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親事

如果就這麽貿然去了, 她會不高興,會覺著自己言而無信。

他不願讓自己在薑芙心中的印象再低一分。

隻能將所有存留的物件珍藏,默默懷念, 一如她當年那樣。

這回輪到自己,他要走一回當年薑芙走過的路。

“方護衛,路公子來了。”有小婢女在門外探頭, 細聲同方柳道。

方柳點頭,才想通稟崔枕安,便聽崔枕安先一口道:“讓他進來吧。”

從前那人沒規沒矩想來便來, 這回竟破天荒的請人通報, 著實讓他感到意外, 同意亦覺著應是遇上了什麽事兒,想要請他拿個主意。

攏好情緒, 崔枕安慢條斯理的將書信收回抽屜, 好生將那隻錦盒擺放到一旁。

路行舟大步匆忙進來時, 因走得急, 臉上透出微微紅暈色,不難看出,他來勢急匆。

“你先出去, 我有事兒跟你們太子說。”路行舟進門時的第一件事, 便是將這房中的耳目都支出去。

方柳是崔枕安的人,自是先得征得崔枕安的意思, 隻瞧案後那人緩緩閉目而後睜開,這便是答應了,方柳這才敢出門。

轉眼這書房中再無旁人, 路行舟反倒欲言又止。

話到嘴邊, 反倒是不好意思再講了。

“怎麽了?”崔枕安忍不住問。

見他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到底還是臉皮厚重,幹脆一咬牙道:“有件事想求你幫忙,太子殿下位高權重,想來這件小事,難不住你的。”

“我也是沒了法子,生怕家人反對,......”

“你想娶棠意?”——不想聽路行舟囉嗦,二人近乎自小一齊長大,路行舟一張嘴,崔枕安便能看到他的胃。

這種默契總能使路行舟覺著格外的省力,亦少了許多口舌,說到棠意這個名字,連他都忍不住心花怒放。嘴角裂的大開,連收都收不住。

誇張了些,崔枕安也是第一次瞧見他這副模樣。

“這都讓你猜到了。”路行舟的麵色更加紅了一些,明明家中已有妾室幾房,卻仍像是個未曾經過人事的愣頭小夥子一般。

路行舟自外帶回來一個女子的事早就鬧的滿京城沸沸揚揚,外人對那女子身份諸多猜測,路府裏的人亦知路行舟的心思,路大人和路夫人一直想的便是讓他找一門門當戶對的高門之女成親,誰知挑來選去,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來女占了先機。

路行舟掩了棠意的瘦馬身份,可明眼人都瞧得出,這棠意模樣不錯,識禮端方,不像是普通小門小戶之女的作派,卻又不似出自大家的人,加之她占了路行舟這樣的人,暗地裏不少人對此事不滿,漸漸的有心人便將那流言傳的四處亂飛,已經有人開始傳言她是哪裏的紅坊女子。

原本崔枕安也以為路行舟是鬧著玩的,原本以為他帶著那女子來京,不過是出於憐憫,誰知時日長久,兩個人竟生了情,他亦動了心。

其實從棠意身上,崔枕安也隱隱能瞧見薑芙的影子,一樣的言辭溫軟,一樣的沉靜寡言,不在意外界紛擾,隻守著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過日子。

“你是認真的嗎?”崔枕安問道。

方才還一直嬉皮笑臉的人,一聽此問,立即認真了起來,很鄭重的應了一聲,“嗯,是真的。”

“你喜歡她什麽?”

“性子良善,很溫柔,永遠會站在我的角度考慮問題,起初我隻是覺著她可憐,可是後來,便不止是可憐了。”

一見便知是真的動了心,因為路行舟在提到棠意的時候,眼中的華彩是掩不下去的。

“可是路大人,未必會同意你們的親事。”

一提此,路行舟眼中華彩消散,“是,所以我才來求你,求你給我做個主。”

“此事倒是小事一樁,隻是隻怕路大人到時候又要來找我的麻煩。”崔枕安道。

這其中的麻煩路行舟又何嚐不知,自打棠意入府中,路行舟的父母雙親連見也不肯見上一麵,尤其是著重門第的路大人。

現如今風聲漸起,路大人甚至放言,要清一批府中的閑散人等,這話是說給誰聽的,不言而喻。

開頭都這般艱難,更何況是他要娶棠意。

論家世,棠意的身份的確拿不出手,尤其是他們這等高門,可論心,他路行舟,除了棠意,誰也不想要。

“我該如何幫你?”崔枕安自己對於感情之事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但是對於路行舟的請求他不會不管不顧。

願意成全他。

“給她安個身份,還是.......”

