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領賞
◎內務府的賞銀十兩,並肥羊一隻。諸位日後行事便以納蘭氏為首,好好伺候小阿哥,賞是少不了你們的。◎
對齊東珠來說堪稱是驚心動魄的一晚過後,她在破曉前才將比格阿哥暖烘烘的小毛爪貼在臉上,昏睡片刻。
再醒來時已晨光熹微,齊東珠發愣地摟了一會兒在睡夢中顫動著嘴邊白毛毛的小比格,才依依不舍地將滿是幼崽奶味兒的繈褓放在榻上,準備離開。
誰知剛一出門,她沒看到來接班兒的奶母,反而迎麵撞上了神色激動的翠瑛。
“內務府來人了,據說有貴人發了火兒,那拉家那囂張跋扈的吃了掛落,內務府那邊兒又調來兩個新的奶母。”
翠瑛壓低聲音說道:
“管事嬤嬤今兒來的特別早,叫你過去呢,看樣子是大喜事,你快跟我來。”?
齊東珠仍然有些發愣,亦步亦趨地跟著翠瑛走了兩步,忽然想起比格阿哥身邊兒可沒留什麽人,連忙折回殿內去抱比格阿哥。
翠瑛無奈地跺了跺腳,卻隻能跟齊東珠一道進入殿內。誰知在榻上原本睡得安穩的比格阿哥此刻睜著一雙大眼睛,聽聞齊東珠的腳步聲便抽了抽小黑鼻子,扭頭來看,從喉嚨裏擠出委屈的哼唧聲,像在問齊東珠方才去哪兒了。
他還很幼小,齊東珠不知道他分不分得清照顧他的奶母們的區別,卻對他這粘人又乖巧的模樣百般憐愛,無法抗拒,忍不住將他摟進懷裏,對翠瑛輕聲說:
“來了新人不也正好,但這熱鬧我也不想去看了,小阿哥身邊兒離不了奶母。”
翠瑛就氣她這幅不知機的木頭樣兒,急得喘了幾口氣,把話兒說開了:
“昨兒晚上皇…貴人來了,是不是?值夜的奴才都傳開了,說你得了貴人青眼,上麵點名兒要提攜你,這回兒管事嬤嬤一大清早兒就來了,內務府也派了人帶了給你的賞,滿院子就等你一個呢!你若是不去,莫說以後在這西四所你的威嚴立不住,就是管事嬤嬤和內務府的人也被你狠狠得罪了!人家正費盡心思給你抬抬身份,你不出麵算怎麽回事兒?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這小阿哥看上去也不餓的樣子,我先替你看一會兒,你去走個過場,如何?”
見齊東珠不僅麵無喜色,甚至臉上還有幾分踟躕,翠瑛這個急性子更是急得在冬日大清早憋出了一頭汗,劈裏啪啦地說道: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軸呢?這是天大的好事兒,內務府專程派人來給你做臉麵,之前那拉氏在小阿哥的院兒裏頤指氣使,她可都要上趕著討好趨奉管事嬤嬤,可沒人特特給她做臉兒!你這一去,滿院兒的奴婢都知道西四所日後該聽誰的,小阿哥身邊兒又是誰在做主,你怎麽就不著急呢!”
急躁的翠瑛不知道的是,她的一番推心置腹地勸說完全起到了反效果,齊東珠這資深社恐不僅不會因為即將到來的升職加薪而激動萬分,反而在聽到滿院子的奴婢和上司都在等著她前去時,嚇得腿都有些發軟,趕緊摟緊了懷裏無辜地眨巴著大眼睛的比格阿哥。
她真的好怕這種被各路視線審視的場合,也一點兒不想在這宮廷之中升職加薪。
“冬珠!納蘭東珠!”?
翠瑛以前單知自己性子急,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為了別人的事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就差跳腳了。
“要不你把小阿哥一起帶著?你就露個臉兒就行,你想想,你這才入宮幾天,就成了這小阿哥院兒裏最得眼的紅人兒,這宮中沒別人有你這運道了!可別錯過這機會!”
想她翠瑛在宮中苦熬多年,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灑掃婢女,拚盡全力才謀了個小阿哥身邊兒的清閑差事,隻等熬到了年歲出宮,再不用伺候那些陰晴不定、脾氣怪異的主子們了。不過如今她也算苦盡甘來,交好的姐妹走了大運,日後她在這宮裏可就更有些盼頭了!?
幾日相處,翠瑛其實也看得出齊東珠性子溫吞,城府不深,還詭異地躲避與人交際,想來若不是第一日翠瑛主動與她搭話,齊東珠也不會在宮中結交其他宮女,與宮人拉幫結派。她不是鑽營的俗人,可運道來了,那是天將與之,豈有不受的道理!
可即便是翠瑛急得幾乎跳腳,齊東珠還是一臉為難,幾乎將臉埋進小阿哥繈褓裏,囁嚅道:
“小阿哥還沒滿月,不得出門見風。”?
