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認床麽”
不知道是那句“躺著守和坐著守沒什麽區別”太有說服力,還是江黎側身讓出半個床位的動作太自然,等奚遲真正意識到“躺著守”這三個字的意思的時候,已經帶著被子站在了江黎床前。
奚遲沒動,江黎抬手接過被子,他沒看奚遲,隻在把被子隨手放在**的間隙,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枕頭用自己的還是我的。”
奚遲下意識朝著床頭的位置掠了一眼。
江黎隻有一個枕頭。
奚遲:“。”
“我去拿。”
“嗯。”
奚遲轉身將搬來的椅子放回桌旁,又帶著枕頭站在剛剛站的位置上,但也隻站在這,沒再靠前一步。
房間裏隻剩下小夜燈貧瘠的光線,“照拂”範圍極其有限,但還是照出兩張床鋪現有的模樣。
擁擠,冷清。
直到自己床鋪徹底空掉的這一刻,奚遲才在這個“事故多發”的深夜找到一點實感,並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是從哪句話開始忽然變到要睡一起的?
可**的人顯然沒給他思考的時間。
江黎掀開被子,往床尾的方向坐了坐,將位置留得更空,有些散漫地開口:“在罰站?”
奚遲:“……”
“認床麽。”江黎又問。
奚遲:“沒。”
江黎“嗯”了一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是而非地回了一句:“之前也睡著了,應該能習慣。”
江黎話音落下,奚遲才想起昨晚神魂不穩睡了江黎床的事。
他頓了下。
昨晚占了江黎的床是神魂不穩,事出有因,今晚是江黎內生熱需要照看,也是事出有因,想到這裏,奚遲忽地卸下那些不自在的勁來。
他看著江黎把他的被子放在裏側,開口道:“被子放外麵吧,我睡外麵。”
江黎沒應,也沒什麽動作,隻是坐在**借光看著站在床鋪前的人。
江黎感覺到了他語氣的變化。
也不知道沉默的這一兩分鍾裏這人在想什麽,像是找到了什麽理由,自己把自己“安撫”好了,整個人鬆下神來。
江黎沒說話。
原本他該樂見其成的,可現在——
江黎看著眼前人放下枕頭,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莫名有些頭疼。
奚遲說:“兩個人會有點擠,你睡裏麵。”
江黎正坐在床尾的位置,前頭床身空出來一大截,倒也方便,奚遲順勢俯身正要去扯自己的被子,小臂忽然被江黎拉住。
奚遲:“?”
江黎言簡意賅:“進去。”
奚遲和別人睡一張床的經驗為零,怕擠到病號,想了想,說:“我睡相不好,容易……”
然而病號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時間。
江黎直接扣著力道拉著奚遲小臂往裏頭輕輕一帶,不由分說:“你睡相很好。”
“進去,手上都是涼的。”
等奚遲反應過來,抬眼已經是江黎上鋪的床板。
夜燈的光亮透過上鋪木板的縫隙散出去,像開了幾扇極其狹窄的窗。
奚遲感受到身旁很輕微地陷下去,江黎躺了下來。
“熄燈了。”江黎輕聲說。
奚遲“嗯”了一聲。
江黎抬手,最後一點光亮被沒收。
四點的暴雨夜,透進來的除了涼意就隻有淋漓的黑暗,沒有一絲要天亮的意思。
身旁躺了一個人的體驗很陌生,未知的外界人、事似乎要將所有感官感受無限放大,在這個深夜。
奚遲一偏頭,借著眼睛習慣黑暗後隱約能看見事物輪廓的時間,往旁邊看。
江黎側身躺著,背對著他。
兩人中間隔著兩條被子,還有小半臂的距離。
山海宿舍床鋪不算小,但也沒那麽有餘裕,在躺下兩個人之後中間還能隔出這麽大空間。
“江黎。”奚遲在黑暗中喊了一聲。
“嗯。”
“中間位置還很空。”奚遲說。
江黎沉默幾秒才回道:“不用,快睡。”
奚遲沒再說話。