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先例,為圖名聲好聽,會將女子過給臣下之家且當算作是個義女,這樣一來,套了個身份,對雙方都有益處,更重要的是,隻要有了家世,就能堵了外人的嘴。

當年薑芙正是借了沈家的勢,才能嫁給崔枕安,隻瞧名,誰又能知其中的汙穢與盤根錯節。

目光又掃向窗外那株丁香,春末的天氣,葉子長得剛剛好。

這樣自是最好不過,路行舟此來就是圖的這個,自知來找崔枕安他定是有法子的,於是笑了笑道:“一應都隨你處理便是。”

“此事不難,不過既是想要安個身份,需得找人先摸透她的底才行,出身微寒不怕,隻要是清白家世即可。”

在崔枕安這裏,所謂的清白,不過也算是摸個底,首先得確定那棠意是出身尋常百姓之家,而非謀逆之人後代既可。

其餘都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既你說,那我便放心了,一切都由你作主。”路行舟便知,他來此一趟算是走對了。

惴惴不安的來,聽到崔枕安給了他一個肯定,路行舟心裏總算是踏實了,待料理了自己的事,定下心來,才發覺崔枕安容色不比從前。

沒什麽能躲得過路行舟的耳,他目珠微動,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去找她了?就放任薑芙離開,你甘心嗎?”

從前或是路行舟不懂,可自從有了棠意,隻是每日都想跟她在一起,試想若是棠意離開了,他心裏一定也會難過的要死,更何況是崔枕安。

如今這世上,什麽都可以提及,偏偏薑芙這個名字再從旁人口中念出,隻會讓他覺著心裏更加難受罷了。

“什麽甘心不甘心的。”吃了旁人的糖,再輪到自己,除了苦楚便是無邊的思念。

因而他才越發的想要成全路行舟。

成全不了自己,總要成全旁人。

路行舟從前不懂,甚至還勸過他放手,可事情真輪到他自己,若是現在讓他放開棠意,他也是不肯的。

因而他已經無法客觀的再勸些什麽。

“許久沒有同你下棋了,陪我下兩盤吧。”關於薑芙的事,崔枕安不想再談,亦不想讓人再提起,他隻知腦子很亂。

崔枕安一向對路行舟有求必應,路行舟對他亦是。

見他心緒不高,總不忍心舍他不顧,且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反正天光大好,閑來無事,多陪陪他,也總是好的。

不同於崔枕安整個人愁雲慘霧,路行舟的欣喜都膩在眼中,這樣的他,也是崔枕安從未見到過的。

原來真心喜歡一個人,竟是這般。

回想薑芙從前和他在舊宅,即便每日活在一雙雙鷹似的眼中,她卻也從未談過苦和難,每日都樂得自在。

現在方知,她並非天性樂觀,隻不過那時的她,與心愛的人在一處。

那心境如何比得。

可崔枕安現在懂了,她卻不願再給機會了。說起也是諷刺。

這幾盤棋一下,便自天光大亮到了夜色蓋天。

兩個人渾然未覺。

路府中的棠意知道路行舟去太子府是為了兩個人的親事而努力,從白天等到夜裏,卻始終不見人來,她本打算提了燈去他書房瞧瞧人回來了沒有。

才一出門,卻被這園子裏的婢女珠兒攔住去路。

“棠意姑娘,這麽晚了您這是去哪兒啊?”珠兒問道。

“公子書房裏的鬆香快用完了,我去給他送些。”棠意隨便扯了個由頭搪塞。

珠兒又道:“夫人特意吩咐了,今日入夜後,府裏的人都不能隨意走動了,免得驚擾了前堂的貴客。”

珠兒是挑了好聽的說的,實則路夫特意吩咐了人看住了棠意,不讓她在府裏亂跑。

珠兒不敢得罪公子眼尖兒上的人,隻能這樣說。

路家一向不待見棠意,這段日子她難聽的話也沒少聽得,棠意是個聰明人,既是路夫人的意思,便也懂了,這令就是為她下的。

“這麽晚了,府裏還來客啊。”棠意隨口一問。

珠兒道:“倒也不是客,是親,是在京外當官的二老爺回京述職來了,本來白天就能到的,誰知路上耽擱了,就趕到了夜裏,這會兒前院正設宴,給二老爺接風洗塵呢。”

提到二老爺,棠意心中咯噔一下,麵上仍無異動,看起來平靜異常,她狀似打聽閑事兒似的又問:“二老爺?”

“是啊,棠意姑娘不知道吧,咱們老爺的親弟弟,路待雲路大人,”話一脫口,珠兒便收不住,“咱們老爺就這麽一個弟弟,對他好著呢。”

提到這裏,珠兒心中也莫名有些說不上來的羨慕。

“既如此,那我就不亂走動了,免得衝撞了貴人。”聽到這個名字,棠意指尖兒捏緊了手提的燈柄,默聲轉身,又回了房中去。

美人燈尚未熄滅,棠意眼中卻閃過隱隱陰笑,“路待雲,你也來了,這回正好,你們路府,齊全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