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橋上,一個中年人正對著腳底下滾滾的江水發著呆。
這人年紀看著其實不大,戴著副眼鏡,穿著襯衫,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卻不知道為什麽滿臉憔悴,神情恍惚,似乎隨時就能從橋上直接倒栽進江裏去。
事實上,他現在也確實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可行性。
因為他的輕信,家裏的積蓄全被人騙光了,連帶著還跟銀行欠了十幾萬的債,這麽一大筆債務壓在頭上,好像也隻有跳江這一個選擇了。
眼睛一閉,頭一栽,就一了百了,什麽都不用管了。
徹底解脫的想法把他的腦子填得滿滿當當的,正當這個人搖晃著身子,準備爬上大橋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叫聲:“老吳,老吳咱們有救了!剛有人打電話過來,說是找到那夥騙子了!”
老吳的身體一下子停住,眼睛瞪大,原本渾渾噩噩的腦子裏,好像終於看見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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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發,42歲,目前的身份是一個生意做得很大的進口貿易商,手眼通天,腰纏萬貫,隨手給個小費都是100塊起。
其實,他就是個混江湖的騙子,以前跟著師父學了點鬼蜮伎倆,後來師父失手被廢了手腳,他又招攬了一群人繼續招搖撞騙,利用那些蠢貨一夜暴富的心態搞錢。
最開始還隻是小打小鬧,後來他們團隊找到了一個長相跟鬼佬很像的少數民族,把頭發眉毛染黃,還裝出一口洋腔洋調,事業就做得越發風生水起。
最近他們新瞄上的目標對象叫宋熙文,是個跟私人老板做事的銷售經理,這人口袋裏錢不少,最關鍵的是關係硬,有辦法從銀行裏貸不少錢,是一隻相當合格的肥羊。
王大發他們的套路也很簡單,就是擺出一副闊老板的模樣,暗示願意帶目標對象一起發財,而且隨隨便便就能年入百萬。
唯一的要求是,目標對象必須展現誠意——就是在雙方開設的共同賬戶裏存進一筆錢,隻要有了啟動資金,才配跟著他們一起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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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本來就是一個到處都流傳著一夜暴富傳說的黃金年代,隻要有膽子,哪怕沒有本錢,也一樣可以混得風生水起,轉眼就成為十萬百萬富翁,街頭流行的那種小報和粗製濫造的雜誌上,同樣到處都充斥著發財賺大錢的故事,王大發他們也利用了這種狂熱的氛圍,那是一騙一個準。
表麵上看著當然沒有什麽問題,存折放在目標對象那裏,他們表麵上連密碼都不知道——其實當然沒有這麽簡單,這夥騙子團隊裏有個技術精湛的三隻手,偷梁換柱那是手到擒來,存折自然就被他們偷偷掉包了,密碼想套出來也很簡單,那些一心做夢發大財的目標對象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錢就已經被他們提走,遠走高飛了。
這套路足夠簡單,還沒什麽風險,隻要把那個畫好了妝的假洋鬼子一擺出去,都沒人會懷疑他們是假的。
提錢稍微麻煩一點,畢竟想要取一大筆錢出來,銀行的手續也很麻煩,不過這時候還不怎麽查身份證,隻要把時間拖久一點,錢自然也輕鬆到手。
這次這個宋熙文也差不多,一開始就被他們忽悠得天花亂墜,滿口答應著回家以後就去找他在銀行工作的朋友貸款,也要和他們一起賺大錢。
這時候貸款也並不是一件難事,在這個絕大多數人都隻有存款概念的年代,銀行才是那個到處求人貸款的一方,要是還在銀行裏認識幾個朋友,就算完全沒有抵押品,也能輕輕鬆鬆貸出來一大筆錢。
王大發他們已經靠著這個套路,成功宰了好幾頭肥羊,隻不過錢都不算多,也就幾萬十來萬,根本填不滿這幫人饕餮一樣的胃口。
這一回,他們本來以為也差不多,能搞個10來萬就很不錯了,沒想到這個宋熙文看著沒什麽本事,卻找了個很厲害的老婆,名下還有好幾套房產,要是真願意拿出來抵押,搞一兩百萬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可都不是什麽肥羊了,而是一頭金光閃閃的肉牛啊!
