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語

你是我學生又怎樣

趙水光在家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回學校了。

清晨的宿舍樓還很安靜,趙水光開了大門進來,宿管阿姨正往大廳的洗衣機裏丟衣服,抬頭看了趙水光一眼,趙水光乖乖地喊:“阿姨,早。”也不看她的表情,趕緊往樓上走。

這群老太婆是一個比一個難搞,被子要疊好,水池要清理,中午不能在宿舍午睡到2點,什麽都要管。沒事還閑聊學生的八卦磕牙。

清晨的光正好照進走廊,趙水光一路走上去,有的宿舍已經起床了開始洗漱,有的宿舍有人抱了被子出來,曬到欄杆上上。有的正抱了書出來可能去上課。

趙水光走到自己宿舍門口,正好聽到許瑩的聲音:“楊楊,你要去食堂嗎?幫我帶個包子,卡在我桌上。”

趙水光就撞見正要出門的楊揚,說;“那麽早,買早餐?”

楊揚說“恩”,胡亂點了點頭。趙水光見這樣也是猜到了個大概,沒有多說什麽,往屋裏走。

彭曉曉正在位上看書,抬頭看見趙水光,笑得有點不自然說:“回來啦?”

趙水光咧咧嘴說:“在家沒事做,早點回來。”回頭看見許瑩在疊被,許瑩沒看她問:“牙好了?”

趙水光點點頭說:“恩,拔掉了。”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一室的沉默。

趙水光知道其實這事也怪不得別人,一個宿舍的待了幾個禮拜的時候就已很親密,什麽話都會拿出來說,像她就知道許瑩男朋友在寧波上學,楊楊有個青梅竹馬,彭曉曉自是不說,男朋友就是滕楊的室友。

女生間的親近往往都是由互換秘密開始,標誌xing的事情就是了解彼此的感情史,這和男生的不打不相識大相徑庭。

趙水光知道要聽取別人的秘密也是得要拿自己的秘密去換的,但她並不是想要去聽,更何況她的秘密還是個不能說的秘密。算了,她對自己說,趙水光,總會好起來的!

過了一會,楊揚買了早飯回來,宿舍人在各自的桌邊坐了一排,默默地吃早飯的吃早飯,看書的看書。

半晌,楊楊實在是受不了了,“嘭”地一下扔了書說:“我憋不了了,小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昨天下午許瑩陪著水光去了醫務室後來就自己回來了,她們問:“人呢?”許瑩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回家了。”晚上的時候,別的宿舍過來玩,說起這事,還問到:“啊呀,你們都不知道啊,不會吧?”

開始楊揚是不相信的,開玩笑,這趙水光雖然不醜,個xing也挺好,但是絕對不可能和談書墨這麽個天神一樣的人物在一起的,但看了許瑩的眼神她也就明白了大半。

說不氣絕對是不可能的,天天膩在一起的四個人,好事壞事從不隱瞞,她們真心對了人家,人家卻隱瞞了這麽件大事,楊楊是直爽的人,怎麽都想不通。

女生在一起總是會討論來討論去,這麽一討論,七嘴八舌的,好端端的一個人也被說的滿是疑點,變得不熟悉起來。

趙水光正在看英語書,看來看去,字母都一行看了五六遍還沒到腦子裏去,聽她那麽一說,愣了,她聽楊楊還是喚她小光,還有餘地,趕緊正襟危坐,無奈地說:“好了,好了,大人們,我都招了,還不成嗎?”

這麽一說,其它三人全噗哧一聲笑出來了,許瑩跑過來,給了趙水光後腦勺一記,說:“不許嬉皮笑臉,好好說。”眼裏全是笑意,臉卻是裝得板板的。

許瑩是個心細的女生,她開學第一日,忙東忙西的整理卻見那個叫趙水光的女生坐在門口不急不忙地發短信,那時她就想到底是在本市讀大學的,就是拽,肯定是個不能吃苦的大小姐。

但十八歲的少女誰有那麽多的心思,一起去了浴室,兩人哈哈一笑,她倒也覺得這女生原來也挺可愛的。

後來的相處,大家熟起來,趙水光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的帶了吃的回來一起分,開學的幾個月,許瑩她們吃趙媽媽做的菜比吃自己媽媽做的機會還多,憶起之前自己的想法有點汗顏。

宿舍裏,一開始,趙水光會說:“許瑩,還吃杏仁啊?”一袋堅果就伸到自己麵前,許瑩一開始不好意思吃人家太多,都是趙水光勸她吃。後來變成,許瑩說:“趙水光,我餓了,你那袋杏仁呢?”老臉皮厚了。反之,趙水光也會說:“許瑩你那包薯片給我吃吃。”

如果有什麽不好,就是趙水光太懶了,拿她的東西沒問題,就是一定要幫她放回原處,不然肯定會嘰嘰咕咕說個老半天,衣服什麽的也是全回家洗。

就是這樣的相處,她們心裏才對她的隱瞞有所芥蒂,大家都那麽熟了,不是嗎?

