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要跟我回家麽。”
江黎睡了自內生熱以來第一個好覺。
也是第一個回籠覺。
起床鍾第一次響起的時候,天光還不算亮,依稀光線裏,他聽見奚遲的聲音,說:“我幫你跟老付請假了,補個覺,再睡一會。”
“你呢。”他問。
“等你一起。”奚遲說。
江黎很少有需要“補覺”的時候,哪怕是在上了一天課後去打一夜的球,也能簡單衝個澡,再上一整天的課。
可今天卻在一句輕飄飄的“等你一起”中懈下神來。
再次睜眼的時候,天已大亮,但寢室窗簾被攏得很好,光線並不刺眼。
江黎揉了揉因著睡沉而有些發脹的額角,從**坐起來。
“醒了?”某道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嗯,”江黎聲音有些惺忪的啞,“幾點了。”
奚遲:“七點十分。”
多睡了一個多小時,江黎身上倦意退得明顯。
他往窗外掃了一眼:“停雨了?”
奚遲:“嗯。”
江黎沉默片刻,他眼皮很輕地一撩,側身靠在牆上,看著不遠處那張床,以及**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今日對麵的人有些…冷淡?
“不睡了?”奚遲麵無表情放下搭在膝蓋上的一疊卷子,合上筆。
江黎好整以暇看著他,“嗯”了一聲。
“那你醒會神,我去洗漱。”說完,他掀開被子往床下走,“啪”的一聲,把卷子和筆放在桌麵上,徑直朝浴室走。
奚遲放卷子的動作其實不大,但那疊卷子厚度快趕上一本書,最外層塑封皮又硬,饒是動作再小,放在木質桌麵也會有動靜,更別說這次不算放,算…扔?
江黎:“……?”
浴室很快響起水流聲。
幾分鍾後,奚遲從浴室出來。
江黎正站在課桌旁,翻著剛被他放在桌上的那疊卷子,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奚遲頓了下,淡著臉問:“看什麽。”
江黎散漫倚著桌子:“看是哪張卷子出得不順手。”
讓秘書長寫得不滿意。
隱約聽出了一點話外之意的秘書長:“……”
奚遲走過來,當著江黎的麵,將卷子合上:“去洗漱。”
“我隻請了早自習的假。”
“你還有二十分鍾。”
等江黎再從浴室出來,奚遲已經換好校服穿好外套,靠坐在椅背上。
課桌上那疊書本厚的卷子和筆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手機。
奚遲麵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眸半垂著,視線不知道落在桌麵上還是手機上,直到江黎走過來,他才緩緩抬頭。
這下,江黎再沒發現某位秘書長在生氣,就隻有一個原因,他內生熱還沒好,還在燒。
事實證明,回籠覺睡不得。
因為會惹人生氣。
江黎在心裏笑了一聲,麵上卻不顯。
“先換個衣服,行麽。”他淡聲問。
奚遲頓了下,沒答。
這個為什麽要問?
