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風華絕代
徐襄很快拎著兩個半人高的大袋子回來, 蔣俞白的視線在她的挎包上停了一會兒,問:“你那包多少錢?”
陶竹沒想到他會問,但不用問她也知道, 哪怕是這麽小的包,根據他們這群人的購物習慣,也得好幾千。
徐襄想也沒想:“忘了, 一兩萬吧。”
他媽的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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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嘉其舉辦生日宴的地方在王府井的東方文華,精心布置過的宴會廳散發耀眼的光芒, 巨大的水晶吊燈高懸在房頂,璀璨燈光仿佛把窗外的舊朝故宮一並照亮。
這是陶竹夢都夢不到的奢華慶生場所,卻是蔣俞白一眼就覺得浮誇不可交心的地方。
他們到的晚,長桌上已經坐滿了人,蔣俞白到的時候,桌上安靜了一瞬。
這種安靜不易察覺, 像是話題自然停在這, 下一秒又回歸正常。
但有人和徐襄熟, 從她打開話題的口:“襄襄厲害啊,能把蔣哥帶過來!”
“今兒嘉其你麵子可大了啊!”
原來不止是徐襄,他們圈子裏的所有人說話腔調都很像,囫圇吞字,帶著一種無法習得的慵懶。
蔣俞白給壽星麵子,被圍進話題紙笑了笑, 再一轉眼, 他被人群圍住。
陶竹試圖跟上去,卻險些被外圈人高抬的胳膊打到, 她隻能遠遠地看見他在隔在人群中心,眾星捧月的側顏。
他並不怎麽說話, 多數時候在聽,高高在上的模樣自成一道風景,風華絕代。
那群人裏很多都是徐襄的朋友,她離開前對陶竹照顧道:“妹妹,我先去跟我朋友玩,等一下吃飯再來找你。”
陶竹說好,在各種陌生人和他們口中陌生的名字中,抱著書包腳步輕淺退到宴會廳外的天台,坐在高腳凳,撐著手觀察房間裏形形色色的人。
這裏的人是不一樣的,有些人有名字,比如徐襄,而還有些人,就算和徐襄一樣年輕漂亮且打扮精致,但她們的名字卻被“某某某那個\"帶過去。
在這些稱呼中,陶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但是這個被叫做“陳浮的”女生,已經不再是她曾經見過的雙胞胎姐妹。
至於她自己,在離開蔣俞白身邊的時候,就已經被忽略了。
沒有人在意她這個陌生人,沒人過問她的名字,像是她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陳浮還是像上次那樣,對跟著他的女人沒耐心,女生過去貼著他說了兩句,他就不耐煩地讓她滾,女生依然不會生氣,嬌媚地笑了笑,聽話走開。
你看這燈火亮如白晝,卻從沒照清過世人的隱晦與皎潔。
喜怒哀樂,尊嚴廉恥,在他們這個圈子裏,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燈光在視線匯成一道焦點,陶竹想起剛才徐襄拎著兩個袋子上車的時候,蔣俞白看都沒看一眼兜裏的東西,眼睛都不眨一下轉了五萬塊給她。
多不退,少不補,而她默契地隻回了句蔣少爺敞亮。
想來同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陶竹身上的話,恐怕她會連小數點後麵的幾毛錢都掰扯清楚。
大概是她抱著書包坐在這裏太違和,侍應生比其他人先注意到她,過來禮貌的清人:“請問女士是今天的客人嗎?有短信憑證嗎?抱歉打擾,我隻是照例詢問。”
照例詢問,卻隻問了她一個人。陶竹抱緊書包,兩隻腳緊踩高腳凳邊緣,指著人群裏的蔣俞白:“我是……跟他一起來的。”
侍應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剛好,蔣俞白的視線直直的跨過攢動的人頭,在看她。
看她在指他,他的頭偏了下,撇下圍繞在身邊的人,朝她走來。
陶竹直直地看著他的身影,像是在看一場夢,沒注意到侍應生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等她注意到的時候,再回頭看蔣俞白,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海裏。
他好像不是要來找她,隻是方向恰好一致。
他沒走到她麵前,就被她弄丟了,在這場人海茫茫的夢裏,他清醒站在雲海顛,談笑風生。
陶竹悶倦地把頭埋進書包裏,讓自己藏起來,直到額角被什麽硬物抵到疼。
書包裏的書本按照大小排序,按理說貼近後背的這一麵應該是沒有尖銳書角的,陶竹摸了摸額頭,伸進書包裏層的手摸到了他送的記事本。
像是命運的驅使,她愣了下,翻到她記錄秘密的那頁,狠了狠心,延著中線,把一整頁撕下來,揉進校服兜。
見不得光的東西,就別見光了吧。
簡單的餐前時間結束,徐襄叫陶竹過去吃飯。
“襄襄,這是誰啊?”她的閨蜜問。
“我妹。”徐襄摟過陶竹,跟她臉貼著臉,問,“像嗎?”