但將心比心,許瑩想,換了自己,這樣的情況也是不那麽容易說出口的吧。

一宿舍的人都把板凳搬一起,趙水光隻好從高中畢業的暑假和談書墨在一起到現在的事情大概地說了一下,其實她是很不好意思提起這種事的,但也是沒有辦法了。

講完之後,楊楊一把握住趙水光的手說:“小光同學,您太有財了,俺們以後跟您混了。”

趙水光看看彭曉曉也是一臉的激動,真的是沒話說了,反正她不是正常人,她們一個宿舍的也不是正常人,趙水光同誌深深地相信這一點。

趙水光在多年後還會想起這樣的早晨,以及那時灑入宿舍裏的清新的晨光。

談書墨陪院領導做接待訪問,送走了來客,路過體育館,不經意一瞧,正好那孩子在裏麵上體育課選修課,一排人站那打太極。

他想起上次,趙水光上完體育課到他辦公室玩,躺沙發上直錘腿,抱怨說:“早知道不選太極了,和你說,這老師太狠了,一開頭就跑個4圈的,還要做蛙跳!看看,我都快被他訓練成史瓦辛格了!全是肌肉!”

他早就知道長跑是這孩子的硬傷,看她在那又錘又打的,不禁莞爾,丟了筆說:“哪兒是肌肉,我瞧瞧”走到她麵前做勢要掀她衣服,趙水光嚇得趕緊跳起來說:“談老師,來來,我給你比劃下。”她雙腳站開說:“畫個大西瓜”,在空中畫了個圓,又念念有詞:“一半給你”一手在空中垂直切下來一半推到左邊,又說:“一半給我。”還沒做完就嚷:“臭死了,我去洗澡了!”像隻小倉鼠一樣躥出門去。

談書墨靠在沙發上捂著臉低笑,這孩子又害怕,還又要不做得那麽刻意,怕傷他自尊嗎?真是太逗了。

都是很早前的事了,談書墨現在想起來,還是心裏滿滿的笑意,他站在遠處,眯著眼,看著那孩子有模有樣地在空中劃了個大西瓜,他嘴角不由爬上笑容,現在可是比當時做得好多了。

“就是這孩子嗎?”談書墨斂了笑容回身,看到胖胖的院長站在身後,正笑眯眯地看著體育館裏的他原先看的地方,談書墨頷首喊了聲:“錢老”,錢院長是他很熟悉的長輩,私下時,他都是喊他:“錢老”。

錢院長五十多歲,能在院裏做到這個位置,到底是有點本事的,見過的風浪多了,自然有氣定神閑的大氣。

錢院長北上求學的時候,被談書墨爺爺談忠騏收留,能拜在談忠騏那樣的文壇泰鬥門下,錢院長是一輩子都記得這樣的知遇之恩的。

後來得知談書墨居然是談忠騏老人家的二孫,錢院長恨不得就在談書墨身上努力提拔,湧泉相報,卻沒料到談書墨這樣有傲骨,課題申報,論文研究,一絲一毫都親力親為,不帶一點貓膩,他不由感慨到底是出生世家,果然有其祖父其父之風。

錢院長也就不著急,這樣的人才能吸納進他們院,功成名就是早晚的事情,果然,談書墨的經濟論文接二連三地在海外發表,錢院長私下也知道談書墨在業界做谘詢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直歎長江後浪推前浪。

可沒想,這樣的天之驕子居然會傳出這等謠言,錢院長本是不信,可他是過來人,遠遠地看平時那樣熾熱的眼神,他心下一驚。

錢院長:“小墨,你也算是我看到大的,最近有些傳言不大討好啊。”

談書墨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錢老,我有分寸。”微微笑了下:“學校沒有規定不許老師和學生在一起吧?”

