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淩瑞以前研究過自己的品種, 他不怕水,怕火。
阿無去打獵的時候,他偷偷點過小火堆, 他把爪爪伸到小火堆上,毛茸茸的小爪爪瞬間就被燒禿了。
不怕水的崽, 在水裏靈活的像條小魚崽。
他蹬著小胖腿, 這會兒也顧不得回去找爹爹娘娘了,船上太多壞人, 他要是回去了,說不定就會被抓起來。
娘親還有大哥都教過他的, 遇到危險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就算他跑遠了,娘親跟大哥也能找到他。
小崽崽記著這些話,遊的更賣力了。
不知遊了多久, 小崽崽蹬腿的速度越來越慢, 最後徹底蹬不動了,這片水域能讓大船都行進了幾天,其麵積之廣, 可想而知。
在累到蹬不動腿後, 小崽崽眼睛一閉, 直接沉到了水裏, 休息了。
他在水裏是可以呼吸的。
小崽崽飄在水裏睡著覺, 水流推動著他的小身子, 不知不覺間, 他飄的越來越遠。
時間跟空間在水流中,都被模糊。
遠處的大船, 過了許久,才恢複了平和。
淩帝麵色陰沉的坐在椅子上, 他正在親手給儀貴妃包紮著手臂,儀貴妃的手臂此刻正在流著血。
她剛才替淩帝挨了一刀。
“我說了讓你躲開。”淩帝手上的動作很輕,但語氣卻很重:“你早就不摸刀槍了,剛才為什麽要逞能!”
想到剛才那一幕,淩帝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他知道儀貴妃會武功,可這些年儀貴妃一直在宮裏生活,不是在邊塞,她的武功早就不如從前了。
儀貴妃擰著眉頭,對淩帝的話根本沒往心裏去。
她剛才替淩帝擋刀,全是本能。
淩帝是一國之君,如果他出了事兒,啟朝就要徹底亂了,單憑宮裏還沒有成年的大皇子,根本挑不起大梁!
儀貴妃擋刀擋的理智。
淩帝嘴上斥著她,心頭卻在複雜著。
這麽多年過去了,能這麽舍生為他的,一直都是慕容儀。
當年他隻救了慕容儀一次,而那次之後,全是慕容儀哪怕豁了命,也要保他安全。
“陛下,我沒事,隨便包一下就好了。”
如果放在從前,儀貴妃說不定會跟淩帝說上些互相關心的話,讓兩個人的感情能升溫一些。
但眼下,儀貴妃隻有一個念頭:“小七還沒找到,陛下,我得親自去找找。”
侍衛剛才就已經去找皇子公主還有其他娘娘了,但二公主三皇子他們都被找到了,隻有小六小七還沒有找到。
儀貴妃急的心頭都要窩火了。
淩帝看出她的著急,給她包紮好後,讓她去找了。
而他則是留在原地,審著捉到的活口。
儀貴妃起身,大步往外走,在走到一半時,她回頭看了眼淩帝,還有被按在地上暫時堵住了嘴的刺客:“陛下,他說的大災之事,是真的麽?”
各地大災,這絕對不是件小事。
但儀貴妃從未聽到過這事。
淩帝微微皺眉,緩聲道:“朕會查證這事,你先去找小七吧,他跟小六個頭小,估計是藏在哪兒了。”
淩帝話裏的意思,是並不想讓儀貴妃多問。
儀貴妃又看了眼刺客,最終還是走了出去,去找自己的小七。
她跟侍衛們一圈圈的搜集著,搜集了半天,最後在角落裏,他們發現了被塞在一個大桶後麵的小胖墩兒。
“小六,小七呢?”
儀貴妃隻看見了小胖墩兒,卻不見自家的崽崽,她是真急了:“小七沒跟你在一起嗎?他不是去找你了嗎?”
小胖墩被嚇狠了。
在儀貴妃問了好幾聲後,他才猛地回過神來,嗚哇一聲哭了:“小七讓我藏在這裏,他跑走了。”
儀貴妃聞言,忙追問道:“他跑到哪兒去了?你看見了嗎?”
小胖墩搖了搖頭。
在儀貴妃的注視下,他抽泣著,提供了一個線索:“我不知道是不是小七,但我聽到落水的聲音了。”
他這話落下,儀貴妃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
跟著儀貴妃的吉燕,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差點跌倒的貴妃娘娘,她安撫著身子都在發抖的貴妃娘娘:“娘娘,六皇子並沒有親眼見到……落水的不一定是七皇子,我們再找找,再找找。”
吉燕心裏也急,但她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貴妃娘娘這時候已經很著急了,她必須要冷靜下來,才能讓娘娘也跟著冷靜下來。
一些人又找了好幾圈。
沒受傷的三皇子聽見淩瑞的失蹤,也出了房間,他不顧母後還在房間裏,就大步走了出去。
“吉燕,小七找到了嗎?”