那天在小茶館,聽宋熙文的女兒說漏了嘴,他們又馬上找自己的線人仔仔細細打聽了一番,果然這真是一家有錢人,宋熙文的老婆是做服裝生意的,據說如今他們市裏生意最好的服裝店就是這個女人開的,每天光流水都是幾千塊,有的是錢。
麵對這麽一個大客戶,王大發自然要小心經營,大膽狠宰,要是真做成了這一筆,他們至少好幾年可以不開工,舒舒服服的躺一陣了。
可問題是,那隻大肉牛也不知道怎麽了,一下子變得謹慎起來,沒有之前那麽好上鉤了。
王大發這邊有人覺得,那頭肉牛可能是有了警覺,沒那麽好騙了,要麽幹脆換一個下手對象,反正都是無本買賣,賺多少不是賺呢。
王大發卻不甘心,他在這一行做了那麽多年,早對那種小打小鬧膩歪透了,做夢都想搞一筆大的,現在機會都送到跟前了,哪可能隨便放棄。
“這麽一大筆錢,他要是說拿出來就拿出來,我反而擔心他是個騙子,”慣騙王大發說得頭頭是道,“隻要做了這一票,賺的錢足夠你回老家娶個媳婦兒了,還有張老三,你不是一直想開個小店嘛,搞完這一票,想開兩個都行!”
還有那個假洋鬼子,最大的夢想是到國外去看一看,學學那些真老外究竟是怎麽說話的,隻要這筆錢到手,哪怕去外國周遊一圈都夠了。
是啊,那可是一百多萬啊!到時候幾個人隨便分分,想幹什麽不行?
不就是一筆保證金嘛,幾萬塊錢而已,反正是放在自己的賬戶,難不成終日打雁的還能被雁給啄了眼?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可王大發這邊剛把錢準備好,宋熙文卻連麵都不想跟他見了,說是他又認識了一個朋友,也是正經做外貿生意的,攤子雖然沒有王大發他們這麽大,但勝在一個穩字,而且那人還是老鄰居的親戚,知根知底的,也更加可靠。
後來宋熙文的老婆也露麵了,穿著南都那邊最新款的衣服,還帶著大墨鏡,看起來金光閃閃的,一出口,那語氣比丈夫可硬氣多了:“我這個人做生意是向來不喜歡合夥的,合夥屁事太多,又麻煩,不就是兩三百萬嗎,家裏又不是拿不出來,湊這個熱鬧幹嘛。”
這一次,別說是王大發了,他們團夥裏其他幾個人也全紅了眼。
那可是兩三百萬啊!要是能成功幹這一票,那他們就徹底發達了!
這邊騙子一個個被吊得眼睛都紅了,郭妍一走出門,就不安的拿下眼鏡,問丈夫:“我剛才演得像不像?”
