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上上簽
“期末考考的怎麽樣?”陳詩文還在和男朋友說著話。
“還行,基本沒什麽問題,這個月複習……等等!”男生忽地一轉頭,看向拐角的位置。
陳詩文:“怎麽了?”
陳詩文男朋友真身是一隻孟極,耳朵極其靈敏。
“有腳步聲,我去看看。”他說。
陳詩文:“?”
男生小跑過去,轉角處空**一片,隻有二樓樓梯口一道背影。
背影消失,男生小跑著折返回來:“陳總,好像被人看見了。”
陳詩文探著腦袋往那邊看:“誰?老師嗎?老王?!”
男生回憶了一下,嚴謹道:“應該不是。”
陳詩文:“那沒事……”
男生:“好像是西山秘書長。”
陳詩文:“……”
男生撓了撓頭:“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陳詩文愣了下,偏頭往走廊另一側望去。
應該沒看錯,她記得王笛回寢室收拾行李之前說過遲哥要去西山學生會。
這這棟七教樓三樓有一條連廊,是通向西山學生會辦公室的捷徑。
陳詩文表情變了又變,認真思考片刻,最終從衣兜裏拿出了手機。
男生還以為她要給西山秘書長發消息,結果一低頭,看到了一個枝椏月輪頭像。
男生:“?”
這頭像他自然認識。
“不是,被西山秘書長看見了,你為什麽要給這位發消息?”
陳詩文三兩下回複完,“哢噠”一聲,摁下屏:“你又沒有男朋友,你懂什麽。”
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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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遊喝完了一瓶礦泉水,整理完六七疊資料,核對好校慶籌備工作小組名單以及校史館展覽的相關事宜,連續打開手機七八次後,某人才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跑哪兒去了?再不回來我都要開廣播找你了,”桑遊從椅子上站站起來,“你看看聊天記錄,二十分鍾前就說到七教了,一條走廊加兩層樓梯走這麽久?”
學期一結束,連行政樓空了一半,此時走廊上沒有開燈,有些暗,桑遊看不太清奚遲的神情,直到他從門口走進來。
“耳朵怎麽這麽紅?”桑遊問。
奚遲下意識抬手想去揉,忍住了。
他沒看桑遊,有些生硬地說了一個字:“熱。”
桑遊:“今天零下,北風4-5級,你說熱?”桑遊一頭霧水。
奚遲:“……”
奚遲“嗯”了一聲,徑自走向座位。
擦肩而過的瞬間,桑遊感受到一股凍人的涼氣從剛說完熱的某株若木身上透出來。
涼氣很足,等奚遲坐在位置上,桑遊站在他背後,抬手在他帽子上碰了碰。
好家夥,跟冰碴子似的。
沒在外麵吹個二十分鍾都不可能凍成這樣。
“外套都要結冰了,你還熱?”
“……不行麽。”
“行行,”桑遊擺了擺手,在他對麵坐下,“資料應該沒什麽問題了,你簡單看一下,簽完名早點回家。”
辦公室很快隻剩下翻資料的簌響聲,但沒能安靜多久,桑遊就絮絮開口。
“行李收拾好了?”
“沒什麽行李,就幾件校服和被子。”奚遲快速瀏覽文件。
“嘖,這一串出席名單,老王還真敢請,”桑遊“啪”地在資料上蓋了個西山學生會的章:“等下坐我車回去,反正都順路,又沒幾步。”
奚遲“嗯”了一聲:“能來的有幾個?”
西山秘書長金貴,嘴懶得張,所以這種需要跟別人電話溝通或上台講話的活一向是交由遊哥幹。
“百分之九十吧,校長的地位擺在那,又是百年,又有這局那局的領導,”桑遊把名單翻到第二頁,“我這邊還隻是西山的,聽說南山那邊更多。”
因為出席嘉賓人數眾多,為了方便管理,校領導經過商定,還是決定兩院各自進行,彼此也熟悉些。
兩人就校慶的話題又聊了七八分鍾。
“你說學校在哪天成立不好,非要挑3月1剛開學那兩天,離你生日也近,”桑遊隨手翻了翻資料,“對了,說起生日,你這個症三天見一麵確定沒問題?”
奚遲手腕陡然一頓,壓在腕下的文件跟著移了位。
“遲”字最後一點直接衝出簽名橫線。
奚遲:“……”
奚遲攥著筆,指節繃出一片青白。
症和生日有什麽必然關係?
