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意亂

時隔一個月的吻再次襲來,那一刻靈魂仿佛都被撫平了,熟悉炙熱的氣息帶著酒氣撲麵而來,林鳳鳴幾乎沒有任何掙紮便繳械投降了。

並不堅定的牙齒被人撬開,白天牙尖嘴硬的唇舌被狠狠碾過。

林鳳鳴無助地攀著燕雲的肩膀,舌頭被人親吻得發麻,他下意識推拒,卻換來更重的舔吻,像是在懲罰他的反抗。

無聲的情緒在黑暗中回**。

當這個吻終於結束時,白天遊刃有餘的大美人已經軟得幾乎站不住腳,但心狠的獵人還是不願放過他。

那人輕輕撩起他的鬢發,在他耳邊帶著酒氣輕笑了一聲。

林鳳鳴按著他的肩膀渾身戰栗,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不想讓燕雲喝酒的根本原因。

下巴被人捏著抬起,炙熱的吻沿著唇角一路向下。

林鳳鳴下意識道:“別……”

這一個字卻仿佛踩中了對方的怒點,燕雲不怒反笑,猛地在他頸側咬了一下,換來身下人的驟然沉默。

他毫不猶豫地按在懷中人的腰上,一眨不眨地品嚐著對方露出的怯意,像是失去理智的野獸凝視著獵物。

“自己扭過去,或者……”惡魔帶著酒氣在他耳邊低語,“推開我。”

隻要拒絕,他們就能恢複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隻要拒絕,就能把一切推給酒精;隻要……

林鳳鳴睫毛輕顫,閉著眼深吸一口氣,軟著腰轉身抵在門上,潔白的脖頸在黑暗中宛如一道月弧。

他有些無助地抓了下門板,修長白皙的手指顫抖著按在衣袂上,屋內的冷氣掃在身上,有些發冷。

身後人在他耳邊輕笑了一聲,像是在褒獎他的聽話。那一聲笑沿著骨髓震在心頭,他忍不住想瑟縮,卻被人牢牢地扣住腰,動彈不得。

輕柔的吻落在耳邊,林鳳鳴死死地咬著下唇,想要壓抑身體的反應,卻無異於杯水車薪。

帶著酒氣的吻一路往下,掃過後頸隔著襯衫吻在脊背,像是野獸在舔舐心愛的獵物,脊柱驟然傳來如過電般的觸感,林鳳鳴嗚咽一聲繃緊了腰,整個人宛如一張拉緊的弓,再多被碰一下就要斷掉。

他下意識咬住自己按在門扉上的手背,妄圖將所有聲音都堵在喉嚨中,然而無濟於事。

手指微微顫抖,手腕被人輕輕握住,連指尖都被人吻過。

空調的冷氣被熱意所替代,滾燙的酒氣噴灑在他全身上下最不能觸碰的地方。

像是砧板上主動打開蚌殼的貝,露出最柔軟的地方心甘情願的任人采擷。

然而身後人卻故意在此刻不動了。

炙熱的氣息像是細小的毛刷,掃過腰上的每一根神經。

林鳳鳴放空的大腦被迫運轉,他咬著下唇顫抖催促道:“燕雲……”

未盡之意他們心知肚明,燕雲卻故意吊著他,一樁一樁地和他算賬:“該喊我什麽?”

林鳳鳴在心底把他罵的狗血噴頭,恨不得當場讓他滾:“……王八蛋。”

身後人輕笑一聲,含著他的手腕輕輕一咬,滿意地感受到他的戰栗:“最後一次機會,寧寧。”

林鳳鳴深吸了一口氣,半晌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帶著顫抖的熟悉稱呼:“哥哥……”

從七歲開始,林鳳鳴再沒喊過這個稱呼,直到他遇到燕雲。

期待許久的吻驟然落下,狠狠地印在腰窩上,就像是劊子手驟然落下的閘刀,一瞬間便砍斷了他的所有理智。

手背根本堵不住口中的嗚咽,無助的舌尖抵在手背上洇得一片水光。

睫毛在黑暗中顫抖,閃爍著曖昧的淚光,直到進入浴室這抹淚光也沒有消散,反而顯得越發可憐起來。

然而隻有燕雲知道這幅我見猶憐的姿態之下到底掩藏著什麽。

水流沿著肩頭滑落,林鳳鳴退無可退,隻能靠在牆壁上仰著臉任人親吻。

燕雲不知道碰到了哪裏,他先是一頓而後忍不住想要掙紮,對方猛地發力,將他整個人拖起來抵在牆上:“乖一點,不到最後。”