“像,特別像,跟電影裏演的那種外國富婆簡直一模一樣!”宋熙文對著妻子豎起了大拇指。
“這樣真能幫老吳把錢給追回來?我怎麽覺得有點不靠譜呢?”郭妍還是沒什麽信心。
“咱們就先試試唄,反正也沒什麽損失。”
老吳就是這群騙子上一個目標對象,被騙走了十幾萬,差點傾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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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熙文也說不清女兒究竟是怎麽找到這個老吳的,但是聽說了老吳的經曆:也是下崗職工,自己想要下海創業卻不小心遇到了騙子,幾乎被騙光全部身家,宋熙文的同情心一下子就上來了。
既然能幫,就盡量幫一把。
宋熙文自己也沒想到,老婆出馬,效果竟然這麽好。
聽宋熙文說,他老婆主要還是覺得不靠譜,覺得王大發他們肯定拿不出太多錢合夥做生意,王大發當即就咬著牙關,又硬是挪了10萬出來,存在那個賬戶裏,用來證明自己的財力。
對這群騙子來說,原本最講究的是狡兔三窟,就算被抓住,錢也早就被他們轉移藏匿好了,壓根別指望他們再吐出來。
可這次,為了近在眼前的那麽一大筆錢,王大發真是什麽都不顧了,就為了把宋熙文這家人哄進套子裏,到時候隻要錢到賬,他一邊用假存折穩住宋熙文,一邊慢慢把錢提出來,提完了錢就直接跑路,反正留的是假身份,他們找也找不著。
可沒想到,宋熙文看到這一大筆錢,依然沒心動,還是慢悠悠的說:“嗨,王老哥,真不是我不信你,主要還是我那個媳婦兒,你也知道她性子有多潑辣,這點錢,她哪能看在眼裏啊!”
那股子財大氣粗,視金錢如糞土的模樣,卻更讓王大發相信,這一家人不是騙不了,單純還是錢沒砸夠。
既然沒砸夠,那就繼續砸好了,舍不得媳婦套不著狼,想想未來觸手可及的收益,這點錢又算什麽?
他也是下了決心了,幾個團隊成員一通搜羅,幾乎把以前騙來的錢都拿了出來,終於湊夠了30萬——這群人平時花錢大手大腳,能湊到這麽多,真就是盡了全力了。
果然宋熙文一看到存折上的數字,馬上眉開眼笑:“哎呀我就知道王老哥有實力,隨隨便便就能拿出這麽多錢來,這次我保證能說服我老婆,把錢全投進咱們的生意裏,到時候就勞煩老哥帶著我發財了。”
“錢隻能多不能少,你投的錢越多,以後的回報也越大,你也看到我的財力了,放心,這可是個穩賺的生意,絕對不會賠!”一想到幾百萬馬上就要到賬,王大發笑得嘴角都要扭曲起來。
回到賓館,王大發當即就像自己團隊的成員報喜,說這一單終於成了,團隊裏那個造假專家準備準備,盡快把假存折做出來,密碼也要早點去套,這麽一大筆錢,光是取錢都要費好久的功夫,在把錢取幹淨之前可千萬不能打草驚蛇了。
其他人也都是樂嗬嗬的:“放心吧,隻要錢到位,保證不會出岔子。”
“今天心情好,我請你們下館子去,聽說江山市有一家特別有名的老菜館,今天就去那裏……”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上砰砰兩聲響,把王大發給嚇了一跳。
“這服務員也太粗魯了,我非要跟他們經理投訴去,敲個門都這麽不禮貌。”也許是今天實在太高興了,這時候王大發的警惕心已經完全沒了,轉過身直接拉開了門。
然後,王大發以及這個詐騙團夥的全體成員,一口氣被警方來了個連窩端,一個都沒跑得掉。
當然那個他們剛準備把錢轉走的存折也落到了警方手裏,來了一個人贓俱全,多年來的辛苦行騙,轉眼全成了空。
甚至為了避免以後的麻煩,宋熙文還專門在王大發麵前演了一出戲,那個各種後怕,表現得好像是錢都準備好了,結果純粹運氣好躲過了這一劫,反正各種演技爆棚,把逮到王大發這個小團體的功績甩得幹幹淨淨,好像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畢竟警察都說了,這夥騙子雖然涉及的金額不小,但判不了死刑,誰知道什麽時候可能出來呢,到時候要是萬一記恨了宋熙文他們家,出來報複,那也是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發的定時炸彈。
還是當成單純的受害者比較好,就當是做了一次不記名的好事兒,大家都高興。