又沒不讓他換。
奚遲明明沒說話,江黎卻應了一聲:“嗯。”
奚遲:“……”
奚遲正要開口,下一秒,他撇過頭去。
江黎說換個衣服,說換就換。
此時就站在床鋪前的位置上,沒遮沒掩的,背對著人直接將睡衣脫下。
奚遲:“……”
雖然都是男生,但奚遲沒有盯著別人換衣服的習慣,於是禮貌回避。
脫完睡衣,江黎又隨手去扯掛在上鋪護欄上的幹淨t恤,幹脆利落換好衣服。
雖然隻是一晃眼,但奚遲在餘光中還是看到了江黎肩胛和脊骨的弧度。
一個人住慣了,某些習慣總歸不怎麽好改…也正常,奚遲心說。
就在奚遲走神的這幾秒鍾內,江黎已經換好衣服,慢悠悠轉過身來。
他沒上前,隻靠在床尾的鋼製床框護欄上,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人,然後——等候發落。
雖然直到現在,江會長還是不知道哪裏把人惹急了,但不影響他先擺正態度。
奚遲抬眸,正要開口,先聽到了江黎的聲音。
“我認錯。”
幹脆又利落。
奚遲被江黎這聲“我認錯”打得措手不及,他停頓好一會兒,才懷疑著問:“認什麽。”
江黎言簡意賅。
“都認。”
“……”
奚遲幾乎可以肯定,江黎還不知道桑遊打過電話的事。
什麽都不知道,還“都認”,奚遲又好氣又好笑。
考慮到“病假”還有十幾分鍾,這次奚遲沒再迂回,開門見山,他看著江黎:“昨天你去鍾山,說家裏人在。”
“誰在。”
“誰陪你去的。”
江黎:“。”
奚遲開口前,江黎其實隱約有了點預感。
畢竟除了昨晚鍾山那事,一切如常,更別說一個多小時前,某人語氣都還好好的。
可在預感成真的瞬間,江黎還是禮貌詫了一下。
詫完,三兩下將事猜了個大概。
“桑遊說的?”江黎問。
倒不是他對桑遊有什麽意見,而是懷疑範圍實在小。
昨晚知道他去鍾山的人就不多,除了老付和老王,也就隻有馮叔和眼前某位秘書長。
去鍾山一路上沒碰到別人,輸液的兩個小時又沒離開過十二樓,輸完液更是直接回了學校,問題不出在來回路上。
最大的可能也就隻有回籠覺這一個多小時,想也知道是誰。
“不管是誰,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奚遲對江黎猜到桑遊的事並不奇怪。
這次江黎答得倒是挺快。
“馮叔。”他說。
“誰?”奚遲問。
“家裏司機。”
江黎說著,朝前走了幾步,俯身撈過枕邊的手機,解鎖,將通話記錄調出來,放在奚遲麵前。
在一連串老王和老付,以及幾個備注著“鍾山”兩個字的號碼中,有三條“馮叔”的通話記錄。
兩條在11點多,還有一條淩晨2點多。
按照時間算,剛好是江黎來回學校的時間。
“七點,有點早,但你要查,打個電話也可以。”江黎手虛撐在奚遲麵前的桌上,笑著開口。
電話?
奚遲抬起頭:“什麽電話?”
江黎修長的手指在“馮叔”那條記錄旁點了兩下。
意思不言而喻。
奚遲:“……”
奚遲一把摁滅江黎的鎖屏。
昨晚剛折騰完老人家早上又折騰,想想都要折壽。
江黎猜到了奚遲在想什麽,又笑了下:“馮叔是鶉鳥,晚上開車更精神些。”
奚遲:“可你要打電話的‘現在’,是早上。”
“沒辦法,有人要查。”
“我沒……”
奚遲反應過來,停口。
差點被江黎帶進去。
“所以,司機就是你說的家裏人?”奚遲問。
江黎:“你覺得不算?”
“不是司機不算,”奚遲認真看著他,“是你找他的理由不算。”
“因為你要去鍾山,必需一個代步工具,所以你通知了家裏司機。”
“如果鍾山離得近,你自己就可以去,那你誰都不會通知。”
奚遲甚至懷疑要不是這位“馮叔”是鶉鳥,越夜越精神,而江黎第二天還要趕回來上課,他可能直接一個人去了。
雖然這跟一個人也沒什麽區別。
奚遲想到剛看過的通話記錄,最後一條在2點多,剛好是江黎輸完液要回學校的時候。
需要打電話,說明兩人不在一起,也更證明了一件事,江黎輸液的時候,根本沒人陪著。
奚遲勻了一口氣,點開手機,問出最後一句。
“身邊都沒人在,你還敢給我彈視頻??”
江黎:“。”
明明之前已經來回好幾個問題,可江黎卻有種“發落”剛開始的錯覺。
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最終實話實說:“因為知道你不會接。”
奚遲:“……”
拳頭硬了。
“我認錯,”江黎態度誠懇,“下次不會了。”
奚遲靠坐在椅子上,江黎站在一旁,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對視良久,奚遲肩膀先鬆了下來。
“我的重點不在視頻。”
或者說,也不單單隻是視頻。
“如果昨天是我去鍾山,你會不會跟我一起去?”
