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8月23日, 農曆處暑節氣。
水泉村在老隊長的命令下開始打核桃。
二毛跟著王大河王桂花撿青皮核桃，王大河樹上打，王桂花帶著二毛一起撿, 一背篼一背篼青皮核桃背到大場, 老人們脫皮青皮，脫不了青皮的先放到一起。
“讓開讓開！”王大河站在樹上拿竹打核桃，看到樹底下的二毛趕緊喊著：“二毛，一核桃你吃不住哦！”
“知道了, 爺爺。”二毛連忙躲到旁邊，王大河啪啪啪幾竹竿，咚咚咚的核桃和黃葉一起掉。
打核桃不僅要眼睛亮，還要膽大，遇到一棵高高的粗壯大核桃樹要徒手爬上去，還要站在樹上打。
二毛和奶奶拿著鐮刀，一塊地方一起找，再將撿到的核桃堆成堆，晚上爺爺會叫大伯幫忙背到大場上去。
祖孫三個一樣利落, 配合默契。
“太婆，我的都是核桃娃兒，我給你。”二毛將一背篼在地裏就脫了青皮的核桃給太婆倒進框裏。
“二毛，你背的不少, 明天少少背, 背重了不長個兒。”太婆看著滿框的核桃娃。
“好的。太婆, 晚上我做飯, 我給你端飯來。”
“你媽媽還沒回呢？”
“還沒有呢。”
二毛一邊走邊答應, 回家做了一鍋酸菜拌湯, 連忙給太婆端了一大碗, 自己回來才吃。
幾天後，青核桃打的差不多，二毛下午放牛回來，背背篼到撿過核桃的地方再找，野棉花叢茅草叢，偶爾會撿到一個漏網之魚——青皮核桃，多數的黑核桃。
二毛把黑核桃拿在手裏顛一顛，重的就撿，輕的砸開一看核桃米黑棕色扁的也撿。
二毛前前後後撿了兩背篼黑核桃，王桂花幫忙砸了有十斤的黑棕色的核桃仁。
“奶奶，這些核桃仁能榨多少油？”
“就十斤，這核桃仁比較癟，應該能榨2斤油，一般好的核桃仁出油多，一斤有三四兩油。”
“奶奶，你和爺爺什麽時間榨油？”二毛想跟著奶奶一起榨油。
鐺鐺鐺！
怎麽敲鑼了？這都晚上了。
“一定有好消息要通知。”二毛和奶奶一起往大場上衝。
張大紅李桂芝也跟著一起跑，他們知道別的村今年分了青皮核桃給村民，自己村隻怕現在也要分。
村裏人一個比一個跑的快。
“今天，我到縣上開會，縣上說從這個月開始，交過糧之後，按照勞5人5的分配方式從今以後給大家分糧食，分東西。
比如，這核桃不用交糧，所以，今年打的幾千斤核桃，明天早上都給大夥兒分下去。
再一個好消息是，收購站一斤3毛錢收購完整的核桃仁。完整的核桃仁是指一破兩半個或是不取隔完整剝出來的。其餘的零碎砸爛的一律不得混在其中。”
老隊長說完，知青們先是一陣掌聲，接著是村民們，二毛也跟著一起鼓掌。
“太好了，這樣那些剛出生的小娃娃也有口糧了。”王桂花興奮的跟旁邊兩個兒媳婦說。
“是啊，小娃娃生下來就有口糧，不怕挨餓了。”張大紅都動了再生一個孩子的念頭。
人們討論越來越激烈，隻聽老隊長扯著嗓子，說道：
“……政策越來越好，大家今年把自家多餘的產出，可以放到集市上換需要的東西。我們隊今年交糧積極受到了表揚，獎狀掛在村委會。明年，我們大家一起加油幹，糧食會越種越多。”
最後討論聲越來越大，老隊長不得不清清嗓子，用上喇叭，喊話：“對了，現在夏收結束，等種完麥子，閑下來我們要開荒，我跟村委討論過了，把三灣一道灣，談愛灣一道梁，全部開墾出來種糧食。
爭取，明年我們隊交過糧，家家都能吃飽飯！”
“太好了！”
大會結束，嬸子們都不願意走，還激烈討論著。
“核桃明天早上給分，現在趕緊散會！”老隊長興高采烈離開，人們越討論聲音更大。
二毛擠在婆婆嬸嬸中間，感受著她們的熱情，像個掉進米缸的小老鼠。開心，有核桃油吃啦。
“今年我們家也有核桃油了。”
