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幹事,沒弄錯嗎?怎麽會讓青棠去做搬運工啊?”

“是啊,王幹事,搬運工不都是男同誌嗎?還得是力氣大的男同誌。”

“就是,小夏怎麽能去幹搬運工啊?廠裏這不是胡來嗎?這要是受傷了,誰負責啊?”

夏青棠都沒開口說話,工友們倒是幫忙問起來了。

她心裏還是覺得很熨帖的,雖然家裏人對她不行,可這些樸實的工友都對她不錯。

王幹事是個三十幾歲的女同誌,她平時不常來車間,跟這些年輕女工也不怎麽熟悉,但聽大家這麽問,她也老老實實說道:“這事兒我也覺得奇怪呢,但是文件是廠長那邊親自批的,就是要把小夏給調去倉庫做搬運工了。還有,小夏那天不是去我那兒登記了申請宿舍嗎?上頭也說了,你申請宿舍,至少也要一年後才有床位。”

這話說得就很有意思了,“你”申請宿舍,至少也要一年後才有床位,說明如果是其他人申請,肯定不用等那麽久。

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女工也聽出來話裏的意思了,她立刻拉住夏青棠道:“你是不是犯了什麽錯誤了?”

“我天天都在認認真真上班,我要是犯了錯誤,咱們車間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啊。”夏青棠朗聲道:“我在咱們一車間向來愛崗敬業、勤勤懇懇,不說做到第一名,也絕對不是落後的那一個,更不會犯錯誤。”

夏青棠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不就是孔良超找了齊廠長給她使絆子唄?孔家人就喜歡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幸好如今年代不一樣,至少廠裏不能開除她。

“確實,小夏的工作一直都是很好的。而且這事兒就不對啊,怎麽能讓一個年輕女工去做搬運工呢?要真是調換崗位,換去食堂、後勤都還算正常,把一個年輕女同誌換去做搬運工,這不奇怪嗎?”夏青棠的小組長也走了過來,然後說:“小夏,你先別慌,我們去找陳主任問問。”

一車間的陳主任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是廠辦的通知都下來了,夏青棠第二天肯定是要轉去倉庫的崗位了,陳主任也愛莫能助。

夏青棠笑了一下,說:“王幹事,這事兒立即生效,是說我明天才去倉庫報道吧?”

“按規定是這樣的。”王幹事點點頭,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夏青棠。

她在廠辦工作很多年了,雖然不清楚直接原因,但她猜得出來,夏青棠肯定是得罪人了。

夏青棠開始解圍裙了:“那行,我現在回去準備一下,明天就去倉庫報道。”

說完,她就往外走,溫曉麗跑過來拉住她,然後在她耳邊低聲說:“青棠,是不是有人在整你?上次你們家大吵架那事兒,我爸媽都知道,我媽說你得罪了姓孔的幹部,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這事兒沒有證據,我可不敢說什麽。不過,什麽崗位都一樣,你別為我擔心,我先回去了。”夏青棠看上去還是笑眯眯的,好像一點兒也沒放在心裏。

等夏青棠走後,車間裏麵就炸了鍋了,說什麽的都有。

不過這裏很多人都知道她家裏跟姓孔的那人的事情,還有一個鄰居也在一車間,便繪聲繪色轉述了那天在夏家門前發生的一切。

“那個人都說了,總能等到小夏哭著過去求他的!依我看,就是他做的!”那鄰居一錘定音。

小組長黑著臉說:“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人家有能耐,你能怎麽著?聽說他們家比咱們廠長家還厲害多了,廠長的幾個孩子都去插隊了,可那個姓孔的,跟他妹妹都留在城裏了。就憑這個能耐,人家沒開除小夏,都算不錯了。”

一時之間,眾人都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溫曉麗說:“可是……這是錯的啊……”

眾人全都愣了一下,又過了一會兒,管她們的大組長姚蓉突然朗聲道:“小溫沒說錯,這樣做是錯的。小夏是我們的工友,要是真的因為這樣就把她弄去倉庫當搬運工,這事兒,我第一個不同意!小夏是我們一車間的人,我們一定要把她留下來!”

大家都受到了鼓舞,便都跟著姚蓉喊道:“沒錯,要把她留下來!”

喊過之後,溫曉麗就瞪著大眼睛問道:“姚組長,那我們要怎麽做啊?”

“先幹活,待會兒下了早班的人跟我走,我們一起去找廠長和書記!”

“好!”