聽說那夥人成功被抓,宋輕予也重重鬆了口氣,後來聽她爸說,從那夥人嘴裏還真審問出了一個和宋熙文有關係的人,竟然是之前在鄉下隻聊過一次,拚命誇海口賺了大錢的那個倒爺。
那人做倒爺是真的,但是跟這夥騙子有些不明不白的關係也同樣是真的,宋熙文也說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哪句話竟然讓這家夥相中了自己,還把騙子給介紹了過來,不過這次那倒爺也逃不了好,據說也被關了進去,估計要好幾年才能被放出來。
宋熙文還打聽到,這人好像還欠了村裏人不少錢,等從監獄裏出來的時候大概還要狠狠扒層皮,到時候還有的是熱鬧可以看呢。
雖然因為宋熙文反反複複的交代,之前那個受騙的老吳明麵上不好說什麽,但是在私下裏,那簡直恨不得對宋熙文全家三跪九叩,感謝他們救了他這條命,畢竟在接到這邊的聯係電話之前,他是真的差點直接跳河了。
現在好了,錢找回來了大半,等於是把命也給找回來了。
也難怪他對宋熙文一家感激涕零,話都要說不清楚了。
聽說了這件事情,宋輕予也是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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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記得這個老吳的名字地址,就是因為上輩子他的下場太淒慘,就連當時負責她們家案子的警察都唏噓不已。
老吳是跳江沒的,後來他的老婆承受不住,也帶著不到兩歲的孩子跟著跳了江,選的還是老吳之前跳的那個豁口,短短幾天一家三口全沒了,連屍體都沒打撈到。
相比之下,那些騙子真是千刀萬剮都死不足惜。
不過這一回,老吳還有前麵幾個受害者的錢都被追回了大半,事情總不至於再往那個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這一次,宋輕予甚至還看到了那個胖乎乎的小孩,小家夥在媽媽懷裏不太規矩,一直動來動去的,看起來分外活潑,眼睛黑黝黝的,瞳仁又亮又大,就像兩顆黑葡萄。
宋輕予忍不住捏了捏小家夥的臉蛋,他就快活的伸出手,嘴裏發出含糊的“姐姐,姐姐”的聲音,似乎想讓這個漂亮的小姐姐抱一抱。
抱進懷裏,滿滿都是那種嬰孩身上特有的,柔軟的香氣。
老吳的妻子重新接過孩子,不好意思的笑:“這孩子向來不認生,調皮得很。”
宋輕予又逗了逗孩子:“小孩子就是這樣才可愛啊,以後肯定能……這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小小的孩子戴著粉藍色的嬰兒帽,白色的小短袖,連男女都還看不出來。
“是女孩。”老吳的妻子連忙說。
“那她以後肯定能長成一個最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宋輕予開心的笑,順便又戳了戳小孩柔嫩的臉蛋,心情忍不住的飛揚起來。
家裏的危機終於暫告一個段落,不知不覺間,一個月的補課也快結束了,高一那群懵懵懂懂的新生,就和一年前的她們一樣,即將穿著那身永遠不合身的迷彩服,再次填滿學校的每一個角落。
就跟去年一樣,新生報到的時候,老張從班上臨時抓了幾個學生去做新生登記,班長副班長肯定是逃不過的,本來身為英語課代表的宋輕予也差點被喊了去,隻不過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才被老張放了一馬。
雖然不用被抓壯丁,宋輕予還是給發小還有同桌各帶了一瓶冰冰涼涼的汽水,順便還被新生圍觀了一陣,甚至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順便要了個簽名。
“果然你現在就是咱們學校最大的名人了,”陸佳倫忍不住挪揄她,“你還是快點回去歇著吧,要不然等下又來一波報到的,你就走不了了。”
宋輕予也覺得自己在外麵待的時間太久了,對兩人揮了揮手:“那你們繼續加油,我先回教室去了。”
看著宋輕予輕快遠去的背影,陸佳倫忽然奇怪的問薑霍:“我怎麽覺得你們最近關係奇奇怪怪的,沒有之前那麽好了?”
