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梨花

兩個庶妹見蘇綰綰撩開了車簾,也跟著望出去。

蘇綰綰聽見了她們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她轉頭,看見庶妹們臉頰微紅、雙眸發亮,望著那個被圍在中間的郎君。

其中一個庶妹察覺到蘇綰綰視線,耳根一紅,笑道:“三娘,那鬱二郎還……還挺好看的。”

蘇綰綰點點頭:“還瞧嗎?”

“不瞧了,不瞧了。”庶妹連忙道。

蘇綰綰便隨手放下車簾。

……

越國公世子本在和鬱行安說話,此時卻忍不住對著蘇綰綰的馬車發怔。

方才那驚鴻一瞥,是……蘇家三娘蘇綰綰吧?

“世子?”鬱行安問道。

越國公世子陡然回神,耳根一紅,連忙左顧右盼,找補一番:“鬱翰林您瞧,這信國公府的車夫和崔仆射的車夫吵得臉紅脖子粗,最後還不是要讓?”

旁邊人笑道:“崔仆射雖無尚書令之名,卻有宰相之實。除了中書門下兩省的長官、翰林院的學士們,還有誰敢不讓他?”

本朝將宰相的權柄分給三省長官及副職。翰林雖沒有正式的官階品秩,人數也沒有定額,卻清貴無比。如今,翰林院才成立一百多年,卻已經掌握較大的權力,甚至開始侵占原本屬於宰相的部分權柄,權重望崇。

“是,是。”越國公世子很慶幸揭過了自己方才的走神,“隻是這一吵嚷,後頭的馬車又堵了不知多少!”

幾人說話間,信國公府的馬車果然往後退,讓崔仆射先過。後麵堵著的馬車也開始動起來,不久之後,蘇家馬車進了大門。

蘇綰綰被侍女扶下馬車,緊接著,她的庶妹們和繼母郭夫人也各自從馬車下來了。

郭夫人坐在另一輛馬車上,她剛下來,就有一輛馬車從門外駛進來。郭夫人的乳母郭嬤嬤道:“夫人,那是鬱家馬車。”

蘇綰綰抬眸望去,見到鬱行安跟在鬱家馬車旁,那十幾個郎君仍然跟著他,滿臉巴結之色。

他神情平靜,等馬車停下,鬱家侍女從馬車上扶下來一個小娘子。那小娘子看上去十一二歲,容貌打扮皆是不俗。

郭嬤嬤道:“夫人可要上前打個招呼?這鬱二郎出自名門,處尊居顯,結交一下也是好的。”

郭夫人思忖片刻,帶著自家的三個小娘子上前。

眾人互相見過禮,原來那鬱家小娘子是鬱四娘,鬱行安的親妹妹。

庶妹們此時不敢再說話,跟著鬱行安的那十幾個郎君倒是在三五步外,假裝相互交談,時不時偷瞄蘇綰綰幾眼。

鬱四娘也盯著蘇綰綰瞧,聽她說完自己是蘇三娘,更是雙眸發亮。她仔細打量蘇綰綰,笑道:“我在河西道聽過你。”

鬱行安聽見妹妹的話,也望了蘇綰綰一眼。

今日天朗氣清,越國公府花木扶疏,長廊迤邐。他長身靜立,目光深邃安靜,蘇綰綰若有所察,抬起雙眸,鬱行安已經收回視線。

鬱四娘一無所覺,熱情讚道:“那粱知周說得果然不錯。”

眾人善意地笑起來,庶妹們也露出與有榮焉的神態。不必多說,眾人都明白鬱四娘的意思。

粱知周是本朝一個有名的詩人,尤擅寫美人。他曾因才名甚著,被舉薦給聖人,後又因不通人情世故,被賜金放還。

粱知周一路回老家,路過河西道時,不知怎麽見到了蜜州藍家的小娘子,於酒醉之後,說出“大裕有雙姝,一在閬都,一在河西”的話來。

有人問他雙姝是誰,他酩酊大醉道:“蘇家和藍家小娘子皆是美人,閬都那個便是蘇家三娘,河西那個是藍家六娘。”

他的詩歌辭致雅贍,流傳甚廣,於是許多人知道,閬都有一個蘇三娘,河西有一個藍六娘,是詩人讚不絕口的美麗。

眾人笑笑,應酬幾句,輕輕揭過這個話題,被越國公府的侍女引到牡丹園。娘子們被引到西麵,郎君們被引至東麵。

蘇綰綰和鬱行安的影子因同行而交錯在一起,又很快分開,各自去往不同的地點。

蘇綰綰與貴女命婦們交談。正談笑間,錢嬤嬤入了西畫樓,環顧一番,走向蘇綰綰。

蘇綰綰知道錢嬤嬤是大姊蘇瑩娘的乳母,因笑道:“大姊也來了麽?她在何處看花?”

錢嬤嬤走到蘇綰綰身邊,低聲道:“夫人在越國公府的客房裏。小娘子,夫人有事尋你……”

蘇綰綰微愣,旋即站起身,向郭夫人說清緣由,又帶上兩個侍女,跟著錢嬤嬤,去往越國公府的客房。

……

鬱行安站在東麵的畫樓上,眺望牡丹園。春風拂動他的袖袍,他背影挺拔,如鬆如竹。

在他身後,各家郎君們一邊飲酒作詩,一邊互相詢問:“鬱翰林怎不過來?”

有人笑道:“鬱翰林乃是白鷺書院山長的關門弟子,被讚為‘天下文章第一人’,若他來了,這鬥詩豈還有我們的事?”

越國公府世子卻心知不妥,他喝了兩口酒,站起身,朝鬱行安走去。

走近才發現,鬱行安的目光落在一道花間小徑上。

越國公世子跟著望過去,隻見春風送來花香,蜿蜒小徑裏,蘇綰綰帶著侍婢行走,不知去往何處。

越國公世子心中一喜:“是蘇三娘!”

他一邊說,一邊握住欄杆,上半身略微往前探,也不怕掉下去——他想看得更清楚些。

鬱行安收回遠眺的目光,瞥他一眼,沒說什麽,隻是瞧了一眼畫樓。

這畫樓不高,就算掉下去,越國公世子應該也不會有事。

越國公世子根本忘了自己本打算過來做什麽。

等到蘇綰綰走出視野,他才沒話找話:“今日天氣晴朗,天公作美啊。”

鬱行安頷首。

越國公世子見鬱行安願意搭腔,連忙笑嗬嗬地酬酢。

鬱行安始終應答有度。他的聲音很動聽,越國公世子不知怎的,逐漸不安,偏頭看向鬱行安的臉。

他神色清和,讓越國公世子想起有人對鬱行安的評語——

玉潔鬆貞,君子翩翩,如高山雪,如月下仙。

越國公世子抓握了兩下欄杆,想到,鬱行安方才是在看牡丹,還是在看蘇綰綰?

他有心試探,便笑道:“許多人都說,蘇三娘是閬都最美的小娘子呢。”

“確實很美。”鬱行安平和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