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華僑街上一共有十來幢小洋樓,後來落實政策的時候，雖然有些房子還了回去，但絕大多數要麽後人沒了，要麽早就被占了,又不好清退原來的住戶,隻能給補償款了事。
像宋輕予之前看的那幢,一半房子還回來，另一半發放補償款的在這邊都不算多，絕大多數都是被好幾戶給占了,然後把房子改得麵目全非，完全不見曾經的風貌。
因為覺得兩家不適合買在一塊，霍麗請當地的熟人再打聽了下,又找到一幢情況還算不錯的小洋樓。
那樓裏住了5戶人家,其中兩戶正好結了親家，兩個孩子原本都分到了好單位,可不知怎麽了的，其中一個突然執拗的辭職下了海，家裏的老太太原本呼天搶地，覺得天都塌了,沒想到不過一年多,下海的這個就賺了不少錢，還準備給兩家各買一套房子，徹底搬離這處處不便的老破小。
既然要搬家，房子自然就是直接賣了，那兩家的房子正好連在一起,加起來麵積比頭一家小些，但勝在改動起來便宜,直接就能入住。
霍麗還打聽到，這幢其中一戶，家裏兩個男人都在派出所上班，年紀大的那個還是個領導，要論起安全，應該是不用擔心的。
宋家那邊看中的那幢，麵積雖然更大，但是裝修要勞神多了，所以雖然兩邊價格差不多，霍麗還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另一家，還建議郭妍那邊房子沒裝修好的時候，宋輕予可以先住到這邊來，反正原來就是兩戶人家，看起來也不算打眼。
這時候買房子還不像日後那麽簡單，光是各種手續就要跑好多家，而且因為是老房子，還要請測繪部門的人過來，總而言之相當麻煩。
那天測繪部門的工作人員上門的時候，上次那個大媽又湊了過來，陰陽怪氣的對宋輕予母女說：“你們還真買下這破地方了呀？我跟你們說，這地方真不值錢，1000塊錢頂天了，你們看看這老房子，誰知道哪天就突然拆了呢，到時候當心本都沒住回來。”
郭妍也不耐煩應付這碎嘴的老太婆：“沒事兒，反正我閨女隻在這裏讀三年。”
老太太又看一眼旁邊那個俏生生的閨女：“那你們買什麽房子呀，我有個侄子就在中學門口開了個包食宿的托管，比你們買房子可劃算多了，再說了，這破地方光裝修又是一大筆錢，還不知道你家孩子趕不趕得上住呢。”
她的綠豆眼又梭向郭妍：“聽說食堂的夥食可不怎麽樣，又貴得很，你們要不要在我這裏包餐？錢好商量的，保證把你們家孩子養得白白胖胖，一兩不少。”
聽她形容得，簡直就跟養豬一樣。
郭妍推托道：“這事兒不急，我們再看看吧，可能直接就在學校裏吃了，畢竟方便。”
“這麽大的孩子，可不能圖方便，”老太太還在口吐蓮花的拉生意，“學校食堂油水寡淡，還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的地溝油呢，你們信我的，就在我家吃，我家裏吃什麽孩子就吃什麽，總比吃大鍋飯強吧。”
“謝謝奶奶的好意了，不過學校有晚自習，還是直接在食堂吃更方便，也不耽誤盡快回去學習，”旁邊宋輕予笑盈盈的說，“我是來讀書，可不是來享福的，老奶奶您說對吧？”
小姑娘的甜美簡直就是跨年紀無差別放送的，就連讓原房主頭疼不已的老太，一時半會兒都愣了神，呆呆點了兩下頭，才意識到不對勁。
不過，誰家老人不稀罕勤奮好學的孩子呢，這小姑娘雖然拒絕了自己的好意，總歸還是個好孩子，看著就叫人心頭歡喜。
老太太又誇了孩子幾句，終於不情不願的離開了，等她走了，母女倆才鬆口氣，郭妍好笑的點著女兒的額頭：“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搞艱苦樸素這一套呢？也不知道是誰，昨天還在敲詐你爸的零用錢。”
因為要住在外頭，生活費的問題顯然必須盡快提上日程，宋輕予知道現在家裏不差錢，又擔心她爸兜裏錢多了，反而更容易被人騙，於是索性加大了索取力度，父女兩個鬥智鬥勇半天，最後商定下來的生活費是每個月100，要是還有什麽補課之類的錢另算。
跟其他同齡人比，這絕對算是給得相當寬裕的生活費了。
宋熙文和郭妍的基本工資算不上高，但因為經常出差，宋熙文總有不少額外的來錢路子，比如順便幫人帶點貨，或者拉橋牽線，光是這一塊，每年都能多掙好幾千塊。
也難怪在這時候，他就可以眼睛都不眨的直接砸幾千塊錢，帶著老婆和孩子坐飛機去京城旅遊。
不過被女兒這麽一收刮，他的小金庫是徹底不用想了，基本被掏得幹幹淨淨，所以郭妍還挺樂見其成。
宋輕予得意的一笑，露出了滿嘴大白牙。
邊上那個搞測繪的工作人員也挺喜歡這小姑娘，誇道：“你們家好福氣呀，閨女又漂亮又聰明，在這邊買房子是為了上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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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妍馬上給對方遞了支煙：“可不是，要不然也不會想著買這種舊房子，今天還要勞煩您了，測繪圖紙什麽時候能出來呀？”
