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史明威卒
◎劍修並不可怕，但是有腦子的劍修就非常可怕了。◎
謝不言和顧星周兩人合力禦敵, 並沒有處在非常下風。顧星洲的劍招主張的是力破千鈞專攻史明威的下盤，而謝不言的劍招主張的是唯快不破，專攻史明威的上路。原本餘彎彎還擔心兩人會不對付, 好在他們在關鍵時刻選擇一致對外，而且配合的竟然頗為默契。
史明威從一開始的遊刃有餘, 也逐漸演變成了力不從心。他從來就沒見過這麽難纏的劍修, 不愧是秦墨染的徒弟，一招一式都不帶任何花裏胡哨的多餘動作, 直指他的要害。
劍修並不可怕，但是有腦子的劍修就非常可怕了。
史明威閃避過謝不言貼臉的一劍, 咬咬牙決定放出壓箱底的法寶。他向後退了退, 一個回身後撤步接了一個空翻落地，樣子稍微有些狼狽。
“真沒想到, 兩個元嬰期的小輩竟然能將我逼到這個地步。”史明威咳了兩下, 手裏的動作分毫沒有停歇。
他自從發現這大石頭之後, 就再也沒有吃過什麽苦頭, 久違的狼狽讓他想起了當年剛入合歡宗時的情景。
提起合歡宗, 修仙界中的大多數人總是一臉鄙夷, 認為合歡宗的功法本質上就是通過雙修這種歪門邪道的手段來提升修為，跟他們努力苦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史明威卻明白, 這隻是他們不願意承認合歡宗的強盛, 所以故意用這些話來抹黑合歡宗。
他自小在凡人界長大, 老宗主下界遊曆之時見他可憐，將他從人販子手中救下賞了他一頓飽飯。後來, 他死皮賴臉跟在老宗主旁邊侍奉前後, 沒日沒夜盡心盡力, 這才得到了爬登天梯的機會。
三萬八千個台階, 他不知疲倦，終於在精疲力竭的那一瞬間昏倒在了合歡宗的門前。
本以為跨過那道門，等著他的會是徒手翻雲覆雨的修仙路途，可他從未想過仙路漫長，萬事都要從頭開始。
於是，史明威頂著平平的根骨，在合歡宗開始了漫長的修煉。
不久老宗主去世，大師姐即位。史明威雖然修為不高，但卻因為被記在老宗主名下，眾人即便不服也要尊稱他一聲師叔。在這種實力為尊的修仙界，一個空有名頭的師叔怎麽可能真正被尊重。
周遭的白眼和刁難嘲諷，全部化作了怨恨，鑽入了史明威心中。
他想變強。
他想快速變強，這樣才能將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都統統踩在腳下。
於是，他開始借著身份便利頻繁出入藏書閣，終於讓他找到了寫滿合歡宗最為禁忌秘法的書頁。從那之後他便開始修習完全本的陰陽顛倒決。
靠著吸取了同門女修的修為，史明威的實力在幾年內變得越發強勁，可他仍舊不覺得滿足。每當他想苦海回頭，胸口總會有一股衝動阻止他、蠱惑他，將他拉回深淵。
“我承認你們很強。”他慢條斯理地起身，一步步逼近二人，“可我本就是從地獄爬回來的人，那裏我已經待夠了！”
史明威的手指撫過心口的傷疤神色難辨。當年東窗事發，他幾乎受遍了合歡宗所有的刑罰，而心口這道傷疤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如果不夠強大，就注定要任人宰割。
他望了一眼旁邊立著的巨石，心裏作下了決定。
那樣的日子，那樣被別人任意欺淩的日子，他一秒都不想再重新體驗。
謝不言皺了皺眉，總覺得眼前的人氣場變了。
上一次跟分神期強者戰鬥，還是在無妄島，當時他是完完全全，甚至可以說是方方麵麵被對方壓製，基本毫無還手之力。可如今得史明威，完全是靠著手中的法寶法器，以及戰鬥本能在和他們搏鬥，絲毫沒有分神期強者的那股壓迫感。
直到剛才，他話音落下時，謝不言才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眼前的人仿佛找回了丟失地元神一般，突然就有了主心骨。
謝不言提醒顧星洲，“小心點，他不太對勁。”
顧星洲頷首，兩人在周圍張開防禦地劍陣，以免遭到史明威的突然襲擊。
史明威心念一動，將手心裏的魂玉捏碎，笑道：“沒想到兩個五大三粗的劍修能觀察得這麽細致，可惜為時已晚，我的元神馬上就會歸位，到時候你們就等死吧！”
“什麽？！”顧星洲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才猛得想通了其中蹊蹺。