江黎沒答。
奚遲:“你會。”
奚遲:“這就是我問你這些問題的原因。”
江黎不可置否,但昨晚那種情況,他不可能帶著身上還在疼的“病號”來回折騰。
“不帶你,是不知道鍾山會怎麽說,”江黎慢聲道,“已經提前跟老付說過了,萬一時間很晚,就不回學校了。”
“如果你也在,怎麽說?”江黎眼尾露出淺顯的笑意,“要跟我回家麽。”
奚遲:“……”
話雖然有理有據,但鑒於這隻金烏有前科,奚遲仍然半信半疑。
他沉默幾秒,把話題扔了回去,聲音篤定:“同樣的問題,如果去鍾山的是我,也不一定回學校,你呢?”
“要跟我回家麽。”
奚遲想從江黎臉上看到類似於訝異、啞然的表情,可是沒有。
江黎隻是倚在桌旁,很輕地掀了下眼皮,低低笑了一聲,然後淡聲說:“這種好事,當然得去。”
奚遲:“……??”
兩人視線再度撞上,不偏不移好幾十秒。
最終是奚遲沒忍住,先笑了一聲。
他就不該問江黎。
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問題。
“消氣了?”江黎從抽屜裏拿出一瓶水遞過去。
奚遲接過,想到昨晚下著大雨,江黎還一個人去鍾山,最後一點鬱氣也沒了。
“我就請了早自習,但第一節課是數學,老付說要講昨天那張卷子,應該講不深,可以再睡會。”他說。
畢竟是大半夜去鍾山看病,又是平日最省心的學生,哪怕是魔鬼老付心也硬不起來。
早上給老付發消息請假的時候,隻說了輸液和淩晨三點多才回來,老付就立刻回過消息,說不急,再睡一會也沒事。
怕江黎不信,奚遲點開了和老付的短信界麵,遞過去。
江黎微俯著身,兩三眼掃完。
“不急?”他問。
奚遲:“嗯。”
江黎手指在課桌上輕點了兩下,然後拿過椅背上的衣服:“那走吧。”
奚遲被這句“走吧”弄得有些疑惑。
“去哪?”他問。
江黎沒說話,徑直拉著人往外走。
直到帶上寢室的門,才淡聲說:“之前不是說想吃校外那家餛飩麽。”
奚遲:“……”
老付說不急,是讓你再睡一會的意思。
不是讓你出校門吃早餐的意思。
等等。
奚遲反手拉住江黎手腕,往後一扯,將人拽停。
“出校門?沒有假條怎麽出去?”
“有,”江黎很輕地補了一句,“要誰的?”
奚遲一時竟然沒能聽懂。
直到他看到江黎從校服口袋拿出兩張白色方形紙條。
熟悉的款式和大小,是山海一中所有學生夢寐以求的外出假條。
奚遲接過一看。
一張簽著老付的名,一張蓋著老王的章。
——顯然是昨晚收到江黎要去鍾山的消息,怕耽誤病情,著急忙慌蓋的,連外出理由和請假、銷假時間都沒填,可見對學生多信任。
而現在,他信任的學生正要用這假條去吃餛飩。
奚遲:“……”
江會長不僅毫無負擔,甚至還很有閑心地挑了挑。
“喜歡哪張。”江黎問。
奚遲:“……”
奚遲猶豫片刻:“主任的吧。”
倒不是因為喜歡。
沒出意外的話,老付現在應該正勤勤懇懇上著課,突然一口鍋砸下來,奚遲沒忍心。
江黎笑了下,說了一聲“好”。
因為都沒帶筆,囂張至極的南山學生會主席甚至是到了門衛傳達室,當著門衛大叔的麵,借了傳達室的筆,才把假條簽了。
甚至都懶得去幾十米外的小賣部買一隻。
然後……
在出門十幾分鍾後。
兩位本該在教室裏安穩上課的學生表率,在麵館裏,幸運地遇上了請假條上的“第三人”。
——給他們“批假”的教導主任,老王。
老王:“???”
奚遲:“……”
作者有話說:
王主任半夜爬起來:我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