林鳳鳴動作一僵,半晌妥協般抬手環住了身上人的肩膀。

然而培育了無數學子的林教授很快就被上了一課——人的底線是不能退的,不然就會一退再退,直至消失。

燕雲確實履行了他的承諾,但壓抑了整整一個月的思念和瘋狂不是幾句話就能滿足的。

“不讓親?”燕雲醉得霸道,握著林鳳鳴的手腕開始翻舊賬。

林鳳鳴幾乎快被他逼瘋了,眼底泛著水光,整個人像是熟透的果實,一碰就得搖搖欲墜。

他湊上前想親對方,卻被人側頭躲開,掐著下巴逼問道:“讓不讓?”

林鳳鳴喘著氣道:“……讓親。”

然而一味的退讓隻會換來對方的得寸進尺,嘴唇上像是獎勵般落下了一個吻,而後便淺嚐輒止地離開了。

“這一個月有沒有好好睡覺好好吃飯?”

林鳳鳴閉了閉眼:“……有。”

“撒謊。”燕雲當場拆穿了他,抓起襯衫將他的手捆在了身後,“有好好吃飯為什麽瘦了這麽多?”

林鳳鳴咬著下唇側過頭不願回答,不願承認自己根本吃不下飯,也壓根就睡不著覺。

他這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樣子讓燕雲忍不住眯了眯眼,隨即低頭用拇指狠狠碾過他紅潤的嘴唇:“不說?”

林鳳鳴酒意也上來了,聞言冷不丁含著燕雲的手指,抬眸直勾勾地看著他,而後舌頭輕輕一卷,掃過指腹,反客為主地質問道:“短信的事瞞我這麽久……還敢和我算賬?”

燕雲呼吸一下子重了幾分,半晌喉結滑動,啞了火。

“不敢說?”他抬手捧著燕雲英俊無比的臉龐,像是洞悉了一切,“還是沒長嘴?”

酒意使得燕雲前所未有的坦誠,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怕你不要我。”

林鳳鳴呼吸一滯,眸色情不自禁地軟了下去,嘴角忍不住上揚幾分:“出息。”

“對不起……”黑暗之中燕雲終於把這時隔多年的歉意表露了出來,像是可憐又凶狠的狼。

林鳳鳴聞言勾了勾嘴角,故意湊到他耳邊轉移話題道:“今天話怎麽這麽多,難不成喝了酒果然有狀況了……前夫?”

燕雲卻沒再反駁,隻是在黑暗中輕笑了一下,林鳳鳴心下猛地一跳,下一秒便被人吻住了嘴唇。

夜深人卻未靜,當藕斷絲連的伴侶纏綿悱惻時,網上的輿論卻快要炸膛了。

原因無他,節目組竟然真的在八點準時把所有未成年觀眾全部踢出了直播間,而仿佛是真的有意遮掩一樣,八點到十點期間所有關於“偽裝愛人”的熱搜全部都是白天的內容,節目組真的把那場坦白局瞞得死死的。

但十點一過,無數剛看完直播的觀眾立刻湧入各大討論平台,當場點燃了整個午夜場。

更巧合的是,國內的晚上十點換算時差之後,對應到其他一些國家剛好是白天。

燕雲的人氣在全世界都有目共睹,不少外網粉絲慕名而來,拿著翻譯器卻發現熱搜之下討論最多的不是燕雲,或者是不止是燕雲,而是另一個人和燕雲。

外網粉絲一下子就坐不住,敲著蹩腳的中文質問道:“這個人是哪一個,怎麽都在討論他?Yan Yun呢?”

半夜兩點,原本正該是夜深人靜的時刻,這條微博下麵卻立刻湧入了無數評論,甚至還有英文:

“燕雲已經被我們暗殺了,現在他老婆是大家的了”

“什麽燕雲?哪有燕雲?我不認識燕雲,這是我老婆!”

“放屁,這明明是我老婆!”

“雲子哥:等我明天起來把你們都殺了”

“they are tikking www,don't believe them!actually he is my wife,named 林鳳鳴,so beautiful yeal?OVO”

“聯合起來騙老外是吧,其心可誅啊你們!”