“是啊，是啊，核桃仁一斤三毛錢呢，不知道分到我們家能有多少核桃。”
“收購站驗貨嚴不嚴啊？碎了的不要，多可惜。”
大家七嘴八舌說得起勁，王桂花強拉著二毛回家。
“奶奶，我們家我媽媽大哥小弟四個人，按人口分得一半，可真是太好了，今年打核桃他們不在家，我怕隻有我的。”
“是挺好的，張寡婦也不怕兒子讀不成書了。”王桂花想著老二家的怎麽還不回來，又想到大毛的同班李玉書讀書的問題，“你大哥上學也好有個伴兒。”
“大哥學不過李玉書。”二毛笑嘻嘻的說，“他一天還惦記著背柴放牛。上四年級早上走的早晚上回來的晚，家裏的活都幹不了，大哥學習肯定會好一點。”
“最好是這樣。”王桂花也有些擔心大毛的學習。老二讀書出去了，孫子能接爸爸的班最好。
第二天，王桂花張大紅幫二毛將一百多斤濕核桃領了回來，看大娘和奶奶燒柴熏核桃，二毛取了曬席將核桃倒在院子裏曬，晚上收白天曬，三四天就幹了。
二毛撿一個黑核桃娃兒，砸開，核桃仁發黃的，吃起來不影響口感。
張大紅和王桂花李桂芝林美麗晚上會聚在正屋，砸核桃剝核桃仁準備賣錢。
他們的核桃是煙熏幹的，砸的時候撒點水防裂，核桃仁砸出來白亮白亮的賣相特別好。
大人們小心的剝，都是兩半或一個圓乎乎整個兒的，剝剩下的一點點的核桃夾裏麵的碎碎的，玉梅玉花幾個拿錐子挑出來，早上燒麵茶的時候炒一炒做調和，特別香。
核桃仁剝出來的不經放，放久了出油口感不好。
鎮上收購站每天都收，王桂花張大紅每天晚上砸出來白天都去賣核桃仁，村裏人也都一樣。
8月30號，傍晚，範亞娟大毛三毛三個風塵仆仆回來了。
“二毛，我回來了！”大辮子剪成齊耳短發的範亞娟，更顯年輕，走到大門口就朝院子裏喊。
“媽媽，你們怎麽才回來，明天大哥就開學了啦！”
二毛乳燕投懷奔向範亞娟，緊緊抱著媽媽，嘰嘰喳喳小麻雀一樣說道：
“媽媽，媽媽，我們家分核桃了，有好多，我都給曬幹了。九月要開荒地，以後，我們隊都按照人勞各半的分配方式，哥哥去讀書也不怕沒得飯吃了……”
王桂花張大紅聞聲出來，看範亞娟一身嶄新的工裝，大毛三毛也穿了新衣服，娘仨好像曬黑了。
“二弟妹，你總算回來了，這兩天娘天天到村頭去看！”張大紅樂嗬嗬的笑說著。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王桂花拉著大毛三毛左右看，一邊還偷偷地抹淚兒。
慢吞吞走出來的李桂芝，發現範亞娟變漂亮了，心裏酸得要死，嘴上說：“範亞娟，你怎麽曬黑了，你看看，你這衣裳，像不像乞討乞丐穿的，髒兮兮的，渾身都透著一股酸臭味了。”
“娘，大嫂，我們先洗澡，坐了好幾天的車渾身都臭了，等晚上跟你們說說。”範亞娟沒看李桂芝，對著張大紅王桂芝笑著道。
二毛也聞到味了，連忙架柴燒水。
大毛後院抱柴，蹦蹦跳跳一會兒才回來，像個得了道回到花果山的小猴子。
三毛走路也蹦蹦跳跳像極了二毛小時候。
“二毛，今晚我們吃麵條。”範亞娟盆裏挖了半盆白麵，一邊倒水一邊和二毛說，整個人容光煥發，連聲音都透著一股輕鬆氣。
“好的，媽媽！”二毛用標準的普通話回道。
“二毛，我給你帶了禮物，你跟我來看。”大毛放下柴火，自己屋裏去取東西。
三毛比他還快推開門。
“姐，我也給你帶了禮物，爸爸也給你帶了禮物。”三毛噔噔的回來，給二毛先展示他帶的禮物。
“姐，我的錢給你買的。”三毛將一本《三國演義》的連環畫遞給二毛，說：“本來我要給你買《西遊記》，但大哥買了，媽媽說買成不同的，我們可以換著看。”
“謝謝三毛弟弟！”二毛接過連環畫，一頁頁的翻過去，畫麵清晰，人物生動，讓人一看就喜歡。