舊房子的過戶需要重新測繪，尤其是這種甚至能夠追溯到民國時期，有一定文物價值的老宅，就更加麻煩了。
工作人員接過煙：“倒是不麻煩，前幾年才剛測繪過，局裏還有數據，今天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這時候手續雖然多，對於交易倒沒什麽限製。
他又看了一眼身後頗具年代感的雕花磚，忍不住讚了一聲：“你們這筆買賣挺值的，這房子現在看著不怎麽樣，以後可真說不定。”@無限好文，盡在
郭妍馬上又塞了一包煙過去：“我其實也不懂這些，要不您跟我細說說？”
工作人員笑：“這老宅的原主人還挺有名氣的，是個愛國商人，當年花了不少大洋建這個宅子，反正我覺得，有這底子，總歸是虧不了。”
要不是沒有閑錢，他其實也想弄這麽一幢。
雖然沒打聽到什麽內部消息，但畢竟是好話，郭妍自然高興的連連點頭，轉而又矜持的說：“其實這房子是我閨女選的，她當初一眼就相中，無論如何都想買，家裏也就隻能順著她了。”
臉上雖一臉無奈，話語裏卻滿滿都是自豪。
宋輕予一聽就知道，她媽這是顯擺勁又犯了。
果然就像那個工作人員說的，這次純粹是走個過場，隻拿儀器快速定了幾個點，確定跟上次的數據一樣，就簽字走人了，留下母女倆仔細欣賞自己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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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沒正式過戶，但基本就隻剩下個走程序了，錢也已經給了大半，隻差著拿到房本再給最後的尾款。
幾乎可以說，這半邊小洋樓，已經是屬於她們宋家的了。
所以這時候站在空****的樓裏，心情和上次又完全不一樣。
內裏曾經奢華的布置早就沒了，和另一半空間還被粗灰磚和水泥牆嚴嚴實實的隔住，但到底底子還在那裏：精巧的半圓形拱頂，雕花窗台，還有地麵細膩的大理石磚，這一切都跟千篇一律的宿舍筒子樓完全不一樣，帶著一種被金錢浸潤過的味道。
“這兒怎麽還有個小門被鎖死了？是不是雜物間？”仔仔細細逛的時候，宋輕予忽然發現一個小門，上麵掛著一把鏽死的小鎖，看起來很多年都沒有被打開過。
郭妍過了一把手裏的鑰匙，搖搖頭，再說看那小鎖的模樣，就算有鑰匙也肯定打不開了。
“那就砸吧。”反正是自家的地盤了，自然想怎麽作就怎麽作，宋輕予馬上去外頭找了一塊碎磚，鏘鏘幾下就把鎖頭砸開了，反而把她媽給嚇了一跳，疑惑自己嬌滴滴的女兒，怎麽一下子就變得這麽彪悍了。
沒辦法，出門在外，如果經常要靠自己一個人換水龍頭修馬桶，確實一不小心就容易變成女漢子。
宋輕予隨手把那碎磚往牆角一扔，就推開了門。
先是一陣細密的灰塵揚上來，還有多年堆積的蛛網，以及各種昆蟲的屍體，簌簌的往下落。
母女倆當即退後一步，咳嗽了幾聲，等灰塵終於落到地麵上，才重新定睛去看。
嗬，這竟然是一間保存狀態還不錯的老盥洗室！
雖然到處都灰撲撲的，但是鋪滿了細馬賽克瓷磚的牆麵和地麵都沒有被破壞，還有一個纏枝雕花的大理石盥洗台，上頭的木質部分雖然基本都腐爛了，但大致輪廓還在，盥洗台上還有一個鏽跡斑斑的銅水管，雖然早就被銅綠覆蓋殆盡了，但依稀還能看到當年的奢華。
另一邊是個洗澡間，同樣也用細馬賽克磚鋪到了頂，外麵還圍了一圈細細的瓷磚線，做了簡單的幹濕分離。
這種裝修風格，放在幾十年前，顯然是頂尖的富人才能享受的待遇。
另一邊是個坐便器，髒兮兮的，倒讓人沒什麽想要細看的想法。
雖然又髒又舊，還很多年沒有使用過了，但這畢竟是個廁所！宋輕予本來還想著，整體修繕前平時隻能去邊上的公共廁所呢，沒想到，她還真有希望享受住別墅的待遇。
郭妍對半邊房子還帶廁所也挺滿意，畢竟之前前房主可完全沒提過這個。
“就是怎麽給鎖住了呢？”她稍微有點疑惑。
等到宋熙文請了一個懂行的師傅過來看過，才真相大白：不是原來在這邊辦公的那些人不想用這個廁所，而是這幢小洋樓當初分割的時候分得比較粗獷，就簡簡單單給房子裏的廁所做了個二分法，1樓的廁所歸了那邊，2樓的廁所放在這邊。
可問題是下水管道本來就是一個整體結構，這麽一分，再加上私搭亂建又長期缺乏維護，先是那邊1樓的廁所徹底堵了，不多久這邊的廁所也不能用了，但誰都懶得費那個大功夫去管，幹脆小鎖一扣，就當這間房徹底不存在了。
於是昔日名人耗重金建的小洋樓，就這麽淪落到了連廁所都沒有的境地。
沒有那半邊住戶的配合，就算她們有這個心，這廁所估計還是一時半會兒用不了，後來宋輕予還特意去那邊看了一眼，發現那邊的廁所已經徹底淪為了雜物間，看起來占著那間屋子的人，一時半會也沒打算把這間房給讓出去。
看起來，宋輕予的奢華別墅夢，暫時也實現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