那位外國友人拿著翻譯器倒騰了半天終於從一堆樂子人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真正經過,然後便選擇了加入:“沒錯,他真的很美麗,讓我們拋棄Yan,現在他是我的妻子了。”

網友們立刻爆笑道:

“草,什麽進口曹操”

“哈哈哈哈你甚至不願稱他一聲Yan Yun”

“從此雲子哥痛失大名”

“哈哈哈哈雲子哥明天一覺醒來發現全世界都是情敵”

“雲子哥:你們喊的還是我給我老婆取的名字,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雲子哥刪微博的真正原因找到了”

“Oh 這位朋友!既然你的老婆我的老婆都一樣,那我們就是朋友了,所以請你快去看‘偽裝戀人’!”

“雲子哥:笑死,一群看得到吃不到,隻能在網上口嗨的人配讓我生氣?”

“靠,你為什麽戳我痛點?!”

經過整整一晚的發酵,縱然節目組沒有放出任何視頻片段,但網友們已經把每一個細節都給描述透徹了,甚至還有人把所有內容匯總,寫了幾萬字放到微博上,一晚上的轉發量超過十萬,增速驚人。

而這一切林鳳鳴和燕雲根本不知道,他們也沒空知道。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林鳳鳴睜眼時大腦幾乎是空的,他甚至有些分辨不出來自己身處何處。

縱使已經結束了幾個小時,那種連靈魂都在戰栗著求饒的感覺依舊曆曆在目。

他在**躺了很久才回想起一些破碎的片段,然後便僵住了。

他開始時嘴有多硬,結束時就有多軟,幾乎是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盡了,淚和汗流了一床,被人抱去洗澡的時候還在下意識嗚咽。

沒做到最後居然還這麽……有點丟人。

縱然林鳳鳴不是扭捏的人,此刻也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赧。

明明說好了一拍兩散,說好了隻是假裝夫夫,不過兩杯酒下肚便成了這個樣子……

他在**躺了良久,最終忍不住掀起被子蓋住了麵紅耳赤的臉龐。

今天做飯的是鄭楚寒和穆央,鄭楚寒之前就說過他們家是穆央做飯,所以眼下他演都不帶演的,直接就坐在餐桌上等飯吃。

林鳳鳴起床時沒看見燕雲,心下稍微鬆了口氣。

其實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燕雲,尷尬有一點,別扭也有一點,但更多的是一夜衝動之後的心悸和茫然。

不過很快他就沒空計較這些了,因為他直接愣在了鏡子前。

觸目驚心的指痕混雜著吻痕落在肩頭,他猛地回神,掀開袖子一看,手腕上赫然印著被襯衫捆綁過後的痕跡。

林鳳鳴大腦宕機了一瞬,不死心地轉身,掀開睡衣下擺,而後猛地蓋住。

所以等觀眾們在直播間翹首以盼,好不容易等到直播開始時,剛好看到的就是穿著長袖長褲的林鳳鳴從樓上走下來。

林鳳鳴來的時候沒有特意帶長袖,隻帶了一身稍微正式點的服裝,眼下他也沒別的選擇,隻能這麽穿。

扣子整整齊齊地扣到最上麵,白色的襯衫下擺結結實實地塞進腰線,連一點縫隙都沒留,就連手腕處的扣子都扣得嚴絲合縫,黑色的西裝褲筆直地遮住一切曲線,將所有不合時宜的實現全部隔絕在外側,掩蓋下了所有令人遐想的旖旎痕跡。

之前兩天林鳳鳴一直穿的是休閑裝,上衣很薄也比較寬鬆,腰線和身材都沒那麽明顯。

眼下這一身卻徹徹底底地貼緊了腰線,把後腰到臀腿這部分線條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了鏡頭前。

但看起來又非常正經,配上他那副冷淡的樣子,就像是拎著教材去上課的狀態。

然而越是正經反倒越是惹人眼球,不少在微博看了生圖的新觀眾壓根沒見過真人,連那些全程跟直播的觀眾猝不及防看到這一幕都直接看直了眼,更不用說新觀眾了,彈幕當場炸開了鍋:

“啊啊啊啊啊這一身也太禁欲了我靠”

“這個腰是真實存在的?是真實存在的?”

“燕雲你小子平常到底過的什麽快活日子啊?!”

“我靠黑西裝褲配黑皮鞋,林教授要不要拿教鞭啊,嗷嗷嗷請直接踩我!”

“好澀好冷好漂亮,我恨不得用舌頭去舔”

“天呐林教授,你還收研究生嗎,想頂撞老師的那種!!”