她閨蜜知道她在開玩笑,推了她一把:“你哪來的妹妹?”
從她被徐襄叫來,角落隱約便有了覷來的目光,滿席座位,唯獨有一個人,眼神傲睨自若。
陶竹看過去,聽見他冷淡的聲音:“小桃兒。”
耳畔的其他聲音倏然靜默,飯桌上的其他人成了虛影。
“坐過來?”
蔣俞白左右兩邊本來都坐了人,在他右手邊的人聽到這句話後,很自然地站了起來,去和他坐在旁邊的朋友打招呼。
餐桌上的其他人話題未曾停過,徐襄和她的閨蜜仍然在討論徐襄又去哪裏認了個妹妹,他們每個人,都像是無意,正好在看她這個朝蔣俞白走過去的女生。
大概是她身上那身純潔合身的校服,幹淨的讓人不敢多看。
陶竹把書包放好在座椅身後,蔣俞白的手臂忽然搭在她的椅背,俯身往她耳邊側身:“幫個忙?”
他跟她沒有半點肌膚接觸,但他們的距離,近到他的鼻息能拂起她脖頸間碎發,帶著淡淡的薄荷味,陶竹呼吸錯亂的窒了一瞬。
“等會兒我酒杯如果空了,幫我倒酒。”蔣俞白修長的手指指了下曲線玲瓏的金色酒瓶,“倒那個。”
心懷秘密的陶竹小身子板繃的緊緊的,半邊身子都麻了,她僵硬地揉了揉發燙的耳朵,應下:“好。”
在他麵前有三個杯子,一個水晶杯裏裝了純淨水,另一個高腳杯裏裝了粉色西瓜汁,隻有一個小小的杯子空著,但那麽小,看上去不像是裝酒的。
她轉過身子剛要問,身後斜射下來一道高大的身影,是想來和蔣俞白說話的人。
陶竹看了看來人,又看了看蔣俞白,重新坐正。
男人見狀彎腰笑了笑,聲音溫和:“沒事,你們先說,我就是來送個請柬。”
陶竹擺了擺手,意思是她沒事,讓他們先說。
蔣俞白被身邊動靜吸引過來,身子往後靠,下頜稍抬,麵無表情地睨了眼說話的人。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男人是對陶竹說的話,眼睛卻是看的蔣俞白,他拿出三份請柬,“蔣哥,我跟家人一起在三亞開了個旅遊度假區,之前就想給蔣哥你送請柬,但你太忙我一直沒得著閑,今兒正好咱碰到,我就正好拿來了。有空想來玩,隨時知會我一聲兒,反正咱也有聯係方式。”
既然有聯係方式,為什麽要送請柬?陶竹不懂,覺得這行為好多餘。
蔣俞白垂眸,睇了陶竹一眼。
果然,沒有一頓飯是白吃的。陶竹自覺地把自己歸為他的臨時小助手,收起心裏的嘀咕,會意接過男人伸過來的請柬,差點習慣性說謝謝,幸虧嘴巴慢,剛張開就消了聲。
她沒資格替蔣俞白說謝謝。
請柬被別人抽走,男人手指下意識捏緊,意識到是蔣俞白身邊的女生拿過去的,男人才笑了笑,鬆開手。
海棠灣,水樂園,無邊泳池,寰球美食,海底餐廳,每一項都是陶竹前所未見的尊貴享受。
蔣俞白掃了眼請柬,從度假區的名字才把送請柬的人對上號,他唇角微彎:“是你跟小楊叔一起搞的?”
“對。”見蔣俞白表情放鬆,男人也跟著鬆下一口氣,“主要是我的想法,我爸負責把關跟投資。”
蔣俞白煞有介事地從陶竹手裏抽了一張請柬,評價道:“小楊叔的眼光不會錯的。”
男人道謝,並再次下了邀約,可隻有陶竹知道,蔣俞白隻在這時候看了那封請柬,在男人走後,蔣俞白連放請柬的動作都有幾分譏刺。
這樣的他,和往日裏在家拿她開玩笑的他,仿若天壤之別。
她愣了愣,才想起來剛才沒說的話,湊近了問:“俞白哥,等下我往你哪個杯子裏倒酒?”