薑霍正在給一個同學做登記,聞言冷淡的看了一眼陸佳倫,沒說話。
“你純粹是逞英雄失敗,不好意思在人家麵前露臉了吧?”陸佳倫壞笑起來。
薑霍在暑假裏的所作所為,雖然得了一個見義勇為的表彰,但是在班上,老張可是把他當成了典型的反麵教材,反反複複在班上說了好幾遍不能跟他學。
然後就是補課開始以後,陸佳倫發現,薑霍和宋輕予不像之前那麽親密無間了,兩個人之間好像總隔著一點什麽,但具體隔著什麽,她其實也說不清楚。
薑霍運筆飛快,不一會兒就幫一個新生做好了登記,然後重重的把本子往邊上一放,還是沒說話。
“生氣啦?”陸佳倫看了他一眼,“好歹同學一場,需不需要我幫你參謀參謀?”
薑霍又沉默了一陣,一直到把這一批新生都打發走,攤位錢暫時空了,他才忽然說:“我就是突然發現,我和她有很大的差距,要是不盡快追趕,說不定就徹底追不上了。”
之前宋家發生的那件事,等全部結束以後薑霍才聽說,跟自己比起來,宋輕予確實成熟穩重得多,也周到的多。
而對她來說,自己甚至連當個商量的對象都不行。
也就是從那以後,薑霍心裏多多少少藏著點別扭。
陸佳倫當然不知道兩人之間那些小秘密,不過她早就覺得,小魚這人雖然看起來長相甜美,溫柔可人脾氣還好,其實內心比她們都成熟,看起來更像一個大人,而且是一個有著堅定目標的大人。
相比起來,班上其他人確實都大大不如,哪怕是成績一騎絕塵的薑霍,跟小魚比起來,也有不小的差距。
其他人還在對未來一片迷茫的時候,隻有小魚,好像早早就看清楚了未來的發展方向,一門心思的往前走。
於是,陸佳倫說了一句相當紮心的話:“可你要繼續別扭下去,別說追趕了,說不定人家直接就不搭理你了,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畢竟是經常待在一起的朋友,調侃歸調侃,陸佳倫其實早看出來薑霍心裏的貓膩,相比之下,宋輕予心裏倒是堂堂正正,沒有那些歪心思。
薑霍看起來也果然被刺中了軟肋,手指甲摳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肉,依然不說話。
“小魚是什麽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心一意就想考個好大學,其他什麽都懶得管,可她現在不開竅,等上了大學就不一定了,到時候追她的人肯定多,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陸佳倫繼續問。
薑霍突然直接把手裏的筆拍在桌子上:“抱歉,我先離開一下,馬上就回來。”
然後站起身子就跑遠了。
邊上另一個男生一臉懵逼的聽著班長副班長打啞謎,一直到人都走了,才弱弱的問:“所以……原來班長和小魚還不是一對呀?”
陸佳倫直接白了這人一眼:“廢話,這麽明顯的事情都沒看出來?”
那人憨憨的笑:“我還以為他們早成了呢,之前還跟人說他們倆是咱們學校最有名的一對情侶,老師都不管的。”
沒想到,竟然一不小心就成為了謠言製造者。
“至少現在還沒成,但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看多了言情小說的陸佳倫,其實也挺希望這兩個人能夠有一個小說式的結局,不過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呢?
薑霍一路小跑回了教室,但是並沒有看到宋輕予,剛轉身準備走,卻正好碰到了準備進教室的宋輕予。
“你怎麽就忙完了?”宋輕予奇怪的看著他。
可能是剛才跑急了,薑霍這時候手心裏全是汗,用力的在身上抹了抹:“我有事想跟你說。”
宋輕予覺得發小臉上的神情有點嚴肅,再加上兩個人間秘密也不少,大概不適合在大庭廣眾的場合聊天,於是點點頭,領著他去了一條很少有人經過的過道。
沒想到,薑霍卻首先給了她一條很勁爆的消息:“我已經準備接受華清大學開的條件,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過兩個月,我就要提前去大學了。”
宋輕予一愣:“怎麽這麽突然?”
