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他見她能屈能伸、知情識趣

所以是昨天夜裏,裴澈直接進了客臥,把她抱了回來。

斯微有點懵,有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可她明明白白被裴澈圈在懷裏,聽得見他淺而均勻的呼吸。

是她還不夠了解裴澈,還是他這段時間工作太忙壓力大,所以做了尋常絕不會做的事?無論是生悶氣拒絕溝通,還是在她已經明確表示過自己去客房睡之後一聲不吭地把她抱回來。

可昨天晚上她是又驚又氣,現在她也驚訝,心底卻湧起一股柔軟的動容。

她以為她已經很了解裴澈了,可這個清晨,她好像發掘了一些新鮮的麵目。

她就這麽安靜地躺了會兒,直到徹底清醒、睡意全無。輕輕抬頭看裴澈,他五官中唯一溫柔的那雙桃花眼閉著,一張臉便顯得更具冷感,淡漠淩厲。

他沒有要醒的跡象,不知昨晚是幾點睡的。

斯微不想吵他,也不太知道要是他醒了該和他說些什麽,於是輕手輕腳地往床邊挪。

可腿剛動一下,就被人鉗住了。斯微心漏跳一拍,兩秒後腰上那條手臂也收緊,裴澈低頭,似乎無意識地將唇貼在她額頭上。

“……醒了?”斯微無端有些緊張。

好幾秒後,才聽到裴澈沉沉的聲音:“嗯。”

斯微也僵了幾秒,終究還是直接問:“你怎麽把我抱回來了?”

裴澈手臂收得更緊,腦袋也埋進她肩窩,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裏,“……我沒有不抱你不親你。”

他的氣息噴在她頸側,如同似有若無的吻。

斯微心尖發顫,誰說裴澈不會談戀愛的?論做戀人,她看沒人比他更會。

可她不能稀裏糊塗地放過昨晚的事,便輕輕掙了掙,繼續問:“那你到底怎麽了?”

裴澈依舊啞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斯微等了一會兒,實在沒辦法了,嘲弄地笑了一聲道:“你總不會是懷疑我腳踏兩條船?還是覺得我會在有男朋友的時候跟其他人玩曖昧?”

“不是。”他聲音低沉,回答得迅速而堅定。

這種堅定讓斯微的心軟了軟。她終究還是沒忍住,伸手覆在摟著她腰的那條手臂上,聲音也隨著這動作柔和下來,帶著輕鬆的玩笑意味,“是不是最近公司的事太忙了,你狀態不太好?不然你不至於的吧。”

話音剛落,她感覺到裴澈的手臂一僵。

“我不至於什麽?”裴澈淡聲,“不至於生氣,不至於吃醋,不至於跟蹤你。我在你這裏,幹什麽才至於?你倒是把我想得很高尚。”

斯微愣住了,沒聽明白他的話,更不明白他怎麽忽然又發了火。

裴澈並不等她回應什麽,緊跟著道:“我沒有生你的氣,也絕不懷疑你。我就是覺得,你好像也挺喜歡你那些朋友的,和喜歡我沒差別。”

這話說完,他自己也是一愣。

好像早晨腦袋不清醒,又聽到不愛聽的話,衝動之下將昨晚怎麽也捋不清的情緒,脫口而出了。

氣氛變得僵硬,斯微的手仍搭在他手臂上,卻一動不動。

裴澈也僵著,不敢深想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靜默幾秒,他輕輕地抽回手,起了床。

斯微獨自在**發了很久的呆。

從昨晚到現在,裴澈做的事、說的話都叫她意外。他明明是極淡漠理智的人,哪怕有天生的霸道和傲慢,也絕不會像這樣和她賭氣。就算是吃醋不滿,他也該明明白白地叫她知道他為什麽生氣才對。這樣稀裏糊塗的,像個不講道理又求關愛的小孩子……

斯微心下一動。

又回想他剛剛講的話,他說她把他想得太高尚。

她好像有一點懂了。裴澈從小是天之驕子,所有人都對他懷有最好的期待和預設,在他們這段戀愛中,斯微也是這樣的心態。她知道裴澈理智沉穩,所以確信他不會莫名其妙地吃醋生氣,也不會不講道理地冷戰,所以他們戀愛至今狀態都非常好。

事實上裴澈也確實如此,哪怕是昨晚那麽異常的狀態下,他都溫和地和她一起吃了晚飯,沒有說一句重話。

可誰都有煩的時候,哪有人能一直接受自己背負完美無暇的期待呢?

何況他最近那麽忙,昨晚大概是冒著風雨從東城趕來,到了酒店沒見到人,去動物園便發現自己和陳港生待在一塊。雖然不存在什麽誤會,但設身處地一想,斯微也能理解這種煩躁。

至於說什麽“和我喜歡我沒差別”,大概就是昏了頭口不擇言吧。他本質上是很驕傲的人,不可能拿自己和她那些朋友比。

斯微想通了,心下隻有無奈。不自覺地去回想高中時的裴澈,總是獨來獨往的清瘦背影,哪怕和江何沈趨庭在一起也好像隔絕在人群之外的冷漠模樣,情緒最外露的時候倒是和遊川一起爭論奧數題……

他那會兒也會有情緒壓抑、煩到極點的時候吧,那時候的出口是什麽?總不會是也找人冷戰。

想到這,斯微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雖然沒多少經驗和熱情,但人都在她這了,就由她來負責吧。