林鳳鳴不知道自己這身衣服換的效果有點適得其反,他剛下了樓,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燕雲的目光,兩人俱是一愣,而後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氣氛霎時變得無比微妙。

正嚎叫的觀眾們見狀啞了一點火,以為他們昨天晚上吵架了,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兩人在餐桌旁落座,林鳳鳴抬手去拿杯子時,袖子往下滑了幾分,原本觀眾們還沒注意,偏偏林鳳鳴反應迅速地放下杯子,低頭把袖子扯了回去。

如此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動作使得眼尖的觀眾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彈幕的興奮度一下子拉滿了:

“!!剛剛一閃而過,林林的手腕上是什麽!”

“我靠,好像是被一圈像淤青又不是淤青的痕跡!”

“以我的經驗來看,是什麽東西捆綁過後留下的痕跡,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小臉通黃)”

“?!捆綁??我靠?”

“我直接瞳孔地震,我原本以為大家是在開玩笑,沒想到雲子哥過的真是這種好日子啊?”

“我說林教授怎麽突然換了衣服,臥槽,延伸一下這麽正經的衣服下麵不會……?”

“我靠燕雲你小子喝醉還能幹這麽好,活該你有老婆啊!”

穆央的手藝並不差,隻不過他似乎為了討好鄭楚寒,做的菜都是對方愛吃的,類型比較單一。

然而即便如此鄭楚寒也不怎麽買賬,吃得時候挑三揀四,就連他自己的粉絲都有些看不下去,他卻並不覺得有什麽。

這就是直播綜藝的特點,就算有劇本,非演員出身的明星也做不到連細節都演好,更不用說壓根就沒有劇本的情況了。

程旭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蹙眉道:“不做飯的人哪來那麽多話啊?挑三揀四的,自己怎麽不做?”

鄭楚寒聞言說出了開播以來最炸裂的一句話:“他是我老婆,給我做飯天經地義,你急什麽?”

程旭年紀輕,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理直氣壯的人,一時間都被對方的不要臉給氣呆了。

阮閑連忙趁機扯了扯他的手道:“好啦,就跟你願意寵我一樣,穆叔叔願意寵著楚寒哥哥,不同夫妻和伴侶之間有不同的相處模式,你少說兩句吧。”

理是這麽個理,但觀眾們來看綜藝可不是為了看這些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寵的前提是雙向奔赴,否則就叫舔”

“別太荒謬大哥,這吊男人張嘴就是直男癌發言,就這還要老婆寵?他配嗎他,衝下水道吧”

“那什麽,阮先生,穆央今年也才二十九吧,沒比你大幾歲老喊穆叔叔幹什麽”

“油膩自信1配這麽溫柔的□□受真是糟蹋了,建議許配給隔壁程旭”

“踏馬的有飯吃還逼逼賴賴的,真是給你臉了,換林教授不把盤子砸你頭上”

“哈哈哈哈正生氣呢突然cue我林,林教授:不好吃?那就都別吃了(冷靜掀桌)”

一頓飯吃得氣氛詭異,結束時鄭楚寒冷哼一聲:“閑閑,走去練歌。”

阮閑“哦”了一下後看向程旭:“我的碗……”

“會幫你洗的。”程旭拿起碗筷頭也沒抬,“去練歌吧。”

阮閑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好,謝謝旭哥哥。”

程旭低下頭轉身,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正當他打算往廚房走時,穆央連忙站起來跟著走了進去:“小旭,你放著我來洗吧。”

林鳳鳴之前是個對別人的愛情不怎麽關心的人,眼下見狀卻心底微動,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正常的已婚夫夫應該不能像他們四個人這樣吧?

就算是感情不好,演也應該演得互相尊重,怎麽鄭楚寒和阮閑對他們伴侶的示好表現得這麽理所當然呢?

到底是為了熱度故意如此,還是另有隱情?

不過很快林鳳鳴就把這個問題拋之腦後了,因為早飯結束後終於到了他報昨日之仇的時候。

“走吧。”他刷完自己的碗筷,用帶著水的手指拍了拍正在喝水的燕雲的側臉,“今天該你上課了,燕同學。”

燕雲猝不及防被他摸了臉,居然紅了耳根差點嗆到,回過神後連忙清了清嗓子,有些欲蓋彌彰地又喝了一口水後才放下杯子。

觀眾們愣了一下後立刻興奮道:

“我靠,我眼瞎了嗎?”

“不是,怎麽會有人結婚七年了被老婆摸下臉還臉紅啊?!”

