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在夏日裏的一場雨中離別◎

新的一年。

季節交替很快, 寒冬臘月被春風送走,綠柳躥新芽兒,日光溫柔和煦。

搬離宿舍的這天, 初桃提著行李箱,方芳撇嘴為她送別:“你真的就這麽走了嗎, 我好舍不得你啊桃桃, 你這一走我就沒有飯搭子了。”

初桃笑道:“我隻是出去留個學,又不是不回來, 等過幾年,我再陪你吃遍整個安城。”

方芳難過歸難過, 可到底希望初桃能更好一點, 看到宿舍樓下停靠的保時捷後,本來要掉的小珍珠立刻縮回去, 把車身上下打量一遍, “這就是你爸爸送你的車嗎, 媽呀, 妥妥的富二代。”

之前初桃那麽的默默無聞, 結果有錢的爹來認女兒了, 為了彌補這些年的虧欠,初父花大幾百萬送女兒出國留學, 給她最好的資源。

這是方芳所了解的。

她不知道初桃為什麽走得這麽匆忙, 在此之前毫無預料的, 某天突然辦理了出國的手續。

難道因為失戀過度,想離開這座傷心的城市, 和靳予辭徹底斷絕聯係嗎。

“靳予辭知道你要走嗎?”方芳唏噓。

“不知道。”初桃搖頭。

她和靳予辭早就沒了聯係。

起先她還能從唐複口中知道靳予辭舊疾複發時不時在醫院治療, 後來唐複就不說了, 委婉地告訴她, 和靳予辭再也別聯係了。

因為她,他承受太多不該承受的。

宋寄的事情眼看著要從他的世界消失,又因為她,波浪被一點點掀起。

靳予辭直接承認他對不起宋寄,段舟就算拚盡所有手段也挽救不了名聲。

名聲是次要的,重點是靳予辭自己承認後,就很難從陰影中走出來了。

唐複和段舟都不待見她,隻有孟冬意偶爾透露一點消息,靳予辭退圈和舍離音樂了,可能服從家裏的安排出國讀商科。

不管如何,他們終究各走回自己的路了。

臨走前,初桃很想見他最後一麵。

偷偷摸摸地見他,不要被他發現的最後一麵。

想看看他到底什麽情況。

孟冬意說靳予辭常在зимой出現,段舟他們陪著聊天解悶,初桃對那裏再熟悉不過了,看到停車位的幾輛熟悉的車後,從後門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

站在後麵到內廳的通道口,就能音樂聽見他們的談話聲。

是久違的,靳予辭的聲音。

他話很少,大部分時間聽唐複嘰嘰喳喳的,視線落向窗外,人來人往,他也不知在看誰,是人還是落葉,或者路過的小貓小狗。

“你爸安排你的事情進展得怎麽樣了。”段舟打斷唐複沒完沒了的話。

靳予辭掀了掀眼皮,“關我屁事。”

“……不是你自己的事嗎。”

“是吧?”

“阿辭現在的精神狀態還沒好轉嗎?”唐複打趣道,“這樣下去怎麽行,趕緊打起精神,好泡美國妞啊,那邊女的玩得可花了,一晚上可以搞幾個。”

男生們的話題,無非就是那樣,贓物下.流。

初桃沒聽到靳予辭的聲音,不知是認同還是否認,她知道,沒了她,他會回到原先的生活,會有其他各式各樣的女孩子。

她後背抵著通道,春夏的天,莫名寒涼。

原來意料之中的事情,依然擋不住難過的侵襲。

肩膀忽然被撞了下,她驚訝得手忙腳亂,抬起的手慌慌張張地扯到了什麽東西,顧不上那麽多,急著往外麵逃,而對方也下意識捂著臉往外麵走。

後門的路道都是商鋪配貨用的,幾乎沒人路過。

初桃認出這個人的衣服就是店裏的配送員,混亂的心冷靜不少,他卻一直低頭好像在找著什麽東西。

“是這個嗎?”初桃撿起地上的口罩。

配送員沒看她,一隻手捂著臉一隻手去接。

在此之前,初桃有觀察過配送員的長相。

說是中年大叔,可他的眼睛十分清澈,眉角並沒有皺紋,之前一直默默無聞,所以沒怎麽關注過。

初桃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天方夜譚似的想法,在伸手遞過去的刹那,她忽然拎過對方的手腕,讓他的臉徹底沒有了遮擋。

如同店長所說,配送員的臉毀了容,側邊有很長很深的醜陋疤痕。

可再怎麽毀容,他的臉也不可能是大叔的臉。

不知是哪種感覺驅使著,初桃瞳孔震驚,喃喃叫出一個名字:“宋寄……?”

配送員再捂臉的手一震。

初桃沒見過宋寄的模樣,是之前的黑料爆出後,宋寄的照片也被人挖了出來,她潦草瞄過幾眼,並沒有記在心裏,與其說她通過麵容識別,更不如說女人的直覺的猜測。

聽到旁邊傳來腳步動靜,宋寄想都沒想,拉起她的腕,將她帶到貨車的後麵,一起躲著。

初桃和宋寄像是兩個見不得人的小偷,都沒法光明正大地出現人群的眼中。

“真的是你嗎,宋寄。”初桃難以置信看著眼前的男生,“你竟然……”

還活著。

而且就在段舟的店裏。

她之前和店裏的配送員經常見麵工作,從來沒有把他和宋寄聯想到一塊兒去。

“我不是……”配送員沙啞的否認。

他聲帶損壞,聲音很粗糙,別說唱歌,說話都讓人害怕。

“你明明就是。”初桃陷入許久的驚詫,“是我在做夢嗎,你一直在這裏生活。”

就在段舟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出入,竟然沒有露餡過。

見無法隱瞞,宋寄沒有抵賴,警惕地環顧四周的環境,淡淡問她:“這件事,你能別告訴靳予辭他們嗎?”