“二毛，哥知道你喜歡吃，給你帶了特產香腸，特別麻特別辣，特好吃，等會兒也給奶奶給一些。”大毛提出一掛香腸。
“爸爸的豆粉，會分給叔叔們，他們都惦記你，你沒去，他們還挺可惜，不過，爸爸不讓收叔叔給你帶的禮物，要收了，我和媽媽都帶不回來。”
大毛又拿出幾本連環畫，最奇葩的事，他居然拿了一個鐵環和一個鐵鉤回來。
“二毛，大哥給你教滾鐵環。”
大毛說著連接鐵鉤到後院他選好的竹棍，鐺的一聲，大毛手裏已經推著一個鐵環走了。
顯擺的，大毛圍著院子裏轉了幾圈，鐵環鐺鐺一直往前走，還會拐彎。
生才生金兩兄弟立刻圍上去，玉梅玉嬌三個跑過來和二毛三一起看連環畫。
“玉嬌姐，你慢慢地翻，別給我弄壞了！”三毛一著急，搶了連環畫，自己翻給她們看。
鍋裏水開，大毛三毛洗了澡，範亞娟也二毛屋裏換了一身舊衣服，鍋裏再燒水，二毛把麵下熟了。
吃過飯，範亞娟把她帶回來的毛巾分了4條，讓大毛分給王桂花張大紅王東輝和林美麗。
“娘，東林給你和爹買了兩雙黃球鞋，還有兩雙棉襪子。”範亞娟親自抱著鞋給王桂花和王大河。
“東林現在工作忙，我和大毛三毛也沒待多久，來回8天走在路上，差點還迷路了，幸虧大毛，家裏走的時候，我就後悔沒帶上二毛了，路都不認識，去的時候啥都不知道，我像個無頭蒼蠅。娘，外麵的世界真大。”
聽範亞娟說起一路見聞，二毛幾個孩子也擠來了正屋，張大紅連沒臉沒皮的李桂芝也抱著鞋來了。
“國家建設如火如荼，到處都在修路建廠。東林負責一部分水電站建設的基礎項目，每天都在工地上忙碌，大毛三毛去了也跟著工地上幹活，我不是帶了野菜幹嗎？就被請到後廚幫忙洗菜做飯，一天給我發一塊錢的工資。”
二毛發現媽媽說起見聞整個人都發著光，很興奮，是急著分享發現的喜悅。
“天啦，爹娘，外麵的世界可真大，那些大廠子的工人們穿的工裝筆挺，推著自行車，走在街上，好看的很。”
“外麵的學校也大，孩子們都戴紅領巾，是少先隊員，工廠裏有專門的托兒所，幼兒園，小學和高中。”
範亞娟一想到人家孩子從家裏出來就是學校，再想想大毛每天來回要走四十裏路，心裏有點難受。
“二弟妹，你這樣說，讓我也想去外麵看看了。外麵真的那麽好，你怎麽不帶著大毛三個去隨軍！”張大紅笑著說。
王桂花瞪了張大紅一眼，肯定是老二的情況不適合帶著孩子們去。
“二哥說，再過幾年，等國家建設好了，他就讓我們幾個隨軍。”範亞娟脫口而出二哥，一下羞紅了臉，紅著臉解釋。
張大紅李桂芝看得直翻白眼兒，二弟妹也學壞了，當著大人的麵叫王東林二哥羞不羞，孩子都那麽大了。
“爹娘，孩子們累了，我們先回去休息。”範亞娟臉通紅低著頭從正屋跑了。
二毛捂著嘴偷笑。
等她走了，王桂花張大紅抑製不住哈哈大笑。
王大河嘴角也輕輕上揚，看了大兒子五兒子一眼，道：“時間不早了，大家快回去睡覺，明天還要上工。”
等孩子們都走了，王桂花拍著炕，捂著嘴繼續笑，道：“老二這次把範亞娟哄得好，沒見過她眉飛色舞的，比以前健談多了。”
“一個家庭，男人還是很重要的，大毛三毛也活潑了，兩個人鐺鐺鐺的滾鐵環，走路都是飄的。”王大河跟著說，“二毛沒去探親，我尋思她是故意。”
“二毛說，她是為了核桃油。”
王桂花打量丈夫，難道不是嗎？
“你不信？”
“老二家的不是說，她一出門就後悔沒帶二毛了嗎？”王大河將手裏的煙滅了，脫鞋上炕。
——
回屋半響，範亞娟臉上才不那麽燙，對著一本偷笑，正經洗腳的二毛說：“二毛，這是你爸爸給你的信，你在部隊多了好幾個哥哥，他們也都給你寫信了。”
“謝謝媽媽！”二毛疑惑接過一遝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