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從生日說到症上?
“298號,格式細則通知那份文件,”奚遲把報廢的文件攥成團,一把扔進垃圾桶,“重打。”
桑遊:“?”
重打就重打,這麽凶幹嘛?
桑遊:“好的秘書長。”
桑遊抽出幾張A4紙:“那你和江黎去哪裏碰麵?總不能去家裏。”
沒名沒分就直接登堂入室?那江黎還不得上天?
聽到桑遊的話,奚遲動作停住,後知後覺想到這個問題。
家裏?
好像不行,過年前後家裏來來往往都是人。
江黎應該不會喜歡。
“沒想好。”奚遲說。
總要找個讓江黎舒服的地方。
桑遊看著眼前還沒成年的若木。
在學校有人看著,江黎都沒什麽顧忌,那出了校門,帶人去看個什麽日出,看個什麽電影,招貓逗狗的,那還得了?
“你們倆可千萬別一時興起去看什麽日出之類的啊。”桑遊提醒道。
奚遲翻過一頁資料:“為什麽要去看日出?”
這麽冷,還要爬山。
說完,奚遲手指微頓,看向對麵的桑遊。
突然說起日出?
“江黎想去看日出?”奚遲問。
桑遊:“……”
你是怎麽從這話裏聽出來江黎想去看日出的?
桑遊:“沒有。”
奚遲:“那你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桑遊:“……”
因為2班那對就是看日出的時候成的,很像是詭計多端的金烏能幹出來的事。
“就隨便一說。”桑遊敷衍道。
“別想了,聽我的,寒假也就20天,平均一天要做2.5套試卷,哪有時間給你去別的地方,你就帶著江黎去圖書館,好好學習,我幫你查查開放時間。”
“圖書館”三個字一出,原先已經被壓下去的記憶瞬間從這個口子傾軋而出。
——抽兩天和男朋友一起去圖書館。
——學習約會。
——三天還是四天?
奚遲:“……”
“查到了,很好,除了初四那天閉館,其餘時間圖書館都……”
“別查,不去!”
桑遊手被嚇得一抖,差點沒拿穩手上的手機。
他從資料中抬起頭,滿頭問號看著奚遲。
桑遊:“???”
去看日出這麽私密的事都沒說什麽,去個圖書館反應這麽大?
桑遊發出今日第二聲靈魂質問:“不去就不去,這麽凶幹嘛?”
奚遲:“……”
後麵的資料奚遲都沒怎麽看進去。
平日二十幾分鍾就能審核完的文件這次看了將近40分鍾才結束。
奚遲從桌下抽了一瓶水,打開喝了一口,手機嗡嗡一震。
他點開一看。
是江黎的信息。
【-:辦公室燈還亮著,還沒好?】
礦泉水入口有點涼,奚遲悶了一晚上的思緒清明了一些,卻又在看到江黎消息的瞬間,重新糅雜在一起。
奚遲將這條消息反複看了兩遍。
江黎沒說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奚遲總覺得…他似乎沒法跟江黎好好說話。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很多天,哪怕是兩人假期後第一次見麵。
地點是江黎自己選的。
不是家裏,不是圖書館,也不是桑遊猜測的亂七八糟的地點,而是奚遲最熟悉的地方——學校,山海一中,高二一班。
知道江黎帶人去學校的時候,桑遊跟入定似的,釘在原地很久,然後笑罵了一聲“靠”。
身邊的同輩人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他:“都你到底在罵人還在笑?都‘靠’了,怎麽還笑得這麽開心?”
桑遊看著他:“問你個問題。”
“說。”
“如果現在你喜歡一個人,又有名正言順且合理的獨處機會,你會帶人去做什麽?”
“那人喜歡我嗎?”
“……隱隱約約吧,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還有這種好事?”他晃著腿笑起來,“那可多了去了,娛樂一點的,就去玩個密室逃脫,劇本殺,看個情侶電影之類的,休閑一點的就坐個摩天輪,野餐露營,運動一點的就去爬個山看個日出,嘿嘿,想想都美滋滋。”
“會帶人去學校寫試卷嗎。”
“我瘋了?這麽美好的假期帶人去學校寫卷子?題目都要看吐了,還談什麽戀愛?”
