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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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總!”洪富和宋聞山打了招呼,又伸出手想與時文清握手:“時總,久仰大名,我是洪驊的父親,也是宋總旗下醫藥公司山海醫藥的總經理,這次是專門為了孩子的事情來道歉的。”

時文清沒有看他伸出來的手,而是將目光移向他身後的那對母子。

母親緊緊抓著自己的名牌包,臉色難看至極,顯然對道歉不情不願,兒子則深深埋著頭,連肩膀都在抖動,不像是懺悔,倒像是憋著火氣。

“時總……”

時文清不伸手,洪富也不覺得尷尬,笑容滿麵地將手收了回去。

轉頭嗬斥洪驊:“愣著幹什麽!還不來給時小姐道歉!”

洪驊一震,緩緩抬起了頭,恰好與好整以暇坐在餐桌邊的時見鹿對上了視線。

他眼底的屈辱和怨恨簡直溢出眼眶,根本無法也沒打算掩藏。

時文清臉色一冷:“看來洪總的公子沒覺得自己做錯了啊,既然不覺得錯了,何必過來道歉,倒是顯得我們時家和宋家以勢壓人。”

洪富道:“絕對沒有!怎麽會是以勢壓人,是洪驊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才來道歉的!昨天晚上就一直在說要怎麽給時小姐道歉呢!還說要買些禮物,說什麽時小姐和他同校,之前常常見麵,關係一直不錯,這次其實隻是個誤會……”

時文清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轉頭看向時見鹿,眼神柔和下來:“呦呦,你和洪驊之前關係不錯?”

時見鹿看了眼洪驊以及恨得發紅的眼圈,想了想道:“我和他不是一個班的,沒什麽交集,不過他很喜歡我們班的一個女同學,我和那個女同學關係不怎麽樣,他或許是為那個女同學抱不平吧,常常來找我的麻煩,常見麵倒是真的。”

洪驊聽得臉色巨變:“時見鹿!你說我就說我,扯阮棉做什麽?我知道你家裏有錢有權有勢,想讓人道歉就讓人道歉,我也來道歉了,但是阮棉從來沒有得罪過你什麽,你做什麽和她過不去!”

突如其來的怒斥和指責驚得病房內所有人一愕,顯然不管是時文清宋聞山夫婦還是洪富夫妻,都沒想到洪驊會在這這種情況下突然發難。

時見鹿卻根本不意外洪驊有這樣的反應,前世她不知聽過多少次洪驊類似的說辭。

總的來說就是她一直和阮棉過不去。

可就是之前她回憶不起來自己到底怎麽和阮棉過不去了一樣,現在她也沒覺得自己有任何對不起阮棉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不解,自己到底怎麽和阮棉過不去了。

這樣想,也就這樣問了。

“你說我和阮棉過不去,那你詳細舉例說說,我到底什麽時候做了哪些事情和她過不去了?”

洪驊冷笑一聲,反正之前大哄大叫也已經得罪時見鹿的家人了,這會兒幹脆站直了,擲地有聲道:“你怎麽沒和她過不去?學校的獎學金你明明不需要,卻還是搶了阮棉的!你知不知道她有多麽困難有多麽需要那筆錢!你根本不缺錢,你搶她的做什麽!”

“還有,阮棉想和你交朋友,想和你一起吃飯,你卻拒絕她,你那群朋友也一個個都無視她!不是孤立她霸淩她是什麽?!”

“最開始她轉學過來的時候,她要坐你那個位置,你不準她坐就算了,還故意絆倒她,你難道敢說自己不惡毒,不是因為嫉妒段奕丞喜歡她才那麽做的!”

“還有前天在球場,阮棉都好聲好氣讓你不要計較這件事情了,你怎麽做的?你裝暈!時見鹿,沒想到啊,你演技不錯,還能說暈就暈呢,有這演技怎麽不去學表演……”

“夠了!”

打斷洪驊的是他的父親洪富。

洪富富態的肚子都收了回去,一隻手瘋狂擦著額頭上的汗,胖乎乎本來有幾分討喜的臉上都溢出猙獰的色彩。

“什麽說暈就暈!”洪富指著洪驊的鼻子道:“時小姐住院可是有醫生診斷的!人家體檢報告上寫得清清楚楚!你竟然還敢在這裏造謠!”

洪富越說越激動,上去就想給洪驊一巴掌。

又被洪母攔了下來:“你做什麽!你打兒子做什麽!他說的哪裏錯了!就算時見鹿是真的暈了,那洪驊也隻是不小心的,又沒什麽大毛病,幹什麽抓著不放!不就是他們家有權有勢欺負我們家沒權沒勢嗎!”

洪母的話真的讓時見鹿大開眼界,同時也理解了洪驊為什麽可以在以勢壓人和賣慘裝弱之間自由切換。

時見鹿不是第一次見洪母,之前一次,還是洪驊打架之後請家長。

當時洪母在和洪驊打架的那位貧困生麵前,高高在上趾高氣揚的模樣,與眼下仿佛被強權欺壓而奮力反抗的模樣可謂都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合著他們欺負別人的時候,就不管誰對誰錯,隻要他們更強更有錢就是他們有理。

而等到比他們更有權勢的人想和他們講道理的時候,也不管誰對誰錯,隻要是比他們更強更有錢,那就是欺壓他們。

你弱我就強,你強我就弱。

邏輯滿分,橫豎他們都有理。

時見鹿簡直被氣笑了。

“可真是大開眼界,我第一次見人能如此顛倒黑白。”時見鹿好奇:“這些是你自己想的還是阮棉和你說的。”

洪驊冷笑:“這還用想和說?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是嗎?”時見鹿掰著手指頭和他數了起來:“獎學金是學校頒給年級前十名以及各科單科第一的學生的,我年級第二,三門單科第一,拿獎學金很過分?”