翠瑛一口氣不上不下,憋了半晌,卻也沒法拿她怎麽樣,隻能飛快尋思起一會兒怎麽跟管事嬤嬤交代,才能讓齊東珠不得罪在場的人,別在管事嬤嬤心裏留下什麽拿喬的印象。
狠狠瞪了縮在榻邊犯慫的齊東珠一眼,翠瑛最後跺了跺腳,匆匆對著齊東珠懷中軟綿綿的小主子行了一禮,準備去管事嬤嬤麵前回報,可誰知她剛腳步匆匆走到門口兒,便聽到小阿哥殿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而管事嬤嬤和內務府的小管事召集了小阿哥院兒伺候的所有奴婢,直直上門兒來了。
翠瑛連忙撤步退回殿中,去揪齊東珠的後衣領子,快速說道:
“來人了,你麻溜出門,見了領頭的記得行禮,她說什麽你不會回答就應是或者點頭就行了。”
說罷,她瞅了一眼齊東珠懷裏蹬著小腳的小阿哥,想了想,說道:
“你把小主子裹緊點兒,帶上吧。”?
齊東珠聽到管事嬤嬤和其他奴婢都堵到門口兒了,更是慌了手腳,這回也用不著翠瑛囑咐,就裹住了比格阿哥,緊緊把他攏在胸前,像摟著一個毛絨絨的盾牌。比格阿哥被擠得“唧”了一聲兒,卻仍然乖乖地把小毛毛嘴貼在齊東珠的前襟上,軟軟的小白爪在繈褓中探出一點兒,爪心的粉色肉墊兒若隱若現。
齊東珠沒忍住,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小毛爪,幼崽身上暖融融的奶味兒讓齊東珠焦灼的心情平複些許,又扯來一截兒小被將比格阿哥裹了一圈,在翠瑛的催促下踏出了殿門。
比格阿哥的院外擠滿了人,齊東珠透過大敞的院門匆匆望了一眼,便又有些軟了腿,待她踏出院門,便也沒仔細看,抱著比格阿哥便學著翠瑛,對領頭的嬤嬤和內務府的小管事一福身,說道:
“奴婢東珠,見過管事,見過嬤嬤。”?
齊東珠感受到周遭人打量的視線,尤其是兩位領頭的管事,目光將她從頭掃到了尾。這令社恐人士極端不適,隻好抱緊了懷中的比格阿哥聊以□□。
“回嬤嬤,回管事,並非奴婢耽擱時辰,隻是東珠照顧小主子盡職盡責,見今兒個那拉奶媽還未來替班兒,便不敢輕易走開,還請嬤嬤和管事見諒。”?
見齊東珠這幅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德行,翠瑛恨鐵不成鋼,隻能越俎代庖,替齊東珠說些辯解的場麵話兒。
“嗨,我也正尋思這個事兒呢,所以就算冒犯了小主子,也帶人上門來尋了。那拉氏和孫氏那兩個受了發落,隻顧到我這兒哭哭啼啼,可曾想起過小主子還需要照料?要不人家納蘭家來的能得了貴人青眼,有些人呐,在宮中做事享著優俸,做人卻忘了本呐!”
管事嬤嬤率先發了話兒,又親切地上前扶起了抱著比格阿哥的齊東珠。她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女人,長相端正,身上浸著股濃厚的香粉味兒,熏得比格阿哥狠狠皺著小黑鼻子,將毛絨絨的小臉兒往齊東珠懷裏埋了埋,隻留出一個毛絨絨的後腦勺。
陌生人突然靠過來,使齊東珠略微緊張,很想和懷裏的比格阿哥一道把臉埋起來。雖然管事嬤嬤動作和緩,她卻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掃過她,沒什麽暖意,反而有幾分厭煩。
想來這之前那位囂張跋扈的那拉奶母和這位管事嬤嬤多少有些交情,如今上麵發了話兒,要提拔她這個絲毫不知諂媚討好的新人,顯然觸動了這管事嬤嬤的利益。
更何況她這個新人還有些不知好歹,連句好聽的話兒都不會說。
心裏這麽想著,齊東珠麵兒上還有幾分呆滯。說來可悲,如果讀懂人情世故就能變得人情練達,那世界上就不會有社恐的存在了。
有句話兒怎麽說來的?道理全都懂,可惜做不到啊。
齊東珠在腦海中絮絮叨叨的抱怨顯然影響了係統,引發了係統那酷似中年婦女的一頓說教,可惜沒一句落在點子上。
另一側,內務府來的管事對齊東珠微微頷首,說道:
“是個性子穩重的,得了貴人青眼也是應當。內務府的賞銀十兩,並肥羊一隻。諸位日後行事便以納蘭氏為首,好好伺候小阿哥,賞是少不了你們的。”
那管事話中倒沒什麽惡意,恩威並施,卻明顯有些不耐,顯然想盡快了卻這糟讓內務府濫用私權擇選奶母,跟著吃了掛落的糟心事。齊東珠懷裏抱著尊貴無比的小阿哥,翠瑛便替她接了賞賜,連聲道謝:
“多謝管事,多謝管事!”
那管事也沒心思計較她越俎代庖,繼續連珠炮般道:
“今兒個我還帶了兩位奶母過來,皆是旗人家的哺乳婦女。宋氏,魏氏,日後便聽納蘭氏差遣,好好伺候你們的小主子。呆愣著幹什麽?過來給你們小主子見禮。”
兩位二十餘歲,婦人打扮的旗人女子對著齊東珠懷裏的比格阿哥福身行禮,其中魏氏看上去像個心思活泛的,拿眼看了看齊東珠,對她討好般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