蔣俞白笑了笑:“還沒來。”
前菜吃完了,陶竹才知道他這句“還沒來”完整意思是“他的杯子還沒來”。
蔣俞白不用外麵別人用過的杯子,陶竹不知道他助理送過來的杯子是新買的,還是從家裏特意拿過來的,同時也給她拿過來了一個。
但沒什麽用,因為這時候陶竹連果汁都已經喝完了快一整紮。
她捧著杯子發呆,上唇淺淺泡在碎冰果汁裏。
穿著和挎包,普通人如果真的喜歡,咬咬牙日子不過了,也能買得起一兩件,但是這種日常細節上的不將就,對金錢和人力的鬆弛感,才是他們這樣的人,和普通人本質上的區別吧。
“徐襄。”坐在蔣俞白左手邊沉默了一晚上的男人忽然開口,隔著半個桌子講話,把陶竹的意識拉回到餐桌上,他問,“你怎麽今天跟蔣俞白一起過來了?”
這是今天這場晚宴上,陶竹聽到的第一個完整叫出蔣俞白名字的人,她不由得好奇,借著拿果汁杯的動作身體大幅度往前,眼神跳過蔣俞白,偷偷看了一眼,隻看得出來他似乎是今晚這桌宴會上年紀最大的一個人,又穿了一身全黑的衣服,不怒自威。
“雋洲哥你不知道嗎?”徐襄的聲音雀躍,“我相完親跟他一起過來的呀!”
“相親?”被徐襄叫做雋洲的人笑了笑,明知故問,“和誰啊?”
桌上其他人不講話,他們要麽吃飯,要麽舉起酒杯無聲碰杯,他們跨越了長桌的談話絲毫不受距離的影響,可以清晰地落在彼此的耳朵裏。
“嘖。”蔣俞白歪了下頭,以一種不耐煩的語氣拆穿黃雋洲,“你不認識。”
陶竹不知道這四個字究竟是一個多好笑的笑話,反正在場人除了她以外的人都笑了,他們笑的前仰後合,剛才來送請柬的那位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蔣俞白心情也不錯,漫不經心翹起二郎腿,整個人靠在椅背,抬起手揉了揉陶竹的發頂。
徐襄在笑聲裏搖了一大瓶香檳,等笑聲淡下來,她“嘭”的一聲爆開瓶蓋,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瀟灑地把瓶身磕在長桌:“不都說蔣大少爺沒人能搞定麽,今兒我就替在座的各位探探路,看他到底是多難搞定!”
起泡酒漫天揚起如落了金光雨,陶竹透過水簾,看見了徐襄嬌縱的笑容。
蔣俞白單手捂臉,笑得胸腔微顫。
好刺眼,他們笑得,都好刺眼。
起泡酒浸染的笑容,金光閃閃的,刺的陶竹眼睛疼。
所有人都在笑,沒人知道就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人眉頭在緊鎖。
“哎,今兒來的有沒有弟弟妹妹啊?”徐襄邊說邊往蔣俞白這邊走,卻是停在陶竹身邊,她親昵地摟著陶竹,集思廣益,“給我說說你們這個年級的小朋友們都喜歡什麽?先搞定他妹,再搞定他,我覺得是不是會容易點兒?”
蔣俞白不擅長打這方麵的交道,在他看來徐襄就是瞎鬧,不值得他為此上心或者有情緒。他眼不見心不煩,別過眼不看她們這邊,轉頭去和黃雋洲聊天,但這種行為在陶竹看來,就是一種默認。
他默認她說的,她可以搞定她。
不是這樣的,她不是他的妹妹,她從來就沒有承認過,他也從來沒有叫過她妹妹。
她是一個和徐襄一樣喜歡他的人。
可是,他們之間的差距真的太大了,大到就算他身邊有她這樣一個寸步不離的女生,也不會給其喜歡他異性造成任何威脅。
大理石長桌又一次熱鬧起來,他們以徐襄為話題中心,七嘴八舌地出主意,說著她沒聽說過的品牌,聊著她根本沒見過的東西。
每一句,都像一隻無情冷硬的手,把陶竹往他們的圈子外麵推。
“給她買幾套口語教材吧。”群說紛紜中,蔣俞白倏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壓過一桌喧鬧,一字一句清晰落耳,“高三小同學,口語差的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