洪驊張張嘴要說什麽,被時見鹿打斷。

“阮棉上次考試排名似乎是十名之後。”時見鹿一字一句:“既然如此,她應該沒有拿獎學金的資格吧?”

“怎麽沒有!”洪驊怒道:“阮棉雖然是十二名,但她英語和你一樣都是第一,明明隻要你……”

時見鹿再次打斷:“她和我並列第一?你這個第一加上了口語成績嗎?”

洪驊咬牙:“你不就是仗著自己家裏有錢,從小就有家教給你補英語嗎,不然阮棉根本不會輸給你!”

“哦,所以阮棉加上口語成績不是第一,我的理解沒錯吧?”

洪驊被時見鹿漫不經心又說一句懟一句的姿態氣得臉都漲紅了。

“你何必這麽咄咄逼人,要是阮棉有和你一樣的資源,她絕對比你成績好多了!”

“她有和我一樣的資源,成績比我好?”時見鹿覺得自己遭到了極大的侮辱,但想到洪驊那貧瘠的大小腦,火氣又漸漸散了,隻反問道:“你是說一個下了課就隻會跑到男人麵前無病呻吟,時刻隻想著拉幫結派算計別人的阮棉,擁有和我一樣的資源,會比我做得更好?”

“你就是嫉妒她人緣比你好!”

“我隻是同情你腦子不好。”

時見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輕輕拍了拍剛才轉身時碰到洪驊的衣角,仿若拍走了什麽垃圾,看向洪富和洪母,“道歉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洪富本來已經被洪驊那番叫囂嚇得以為自己下半輩子要喝西北風了,結果峰回路轉,毫不猶豫:“可以可以,隻要時小姐願意原諒洪驊,什麽都可以。”

時見鹿點點頭,目光在病房掃視了一圈,從杯子到書本,最終停留在果籃旁的西瓜上。

她眼睛一亮,走到果籃旁,將西瓜抱了過來。

“給我把刀。”

時文清眉梢一挑,宋聞山看了過來,都沒有製止。

唯有洪家人,尤其是洪驊變了臉色。

這會兒時見鹿要刀,誰也不會覺得她是想請他們吃西瓜。

宋聞山眼見時見鹿已經拿到了水果刀,氣定神閑道:“要刀做什麽?”

“以牙還牙。”

時見鹿說著劈開西瓜,端起了其中一半。

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地看著她的一係列動作,直到時見鹿端著西瓜走到洪驊麵前,又後退幾步,像是丈量一般,退到了一米左右的位置。

洪驊心底有不好的預感,冷聲道:“你要……”

時見鹿手一伸,一拋,咚的一聲悶響,然後是薄脆的皮裂開的聲音。

西瓜砸在洪驊臉上,這個西瓜本就是皮薄肉脆的品種,再加上時見鹿為了以防萬一不止切開了,還用瓜瓤的一麵對著洪驊,所以砸到他腦袋的同時,西瓜汁和西瓜瓤頓時迸裂開,順著他的臉往下滑落,從頭頂到臉上再到肩膀衣服上,慘目忍睹。

“時見鹿!”洪驊根本沒有想到,時見鹿竟然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直接將西瓜砸向他,此刻怒火直接衝昏了腦子,舉起拳頭就朝時見鹿撲過去。

被時家訓練有素的保鏢攔住了。

“時見鹿,你等著!老子要殺了你!”

時見鹿抽了張濕紙巾插手,聞言回眸,卻沒看他,而是笑著問洪富:“洪叔叔,您應該管教好您的兒子。”

洪富被一個小輩訓斥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卻不得不擠出笑來:“時小姐放心,我回去之後絕對會好好管教洪驊的。”

時見鹿略一點頭,轉身拿起另一半西瓜。

洪驊被按著,眼底噴發著怒火,難以置信道:“你還來?”

時見鹿歪頭:“你不會以為你砸我一下,我就砸你一下就還回來了吧。”

她輕輕笑著,微微彎腰看向被保鏢壓著不得不半跪在地上低著頭的洪驊,笑容幹淨又無辜:“你配嗎?”

手裏的西瓜,紅壤那一麵,直接套在他的頭頂上。

西瓜皮遮住了他一半眼睛,又順著臉頰往下流,隻能看到他不知是怒還是痛的下半張臉。

時見鹿卻看得連連點頭:“送你個帽子,你應該挺喜歡。”

洪富臉皮抽搐,再也笑不出來了。

不論如何,他也沒想到時見鹿竟然真是如此大小姐脾氣,出氣侮辱人來很有一套,就連家長在這裏也毫不收斂。

然而,等到時見鹿轉過頭來,他依然重新擠出了笑來:“那……道歉這事?”

宋聞山淡淡道:“孩子之間的事情孩子之間解決,我們家長就不插手了。”

“謝謝宋總!”

洪富一手抓著妻子,一手緊緊攥著兒子,快速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