江黎正要閉上眼睛,身後忽地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
緊接著,他身後的被子被人朝裏扯了兩下。
動作不大,但意思很明顯。
奚遲的聲音同時響起:“太靠外了,下鋪沒有護欄,你這樣我沒法睡。”
江黎忽然後悔讓人過來了。
更準確說,是後悔把人留下了。
感受到身後人要起身的動靜,江黎最終妥協,翻身往裏靠了一點,將奚遲的手重新壓回被子:“被子蓋好,安靜躺一會就能睡。”
江黎聲音很輕,伴著雨聲,莫名顯得泠泠,雖然身旁多了一個人,但氣息卻是極盡熟悉,奚遲慢慢閉上眼睛。
“有不舒服記得喊我。”奚遲聲音已經帶上明顯的睡意。
“嗯。”
江黎聽著奚遲安靜下來,聽著他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聽著他在睡夢中翻了一個身,換成麵朝著自己的姿勢,才重新側過身。
寢室很安靜,隻有牆上的掛鍾無聲走著表,眼前除了暗色什麽都看不見,可江黎還是直視著前方出了片刻的神,良久,他揉了揉脹疼的額角,正要閉眼,身後那人卻忽地往前一靠。
下一秒,肩胛的位置忽地傳來一陣熱意。
江黎一怔。
不知是感覺到冷下意識向熱源靠近,還是習慣於這種距離,奚遲半埋在被子裏,額頭卻輕輕貼了上來,用一種近乎依賴的姿勢。
江黎一瞬間失神。
若木清淺的氣息從身後細細密密傳來,將四周縈繞得很滿,卻再不複之前那樣帶著“衝擊力”,它不疾不徐溫溫和和淌著。
可能是深夜不清醒,也可能是燒得不清醒,江黎沒了抵抗的氣力,放任倦意和陌生的心悸交錯。
他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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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遲被身側翻身的動靜吵醒。
許是因為心裏掛這事,這一覺他睡得很淺,醒來隻恍惚了一會兒,下意識抬手去摸江黎的體溫。
天還沒亮,窗外雨聲依舊不歇,單調滂沱的聲音,極致催眠的天氣讓本就滿是疲勁的身體輕易鬆懈下來。
奚遲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隻憑著本能伸手去探江黎的體溫。
江黎剛開始沒管。
他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的夢,夢境亂七八糟,從霧雨朦朧的深山到醫務室門口那條昏暗的走廊,再到教室水涔涔的窗戶,最終一切定格在奚遲頸側那顆紅痣上。
江黎從來沒有睡得這麽累過,零碎卻又冗長的夢境餘勁甚至比睡意還要長久。
所以在奚遲抬手過來的時候他選擇放任,直到——
奚遲手指貼在了他下頜的位置。
奚遲像是累極,手指沒施一點力,軟得不像話。
江黎睜開眼睛。
貼在下頜的手還在不斷往上遊移,即將要碰到唇角的瞬間,江黎喉結很輕地滾了一下,再等不下去,直接抬手製住他的動作。
江黎偏過頭,看著毫無自知的某人,胸腔很慢地起伏了一下。
奚遲把頭蒙在被子裏,舉著的手被江黎牢牢握在手心,他沒掙脫,連抬手的力氣都懶得給,直接卸了力。
這下軟到不像話的就不止是手指,連手腕都是軟的。
半夢半醒的人用全部意誌拚湊出一句話來:“退熱了沒?”
奚遲聽不見回答,總算往下掙了掙手腕,想要去探江黎的體溫。
握在腕間的手隨著他掙脫的動作也跟著一用力。
江黎沒讓。
奚遲勉強清醒了幾分,開口:“我摸一下,退熱了沒。”
“內生熱很損耗心神。”
江黎:“……”
現在損耗他心神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內生熱。
“奚遲。”江黎壓著聲音喊了一句。
奚遲聲音掩在被子下:“嗯?”
江黎:“。”
算了。
人都沒清醒,計較什麽。
許久沒聽見江黎的回答,奚遲又問了一句:“怎麽了?”