這個時候,夏青棠已經放好了棉紡女工標誌性的白帽子和白圍裙,背著自己的斜挎包開始往廠外走了。

大家都知道孔家有問題,可沒人敢對他們做點什麽,哪怕知道他們幹了不符合規定的事,也依舊沒人敢說話。

但除了兩個孩子都留在城裏之外,夏青棠還知道孔良超的一些私事兒,非常見不得人的那種私事兒……

而且,因為曾經做過孔良超的配偶,所以夏青棠知道那些私事兒的證據放在哪裏,趁現在孔良超應該也沒下班,她剛好可以過去確認。

孔良超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雖然是在這個年代,但也有很多人私生活過得非常瀟灑,特別是像他們這樣條件好的男青年,基本上每一個都談過好些對象了,而且不用多問,肯定早就發生過關係了。

孔良超家裏的二層小樓是他爺爺的房子,父母妹妹都住在裏頭,他談對象肯定不能把異性往家裏帶,再說被大院兒的人看見了也影響形象,所以孔良超跟幾個關係很好的朋友一起在外頭弄了一套房子,是個隱蔽地段最末尾的一個小院子,一共三間臥室,其中一間固定屬於孔良超,另外兩間臥室其他人都能使用,隻要空著,就能過來睡覺、打牌、喝酒,甚至是帶女孩子過來玩。

上輩子,孔良超跟夏青棠結婚後,依舊保留了這個院子好幾年,夏青棠也是在這裏抓到他外遇現行的。

孔良超喝醉酒的時候還透露過一些他藏在這裏的罪證,可惜剛結婚的夏青棠愚笨膽小,被孔家欺負成那樣了,居然都沒想過拿著孔良超的罪證跟他們家魚死網破。

等過了幾年,年代已經完全不同了,那些罪證也派不上什麽用處了,孔良超也換了新房子,這裏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時間還早,大部分人都還在上班上學,加上天氣很熱,所以大街上行人稀少,夏青棠戴著一頂樸素的遮陽草帽低著頭匆匆走過空曠的街頭,一口氣走了一個多小時,她才走到孔良超的那個房子旁。

先找了個樹叢蹲下觀察了一會兒,等確定那小院子裏麵空無一人,甚至連隔壁屋子也沒人,夏青棠才小心翼翼推開沒有上鎖的院子門,溜了進去。

太陽很毒,院子裏的花壇被曬成龜裂的土塊兒,幾個大花盆裏麵的植物也早就枯死了,隻頂著一點兒殘枝依舊站在裏頭。

夏青棠搬開每個花盆摸了摸,果然在其中一個花盆的下麵找到了一把門鑰匙,她先打開一樓的屋門,用小石塊頂住門縫,把鑰匙還回去才小心翼翼進了屋子。

這屋子是幾十年前的老房子,因為建築很高大所以室內非常陰涼,裏麵甚至還打掃得幹幹淨淨,走進去還有花露水的氣味,倒像是正常的住家一般。

夏青棠沒空打量其他地方,她走到最大的那間臥室前,屏住呼吸輕輕一推屋門,發現門是鎖上的,打不開。

不過這個門鎖已經用了很多年了,夏青棠知道怎麽弄開,也沒廢太大功夫,她就用頭上的發夾弄開了屋門鎖,然後輕手輕腳走了進去,又趕緊關好門。

屋內的鬧鍾顯示著時間是下午三點半,這會兒孔良超肯定還在單位上班,所以夏青棠趕緊在屋裏翻找了起來。

孔良超當初並沒有說過具體的藏東西位置,但好在臥室也就這麽大的地方,夏青棠找了一會兒,就在衣櫃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塊可以活動的板子,挪開板子,發現了一個餅幹盒。

這會兒的人放重要東西都在餅幹盒裏,孔良超也不例外。

夏青棠打開看了一下,撿出裏麵最有用的一些證據藏在自己身上,又把餅幹盒物歸原位,弄得一點兒破綻也沒有。

她給表妹做了那麽多年保姆,這一手物歸原位早就爐火純青,沒有半點破綻的。

拿到了證據,她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忽然聽到院子裏傳來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兩個男青年的聲音也在屋外響起:“熱死人了!”

“趕快進去涼快涼快!”

倆人打開屋門,一前一後進了客廳,就聽見他們倒水、喝水和開電風扇的聲音。

有人罵了一句髒話,道:“又沒電!”

“算了,屋裏沒那麽熱了,躺一會兒咱們就出去吧,也不早了,還要接超哥下班呢。”

夏青棠緊張得快要窒息了,但孔良超的房間既然上了鎖,也就表示這些小弟是不敢隨便進來的,她待在這裏,暫時是安全的。

果然,外頭的倆人根本就沒有進臥室的打算,他們喝了水就在外頭閑聊,說哪個年輕姑娘好看,又說誰誰看上了誰家的妹子,一定要拿下的。

“對了,老五,超哥說的那事兒,是哪天動手啊?”

“三十一號,這個月最後一天,那女的上中班,下班就傍晚了,她從棉紡廠走到鋼鐵廠要五十幾分鍾,路上經過成功路的那片樹林的時候動手。到時候我們倆負責按住那個女的,你可記住了,按歸按,千萬別偷看,那女的以後搞不好要做咱們嫂子的,看了什麽不該看的地方,小心超哥摳了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