所謂分神期，就是可以將已經成長為元神的元嬰，分一部分出去。史明威的修為沒有像正常的分神期修士那麽強，是因為他有一半的元神在外麵。若是元神合二為一，那才是真正的難以對付！
想到這裏，兩人同時向史明威發動了猛攻。
劍氣如雨而下，原本狹小的靈波洞一瞬間地動山搖。三人的招式帶著些毀天滅地之感覺，謝不言一劍下去，甚至將整個山洞的頂部削去了一半。
“彎彎，你帶著葉姑娘走遠一些！”謝不言交代完這句，便一個旋身又投入了戰鬥之中。
外麵已是黑夜，星鬥低垂北風嗚咽，其中還夾雜著些許妖獸的嘶吼。
餘彎彎並不害怕，這裏的陣勢太大，一般的妖獸也是不敢靠近的。她確實應該帶葉雲蘿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可她現在必須做一件事。
她摸了摸如水晶一般剔透晶瑩的霜月劍，和它商量道：“好霜月，有件事情拜托你。我知道你非同一般，跟了我這廢柴主人換做我是你，也會覺得委屈。”
霜月劍無動於衷，甚至往旁邊挪了兩下以示抗議。
餘彎彎一把將它撈了回來，抱在懷裏輕聲哄道：“這次是情況特殊，我們幾個能不能活著回去就全看你了，你難道不想見見師尊的霜華劍嗎？”
聽見霜華劍三個字，霜月劍動了動，似乎有些激動。餘彎彎見勸說成功，於是小聲交待了幾句，偷偷讓霜月劍伺機行動。
那邊劍氣已經破開夜空，整個靈波洞沒有一塊兒好地方，餘彎彎卻支了個簡易的防禦陣法，在天災隕石旁邊坐著等著看熱鬧，就連萬界美食係統也被她整懵了。
係統：“宿主是打算躺平等死了？”
餘彎彎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不！我在等他自作自受！”
片刻之後，早就飛出老遠的霜月劍回到了餘彎彎手中，劍尖微微失了光澤，仔細一看好像是戳中過什麽東西。
餘彎彎心下狂喜，掏出一個丹瓶就將霜月劍戳中的東西收入瓶中，然後開始下一步的動作。
半晌，已經力竭的史明威才發現不對，明明已經召喚過了，可分出去的那半片元神卻遲遲沒有回來的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會這樣啊！”史明威一個分心，被謝不言的泣血一劍刺中右肩，不一會兒殷紅的血液透過衣衫滲了出來。
史明威覺得奇怪，為什麽明明被刺中的是右肩，他卻突然覺得腹痛難忍，就好像腹部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刺穿，所有的內髒都絞在了一起。
被重創的史明威從半空中墜了下來，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好在他有心用另一隻手臂護著臉，這才沒傷到他最為在意地部位。
恰好是這個角度，他注意到了一旁餘彎彎的奇怪動作。隻見她左手捏著一個瓷瓶，右手揮著一柄極為華麗的劍，而她的目標竟然是那塊幫自己快速修煉到分神期的玉石！
“你瘋了！你快住手！”史明威掙紮著起身，就要衝餘彎彎出手，見此情景謝不言眸色一暗，飛速向他的膝蓋揮了兩劍。
史明威顧不得疼痛，拖著被砍傷的雙腿艱難往巨石的方向爬行，他近乎崩潰地吼道：“不要！不要！你毀了這樣的神物，是要遭天譴的！”
餘彎彎拿劍的手頓了頓，然後扭過頭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我這個人啊，從來都不怕什麽天譴。你這樣人麵獸心的東西，可比天譴要可怕多了。”
餘彎彎翻了幾個劍花，霜月劍以一種優美的姿勢在天災隕石旁邊快速晃悠了幾下，一眨眼的時間，巨石已經被破開成大小均等的碎塊。
史明威急得不顧形象飆出了眼淚，作勢要衝上前去，卻再度被謝不言用劍攔住。他無能狂怒，口中滿是汙言穢語，“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賤人！賤人！”
餘彎彎對這種程度的辱罵幾乎提不起任何關注的興趣，她隻關心一個問題。
“讓我停手也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說著，她將霜月劍暫時收了起來以示誠意。