她這一晚睡得不好,強撐著坐了起來,還是有點疲倦,提不起勁。但一扭頭看見衣櫃上掛著他的西裝,昨晚那件,高級的麵料難打理,肩側還有雨滴的痕跡,下擺也有幾道折痕。

又想到他昨晚在雨幕中將傘傾向她的樣子。

斯微心下歎息,平心而論,裴澈其實已經做得很好。她拉拉嘴角笑了一下,掀被下了床。

裴澈在衛生間洗漱,斯微走過去,倚在門邊看他。

兩人在鏡中對視一眼,裴澈沒說話,瞥開眼神,低頭拿了剃須膏和刮胡刀。

斯微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彎腰從他胳膊下擠進去,背靠著盥洗台,仰麵看他。

裴澈有一瞬間想轉身走開,可她在那一秒笑了笑,他就錯過了轉身的時間。

“我幫你。”斯微徑直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但她沒有幫男人刮過胡子,剃須膏是直接塗上臉還是要像洗麵奶一樣用水揉出泡沫?她不知道,隻能笑了笑,強裝鎮定地低頭看那包裝上的說明。

裴澈手伸過來,想要抽走她手裏的剃須膏,“我自己來。”

“不要!”斯微扭身一躲,側腰撞在他的胯上。

早晨,正是敏感的時間。她清楚看到裴澈喉結滾了滾,但他沒有表露什麽,淡淡反問:“你會?”

剃須膏包裝上的字密密麻麻的,斯微沒找到使用說明,但不肯放棄,笑了笑問:“我不會用這個,怕刮傷你,我們用電動的好不好?”

不等裴澈表態,她扭身從置物籃裏翻找酒店備好的電動剃須刀。

裴澈往後退了半步。

斯微還用熱水浸濕了一條毛巾,轉身回來,自然地將他往自己跟前拉近。她微微踮腳,將熱毛巾敷在他下半張臉上。

“打開一下毛孔……”她一邊做,一邊輕聲說,給自己指南似的,“應該和護膚原理是一樣的吧。”

裴澈沒有說話,隻能感覺到隔著一層溫熱,她的手指在他臉上遊來走去。他不自覺地找她的眼睛,仿佛自尋一副枷鎖。

“你低一點頭好不好?”她似乎是踮腳累了,明明是給他服務的姿態,提要求倒不客氣。

裴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隻是回過神來時,向斯微已經被他掐著腋下一拎,坐在了盥洗台上。

他看著她有些驚訝的眼睛,平板無波地道:“我也很累。”

斯微好脾氣地接受他這個解釋,“好吧。”

熱敷了大概三分鍾,斯微把毛巾拿下來,打開電動剃須刀,小心翼翼地貼近他的麵頰。

“不要怕,我不會刮傷你的。”她極認真地說了一句,兩根眉毛都往一處擠。也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肯定自己。

裴澈終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這一動,斯微嚇了一跳,慌忙把剃須刀拿遠,生怕真到刮到了他。

“你別動!”她大驚失色地錘了他一下,又湊近仔細觀察他臉上有沒有傷口。

她靠得太近,裴澈忍不住了,伸手拿了她手裏的剃須刀,不再看她,“我自己來。”

斯微見他已經利落地上手給自己刮胡子,還退後了一步,無奈地垂下肩,“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

裴澈一愣,關掉了剃須刀,“你沒做錯什麽,不需要道歉。”不等她回答,又補充一句:“我不是嘲諷,說真的,你沒有做錯什麽。”

斯微心下一軟,“可我應該理解你的情緒啊,我能理解的。”就像他理解她一樣,之前一年多的異地,裴澈無數次國際航班,從來沒抱怨過。

裴澈看著她,分明不齒於自己的不講道理,卻還是忍不住尋求她的理解,“……真的?”

“真的啊。”斯微笑起來,順勢接過他手裏的剃須刀,繼續小心翼翼地給他刮胡子,“你可以吃醋,也可以生氣,我沒有覺得你一定要無條件讓著我……說清楚就好了。”

裴澈垂眸看她,淡淡地“嗯”了一聲。

“但是,我和陳港生真的就是朋友。他之前也有女朋友的,到現在都還念念不忘呢。”斯微說著忍不住笑,輕聲道,“我不喜歡他,都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和他比,真奇怪。”

裴澈眼神躲閃了一下。

斯微笑笑,關掉了剃須刀,三根手指托著他的下巴,滿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嗯,我手藝好像還不賴。”

裴澈定定地看她。他一直知道她擅長溝通、處事利落,也知道她一定不會讓這場架一直懸著,所以她一定會來找他談。江何他們都說她脾氣硬、嘴上不饒人,可他見她能屈能伸、知情識趣,譬如今天,她這樣柔情似水地哄他。

裴澈忽然發現自己挺惡劣的。

他仍然覺得自己和向斯微的相處方式有問題,可還是吃她這一套。她笑著,頰側有兩枚淺淺的梨渦,他就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他都快三十了,不是缺錢缺心眼的毛頭小子,耐心和經驗都在增長,不至於處理不來一段感情。最多不過是兩人性格還需要磨合,往後日子那麽長,怕什麽?

他猛地扯開在他下巴上作亂的那隻手,低頭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