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去哪兒了？”
景嫻像沒事兒人似得，跟商南臣打招呼。
商南臣走過來，特意多看了景嫻兩眼。
他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理直氣壯的女人。
景嫻低頭看了看自己，抬頭問他：“有什麽問題嗎？是我衣服沒穿好嗎？”
“穿好了。”商南臣進了院子，好奇的問，“早上這麽冷，你出來幹什麽？”
景嫻莫名其妙地看他，說：“商營長，你大清早不在家，我做好了飯，難道不應該出來找找嗎？”
自從當兵之後，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商南臣：“……”
他真不知道自己早上出來一會兒，還有人找他。
“我去部隊跑操了。”每天早上他們天不亮就起來，無冬曆夏都是這樣跑五公裏。
景嫻還真不知道。
進了屋，倆孩子已經把桌子擺好，碗筷也拿了。
“吃飯吧！”
景嫻掀開鍋，把幹麵子鏟下來，放在高粱杆做的蓋簾上。商南臣很有眼色的端上去，她把菜盛到盆裏，商南臣又接了過去。
景嫻刷了一遍鍋，又在裏麵放上涼水，往灶火裏麵添了把柴火。
“早上沒來得及收拾魚，先湊合著吃吧。”景嫻說完，商南臣拿筷子的手一頓，看著倆孩子狼吞虎咽，自己也夾了一筷子放嘴裏。
這叫湊合著吃？
那他以前吃的是豬食？
“哇，還有肉！”福生夾著一塊肉，跟發現新大陸似得。
他沒吃，又把肉給放了回去，去夾裏麵的酸菜和粉條。景嫻哪裏看不出小崽子的心思，都饞的不行了，還舍不得吃。
她直接把肉夾起來放在福生碗裏，又從裏麵找了一塊給鐵蛋。
倆孩子同時看她。
景嫻說：“買的大骨頭上，帶的肉不算多，可也有點。你們兩個太瘦了，缺乏營養，多吃點。”景嫻看著某個吃飯不說話的男人，夾了一塊肥肉多的放到他碗裏。
商南臣夾起來往她碗裏放，嘴上說著：“我不吃這個，你吃。”
“商南臣，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雖然這個年代的男人都很瘦，可是商南臣是真的瘦的脫了像。
父子三人就像是從難民營裏走出來的。
“你吃吧！食堂裏有肉，我隔三差五能吃上一次。”商南臣沒說謊，食堂裏是有肉，雖然不常吃，也是能吃到的。
“這菜是用昨天熬的骨頭湯做的，我吃這個就行。”景嫻不喜歡吃粉條，就挑著酸菜吃，“再說，你每天要訓練，吃飽了也沒有用，要吃點油水身上的骨頭才不會那麽脆。”
商南臣聞言一怔，看似隨意的問：“你怎麽知道？”
“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了？”景嫻覺得自己有必要跟商南臣好好科普下自己的學曆，“你不要以為我沒有讀過大學，隻是一家醫院的藥劑班畢業的。我懂的東西遠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製藥廠裏邊，我們身份是需要保密的，開始過去自然不會給那麽高的工資。過了一年，才允許我們進實驗室。實驗室裏的工資起步都是八十，後麵還會更多。”
商南臣還真不知道，聽到她說這些倒是相當意外。
“你真不後悔？咱們軍區可沒有製藥廠。”
景嫻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商南臣意識到這觸及到了自己知識的盲區，虛心地求教：“難道還有別的什麽說法？”
“藥劑班畢業的學生，有的去了工廠，有的人留在醫院。在工廠是從事藥物研究開發，生產製作，以及後續的實驗效果。等到藥品上市之後，負責監管質量等等一係列工作。而在醫院的工作也相當重要，比如貴重和危險藥品，還有其他的普通藥品的使用情況要時刻管理和監督。還負責
給病人配藥，幫醫生解答一些藥物方麵的相關知識。”
景嫻頓了頓，看著商南臣問：“我是沒讀過大學，但是我從會說話開始，就在認藥。學的是祖傳的中醫，成為藥劑師靠的也是真本事。像我這樣的專業人才，隻要是身份沒有問題，去軍區醫院上班應該也是非常容易的吧？”
商南臣頓時大無語。
搞了半天，人家自己心裏明鏡似得。
什麽一個月八十塊錢的好工作也能隨便賣掉？
感情人家賣的不是八十塊的工作，而是製藥廠一個普通的員工的工作。等到了部隊，她憑借自己的本事，進了軍區醫院，到時候拿的是一百多塊錢的工資。