“好好好玩純愛是吧”

“和前麵的那誰還有那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抓馬婚綜怎麽一到你們倆這就變成婚後純愛演義了?”

眼下四組的互動基本上定了基調,不少觀眾借此討論起了投票的問題:

“你們這讓我投票很難辦啊,眼下感覺就林林和雲子哥是真夫夫,其他的看著都好塑料啊,段小可愛那組算半個吧”

“我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你說會不會剩下三組都是離婚的,節目組故意放出假消息讓我們猜,最後大家一敗塗地?”

“你是會當導演的,既然都這麽想了那不如大膽點,說不定雲子哥和林教授是唯一離婚的呢”

“根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倆要是離婚的那對我倒立跑十圈”

不知道已經有高手猜到他們關係的林鳳鳴回臥室拿出文件和電腦,帶著燕雲在一樓的客廳坐下。

程旭和穆央已經去二樓書房了,那兩個練歌的也不在,一樓客廳隻有他們兩人。

微妙的尷尬在二人之間彌漫。

原本是同床共枕七年的夫夫,眼下的感覺卻像是還在曖昧卻突然上了床的炮友。

林鳳鳴戴上眼鏡整理文件,燕雲坐在一旁隨手拿了一份圖紙,蹙眉看了半晌,林鳳鳴瞟了他一眼:“拿反了。”

燕雲:“……”

他清了清嗓子連忙轉過圖紙,轉移話題般隨口道:“這是你之前的廢稿?”

林鳳鳴動作一頓,有些微妙地摸了摸鼻子:“……嗯。”

燕雲沒察覺出異樣:“資料這麽全怎麽成廢稿了?”

林鳳鳴道:“甲方撤銷項目了。”

沒人比燕雲更知道林鳳鳴在自己每一份作品上到底傾注了多少心血,故而他聞言火氣立刻就上來了:“都到這一步了撤銷項目,他腦子裏進水了?!”

林鳳鳴聽到這人自己罵自己,心下不禁感覺有些滑稽,抿唇忍下笑意:“也許。”

燕雲還是不滿意,蹙眉道:“賠錢了嗎?”

林鳳鳴思索了片刻,想到他們倆離婚的財產分割,說實在的這些年燕雲沒少賺,但離完婚有一大半都給了他。

燕雲總感覺沒了他看著林鳳鳴能把自己活活餓死。

這和林鳳鳴之前執意要還他錢的行為如出一轍,都說成年人錢在哪愛就在哪……

林鳳鳴不知為何有些出神,半晌點了點頭道:“算是賠了。”

“算是?”燕雲極度不滿意,“你在哪找的混賬甲方?設計院還是學校?下次再找好好擦亮眼,別再熬大幾個通宵最後全部白費了。”

林鳳鳴聽他嫻熟無比地數落自己,非但不惱反而有些好笑,心說要是真再找新的了,舊的怕要氣死。

燕雲還想說什麽,林鳳鳴拿著筆敲了敲桌子:“行了,安靜點,準備上課了。”

燕雲一滯,不禁抬眸看著他。

林鳳鳴的表情已經完全收了起來,十幾年的時光似乎完全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有那麽一瞬間燕雲幾乎以為他們回到了高中。

“首先,任何設計開始前,都要針對設計對象進行詳細的資料搜集。”林鳳鳴拿出了一份資料,“以本次設計為例,別墅作為獨立建築,設計開始前需要考察當地的地質、氣候、土壤環境、光照情況……”

燕雲有些心不在焉地接過那份資料,腦海中想的卻是高三那一年林鳳鳴給他補課的經曆。

高三前半年他忙著去參加藝考,剛考完便馬不停蹄地回學校突擊文化課。

他的理科原本就沒文科好,但他還是執意要報理科,幾個月沒刷題的下場自然是慘不忍睹。

高三的寒假,隻有不到七天的時間,燕雲抓緊時間在家裏複習的時候,卻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收到了一通電話。

“喂?”他蹙眉叼著一根黃瓜條,“誰?”

“燕雲,我是劉青雲。”對麵一道嚴肅的女聲響起,“你見到林寧安了嗎?”

劉青雲是他們班主任,教生物的,燕雲當時正在算一道物理電磁場大題,算了半天沒算出來,正是惱火的時候,聞言卻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沒見到,他怎麽了?”