江黎把奚遲的手壓回被子裏,才鬆開他的手腕:“退熱了,還早,繼續睡。”
奚遲像是沒聽見江黎的話,重新抬手,這次很準確找到了江黎額頭的位置。
雖然還沒徹底退燒,但已經沒有昨晚那麽燙了。
確認完江黎的體溫,奚遲徹底放下心來,隨之而來的就是洶湧的睡意。
意識朦朧中,他隱約聽見江黎說了“請假”兩個字。
雨下了一夜,不僅沒停,還從原先的黃色預警升級成了橙色預警,打得別有天地桃瓣四落,順著雨水再度淌滿整座校園。
和暴雨一起來襲的還有大風和降溫,還隻是十月,一早起來已經有人翻箱倒櫃開始找秋褲。
雨大到連去食堂的人都少了,生怕吃碗麵出來學校已經被淹了,好在教室裏還有不少存貨,於是周二的早自習,高二一班一群人就泡著芝麻糊,站在教室窗口看著樓下塑料袋在天上飛。
“靠!這雨大的我以為我觸犯了天條。”祝餘邊喊邊從教室後門衝進來。
廖爭已經被雨打懵了,聞言有些驚訝地看著祝餘:“你們西山不是喜歡雨嗎?”
“我們是喜歡雨,但也不是喜歡這種能把人頭打掉的雨。”祝餘嘴角抽搐。
王笛喝了一口芝麻糊:“說實話,早上起來看到這麽大雨,我差一點就要跟老付請病假了,幸好我有強大的自製力,最終把這無法無天的念頭給壓了下去。”
杜衡斜眼看他:“昨天還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病假了,你覺得老付會信?”
杜衡話音剛落下,老付就出現在前門。
所有人趕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裝模作樣開始翻書。
老付卻沒和往常一樣拎著椅子坐講台旁,而是從前門走到李書靜身邊,問:“今天早自習是語文還是英語?”
李書靜:“英語。”
“行,你等下跟英語老師說一下,小遲,江黎還有桑遊早自習請個假。”老付說。
所有人耳朵立刻豎得像天線。
李書靜愣了一下:“是學生會有事嗎?”
這三個名字一起出現,還一起請假,李書靜隻能想到這個理由,可問題是,她也沒收到學生會有事的消息。
老付搖了搖頭。
李書靜從抽屜裏拿出記錄簿:“那理由呢?記什麽?”
老付:“病假。”
所有人:“???”
李書靜差點沒找回自己的聲音:“三人…都病假?”
“嗯,”老付說,“我還要去一趟校外,等下你記得和英語老師說。”
老付像是有事的樣子,扔下最後一句話便往教室外走,剩下身後滿臉呆滯的高二一班眾人。
李書靜率先回過神來,拉著許雲銳走到了走廊:“黎哥跟你說了嗎?病假的事?”
許雲銳也被這消息打得一頭霧水:“沒有啊。”
李書靜:“怎麽可能一下子病倒三個?”
許雲銳突然意識到這是他黎哥第一次請假,越想越不放心,走到拐角拿出手機:“都跟老付請假了,那人肯定起了,我打個電話問問。”
說完,許雲銳立刻找到號碼撥了過去。
早自習鈴聲已經響過,走廊上再沒有走動的腳步聲,顯得格外安靜。
屏幕中的呼叫聲有規律地響著,一下又一下。
就在許雲銳以為沒人接聽準備掛斷的時候,電話那頭總算被接通。
許雲銳想也不想立刻開口:“黎……”
電話那頭:“誰?”
那頭是帶著睡意的、惺忪的、顯然是被這通電話吵醒的聲音。
很熟悉,但不是他黎哥。
許雲銳一下子掛斷電話。
一旁的李書靜:“???”
“你現在都敢掛黎哥電話了?”
許雲銳沉默片刻,幹笑了一聲:“打錯了打錯了。”
肯定是被這場暴雨淋出問題了,電話怎麽打到西山秘書長那邊去了。
“我重新打……”許雲銳一低頭,通話記錄上明晃晃寫著“黎哥”兩個字。
許雲銳:“……”
許雲銳這才想起一個事情來。
他踏馬的根本沒有西山秘書長的電話。
許雲銳深吸一口氣,冷靜分析,冷不下來,一把把手機扔到李書靜懷裏,“嗙——”的把頭重重撞在牆上。
靠!!!!
怎麽又是我!!!!
作者有話說:
許雲銳:曲折離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