淩奕看見迎麵走來的吉燕,問道。
吉燕咬著唇,搖了搖頭,她啞聲道:“我們已經上上下下的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小殿下的蹤跡。”
這種情況,其實隻有一個可能。
一個貴妃娘娘死活都不願意相信的可能。
船上會水的船工已經丟下了小船,乘坐著小船,在水麵上尋找打撈著。
貴妃娘娘急火攻心,在片刻前,暈眩了一次,她讓翠喜把貴妃娘娘帶去暫時休息一會兒,她還在外麵繼續找著。
“我跟你一起找。”
淩奕說著,跟她又去找了一遍。
可惜他們倆這次還是一無所獲。
眼看著時間越來越晚,外頭的天色都徹底黑了下來,儀貴妃的心態是徹底穩不住了,她甚至自己都想跳到水裏去找一找。
淩帝審完了人,也過來了。
儀貴妃的性子要強,不管遇到什麽事,受到什麽傷,都是咬著牙一聲不吭的,頂多會紅一下眼圈。
而現在,她站在船上的圍欄旁邊,美豔的臉上滿是眼淚。
淩奕也站在她旁邊,陪她一起看著水麵。
船工輪流換著班,到現在都還在尋找。
淩帝看著還在尋找的船工,心頭已然沉了,他幾步走過來,走到了儀貴妃的身旁:“儀兒,我已經讓人去附近調來更多的船,讓他們一起過來找。”
“你,你先不要慌。”
淩帝最後這句話,自己都覺得說的勉強。
小七那麽小一點,他不在船上,隻可能在水裏。而這麽小一隻崽崽,掉到水裏的下場是什麽,不言而喻。
淩帝還想再安撫安撫儀貴妃,可儀貴妃掉著眼淚,根本不是他可以安撫好的。
這一夜,船上燈火通明,沒有人能睡著。
六皇子哭的幾乎要斷了氣兒,他在後悔的怪著自己:“我,我是哥哥,可我沒有保護好小七。”
他不但沒有保護好小七,還讓小七保護了他。
如果當時藏起來的是小七,現在小七肯定能好好的,不會掉到水裏頭。
淩帝跟儀貴妃在外麵看著小船,淩帝的心情也不太好,他想想那隻會叫自己爹爹的幼崽,想想那隻看見他,總是要過來抱著他的腿,讓他抱抱的幼崽,他眼底滿是陰霾。
他忌憚過這隻幼崽,也冷淡過幾日這隻幼崽。
可這隻幼崽,實打實的是他眾多孩子裏,最寵溺也最喜歡的一隻幼崽。
夜色如墨,再深的墨色也會慢慢褪去。
儀貴妃頭一次希望時間能走的慢一點,小船找到她崽崽的時間能快一點,隻要能找到她的小崽崽,讓她付出什麽都可以。
儀貴妃眼睛都不敢閉一下,她死死的盯著水麵,誰勸她回去休息都沒用。
到了黎明,淩帝沒能熬得住,頭又疼了一回。
他回去喝藥,儀貴妃則是在原地繼續等著。
突然,儀貴妃問了一聲:“行刺的刺客,交代了麽?他們說的大災,還有朝廷隻鎮壓,不派糧,是真的麽?”
儀貴妃這一聲問得很輕。
可是留在原地的淩奕,聽見了她的問話,他動了動唇,最終還是說道:“是真的,我大哥不知道多地受災,他隻知道南邊有了災,南邊的蟲災,他舉薦了朝中最為清正的公孫大人過去了。”
“大哥還問我外祖家要了一筆銀子,一並送了過去。”
淩奕說了這麽多話,儀貴妃隻記著了一句——
刺客的控訴,是真的。
啟朝微弱,慕容家鎮守邊關,要抵禦著四周層出不窮的敵人,他們慕容家自不可能再關注著國內的各地情況。
這天下到底是淩家,不是他們慕容家的,慕容家的如果插手太多,淩帝自是容不下的。
儀貴妃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讓慕容家,隻抵禦外敵。
“大災是真的。”
她對著水麵,喃喃道:“這次的刺殺……”
是淩帝自己招來的。
淩帝招來了刺客,可最後失蹤的隻有她的小七。
生平頭一次,儀貴妃對著這個自己愛了多年的男人,心頭產生了一絲的縫隙,她在這一刻,甚至對淩帝,有了一點陌生的感覺。
儀貴妃還在等著崽崽回來。
至於那個被活捉的刺客,儀貴妃知道他原本是個受害者,是她慕容家本應該保護的貧苦百姓。
可此刻,儀貴妃對他生不出半點的憐憫。
她的手指攥著圍欄,目光無神的落在水麵上。
在更遠的一片水域裏。
水裏頭泡了大半天的崽崽,正在邊哭邊遊,四周太黑了,他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遊到哪去了,又該往哪裏遊。
他的小短腿都蹬到抽筋了一回。
在黑乎乎的水裏待了許久許久,小崽崽又冷又熱,最後沒有被淹死,反而累的昏迷了過去。
而就在他昏迷後不久,一隻打魚的大網,剛好網住了他。
小崽崽的身子被網住,整隻崽都被打撈了起來。
撈崽的小船船夫看見他,下意識的就要把他再給丟下去,但他身旁的婦人拉了他一把:“這是個小孩兒,你別急著丟。”
船夫上了年紀,滿是褶皺的臉上,帶著點不耐。他看著被撈上來的濕漉漉的崽崽,開口道:“估計已經死了,帶個小屍體回去幹什麽?”