史明威見事情有所轉機，當即忘了自己為什麽要跟這些人爭鬥，這一刻他隻想保住這巨石，“你問，你隨便問，隻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會告訴你。”
餘彎彎：“好，那我問你，這是石頭中心處少的那一部分去了哪裏？是不是被你私藏了？”
史明威愣了一下，“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他以為這小丫頭會問些什麽別的問題，卻沒想到她竟然也關心這巨石。
可是既然關心的話，又為什麽會要將它毀掉呢？
餘彎彎看他臉上寫滿了算計，有些不耐煩，“現在是我問你問題，懂嗎？”
史明威看了一眼碎了滿地的巨石，一時心痛不已。他知道眼前的小丫頭是來真的，她絕對有那個膽量將這些石塊兒切得更碎。
“那石頭的中心部分，從我見到這巨石開始，就已經缺失了，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被誰取走的。”史明威實話實說。
當年被合歡宗逐出宗門之後，他拖著殘破的身軀誤入了這萬象穀。因為感受到周圍的靈氣濃鬱程度不同於其他地點，幹脆決定在這裏養傷。後來他順著靈氣的源頭，找到了這靈波洞，為了馴服那三頭妖獸還吃了不少苦頭。
他也曾好奇過這巨石的不完整之處究竟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這石頭原本就長這樣，可後來修煉進展太過迅速，久而久之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餘彎彎對他的人品表示懷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是這樣，那你隨我發心魔誓。”
史明威二話不說，準備起誓。
“慢著！”餘彎彎見他竟然敢真的起心魔誓，這才信了他的話，“不用發誓了，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史明威眼底露出喜色，“那就好。既然這樣，你就放過這石頭好了。”
他的如意算盤打的很響，碎成小塊不要緊，隻要還有形狀他就能夠將石塊兒搜集起來找但丹霞宗的人將這巨石還原。
到時候他依舊能夠靠著這塊巨石，修煉到更高的境界，以這石頭蘊含的靈氣來看，百年飛升怕也不是難事。
“碎成小塊不要緊，到時候再拚起來就行了，你一定是這麽想的吧？”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餘彎彎幽幽地出聲。
史明威的動作一滯，有些傻眼，“你、你怎麽知道？”
餘彎彎手裏捏著裝有他一半元神的瓷瓶，自然什麽都知道，但是眼前的人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生死已經握在了餘彎彎手中。
“我警告你，你想知道的我已經告訴你了，按照約定你不許再毀壞這巨石。”史明威急切道。
餘彎彎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如果我沒記錯，剛才我說的是停手，並沒有跟你約定不再對這巨石做些什麽。”
意識到被戲耍的史明威瞬間惱羞成怒，指著餘彎彎的鼻子罵道：“臭丫頭，居然敢跟我玩兒這套。”
餘彎彎笑得張揚，“彼此彼此，你傷害雲蘿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顧星洲提著劍越走越近，口中還不忘附和著：“師妹說的對，跟這種人還講什麽信譽。”
謝不言則直接將泣血拋給了餘彎彎，“用這把，比較快。”
顧星洲見狀路也不走了，直接有樣學樣將逐龍劍也丟了過去，“用師兄的，比他的還快。”
餘彎彎艱難地拿著三把劍，左右開弓不說還要用靈力淩空懸著一把。瞬息之間三劍齊發，劍氣卷起地煙塵模糊了眾人的眼睛，其威力自是不必言說。
史明威瘋了一樣將穴道簡單封住，然後踉蹌地跑到碎屑所在的位置，動用全身的靈力開始吸收已經變成殘渣的巨石碎片。
“不好，他將碎片主動融入身體，短時間修為會大幅度增加，我們根本不是對手，不如先撤吧？”顧星洲自己是無所謂，可是餘彎彎也在就不一樣了。
