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胖崽
◎就在齊東珠舒了一口氣時,她看見比格阿哥皺起覆蓋著白色毛毛的小眉頭,豎著一雙深色豆豆眉,對他尊貴無匹的父皇呲了呲還沒長齊的小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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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東珠皺起了眉。宮廷之中規矩森嚴,夜間除了侍衛巡視,鮮少能見人流走動,更何況西四所內如今居住著小阿哥,此刻天色昏黑,更不該是有人隨意往來的時候。
她安撫地捋了捋比格阿哥軟塌塌的頭毛,拉起了衣襟,去殿內尋了一盞沉重的黃銅蛇紋油燈拿在手裏,將比格阿哥輕輕地放在了榻上。
比格阿哥軟軟地哼唧了一聲,一隻白色的小爪子從繈褓裏蹬了出來,粉粉軟軟的肉墊兒勾了勾齊東珠的衣角。齊東珠點著他黑乎乎的小鼻子,“噓”了他一聲,徑自拎著那蛇紋油燈向門口走去。
還沒到門口,她便聽到殿外有窸窣腳步聲,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瞬,旋即又有點兒好笑地想到,宮中乃天家重地,哪兒會有什麽賊人到來呢?就算是像清史演義中出現的那樣動輒闖入清宮的大內高手,也不會特特來為難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奶母,或是榻上那個隻會哼唧的比格幼崽吧?
想來各路大俠尋仇,也應該先去宮中找禦及天下的康熙皇帝才是。
想罷,她便拉開了殿內門插,推開了殿門。
冬日寒風撲麵,吹得齊東珠眯起了眼眸,可她還是看清了佇立在殿門兩側的兩排黃甲侍衛,看清了在侍從拱衛之中,一個身材高大,目若寒星的年輕男子站在殿外,一雙鳳目眸光鑠鑠。
即使隻被那年輕男子的眸光掃過,齊東珠也有片刻凝滯,倏爾她睜大了被寒風刮得生疼的一雙鹿瞳,盯著那男子身上繡著龍紋的朱紅色袍服,驟然明悟了他的身份。
是康熙!
齊東珠大睜著雙眸,在腦子裏無聲地尖叫道:
“係統!係統!見到皇帝該怎麽做來著?我該說什麽才不會被砍頭!”
“先跪下吧?說吾皇萬歲萬萬歲?”
齊東珠砰地跪在了殿內磚石上,直覺那句“吾皇萬歲”好像不是她一個宮廷內侍該說的話,可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想磕個頭總是沒錯的吧。
可是這個頭磕到半路,就被殿門的門框阻隔了,差點兒一腦袋撞到門框上。她有些尷尬地伸手扶住門框,身子半伏不伏地僵在那裏。
而她手上拿著照明和護身的黃銅油燈砸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脆響,嚇得齊東珠脫了手,旋即想到那裏麵可是燃燒著的燈油,落了地可就起火了!於是她又連忙去扶。
扶自然是扶住了的,可她耳畔明明白白地聽到離門最近的兩個黃甲侍衛從鼻腔裏噴出憋悶的笑聲。
為什麽有人在古代也會社死呢。
齊東珠眸光暗淡,餘光見康熙在燈火之中映出流光的衣擺從她麵前劃過,踏進了內室。
應該不會被嘎掉吧?
齊東珠心驚膽戰地想,而這時,康熙身邊隨侍的梁九功短暫地停駐在她身邊,小聲提點道:
“還不快跟來。”
梁公公語調溫和,不帶一點兒居高臨下的態度。他都是內廷裏行走多年的老油條了,哪兒能看不出皇上對這小小奶母頗為滿意的態度?更何況這小奶母雖然規矩差了些,行動笨拙,但勝在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純質,又姿容秀美,一雙明眸像林間的野鹿般晶瑩靈動,很難讓人生出半分厭惡。
“…喔,喔。”
齊東珠應了兩聲,從地上狼狽地爬了起來,遠遠墜在後麵,擦著牆角站立,恨不得把自己融入燈火映照不到的灰影裏去。
和宮中其他汲汲營營的奴婢侍從相比,齊東珠作為穿越人士,既沒有在封建王朝大放異彩的野心,也沒有跪舔皇權的動力。相比之下,她更向往宮外的世界,想走入這三百年前的芸芸眾生之中。
她本就是百姓中的一員,也沒什麽一飛衝天,攀龍附鳳的想法。若是日後她能力局限,她就自己安穩生活;若是仍有餘力,她便盡力幫助那些在底層掙紮的百姓,辦個共濟堂,用從現代學到的學識和她的文字,留下一些她存在過的痕跡。
無論是皇帝,還是宮廷,都離她的人生規劃差太遠了,即便是擺在眼前,也隻讓她避之不及,生不出半分討好諂媚的心思,比受了驚的鵪鶉更為安靜,便是連康熙的臉都沒怎麽看清楚。
康熙身形高大,步子自然邁得也快,幾步便進了內殿。他自然是看到了那小奶母被受驚嚇的可人兒模樣。明亮的燈火照耀下,他發現這小奶母比看上去年輕得多,甚至不像一個生育了子嗣的女子。似乎是受了驚的緣故,他覺得這奶母對他簡直避之不及,方才在殿外驚鴻一瞥看到的溫情和生動從她的臉上盡數斂去了,隻剩下一雙野鹿般明亮的暖棕色眼眸大睜著,將她的臉色都襯得有些蒼白。
康熙站在榻前,垂眸看了一眼躺在**的小阿哥。還未滿月,小阿哥的眼眸已經完全睜開了,一雙黑亮的瞳仁水潤清澈,並不似康熙的鳳目,倒有些像烏雅貴人的一雙桃花眸。
“喲,小阿哥看上去可真精神,小臉兒白淨的。”
梁九功在康熙背後打趣兒著,一邊掃了那縮在牆角的小奶母一眼,心道裏納悶兒道,皇帝駕臨來看你家小主子,難得有這種好心情和興致,結果你悶不作聲所在牆角裝鵪鶉,這又是鬧哪般?