婦人蹲下來,把小崽崽翻了個麵兒。
在看清小崽崽的臉後,婦人眼底劃過一抹驚豔。這麽漂亮的幼崽,她活到這歲數,還從來沒有見到過。
她仔細的探了一下小崽崽的脈搏,隨後欣喜道:“沒死,還活著呢。”
這隻小崽崽的胸膛一起一伏著,小心髒跳的可結實了。
雖然婦人說了還活著,可船夫還是想扔:“我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還要再多喂一張嘴?你是腦子進水了嗎?”
婦人瞪他一眼,罵他道:“我看是你腦子進水了,不,你是半點腦子都沒有。”
婦人在小崽崽身上摸了一通,摸出來了幾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佩,她把玉佩收起來,又捏捏小崽崽的臉蛋,說道:“看見了嗎?這小孩長這麽漂亮,我們上岸把他給賣了,肯定能賣個好價錢。還有他身上這些值錢的東西,都能一並給賣了。”
“老吳,咱們這是要發財了。”
婦人的算盤打的極好,她知道這隻被撈上來的小孩兒非富即貴,說不定小孩的大人還要找。
可她一點不打算跟小孩的大人打交道。
有些有錢人家看著富,實則心眼毒著呢,哪怕這小孩兒家長會花重金來找孩子,可真等他們把孩子送過去,這家長給不給錢還不一定呢。
倘若不給他們錢,還要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可就倒黴大發了。
婦人可是親眼見過一些富人打死了人,都半點事沒有的。
小船還在繼續開著,被撈上來的淩瑞,渾身富貴的小衣服都被扒掉了,他身上隻穿了一件粗糙簡陋的小衣服。
好在這件灰撲撲的小衣服是幹的,他穿著起碼能保暖。
在醒了後,他揉揉眼睛,看見了把他撈上來的船家夫婦,婦人給他端了一碗糊糊,是用賣不出去的小魚熬的糊糊,不值錢,也沒多少營養。
但淩瑞餓的小肚子癟癟的,他也顧不上挑食了。
婦人看著他吃魚糊糊,在旁邊用方言跟船夫嘀咕道:“這小孩長得是真好,穿這種破衣服都能這麽好看。”
婦人見過穿這種衣服的其他小孩。
其他小孩穿起來像個小乞丐,可這個漂亮的小孩穿起來,一點兒都不像乞丐,反而像個落難的小少爺。
“謝謝呀。”
吃完糊糊的小崽崽,把碗遞回去,乖乖的對著船夫兩口子道謝。
他坐在破木板搭成的**,跟麵前的兩口子說著話:“我,我掉到水裏了,我有爹爹娘親,還有哥哥,你們可以幫我找一下嗎?”
小崽崽說著,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娘親會給錢的。”
婦人看著這隻禮貌的小崽崽,心裏沒有半點觸動,他們這種常年生活在底層的人,連肚子都填不飽,哪來那麽多的善心可以泛濫。
婦人雖然不打算幫他找家人,但也沒在這時候說的太直白。
她拿走破了個缺口的碗,隨口打發著小崽崽睡覺。
小崽崽睡不著。
他眼也不眨的看著忙碌的船家夫婦,幾次想要開口都被忽視了。
就這麽跟著船家夫婦過了兩天,一身破布小衣裳的崽,徹底認清了現實:“你,你們要把我賣掉嗎?”
他們現在已經不在船上了。
船家夫婦把他帶到了一個鎮子上,鎮子的位置很偏僻,但人還不算太少。穿著破衣裳的崽崽,腦袋上頂著一個草標。
他這是要被賣掉了。
小崽崽努力跟婦人溝通著:“把我賣給我娘親好嗎?我娘親會買我的,球球你了。把我賣給我娘親吧。”
婦人壓根不搭理他。
小崽崽努力了半天,最後蹲在地上,一隻手隨便摸了下旁邊的小乞丐,然後用了最後一招兒,找阿無。
小乞丐的預知畫麵,是他沒當乞丐,參兵去了。
淩瑞隻看了一下,就憋著眼淚,跟阿無說起了話:“阿無,我要被賣掉了,你快點來買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