“他媽媽打來電話說他離家出走了。”劉青雲緊張道,“他在學校隻跟你關係不錯,所以我才打電話問你……你沒看到他就算了。哦對了,如果他父母聯係你……你盡量別理他們,好好複習,我會找到他的。”

劉青雲這話說得還算客氣,實際上是在暗示林鳳鳴的父母不好惹。

然而燕雲哪顧得上這個,當時便撂下一句:“老師,我們倆要是關係好那天下沒有關係差的人了,他要是遇害了估計警察第一個查我頭上,我可沒法好好複習。”

說完也不管劉青雲怎麽想,反手掛了電話,披上外套便往外走:“媽——”

雲英拎著刀從廚房走出來,刀上還帶著血,看起來像個女羅刹:“怎麽了?”

“我那個死對頭,姓林小名寧寧那個,大過年的離家出走。”他一邊火急火燎地穿鞋一邊滿嘴跑火車,“我們班主任懷疑是我給他綁架了,我得趕緊把人找著,不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雲燕從她屋探出一個腦袋:“嫂子離家出走了?”

燕雲怒道:“誰是你嫂子,別憑空汙我清白!”

雲英上下打量了一下:“需要我幫忙麽?”

“暫時不用,我大概知道他在哪。”燕雲站起來搓了搓手,“就是可能得勞煩爸一會兒多做幾個菜……他這個點離家出走,恐怕也不大願意回去。”

雲英和雲燕母女倆同時露出了一個了然的表情,燕雲臉一熱,扭頭拉開門,還沒來得及往外走便撞見了去地下室拿東西上來的燕九州:“喲,去哪啊?”

燕雲還沒來得及說話,雲燕便替他回答道:“我嫂子離家出走了,他去接人家回來過年。”

燕九州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需要你媽幫忙嗎?”

燕雲反手關了門:“不需要!”

最終燕雲在學校的自習室內找到了林鳳鳴。

當時正值寒冬,林鳳鳴卻僅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孤零零地在教室裏刷數學卷子。

看到燕雲來他也不奇怪,隻是瞟了對方一眼:“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燕雲不好意思說他是窮舉法,在此之前已經快把燕北區犁過來一遍了,他故作輕鬆道:“我媽可是警察。”

“哦,那怎麽不見阿姨過來?”林鳳鳴頭都不抬便挑破了他的謊話,“你自己一個人跑到警察局調的錄像?這是犯法行為,記得去自首。”

燕雲氣結,走到他麵前一拍桌子:“你離家出走倒是自在,老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我要是不來找你,明天你爹媽告到警局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那不正好麽。”林鳳鳴看了一眼最後一道圓錐曲線的最後一題,連算都沒算便直接寫下了兩個坐標,“親媽親自請你喝茶,別人都沒這種福氣。”

燕雲眼睜睜看著他三秒鍾解決壓軸題,一時間牙酸不已:“你們學霸能給別人留點自尊嗎?”

“我又沒讓你在這看。”林鳳鳴合上筆蓋,拿起紅筆開始對答案,“劉老師讓你來的?麻煩你告訴她我什麽都好,就是手機沒電了,明天就回家了,不用擔心,順便祝她新年快樂。”

高三放假時間短,教室內的暖氣沒停,可即便如此林鳳鳴的臉色還是有些白,燕雲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直到林鳳鳴快把對號畫滿整張卷子後,他才突然抬手脫下外套,反手披在了對方身上:“不是她讓我來的。”

身上猝不及防地傳來熱意,林鳳鳴有些錯愕地抬頭,看到燕雲逆光站在那裏:“是我自己要來的。”

林鳳鳴活了十八年頭一次有了失語的感覺,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新年快樂小蠢蛋。你個蠢蛋隻知道祝老師新年快樂,”燕雲趁著他錯愕,抬手把他的手塞進外套裏,語氣間有些恨鐵不成鋼,“怎麽不知道祝自己呢?凍成這樣打算去地府考狀元啊?”

大過年的說這種話,但凡換個人過來都得跟他吵一架。

然而平常最喜歡跟他吵架的林鳳鳴卻罕見地啞了火,外麵天空中炸開了煙花,劈裏啪啦的聲響混著絢爛的色彩投射在這個空曠的教室內,林鳳鳴沉默了半晌小聲道:“新年快樂。”

燕雲正在氣頭上,聞言一愣:“什麽?”