心裏納罕,梁公公還是出聲轉圜道。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怎麽著也不能敗壞了主子的興致。
康熙沉沉“嗯”了一聲,垂頭看著露著一隻小胖手的小阿哥,心下有幾分柔軟。可旋即他皺起眉,餘光掃過縮在牆角的小奶母,質問道:
“怎殿裏就一個奶母?皇子身邊應有兩個奶母隨侍,另一個哪兒去了?”
齊東珠猝不及防被訊問,一時像大學公共課摸魚被老師點名兒的學生一樣腦子裏一片空白。她才入宮第三天,哪兒能知道這隨侍皇子還有什麽規矩?就算有規矩,這也不是她安排的,一個底層社畜直接遇到公司老總的質問,她能回答些什麽?
“…呃…我並不知道這規矩…”
她支支吾吾,心想我命休矣,正想要不先跪下再磕個頭,看看能不能糊弄過去,而這時,榻上的比格阿哥卻動了。
隻見他仰起毛絨絨的小臉兒,“wer”地嚎出了聲。一聲綿長的哭叫**氣回腸,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康熙,都短暫地愣住了。
齊東珠更是呆愣片刻,目光投向了榻上裹在繈褓中的一團兒。在她的眼裏,那小奶比正仰著毛絨絨的小腦袋,兩隻柔軟的棕色耳朵上的毛毛都炸了起來,皺著一張小臉嚎得歇斯底裏,聲嘶力竭。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粗曠,全然不似平日裏在齊東珠懷中那樣奶聲奶氣,哼聲綿軟。倒真有了幾分成年比格“垂耳大叫驢”的氣勢。
康熙離這小阿哥最近,近乎驚詫地看向這臉都憋紅了,哭叫洪亮的嬰孩。他不是沒接觸過嬰孩,他的元後赫舍裏氏血崩而亡,太子保成自幼喪母,被他養在身畔親自照料,宮中這些年也誕下不少嬰孩,光立住的也有九個,可沒有一個能在不足月的時候就能哭得這麽大聲。
這孩子看起來還很小啊,怎麽能發出這麽大的聲音。
康熙雖感到驚詫,但麵兒上端住了一國之君的威嚴,眉頭都不皺一下,抬眼看向那仍然在傻站著的小奶母。
他身旁的梁九功見那小奶母還動作踟躕,一點兒都不開竅,不得不迭聲催道:
“你這奴婢怎麽在宮中聽差的?趕緊來哄哄小阿哥!”
“哦!”
齊東珠收到允許,連忙身姿靈活地躥到康熙身邊抱起了比格阿哥,伸手呼啦小狗的頭毛以示安撫。
那效果簡直立竿見影。小狗是世界上最可愛又暖心的存在,隻是被人類摸摸頭,就會愛上人類!
比格阿哥停下了防空警報器一般的嚎叫,用小毛臉兒蹭了蹭齊東珠的手指,從喉嚨裏擠出了往日那綿軟的哼唧聲,奶聲奶氣,和剛才嚎叫的聲音判若兩崽。
看到這一幕,康熙一雙鳳目都有些睜大了,看著瞬間恢複甜蜜乖巧的孩子,心想這小阿哥雖然還在繈褓裏,卻十分有趣兒,和保成的性子又截然不同。
常年身居高位,他自然看得出眼前的小奶母涉世未深,恐怕對宮中的規矩一概不知,被算計排擠也體會不到,卻真誠坦率,對小阿哥的看護和愛重真心實意。
無論合不合規矩,這小阿哥被養育得很康健,瞧著也十分機靈可人兒。就光聽這大嗓門兒,中氣十足,餘音繞梁,康熙還從未從別的嬰孩那兒聽見過,可見其身子骨壯實,將來定是愛新覺羅家的好兒郎。
抬手製止了梁九功訓斥那小奶母沒有規矩,失禮禦前,康熙也饒有興致地伸手學著那小奶母,捋了捋小阿哥看著有些稀疏的頭毛。
小奶母來不及縮回的綿軟指尖兒大逆不道地觸碰了龍體,不過轉瞬便被她藏了回去。齊東珠僵硬地站立著,動都不動,任由康熙抒發著難得的慈父情懷,伸出帶著薄繭的溫熱的大手,揉著齊東珠懷裏孩子的頭毛。
比格阿哥皺起了豆豆眉,毛乎乎的小臉上硬是又擠出了兩道褶兒。他哼唧兩聲,顯然被他父皇那能拉開十三力半弓箭的粗糙大手摸得並不太舒服,可齊東珠去哪兒來的本事給他伸張正義去?
她隻能垂頭看著比格阿哥,希望他實相點兒,不要再他父皇麵前作妖了。雖然他是未來的天選之子,可如今他不過是一個份位不高的嬪妃所出的,還不一定能活下去的軟胖幼崽。皇宮裏生存不易,他可別再發動比格特技:大耳驢尖叫,把他難得溫情、金尊玉貴的皇帝親爹狠狠得罪了。
比格阿哥不知是否收到了小奶母的暗示,靠在小奶母馨香的懷抱裏,黑乎乎的小鼻頭**半晌,確實沒有再次哭叫。
就在齊東珠舒了一口氣時,她看見比格阿哥皺起覆蓋著白色毛毛的小眉頭,豎著一雙深色豆豆眉,對他尊貴無匹的父皇呲了呲還沒長齊的小乳牙。
齊東珠隻覺得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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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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