錢院長“咳”了下,看看年輕人運籌帷幄的臉龐,說:“談老師,我也是過來人,你這又是何必呢?大好的前途,無端端為人提供話柄。”

談書墨連眼都沒眨,說得毫不猶豫:“錢老,您說的我懂,我隻是做了一個常人該做的選擇,如果真如你所說,也隻能說明大家看中的不是學問而是我談書墨的私事,不如及早抽身。”想想還說:“錢老,謝謝你,我分得清什麽是最值得珍惜的。”

談書墨一開始並沒想過一直當老師,但舍不得趙水光這孩子,他本就是倨傲的人,哪有什麽好怕的,今日的局麵也在他預料當中,要真當不成老師,憑他談書墨的經曆,還真不愁找不到地方去。

錢院長看他這樣鎮定,很是頭疼,最棘手的就是遇著這種榮辱不驚的人,還真不知道有什麽可以打動他的,拍拍他肩,趕緊說:“小墨啊,我也不是那意思,可對方隻是個孩子,值得嗎?”

錢院長那個年代是父母之命的婚姻,有個嫻熟的妻子,談不上多愛,但人生嘛,不就是過日子,男人有了穩定的家庭,讓人覺得是個有是個責任心的人,事業上也會蒸蒸日上,他實在不理解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麽了,愛來愛去的,他本以為談書墨是拎得清的人,沒想到也會這樣,他本想說那樣的小女娃懂什麽?聽完談書墨的話,自是明白她在談書墨心中分量不輕,轉了話鋒。

談書墨側了身子,手cha在兜裏,看著不遠處的趙水光閉了眼睛在做練習,館內嘈雜的練習聲仿佛都遠了,陽光透過館頂的天窗落下來,她的手不停得劃著手勢,光線就斑駁地灑在她的柔軟的發上,舞動的手上,細嫩的臉上,讓她看上去一身都暖烘烘的,一下子就讓他的心裏溫暖的幸福漲漲的要漫出來了。

談書墨閉了閉眼說:“錢老,您是文學界的老前輩了,記不記得詩人聶魯達說過‘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曆曆可見’。”

他指指遠處的那點:“那孩子就像北方的樹幹,清晰,勇敢,堅強.”

很多人都問過他為什麽會談如此年少的戀愛,他隻是笑笑。

他談書墨兒時隨家人在北京長大,後到英國求學,回來在江南工作,二十八載走南闖北,見過的市麵,曆經的風浪都可以出書了,對於女人他見得多了,甚少在意背景長相的,對他來說隻要和得來就好,但他一向聰明,對人對事太容易看得透徹。和同類的人談戀愛,他太過疲憊,功於心計的人有一個就好。當然他也不是老牛吃嫩草的,要真喜歡年輕的他早就選擇了。

趙水光比同齡人機敏很多,一開始像南方的樹葉,搖頭擺尾地在那裏,春意盎然。接近了,才觸到了青澀的枝幹,她其實是個極其易感的孩子卻堅強地帶著一地的回憶笑著。和她在一起後,他一節節順枝節摸上去,她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讓他窩心,她喜歡的時候就手舞足蹈地表達她的歡喜,不喜歡的就默默地坐著,為免傷人她也不多言,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久違的真誠。

喜歡上一個人,總有撞入心扉的那一瞬,他看著她,突然就想起兒時爺爺帶他坐火車去天津,那日一路寒冬,卻見堅挺枝椏筆直地掠過車窗,讓他充滿莫名的感動。

人年齡越大越容易隱藏自己,學會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學會不喜歡的事也要bi自己去做,慢慢所有的行為都變成自然而然的了,有的時候還為自己耍的小心計沾沾自喜,爾後,再看到這樣執著的人反倒認為別人的不正常的,忘了自己曾經年輕過。

到底什麽是值得,什麽是不值得,他從來沒有去衡量過,他有自己的堅持,對趙水光的事,他絕不放手。

談書墨挺直身子,依然盯著遠處的她,開口:“沒有值不值得,對她,我甘之如飴!”

錢院長不再多言,歎了口氣,背了手走遠了。

談書墨靠在樹上,勾嘴角,想,趙水光啊,趙水光,為了你,我可是把一輩子肉麻的話都給說盡了!

下午是談書墨的課,趙水光走進教室很想罵“靠”,平時不大擁擠的階梯教室,居然坐滿了人,楊楊朝她擠擠眼睛,說:“知道啦,談優質的魅力,你們的緋聞可是比禽流感傳得還快!”才說完就被許瑩掐了一下:“什麽緋聞,會不會說話啊。”

趙水光笑笑搖了搖頭,在眾人的目光下,好不容易找了位置坐下。

談書墨這學期教國貿的金融學,準時到場,對那麽多人視而不見,照講他的課,末了說:“過兩周期末考,從開學到第九章的內容,四十道選擇,五道大題,有問題周四到辦公室找我。”收書走人。