保護好小師妹是每個玄天劍宗弟子的必修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誰知餘彎彎卻拒絕了他的提議，“師兄，你仔細看。”
劍氣崩起的巨石碎屑悉數紮進了史明威的身體之中，隨著血液的流動，巨石中蘊含的靈氣開始在他四肢和丹田反複流竄。史明威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比開始變得腫脹，像是被吹起來的肉球一樣。
膨脹的速度還在加快，與此同時史明威的境界也在不斷地提升，才短短幾分鍾他的修為就已經到了分神大圓滿。轟隆隆的雷聲響徹雲霄，周圍狂風大作，不少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餘彎彎等人悉數躲在防禦陣法中靜觀其變。
餘彎彎：“為什麽會突然打雷啊？”
謝不言看了看已經不成人形的史明威，推測道：“應該是渡劫的雷劫。史明威靠著那石頭的碎屑不斷突破境界，已經到了分神大圓滿的修為。他的修為還在上漲，所以破境的雷劫才會隨之而來。”
餘彎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不過你們放心好了，他是渡不過這個雷劫的。”
她笑得狡黠，衝著兩人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說道，“我早就囑咐霜月劍，提前去攔截他那半片元神，沒想到還真的讓它逮到了。”
“所以你就把他的那半片元神關進了這個小瓶子裏？”顧星洲覺得這瓶子有些眼熟，“這瓶子是不是我給你的那個？”
餘彎彎點了點頭，這瓶子是她說怕鬼，顧星洲才給她做的玩具，上麵還請師尊化了道符咒上去。從那以後餘彎彎走到哪兒都要將這小瓶子帶上，以防白日撞鬼，沒想到這玩意用來封存修士的元神也頗為好用。
三師兄，永遠的神！
顧星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八歲給你做的東西，能留到現在已經很離譜了。可你居然還能記起來用上，你當真不愧為玄天劍宗第一大聰明啊！”
餘彎彎拱了拱手，“過獎過獎，全靠同門襯托。”
怪隻怪這個史明威，話那麽多，還偏巧讓她聽見，否則有性命危險的就會是他們幾個了。
雷越聚越多，餘彎彎甚至能夠聞到空氣燒焦的味道。
“轟隆——”第一道天雷降下，正中史明威的額心，他引以為傲的容貌一瞬間變成了黑炭色。
第二道，第三道，雷聲不息不止。
由於是分神期的破境雷劫，所以陣勢顯得尤為巨大，一直到第八道的時候，史明威幾乎已經完全沒有了人形。
他的腦袋裏也同樣刺入了碎片，境界雖然不停突破，可意識已經不夠清醒，完全沒辦法做出防禦，隻能被動挨打。
第九道天雷降時，史明威的身體已經燒成了焦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手腳抽搐著，整個身體像是要爆開。
這一陣抽搐沒能持續太久，大約半炷香的時間雷聲消散，史明威也沒了動靜。
顧星洲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衝著餘彎彎搖了搖頭，“沒氣兒了。”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謝不言走上前，習慣性地補了兩劍過去，確定對方死透了，這才滿意地將泣血劍收回。
“沒事了，放心吧。”這自然是對餘彎彎說的。
直到這一刻，餘彎彎才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終於弄死了！”
她不停地用手撫摸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髒，剛才的一番裝腔作勢舒適是劇情需要，不然她哪裏敢直接跟分神期的大能對拚。
然後，她望著手裏的小瓷瓶，突然想起一件恐怖的事。
史明威死了，那她手裏這半片元神史死還是活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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