林鳳鳴深吸一口氣,抬眸看著他道:“地府狀元祝你這個人間倒數第一新年快樂,還有,把你的羽絨服拿走,上麵全是汗。”

實際上羽絨服裏根本沒汗,林鳳鳴怕燕雲凍著,不願意穿才故意這麽說。

他語速極快,燕雲愣了三秒才聽到他說什麽,當場惱羞成怒:“你才倒數第一!我一檢明明全班前五十!有汗怎麽了?我為了差點把整個區翻過來,你狗咬呂——”

話說到一半他陡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咬住話頭。

林鳳鳴眼底閃過一絲結結實實的驚愕,燕雲見狀有些別扭道:“……我現在熱得很,穿上悶得慌,你好好穿著,有汗也得給我受著!”

“……班上一共六十五個人,除去出國的,還剩六十個。”令人可恨的年級第一緩了半晌回過勁,第一句話就是質問他,“全班前五十和倒數第一有差嗎?”

燕雲氣得想罵他是個狗咬呂洞賓的白眼狼,一低頭看見他凍得發紫的嘴唇又有些不忍心,最終拽著羽絨服的帽子狠狠往下一扣:“那就勞煩年級第一給我當個家教,撈一撈我們這些學渣。”

林鳳鳴一愣:“我為什麽要給你當……”

“從今天算起到開學還有五天。”燕雲凶巴巴道,“你不會想白住在我家吧?”

林鳳鳴更震驚了:“誰說我要住——”

“行了。”燕雲看著被大了一圈的羽絨服裹得嚴嚴實實的林鳳鳴,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吧,回家過年。”

然後驚愕不已的林鳳鳴就被燕雲連人帶書包全部打包回了家。

臘月的風雪裹挾著寒意,燕雲一手牽著林鳳鳴防止他跑了,一手拎著對方的書包,實在沒手開門了,便跟個土匪一樣拿腳踹:“英子,開開門——”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驟然拉開門,屋內明亮的燈光帶著難以言喻的暖氣撲麵而來,林鳳鳴驟然僵在了原地。

“再拿腳踹門就給我滾出去睡馬路。”雲英冷聲罵完燕雲,扭頭看向林鳳鳴時,卻極力擠出了一個笑容,“寧寧是吧?他都跟我說了,來趕緊進來,大過年的別凍著了。”

她在刑偵幹了多年,後來又去一個窮鎮子上當了兩年所長,見多了窮山和惡人,整個人殺伐果斷慣了,所以溫柔得有些勉強,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擰出了為數不多的柔和,害怕嚇到這個過年都不願意回家的可憐少年。

林鳳鳴突然沒了退卻的想法,他的腳就像是焊在了原地一樣,完全沒辦法動彈:“……阿姨好,我是……”

說到這裏他有些遲疑,見他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名字,燕雲立刻道:“他叫林鳳鳴,小名林寧寧。”

這名字是上周一模後燕雲起的,據說是這廝考語文時用到了鳳鳴岐山的典故,越想越覺得合適,剛考完語文就獻寶一樣跟林鳳鳴顯擺,雲燕當時在旁邊聽得牙酸,忍不住直翻白眼。

林鳳鳴當時根本沒答應,眼下更是錯愕地看向這個自作聰明的王八蛋:“誰說……”

“林鳳鳴?”燕九州穿著圍裙端著菜從廚房走出來,聞言驚歎道,“鳳鳴岐山那個鳳鳴?好名字啊。小朋友你好,我是他們倆爸爸,聽燕子說你是年級第一,果然是人中龍鳳,雲小子好好學著點。”

從小到大每一個提起他名字的親戚一定會緊跟著談論他的哥哥,這是第一次有人純粹地誇讚他的名字了。

林鳳鳴否認的話一下子噎在了喉嚨中,雲燕洗完手從衛生間出來,看見他驚喜不已:“嫂子來了?趕緊進來趕緊進來,等會兒餃子就坨了!”

在無數溫柔的包裹下,林鳳鳴宛如做夢般走進了那個家。

之後的五天裏,沒有人質問他為什麽離家出走,那是他十八年來度過的最好的一個春節。

隻是有一次他不小心聽到燕九州和雲英談論起此事,那個不善言辭的女人沉默了良久後開口道:“這孩子大過年的不願回家……”

林鳳鳴洗手的動作一頓,正當他平靜地打算接受對方的非議時,雲英卻長長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是受了多大委屈。”

隻那一句話,是林鳳鳴從未在自己父母嘴中聽到過的。

之後他開始認真履行自己的義務,燕雲震驚地發現這人居然真的要給他當家教:“你玩真的?!”