他以為自己心軟，好心把帶她脫離苦海，殊不知這是人家的算計。
她之前都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
景嫻也知道自己這麽說，他會想歪了。既然她嫁給他，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心裏要是有個疙瘩，以後的日子也過的不會順暢。
她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於是，景嫻很坦然地看著他說：“我的確義無反顧放下一切跟你來這兒的，但是我不打無準備的仗。我總要為自己，為這個家考慮。再說，這事兒也不是百分之百能去的。萬一軍區醫院不需要我呢。”
商南臣一想也是。
“你要是想去，我幫你問問。”商南臣有點不自在地說，“也就是打個招呼，至於你能不能去醫院上班，人家肯定要是考核的。聽你這麽說，你這份工作很重要，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勝任的。”
“嗯，藥用好了救人，用不好，害人。毒藥同樣如此，用不好害人，用的好了救人。”景嫻唇角淺淡的弧度真實了不少。
商南臣深深地看她一眼，頭一次發現這個長相柔柔弱弱，分外嬌小可人的小媳婦，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女人。
“吃飯吧，一會兒你不是要去部隊？”
景嫻喝了一碗粥，又吃一個幹麵子，這會兒已經飽了。倆孩子吃的都比景嫻吃的多，這會兒也吃完了。剩下的飯菜還有不少，景嫻推到他麵前，說：“別剩下，中午做別的。這個剩下就不好吃了。”
商南臣一頓，埋頭繼續吃飯。
一大盆菜，吃的幹幹淨淨，愣是半點沒剩下。
景嫻視線從某人的腹部掠過，發現人家的肚子依舊很平，像是沒吃過飯似得。景嫻很懷疑他沒有吃飽。
商南臣察覺到她的目光，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說：“我吃飽了。”
“要是吃不飽記得說，我下次多做點。”
景嫻這麽問，也是真的沒有任何負擔。她的異能還在，偷偷催生點糧食還是可以的。每天催生一點，日積月累，家裏的糧食也是夠吃的。
商南臣不管怎麽說，都是她的男人。
隻要商南臣賺的錢都給她，不打她，對她也很好，那她自然也會對他好。
“我真吃飽了。”
“那就好。”
景嫻收拾碗筷，準備端下去。商南臣已經先一步端起來，緊接著就聽見外屋傳來洗碗的聲音。人吃飽喝足了，就會犯困，甚至不想動。
外麵天還冷，這個季節也沒什麽事兒做。
景嫻幹脆沒有動。
福生一點一點湊過來，歪著小腦袋，湊到景嫻眼前，神神秘秘地問：“媽，我可以多吃點嗎？”
景嫻還以為小崽子要跟她說什麽，結果聽到這話既心酸又好笑。
兩個小崽子以前過的到底是啥日子？
“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飽就跟媽說，媽會再給你倆做。”景嫻說完看著鐵蛋，“吃不飽就說，但是也不能吃太撐了。吃多撐壞了，還要去看醫生。你們小孩子，餓的快，要是餓了就說，不
要就這麽餓著，明白嗎？”
鐵蛋咬著牙，硬邦邦的點完頭，轉過身就抬起手擦眼淚。
福生倒是乖乖地點點頭，眼裏依依不舍的目光，看著特別可人疼。
也不知道他們親媽和親外婆是什麽垃圾貨色，連自己的孩子都舍得這麽對待。
總之，從她和商南臣領證那一刻開始，這倆孩子就是她罩著的了。
商南臣洗完碗筷，就去部隊了。
景嫻等太陽出來之後，招呼著兩個小家夥：“走，今兒是集，咱們去趕集，給你們倆幾件衣服回來。要是沒有合適的，就買布給你們做。咱們鐵蛋和福生，以後都要穿的這麽幹幹淨淨的。”
“我們也能去趕集嗎？”一說趕集去，鐵蛋可激動了。
福生也眼巴巴地看著。
景嫻又心疼了。
她特別鄭重其事地對倆小家夥說：“你們知道什麽是家嗎？”
倆小崽崽同時搖頭，眼底閃爍著疑惑和難過。
“家就是你們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吃什麽，就可以吃什麽，沒有人會因為你們吃多一口飯，就給你們臉色看，罵你們，甚至打你們。雖然也會打你們，但那是你們犯了錯，爸媽才會動手。但是不會因此不喜歡你們。爸媽也會讓你們幹活，隻會讓你們幹力所能及的。你們可以哭，可以鬧，可以笑，也可以大聲的叫。”