薑霍羽睫閃了閃:“我本來是想至少等讀完高二再說,但是現在覺得,我不能再這麽耽誤下去了。”
要不然,他就真的離宋輕予距離越來越遠,甚至都要追不上了。
“就像你說的,我不應該再浪費時間,不論是從學術還是個人成長上來說,我也必須盡快找到自己的目標,這樣才不會被你越拋越遠。”薑霍定定的看著宋輕予,那雙眼睛又深又黑,充滿了某種無法言說的情緒。
聽到薑霍的話,宋輕予倒是很高興:“那可太好了,恭喜你,你馬上就要成為咱們班第一個進清北的大學生了,不過老張就該哭了,他本來還指望著你給學校掙更多榮譽回來呢。”
想起老張聽到這消息以後的那張哭喪臉,宋輕予就忍不住想笑。
薑霍也跟著微微笑起來,笑容之後,又明顯有些失落。
“不過你急急忙忙找我,就是想跟我說這件事兒?”宋輕予好奇的問。
以薑霍取得的成績,他任何時候去讀大學都不值得驚訝,所以宋輕予還挺意外,他竟然會這麽鄭重其事的對自己說這件事。
薑霍忽然又咳嗽了一聲:“我其實……我想說……我在京城等你,而且我相信,等你考上大學的時候,我肯定能夠變成一個足夠讓你依靠的人,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連跟你商量的資格都沒有了。”
快速的說完這一段話,薑霍的耳根已經變得深紅,他看起來有些局促,甚至不敢等宋輕予的反應,又馬上急急忙忙的說:“我就是想過來跟你說這件事……那邊事情還沒忙完,我先回去了。”
然後他轉頭就跑了,速度比過來的時候都快得多。
被直接剩在原地的宋輕予愣了愣,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薑霍這家夥,該不會因為騙子這事兒自己沒提前和他說,生悶氣了吧?
這事兒倒也不是宋輕予不相信薑霍,主要是她早就想清楚了最理想的走向,而且那件事確實一切都正好朝著她希望的方向走,似乎也確實沒有找人商量的必要。
沒想到,薑霍對這件事似乎還挺在意的。
一想起發小剛才那副吞吞吐吐的神情,宋輕予就忍不住好笑,這家夥看著人高馬大的,怎麽這麽幼稚!
不過,什麽等不等的,自己還不一定能考上京城的大學呢……想到剛才薑霍說的那些話,宋輕予又忍不住好笑。
不知道為什麽,在考大學這件事上,薑霍對她的信心比她自己可大多了,好像一心一意相信,她宋輕予也能考上清北一樣。
哪有那麽簡單呢——宋輕予無奈的搖了搖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薑霍剛才那番話,對於首都,一不小心也多了一絲朦朦朧朧的向往。
要是真能考到京城去,好像也確實還挺不錯的——宋輕予想。
不過那也就意味著,她真的需要拚命了。
宋輕予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好像覺得全身上下也更有幹勁了。
她和薑霍的感覺正好相反,在宋輕予眼裏,自己才是那個有可能被越拋越遠的人,要是不好好努力,別說清北了,說不定稍微好一點的985自己都考不上,到了那時候,發小說不定都出國讀研讀博去了,自己對比起來,那才叫真的廢呢。
上輩子已經廢過一回了,這一回,宋輕予實在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愉快的又抽出了一大本習題冊:“既然如此,那就各自努力吧,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落後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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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心愛學生的決定,果然就像宋輕予之前想象的那樣,老張直接露出了一張苦臉,苦得都能滴汁了。
不過心裏雖然苦,他還是相當尊重學生的決定,老張其實也覺得,薑霍在高中已經學不到什麽東西,早就該直接跳到大學去了。
現在他終於想通,自己自然是應該高興的——就是想到那些憑空飛走的獎牌,實在有點高興不起來。
“你大概什麽時候走?準備去哪個專業?和那邊的老師還有教授溝通過沒有?”老張十分關心的問薑霍。
“暫時還沒有溝通,我也是臨時做的決定,”薑霍說,“不過我的意向是華清大學的計算機係,對人工智能有點興趣,想要朝這方麵深入發展。”
“計算機呀,這確實很有可能是未來的趨勢。”老張讚同的點點頭。
現在市麵上已經出現了個人電腦,隻不過價格非常昂貴,一般人家根本買不起。
宋輕予知道了薑霍這個選擇,對他也是大肆讚揚,說這小子眼光不錯,竟然直接踩到了未來的風口上,說不定也能成長為行業的大佬,輕輕鬆鬆就賺下億萬家財的那種。
然後她又靠向薑霍,悄悄問:“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對計算機這個行業有點預感,才會這麽選的?”