“閉嘴。”林鳳鳴冷著臉道,“把卷子拿出來。”

燕雲深感自己請了個祖宗回家:“今天可是大年初一!”

“一檢考那麽點分好意思過年?”林鳳鳴蹙眉不耐煩道,“趕緊把卷子拿出來!”

林鳳鳴心下動容於燕雲在寒風中去找自己,麵上卻不說,執意用行動報答,而他的報答非一般人能承受的。

燕雲和雲燕都是理科生,雲燕是競賽生,而燕雲卻是個理綜吊車尾。

偏偏林鳳鳴上課的時候他還總盯著人家的臉出神,一堂課上下來能把林鳳鳴氣得匪夷所思:“你大腦到底是什麽構造?”

林鳳鳴學神當慣了,再加上性格冷傲孤僻,在學校沒人找他請教問題,故而他壓根摸不清楚普通學生的行情,一開始根本沒法因材施教。

燕雲擺爛似的聳了聳肩膀:“我物理不好。”

“隻是物理不好?”林鳳鳴氣得冷笑,“化學稀爛,隻有生物勉強過關,既然如此還選理科幹什麽,給自己增加難度?”

燕雲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那肯定啊,學藝術的都選文科,我要是也跟著選怎麽體現我的與眾不同?再說了,正是因為我理科不好才要選理科麽,懂不懂什麽叫迎難而上和全麵發展啊?這樣才能展現我的牛叉之處好嗎,學著點。”

他一心虛起來編謊話越編越多,林鳳鳴卻壓根沒聽出來,聞言直接把卷子摔他臉上:“理綜考成這樣就能體現你的牛叉了?我看你是腦子被牛踢了吧!”

然而林鳳鳴越是生氣,燕雲反倒笑得越歡快。

看著對方因為怒火而變得鮮明的眸色和不斷開合的嘴唇,他甚至忍不住勾起嘴角。

時至今日,縱使十年匆匆而過,他們的相處模式還是沒變。

林鳳鳴拿著計算說明書講了半天,一抬頭便看見燕雲在走神,當時氣不打一處來,抬手把那一遝紙往燕影帝英俊的臉上一砸:“夢遊呢?”

燕雲回過神清了清嗓子,沒說自己在回憶對方柔軟鮮亮的青蔥歲月,更沒敢說時過境遷,小美人長成了大美人,罵起人來反倒更讓人心癢了。

“這一點沒太聽懂。”他依舊用當年的招數糊弄林鳳鳴,“勞煩林老師再講一遍。”

林鳳鳴看到那一處後表情變得一言難盡:“這麽簡單的受力分析……上學時給你講多少遍了?”

他不自覺地感覺到了頭疼,原因無他,高三最後衝刺時,為了給燕雲講清楚受力分析他說的話幾乎要趕上前十八年的總和了。

那種對牛彈琴的痛苦時隔多年依舊曆曆在目,為此林鳳鳴專門找了模具去對方臥室講,最後還差點被人……

想到這裏林鳳鳴連忙止住回憶,轉移話題般生硬地開始講解。

等到燕雲終於聽懂後他忍不住道:“我真的很想知道,物理差成這樣,當年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選理?”

燕雲不知為何也沉浸在回憶中,聞言想都沒想便給出了一個和當年截然不同的回答:“要不是你在理科班,誰願意學這破理綜。”

此話一出,兩人俱是一愣。

當燕雲意識到自己說漏嘴時已經來不及了,林鳳鳴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看起來甚至還有些茫然:“你不是說……你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才報的理科嗎?”

麵對林鳳鳴的質問,燕雲的表情驟然出現了一絲裂縫,觀眾們瞠目結舌,回過神後紛紛震驚道:

“我靠?拿前程追老婆是吧,什麽絕世戀愛腦!”

“等下,你小子是不是一不小心說出了什麽勁爆的消息”

“看林林這個表情,他完全不知道啊啊啊燕雲你別太愛了!!”

“你管這叫追人?!你為他做的事都不說的,捏媽就這還能追到手?”

“好人千萬別學雲子哥追人,人家能追到是因為人家老婆喜歡,你就不一定了。”

“雲子哥怕林教授愧疚吧,我天,我要是林教授現在估計心動死了”

“雖然但是,雲子哥理科不好高考631?那我算什麽?大腦五級殘廢?”

燕雲顯然想搪塞過去,林鳳鳴回過神後卻義正詞嚴地敲了敲他麵前的桌子,死死地盯著他道:“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