桑遊伸了個懶腰,笑著靠在躺椅上。
所以他才心情好。
因為江黎遠比他想象中更珍視小遲。
小心得都不像江黎。
誰都能想到這些什麽電影摩天輪,江黎當然也能。
但還是帶人去了學校,因為最熟悉,也最讓人放鬆。
“所以說,你才找不到對象。”桑遊最後道。
那人:“……”
兩人在學校待了一天,安安靜靜寫卷子,卷子寫累了,就翻翻競賽資料,偶爾上黑板演練幾道題。
不知不覺竟也過了一天。
期間奚遲很少開口。
那種“似乎不能跟江黎好好說話”的感覺來得莫名又猝然,從那天的樓梯口開始,到這間空**到的教室也沒能結束,甚至日久彌新。
他原本以為江黎會問些什麽,可江黎沒有,也好在江黎沒有。
他們像往常一樣,坐在最熟悉的位置,開一點窗,做著熟悉的卷子,討論這題用泰勒展開式給不給分,然後等到天黑,並肩走到校門口,各自坐上車回家。
隻是尋常。
但就是這點“尋常”,給了奚遲不能言說的安全感。
年三十那天,瑞城下了一場大雪。
瑞城不常下雪,有時候一個冬天都隻飄些雪粒,但今年年末的最後一天,很給麵子的落了一場瑞雪。
濃重又隆重。
從年三十早晨起,班群就沒有消停過,奚遲關掉了聲音,把手機放在試卷邊,屏幕閃了整整一天。
樓下施嵐女士正在包餃子,最忙的時節,難得還有兩天假期。
奚遲洗完澡出來,小二十分鍾的時間,群裏消息又達到了500+。
【王笛:你要記住,無論最後我們疏遠成什麽樣子,一個紅包,就能回到當初。】
【王笛:畢竟我們是蠅營狗苟的好朋友。】
【杜衡:?】
【祝餘:誰和你是蠅營狗苟的好朋友?】
【王笛:怎麽都沒人發紅包啊?那我先起個頭!】
【王笛:在這裏祝大家新年快樂,永遠活著,不死。】
【林文光:不了不了,這傷身體.jpg】
【陳詩文:我以為小螺號你說起個頭,是發紅包起個頭,結果給我整一個吉祥話?還永遠活著。】
【杜衡:小螺號你不是說你回村去了,村裏信號塔炸了,信號不好嗎?】
【王笛:剛修好嘿嘿。】
【王笛:我都打頭了,怎麽還沒人發紅包啊?】
【祝餘:那我也祝大家新年快樂,坐享其成,一步登天(王笛除外)】
【王笛:等我從這裏出去,就把你鯊了.jpg】
【廖爭:新年快樂新年快樂,今天黎哥有沒有在群裏說話啊,@-】
【林文光:好小子,要紅包都要到黎哥頭上來了。】
【廖爭:不是,我媽剛從妙法寺上完香回來,她說看到我們南山學生會主席了,所以我就在群裏問問。】
妙法寺?
這個時間點去妙法寺?
奚遲擦頭發的手一頓,扯下毛巾放在椅背上,退出班群,點開壓在班群下麵的那朵“心平氣荷”。
剛敲下“江黎去妙法寺”幾個字,敲鍵盤的動作便停了。
猶豫幾秒,最終往下劃了劃,停在那個月輪頭像上。
兩人的聊天記錄停在兩天前。
奚遲把班群消息截了個圖,發了過去。
【Chi:截圖.jpg】
【Chi:你在妙法寺?】
那頭消息回得很快。
江黎發來一張照片,是妙法寺偏殿門口的盤龍柱。
【-:嗯。】
奚遲連忙敲字。
【Chi:因為念珠?還是哪裏不舒服?】
奚遲想起跨年夜上清雲觀那天,閑聊的時候,桑遊說江黎經常抄經,但很少上寺廟道觀,隻要去廟裏,基本就是身體不舒服,把寺廟當鍾山醫院使。
很快,江黎發來一條語音。
奚遲點開一聽。
江黎的聲音合著山風,低低沉沉傳來。
“沒有,跟家裏來上香,別擔心。”
聲音輕輕緩緩入耳,奚遲怔了怔。
【Chi:桑遊說你很少去上香。】
【-:嗯,因為之前沒什麽想求的。】
奚遲盯著這行字看了片刻。
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很慢、很緩,鼓膜輕輕嗡鳴。
像是寺廟的古鍾,又像是屋簷下的懸鈴。
鈴鐸繒幡,微風搖擊。
奚遲許久沒再敲字,直到江黎發來新的語音。
“怎麽不說話?”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
奚遲:“。”
原本也沒說話,隻打了字,奚遲心說。
這麽想著,他手指往左邊一移,將鍵盤模式改為語音模式,按住說話。
“上香別看手機,心要……”