頓時,教室裏怨聲載道,談書墨出題是出了名的,沒人敢讓他劃重點,沒人敢討價還價。

趙水光她們收了書出去,走在後麵,聽旁邊的女生說:“那個就是一班的趙水光。”

趙水光麵無表情地和宿舍人從那兩人身邊擦身而過,她都覺得自己快被練出來金剛不壞之身了!隻是鬱悶地想,這樣的日子還是來了。

後麵的女生講了句:“啊,也不怎麽樣啊。”

許瑩聽了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人一眼,楊楊和彭曉曉也就差沒把眼白給飛出去了。

許瑩看看趙水光,她正拿了手機看短信,一臉的波瀾不驚,但煩躁地按著鍵盤的小動作顯然出賣了她,許瑩不懂為什麽,這群女人老是以貌取人,在她看來,有的女生很漂亮卻成不了美女,因為沒有美女的氣質。有的女生不是很漂亮,但卻有獨特的氣質,絕對稱得上美女。

趙水光屬於後者。

前邊一排的女生也正好在說趙水光:“那談書墨的女朋友考試是不煩啦,肯定一百啦!”

許瑩是真生氣了,涼涼地說:“有些人自己考不好,還要找爛借口。”前邊的女生受了驚嚇地回頭。

趙水光拉了拉許瑩,她不是不在乎人家說什麽,自己都恨不得衝上去抽**掌了,但嘴是長在人身上的,她越在乎,越有人說。

她考不好,有人說談書墨怎麽有這樣的女朋友,她考好了,有人說談書墨放水。

誰規定老師家的子女學習就一定要好的,你爺爺的,氣死她了!這個周末又別想玩了,為了談書墨,她還是乖乖泡圖書館吧。

趙水光出了校門,和宿舍人話別,在一票人的瞪大眼珠子下,上了談書墨的530LI。

談書墨邊開車邊問她:“剛才怎麽答應讓我過來接?”

談書墨來接趙水光去醫院掛水,他一向都是在校外一段距離的等她的,放了課,發了短信:校門口等你。

以為她要反駁的,她居然回:好。他就真在這等了。

趙水光把書扔到車後,說:“我坐你車子會有人講,不坐你車子還是有人講,還不如省點勁少走幾步。”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都是他設計的。

談書墨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靠車窗,支著頭低笑起來,趙水光懊惱極了,給了他一記冰糖肘子,被談書墨抓了手肘,他挑了眼問:“生氣了?”

趙水光拿回自己的肘子,看看他盯著前方開車,歎口氣說:“沒有啦,誰有功夫老念叨別人的事那麽久,今天我早料到了。沒事!”

又不是演偶像劇,傻了才有人來找她談判,再說地球這麽大,除了親人和一票朋友外,誰會真的關心你那麽久,要八卦就八卦去吧。開玩笑,她趙水光才不會為了這點挫折,就錯失美好的他!

她想到了什麽問:“你沒有什麽事吧?”談書墨側頭,撩起笑說:“我能有什麽事。”

這孩子,居然還擔心他,他還能有什麽事。

談書墨是能料想到這孩子吃的苦的,但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他的老師,他是不能為她講什麽的,有些東西她要自己麵對!他能做的隻有從旁提點。

這對她來說也是種鍛煉,他願意看放手看她去嚐試,還好,她也能應付。

盯著他俊逸的側臉線條,趙水光微笑說:“至少我現在在光天化日之下坐上你的車,以後還可以直接去你辦公室找你,有空你可以陪我坐一起吃中飯,你有時間也可以在校園裏散步,這就夠了。”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她明白這的道理。她懂,其實,她已擁有了很多。

談書墨瞥見她的滿足笑顏,停車,靠邊。

他從來沒在國內上過大學,不是很了解正常的大學情侶都做些什麽,今日才明白她原來很是向往那樣的生活,卻一直為了兩人考慮,隻字不提。

原來,平凡的戀愛瑣事在她已是極奢侈的事。

他的心中不由得充滿憐惜,伸出手去,捧住她的臉,滾燙的指尖細膩地摩擦她的柔軟的臉頰,指下的肌膚泛開一圈紅暈,他輕柔地撩開她額前的碎發。

趙水光隻見他眼裏星星點點的光華,亮得她的心怦怦直跳,臉紅得要噴出火來,瞪著他好看的唇角湊近,冰冰涼涼的貼到她額上,那一刻,她隻覺得額上想被人烙了印一樣的滾燙。

周圍的車子飛快地擦過,街道上的路人川流不息,反光的茶色玻璃裏,他的性感的薄唇純潔地印上她的額心。

在夕陽的微紅的臉裏,銀色的車身泛出金光閃閃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