“你們在外麵被欺負了，不要怕，我和你爸會給你們撐腰。因為，這是你們的家，我們是一家人。”
景嫻說的是很簡單的道理，她害怕兩個小家夥聽不懂。
鐵蛋握著拳頭不確定地問：“真的不會嫌棄我們嗎？”
他故意挺起小肚子，大聲說：“我可以吃很多很多很多的！我超能能！”
“哦，好厲害呢。”景嫻還敷衍的拍拍手，“那你多吃點，爭取比你爸吃的多，那樣我可能會更高興。”
鐵蛋想到早上他爸吃十幾個幹麵子，一個人幹掉多半盆菜，又喝了好幾碗小米粥，震驚地看著景嫻：“原來你喜歡飯桶啊！”
這倒黴孩子，有這麽說自己親爹的嗎？
福生癡癡的笑，小眼睛像月牙似得，肩膀還跟著一聳一聳，靠著景嫻的腿像是得了帕金森。
“還去不去趕集的？”
景嫻故意繃著臉，倆小家夥也不害怕，福生就跟個小年糕似得粘著她。
鐵蛋一臉苦大仇深地說：“去！”
景嫻拿著錢，把自己做的布兜子拿出來，帶著倆孩子去趕集。她不知道集市在哪兒，打算一會兒找人問問。結果一出去，路上不少人，都朝著一個方向去。還有人提著東西從另一個方向回來的。
這不用問別人都能找到地方。
景嫻鎖上大門，餘光看到隔壁吳營長家門口有個人腦袋瞬間縮了回去。
她挑了下眉，裝作沒看見。
景嫻領著倆孩子走出去沒多遠，聽見後麵有人喊她，“景嫻妹子，你這是要幹啥去？是去趕集嗎？”
景嫻回頭看到馬淑芬笑著打招呼：“是去趕集呢！嫂子也要去趕集嗎？”
“對啊。反正我在家也沒啥事兒。”
馬淑芬沒工作，家裏四個孩子，三小子一個丫頭，都在學校上學。她每天早上起來做飯，白天收拾家務，洗衣服什麽的。冬天吃兩頓飯，孩子們不回來吃飯，但是會在學校食堂湊合一頓。大人就不吃飯了，等著下午四點多就做飯，孩子們放學了一起吃。
天冷了，衣服也不用天天洗，沒啥事兒就盼著五天一個集，好出來透透氣。
“那咱們一起過去。”
景嫻和馬淑芬去趕集，路上聊了不少。讓景嫻對這地方有了一定的了解。
“你們家倆孩子
也要幾年才能上學吧？”馬淑芬的確不知道商南臣的孩子多大了。
景嫻倒是心裏不太舒服，也知道人家是無心的。
“他們倆五歲了。”
馬淑芬心裏一驚，這倆孩子看著可一點都不像五歲的，說是兩歲的都有人信。
“那他們倆明年就能去上學了啊？”
景嫻說：“我本來打算開春就送過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實在不行就在家裏玩半年，下半年去也是一樣的。”
學習很重要。
上輩子在末世，她聽教她廚藝的老頭說，他小時候開始跟著他爹學手藝，後來有機會讀書，他又去讀大學。不過他學的是管理專業，回來後管理家族的酒店，輕易不下廚。
那老頭說，他是恢複高考的時候去考試的，一下子就考上了好大學。
老頭當時得意的模樣曆曆在目。
這件事兒也印象十分深刻。
她雖然不知道哪一年恢複考高，但是她知道必須要讓孩子讀書。
“他們倆可以在家裏多玩幾年，等到八歲再去讀小學也是一樣的。”馬淑芬覺得孩子在家裏，還能幫忙幹點活，送去學校了，不僅花錢，還啥都幫不上。
她每天光是給這幾個臭小子洗衣服都洗不過來。
“我就是想讓他們早點去，還不知道老師讓不讓他們去呢。”景嫻不想繼續討論這件事兒，反正孩子不去學校，她自己在家裏教也是一樣的。
現在學校裏教的東西，大多是跟思想有關係，真正課本上的知識反而學的不多。
馬淑芬說：“你可以問問趙秀芝，就是你們左邊那家子的。她在小學當老師呢。”
說曹操，曹操到。
趙秀芝不知道啥時候跑到景嫻前麵去了，這會兒跟好幾個媳婦站在一起，看到景嫻，大聲打招呼：“景嫻妹子，你這又要去買啥呀？”
景嫻眼神很好，就算出門的時候，隻看到一個腦袋，她也能認出那個人就是趙秀芝。看著趙秀芝和她身邊那幾個人，她心裏猜測，該不會趙秀芝就是故意繞路跑出來特意在這裏等著她的吧。
“還不知道，先去集上看看再說。”
有人好奇的問：“這是誰呀？以前好像都沒見過。”
“你們昨天可能都聽說過了，這就是商營長的愛人景嫻啊！你瞅瞅人家這小模樣，長的比咱們文工團的台柱子都標致。看著都賞心悅目的。”
趙秀芝意味深長地說完，幾個女人看景嫻的眼神頓時變了。
戲謔，高高在上瞧不起人似得，就像是在看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