“寶貝,下樓了……”施嵐女士推開半掩著門,探進頭來,“衣服都濕了,怎麽沒擦頭發就看手機?消息再怎麽急也得先擦頭發啊。”
施嵐女士語速很快,等奚遲反應過來剛剛還在錄語音條的時候,手怔然一鬆,語音條“咻”的一聲,發了出去。
奚遲:“……”
沒來得及撤回,因為施嵐女士已經從門口“飛”進來,拿起椅背上的毛巾給自家寶貝擦頭發。
奚遲一下子把手機蓋在桌麵上。
沒由來的心虛。
“是不是外婆的消息?”施嵐女士問,“外婆剛剛說要給你發紅包。”
奚遲:“……嗯。”
手機又“咻”的一下,一條語音提示。
奚遲沒動。
施嵐下巴點了點手機的方位:“應該是外婆的語音,點開聽聽。”
奚遲:“……”
應該不是。
等到把施嵐女士送出門,奚遲靠在門上靜靜站了兩分鍾,才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著手機走過去。
不是外婆,沒有紅包,有的隻是一輪月亮。
奚遲按了按指節,才點開兩條標紅未讀的語音。
“消息不急,我等得住。”
“先擦頭發,代我向阿姨問好。”
奚遲:“……”
妙法寺香火不斷浮動,燭火映照下,神像不語,顯得越發肅穆。
香客滿堂,鍾聲鼓聲此起彼伏,還有僧人誦經的聲音。
簷上懸鈴被山風吹動,劃出輕靈的佛音。
江旭從內殿出來的時候,江黎就靠在台階旁的石欄上,手心裏攏著一點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米,灑在欄麵上,幾隻麻雀正低頭啄著米。
江旭愣了愣。
喂麻雀?江黎?
看了好半天,江旭才斂好一身金烏的氣息走過來。
“江局說你這兩日很閑,我之前不信,今天信了。”
寧願抄一本經都懶得上一趟妙法寺的人,忽然跟來妙法寺就算了,竟然還站在這裏喂上了麻雀。
江黎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是挺閑。
因為這兩天有人在躲他。
是好事。
“香都上完了,走吧,等會兒扒拉兩口飯我還得回去值班,”江旭揉了揉脖子,“反正老江說來一個就行,早知道今年你來妙法寺,我就不過來了,白走一趟。”
江黎沒理他:“求簽堂還有沒有人。”
江旭:“老江剛求完,應該沒人。”
按照慣例,偏殿這半個小時都會留給江岸,念經或求簽。
江黎點了點頭,起身朝偏殿走,江旭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後,直到看到江黎停在了求簽香案前。
江旭:“???”
江旭站在殿外,麻著後腦勺環顧四周,要不是滿殿的香火氣和空中經久不息的誦經聲,標誌著這是個妖邪不侵的佛門聖地,他都要以為江黎中邪了。
自家這小金烏竟然還有來求簽問道的一天?
問的什麽道?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等等!”江旭走過來,攔住江黎的動作。
“真要求?”江旭問。
江黎神情輕淡:“嗯。”
“這大過年的……”江旭歎了一句。
江旭不知道他求的是什麽,但……
“你知道的,簽有好就有壞,這畢竟是你第一次求簽,是不是嚴謹點比較好?”
比如提前告訴他,讓他早一天把桶裏的簽全換成狀元及第!
“你有什麽想問的,也不一定要求簽,”江旭開口,“老江之前說過的,求了,就得做好懸在頭上的可能是把刀的準備。”
江黎沒有說話,很輕地笑了下。
如果那人真是懸在他頭上的那把刀。
那他也願意引頸就戮。
江旭看著江黎,慢慢鬆開手。
走出殿外的一瞬間,江旭聽到“啪”的一聲。
簽落地。
煙火正熾,滿屋沉香。
搖曳燭火中,江黎俯身將簽撿起。
——“願君勿問心中事,此意偏宜說向公,一片明心清皎月,恰如皓月正當中。”
觀音簽。
上上簽。
作者有話說:
是彼此的月亮。
以及暗中偷窺的二哥。
注:“願君勿問心中事……恰如皓月正當中。”出自網絡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