下:“你住在這個房子的時候還認識了其他人?”
蔣俞白的語氣雲淡風輕的,陶竹的思緒不受控製地被拉扯到在北京的那個午後,他輕描淡寫地告訴她,她獲得的一切成就,都是來自於他的那個午後。
她曾經無法反駁他,現在也無法反駁,但現在的她麵對這樣的疑問,至少可以說出自己的看法。
“是在這個房子裏認識的。”陶竹往後退了一步,咬著牙,不讓自己緊張,說話的速度也盡量慢,“可是後來我和鄰居關係的維持,包括今天來這裏吃飯,都和這棟房子,沒有任何關係。”
“真棒啊。”蔣俞白沒情緒地誇讚道,“那你去啊。”
電話裏他這麽說的時候,陶竹沒敢接話。
現實中,他這麽說,陶竹依然不敢接話,她調整了一下小包的位置,朝台階邁上腳步。
從高中她住進他家開始,蔣俞白就有意識或者無意識地在培養她,從幾年前一朵嬌羞的花骨朵,培育成今天這樣盛開綻放的玫瑰。
但他從來沒想過,這朵玫瑰,有一天會長出腿,跑出他親手為她建立的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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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爾太太聽到敲門聲走出來,給陶竹開門,看到她的時候驚訝地看著她:“外麵很冷嗎?你的眼睛怎麽了?”
“沒事,風有點大而已。”陶竹搖頭,看到庭院裏的晚餐已經準備的很齊全,蓋爾先生和孩子們都已經在院子裏了,她低聲說,“抱歉,我來晚了。”
蓋爾太太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表,說道:“並沒有,我們約定時間的是六點,現在還不到六點,你不用因為我們提前準備好而道歉。”
這句無心的對話,像是戳到了陶竹的某根神經,讓她愣了一下,才往院子裏走。
晚餐是非常具有西方特色的戶外草坪BBQ,蓋爾太太總共有三個孩子,其中兩個孩子跟著蓋爾先生一起準備晚餐,而她的小兒子帶了一堆作業過來,眼巴巴地蹲在陶竹身邊。
陶竹拿過他的本子看了一眼,除了圓,還有幾道微積分,都不算簡單。
“Nathan。”蓋爾太太威嚴地看著她的小兒子,教訓道,“Petrichor是我們請來的客人,你在請教Petrichor題目的時候,有經過Petrichor小姐的同意嗎?”
“哦不不不,不用了。”本來就是因為作業被邀請過來的,陶竹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受寵若驚地表示不用這樣嚴格。
可是Nathan聽進去了蓋爾太太的話,露出了羞愧的表情,收起自己的作業,向陶竹道歉:“對不起Petrichor,我還沒有詢問過你的想法,可以告訴我你現在想做什麽嗎?看我的作業,參觀,或者喝飲料?”
陶竹笑了笑,內心被一片溫暖的水流淌過:“看你的作業就好,我已經有思路了。”
到底是個還沒上高中的孩子,Nathan聽完開心溢於言表,捧著臉對陶竹說謝謝。
簡單寫完了幾道題的解題思路,吃飯時針對陶竹的疑惑,蓋爾太太向陶竹介紹了國外真正的學習環境。
國外並不是像國內大肆宣揚的那樣,上課就是玩,真要比應試教育,國外也是一樣的。而且像Nathan這樣的學生,從小讀的就是精英學校,學的內容比國內的孩子還多。
隻不過不同的是,國外更注重因材施教,他們可以選擇自己的方向,喜歡學習就上好學校,不想上學去讀技校,也一樣受到尊重。
這樣,也就解釋了,超市裏原價六塊錢的商品,給十一塊錢收銀員要先還給她一元,再找給她四個一元錢,和Nathan這樣初中就學高數的人同時存在的原因。
介紹完了本地的情況,蓋爾太太又誇獎陶竹說:“早就聽說你們中國人的數學很好,今天一見果然如此。”
陶竹謙虛道:“沒有沒有,一般。”
“不用這樣,我說的都是事實。”蓋爾太太鼓勵她認清自己,“以前我先生的中國客戶跟他介紹過,中國男生的數學要比女生的數學好一些,可你的數學也很好,這太讓我意外了。”
“和……男女生關係不大。”陶竹敏感地察覺到了一些讓她不愉快的刻板印象,很快舉了另外一個例子,“就像也有一些傳聞說,外國人的數學都不好一樣,Nathan的數學也很好。”
聽到她這樣舉例,蓋爾太太才意識到自己語言裏的冒犯,給她的伶牙俐齒比了個大拇指:“完美。”
就這樣在輕鬆的氛圍裏吃完了一頓飯,時間不早了,陶竹婉拒了蓋爾太太送她回家的邀請,離開了他們的別墅。
南半球冬夜的晚風有些涼,但不至於刺骨,沒有交通喧囂的富人別墅區,整條小街都透露著安寧。
靜謐的夜晚裏,響起了一道低沉的男聲:“哎,小桃兒。”
陶竹抬頭,看到別墅二樓的露台上,穿著短褲短袖的蔣俞白坐在木桌前,手裏拿著背紅酒。
她皺了皺眉,心想這個人感覺不到冷熱嗎,穿著國內夏天的衣服在這邊過冬。
“沒人給你買衣服嗎?”
蔣俞白正經的時候不多,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好看的牙,模樣有點痞:“你給我買啊。”
總歸是沒什麽深仇大怨的,而且蔣俞白對她的好,給了她多少資源付出了多少心血,陶竹自己心裏一樁樁一件件也很清楚,說不出太狠的話,憋了半天,隻憋著嘴回了一句:“上次你留在這裏的厚衣服褲子,我都給你收櫃子裏了,你要是這次待的久的話,自己記得拿出來穿。”
說完,她就要走。
時間不早了,她還要坐車去市中心,可能會錯過最後一班火車。
蔣俞白的唇色是紅酒浸染過後瀲灩的紅,笑起來有些滲人,他晃著酒杯,慢條斯理道:“我讓你出國,是讓你深造的,你是花著我的錢又看到什麽好風景了,所以連我也不要了?”
就像當初,他把她跟著他當成是見世麵一樣,到現在,她離開他,他也自然地認為是她又看到了更好的東西。
她這幾年,對他一片赤誠的喜歡,他半點都看不見。
“什麽都沒看見。”陶竹倔強地看著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如果,你覺得在我身上花的錢不值了,那你把你的賬戶打給我,我折合成人民幣還給你。”
“真有錢,小富婆。”蔣俞白勾唇笑了下,語氣仍是氣定神閑的,“可我的錢太多了,花都花不完,不想要你的。”
陶竹皺眉:“那你想要什麽?”
“不該是我問你嗎?”蔣俞白說,“鬧成這樣,是想要什麽?要我的命?”
後麵的這四個字聽得陶竹哭笑不得。
果然這就是蔣俞白。他能想到她要他的命,都想不到她想要的感情。
還是說,給出感情,在他這種人看來,比給命還難?
陶竹搖了搖頭:“是你教我的,命運的禮物太昂貴,想要的價格未必是我能出得起的,我現在知道了。所以我不想要了,也不想再跟著你了,就當我跟在你身邊這麽多年,沒給你惹過一次事的獎勵,行嗎?”
在她剛開口時,蔣俞白聽懂了她想說的話,他捏著紅酒的手無意識地握了下,直到他低頭,看見自己發白的指尖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
蔣俞白鬆開手,兩條長腿鬆鬆地敞開:“如果我說,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