薑霍又看了宋輕予一眼,然後飛快的收斂眼神:“好像有一點隱隱約約的印象,不過我對這一塊確實也比較感興趣,所以才想深入學習一下。”
“不錯有前途,以後你要是出來創業,姐就給你投資!”在這個領域,宋輕予還是挺看好薑霍的。
旁邊的陸佳倫卻露出了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一番推心置腹的建議,卻被這個直男理解成了勸學?
這哪裏有一點談戀愛追求人的樣子,要是真喜歡宋輕予,不是應該一直守著她,各種大獻殷勤,然後伺機表白,最後順利在一起——這不應該才是談戀愛的正確展開方式嗎?
薑霍可好,竟然直接跑了。
後來私下裏找到機會,陸佳倫把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
自從做好了決定,薑霍整個人的神情都明朗起來,這時候聽到陸佳倫這個蠢問題,不由好笑:“那你覺得,我要是在高中階段對宋輕予又是表白又是追求的,她會是個什麽態度?”
陸佳倫認真的想了想:“大概會一腳把你踹得遠遠的,讓你有多遠滾多遠?”
以宋輕予現在複習起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姿態,還談戀愛呢,但凡有哪件事可能影響她的學習,那都會被她直接清除出去,毫不留情。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先去大學,好好的變成她可能喜歡的樣子,再來認真追求她。”十六七歲的少年,身高雖然已經足夠高了,臉龐卻還有些青澀,可說起喜歡的女孩,那股溫柔繾綣的神情,也讓陸佳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就……現實裏的真人看起來真的好好磕呀!
“可你就不擔心,要萬一宋輕予沒去京城的大學怎麽辦?”
高中的情侶上了大學都容易分手,更不用提還沒有確立關係就分隔兩地的青梅竹馬,到時候宋輕予要是在其他大學交了男朋友,薑霍估計哭都沒地方哭去。
“她肯定能夠考上清北的。”薑霍對宋輕予的信心,果然比宋輕予本人還要足。
陸佳倫對此也隻能聳聳肩,表示他高興就好。
別說宋輕予了,常年在年級第二第三徘徊的陸佳倫,對自己能不能考上清北也信心不大,隻能指望著競賽拿個獎,到時候給她的高考分數多上一道保險杠。
都說競賽是條獨木橋,其實高考也差不多,要是想上全國最好的那兩所學校,那真是必須打敗千軍萬馬,成為國內最頂尖的那波學生,才能有這個可能。
陸佳倫甚至都不懂,薑霍究竟是憑什麽理由才這麽信心滿滿的——難不成,這就是身為學神的直覺?