“為什麽?”初桃顧不得自己現在也是個見不得光的小偷,“你知不知道他們因為你的事情有多擔心嗎,靳予辭他好幾次住院治療……”

宋寄冷冷打斷:“我隻想過我自己的生活。”

他隱姓埋名,毫無作為,隻想過最安靜的日子。

至於其他的,和他沒有關係。

初桃情緒太激動了,像是找到醫治靳予辭的解藥,瞬時豁然開朗,又因為宋寄的否認而失落,“可是……”

“你應該知道的。”宋寄說。

她之前在這裏兼職,怎麽可能不知道他低調的個性。

縱然兩人沒有語言上的交流,相處之間也算認識了,初桃如果為他著想就不該告訴靳予辭。

甚至她如果非要說出去了,僥幸存活的宋寄,未必不會有第二次的跳河自盡。

“可是你也知道的……”初桃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你,他走不出來的,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宋寄沒有說話。

這些,他都知道。

他在這樣的地方工作,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些消息,何況靳予辭他們經常來這裏談話。

那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好不容易有的安靜的生活。

隻想與世隔絕。

如果他想幫靳予辭的話,早在之前就該出現的。

思忖一會兒,初桃到底狠不下心去破壞他的平衡,搖搖頭,“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我不該強求你的,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看見。”

她把口罩還了回去。

這麽久以來宋寄都以這樣的方式生活,她怎麽好意思打擾了。

“你能不能,也別告訴他我來過?”初桃小心翼翼問,“我要出國了,現在隻想遠遠地看他最後一眼。”

彼此之間達成了默契的協議,彼此都不告密。

初桃重新走回後門,在剛才站的位置,隔著一盆鳳尾竹,剛好能看見靳予辭。

他已經從歌壇墜落,可身邊的追求者並不少,在哪都圍繞著索要聯係方式的女生。

他不像往常那樣,或痞笑或冷漠拒絕,隻是淡然地撂下一句:“有主了。”

“喲,哪裏來的有主了?”唐複唏噓一句,“不是分了嗎。”

靳予辭指尖碰了碰腕上的紅繩,“我沒說過。”

就算見不到人。

他也沒承認過分手。

隻要不承認,他就是“有主”的狀態。

那紅繩初桃太熟悉了,手法不行,編織得很粗糙,他戴了很久。

他們圈子裏男生都戴幾百萬的表,而他一直戴著那破舊的紅繩,哪怕代表佛性的菩提珠和猙獰的紋身背道而馳,哪怕給他係相思結的女孩已經不在身旁,他從未有過摘下的想法。

鳳尾竹後麵,初桃再無支撐站立的力氣,屈膝緩緩蹲下來,額頭埋在臂彎中,睫毛輕輕顫動。

宋寄沉默地看著她,一直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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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京城的某班飛機,深夜飛離加速帶,駛向萬裏遠的歐洲。

靳予辭是最後一個知道,初桃離開的人。

他們和他說的是,等風聲過了,他再見初桃也不遲。

現在他身敗名裂,和她走得越近,越可能影響到他。

他們的嘴裏,明明有很多以後。

但現在,他連她人去哪兒都不知道。

甚至於,他知道這件事,還是從另一件事延伸的,一朋友探望他時一次口誤,說A大最不學無術的沈大少爺,纏著他爹給歐洲某學院送樓,去混學位了。

藥物的刺激下,靳予辭的思維渙散懶倦,很少專注於某件事,卻從這件事的細枝末節,察覺到異樣。

那沈千放績點沒眼看,成績回回倒數,就等著畢業後繼承他爹的大廠安然度日,哪來的閑情逸致,去歐洲讀書?

於是一打聽,就知道沈大少爺,是和初桃一起走的。

在別人的口中,沈千放和初桃已經成雙成對出入了。

靳予辭想起他那次揍人,初桃伸向沈千放的手,和對他前所未有的,漠然的眼色。

初桃不喜歡靳予辭。

是她親口說的。

那麽,她喜歡上別人了嗎。

深夜,зимой。

朋友和客人都走了,靳予辭仍然呆在這裏。

窗外滴答答落雨,玻璃蒙上輕薄的霧麵,安然閑適的環境,他眯了會覺,又皺眉莫名驚醒。

每次在這裏偷眠,醒來之後一抬頭就能看到櫃台收銀的她。

現在卻不論蘇醒多少次,櫃台都是空的。

一次又一次下意識,一次又一次落空。

靳予辭眯起眼睛,摁了摁太陽穴,現在的他狀態真的太差,幻視很嚴重,初桃怎麽可能會出現在зимой……那是多久前的回憶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她了。

他們在冬日的一場雪中相遇,在夏日裏的一場雨中離別。

一如當時的他,她一聲不吭,不辭而別。

擰開一瓶蘇威,靳予辭微微仰首連灌,烈酒辛辣感強烈,在喉骨間炙熱灼烈地燃燒,短暫地麻痹人的神經和直覺。

一個人影忽然晃過。

一杯桃汁氣泡水擱放在桌麵上。

這個時候店裏早該沒了人,靳予辭眯眸掃過去,沒問他是誰,隻說:“我沒點過這個。”

“我送你的。”

說話人嗓音嘶啞暗沉。

“不要喝太多的酒,對身體不好。”來人俯身,很自然接過他手裏的瓶子,在他凝視的目光下,甕聲甕氣說道,“阿辭。”

撕開口罩麵具,呈現在靳予辭麵前的,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恍惚得靳予辭以為病情加重,又陷一場虛無縹緲幻夢中,他低喃出聲:“宋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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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下章六年後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