一個月的補課結束,最後一天考試,也是幾個競賽班最後一輪淘汰考,順利通過的繼續衝競賽成績,要是沒能通過,就隻能乖乖回去準備高考。
宋輕予唯一隻報了一門化學,所以這天早早考完就沒什麽事了,薑霍比她更誇張,因為很快就要離開玉山中學,所以連考試都不用考,直接比別人多了一天假。
宋輕予原本還以為薑霍應該已經走了,畢竟他馬上就要去大學報到,總要買點日常用的東西,可沒想到,她才考完就看見了站在教室外的薑霍,閑閑的靠在走廊上,雙手插在口袋裏,好像又在等人。
這一回,又有兩個高一女生跑過來跟他搭話,隻不過薑霍直接搖搖頭,話都沒多說一句。
“你最近這是魅力見漲啊,連高一的新生都被你給吸引了。”宋輕予好笑的調侃他。
薑霍隻是笑笑:“就是問路而已,不過我對那地方也不熟,所以幫不到人家。”
這就完全是睜眼說瞎話了,至少也在玉山中學待了一年了,就這麽丁點大一個校園,哪可能還有不熟的地方?
“對了,我馬上就要走了,”薑霍忽然可憐兮兮的看著宋輕予,“估計要買挺多東西的,但我沒什麽經驗,你可以幫我做點參謀嗎?”
反正考完試以後就是放假了,宋輕予正好也沒什麽事,自然爽快的點頭同意了。
“大學這時候應該軍訓都結束了吧,”她忍不住好奇的問,“大學裏插班和初中高中是一樣的嗎?”
薑霍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這次確實是直接去報到就行,那邊老師說還幫我聯係了一個實驗室,報到以後就可以直接在實驗室幫忙,應該能學到不少東西。”
“華清的實驗室啊……一聽就很高級,”宋輕予羨慕的說,“不愧是金牌得主,大一就能進實驗室,你可實在太牛逼了!”
薑霍還是含蓄的笑:“我以前沒接觸過這塊,隻希望能夠盡快適應,不要給導師還有學長學姐們增添太多麻煩就好。”
麵對這番凡爾賽的言論,宋輕予的第一反應,就是直接對著他翻了一個白眼。
兩個人從學校出來,就去了附近最近的百貨商店。
“被子床墊之類的學校應該會發,我記得我那時候還發了一個很大的水桶,兩個盆子,華清那麽好的學校,這些東西應該也肯定會發吧,就不用特地買了,省得在火車上礙事,”宋輕予掰著手指頭說,“其他生活用品也不用急著買,反正學校附近都有日用品商店,這些東西都挺便宜,沒必要千裏迢迢帶過去。”
“日常要帶的,大概也就是自己的衣服鞋子,還有足夠的錢,反正缺什麽就直接買就是,”宋輕予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手掌,“要不給你未來的新同學帶點禮物過去?你報到的時間比別人晚,又還小了幾歲,一定記得要嘴甜一點,大方一點,這樣人家才願意帶你玩兒。”
看到宋輕予替自己認認真真規劃的模樣,薑霍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麽?我說的是真的,大學裏的人際關係比高中可複雜多了,你像高中,大家都是一心一意的想要考大學,也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事兒,大學裏可不一樣,除了基點以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社團和學生會,每年還有一堆的評獎,你要是沒搞好人際關係,比在高中裏可難多了。”雖然當年宋輕予的人際關係一般,但是要論起總結經驗,她還是有很多經驗可以分享的。
薑霍臉上依然是滿滿的笑,用力點頭:“好的,我一定會注意經營人際關係,絕對不會叫你擔心的。”
宋輕予傲嬌的哼了一聲:“我有什麽可擔心的,反正等吃了虧你自己就知道了,大學裏可不像高中那麽單純,反正你很快就能見識到了。”
雖然早就知道薑霍不可能在高中呆太久,但是宋輕予也不得不承認,當意識到他馬上就要走的時候,自己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有點失落。
倒也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少了一個萬能的補習工具人,以後萬一有不會的題,自己都不方便找人問了。
至於其他看起來有些軟弱的不舍,反正宋輕予自己,那是絕對不可能承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