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景嫻沒說, 看得出來很生氣。
外屋說啥話裏麵都聽得見，景嫻也不好太詳細的問。
景嫻把西屋鍋的炕也燒上。
裏麵是熱水，水燒開之後, 蝦倒進鍋裏, 沒一會兒就熟了。
景嫻撈出蝦放在大碗裏，又把鍋刷出來往裏麵放不少水, 繼續往灶火裏添柴火。
西屋鍋白天沒燒火，現在不多燒點，炕不熱乎, 晚上沒辦法睡人。
冬天睡涼炕，人是會睡癱瘓的。
飯熱好了之後，景嫻端出來，放在鍋台上。
她刷鍋開始準備炒豆芽, 也沒讓商南臣繼續燒火：“就炒個豆芽的事兒，你添完柴火就進屋先去吃飯。叫那倆孩子下來洗個臉，洗個手。”
商南臣添完柴火就往洗臉盆裏倒上熱水，進去叫倆孩子出來。
倆孩子很聽話, 乖乖出來洗臉。
大的還照顧小的。
景嫻這才發現，倆孩子長的都挺好看的。小的那個性格看上去跟鐵蛋差不多，很凶。大的那個長的很俊, 濃眉大眼，這是擰著眉，看著情緒不高。
商南臣等倆孩子洗完，讓他們倆進屋去吃飯。
景嫻炒完豆芽端進去。
往東屋鍋裏也放上不少水，又添不少柴火才進屋。
倆孩子正在吃飯, 小的那個看樣子是餓狠了, 吃的小臉鼓鼓著。大的那個也是狼吞虎咽, 但是吃相很好看，看得出來家教很好。
商南臣也餓壞了，大口大口吃著飯。
吃過飯，商南臣下地拿碗筷子，大的那個孩子也要下來幫忙，商南臣沒阻止，就讓那個大的幫忙。
景嫻知道這倆孩子晚上肯定要住在家裏。
她把自己的被子和褥子抱到西屋去，把商南臣的被子留在這邊，留給那倆孩子。
“水熱乎的，擦個身上睡覺吧。”景嫻進了西屋，收拾西屋的炕，把自己的被子和褥子鋪好。
原本她還覺得等開春，把廂房收拾一下，再修修，到時候把東西都放在西屋。到時候，讓兩個孩子在西屋住。沒成想，她竟然先搬到西屋來了。
換做之前，商南臣肯定不知道該怎麽給孩子擦身上，現在就不一樣了，他幹起這個活非常熟練。
他們家有個大的木頭做的盆子，盆子不高，也就是二十厘米的樣子，直徑有一米二。平時家裏的人都是用這個盆子洗澡的。
商南臣往盆子裏倒上熱水，把小的那個放進去，麻溜的給孩子洗完拎出來擦幹塞進被子裏。又回來看著老大，老大自己脫了棉衣出來，坐在盆子裏，還有點不好意思。
商南臣二話不說，把人摁進盆子裏，開始給他洗後背。
“你自己洗前麵，還有大腿，快一點。”商南臣說快一點，是擔心孩子洗的太久會著涼。
洗了一會兒，商南臣又往裏麵加一舀子熱水。
等老大也洗完，他把孩子提著出來放在炕上，老大會自己擦身上。等擦完之後，就鑽進了被子裏。這年頭，家裏窮的人連褲衩都沒有。
村子裏很多人結婚之前都是光著屁股睡覺的。
商南臣看看這倆孩子，又看看他們家那倆。他們倆算是體麵的孩子了，可是跟他們家這倆比，還是比不上的。商南臣心裏清楚，如果沒有遇見景嫻，他家的倆孩子根本就比不上戰友家的這倆小子。
商南臣很慶幸自己當初選擇的是景嫻。
他對著惴惴不安的倆孩子說：“先睡覺，啥也別想。我和你嬸子在西屋，有啥事兒你就喊一聲。”
“知道了，叔叔。”大的那個孩子懂事的地說，
“睡吧。尿盆就在外屋，灰色的那個就是。上廁所不用出去。”商南臣家裏也沒有痰盂
那種東西，用的就是個木頭做的破桶。
他關燈從東屋出來，關上門才回到西屋。
景嫻還沒睡，坐在炕上看著他，商南臣進來欲言又止，景嫻麵無表情地說：“不洗澡？”
“洗。”
商南臣想說不用洗澡洗的這麽勤快，他又沒出汗。可對上景嫻的眼神，啥也不敢說，轉身就去洗。
東屋鍋的水用完了，西屋鍋的水還挺多的。
商南臣洗完澡，身上還披著棉襖，看樣子是打算跟景嫻好好說說。景嫻正等著呢，她躺在被窩裏，瞅著商南臣，覺得他有點像大傻子。
“你該不打算就這麽坐著跟我說吧？”
商南臣躺下，景嫻又說：“把燈關了，電費不是錢啊？”
商南臣伸手關燈。
屋子裏黑下來，隻有兩人的呼吸聲。
景嫻不說話，就等著商南臣主動說。
商南臣似乎在做心理準備，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那倆孩子的父親是烈士，他犧牲的消息傳回來，他爸媽就承受不住也跟著死了。這倆孩子的所有親戚都不養他們倆。他們的親媽第三天就改嫁了。改嫁之後，才把倆孩子送過來。組織上想找人靈驗個這倆孩子。”
景嫻靜靜的聽著。
商南臣低沉的嗓音中帶著些許不安，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說：“我就主動領養了這倆孩子。景嫻，他們的父親是我的戰友，是烈士，是死在戰場上立下大功的英雄。我沒辦法看著這倆孩子不管。景嫻，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我知道家裏的事情大大小小都是你來負責，孩子也是你來管。可我……”
“我也沒說什麽。”景嫻淡淡地說完，連被子帶人就被商南臣給抱住了。
商南臣激動地說：“景嫻，謝謝，謝謝你理解我。”
哽咽的聲音就算不仔細也聽的分明。
景嫻並不覺得這有什麽，這個年代家裏孩子的多的，大部分都不是自己家親生的。有的是兄弟姐妹家生的孩子太多養不起的。部隊裏的大部分都是烈士的遺孤，他們家隻是多兩個孩子，又不是多十個八個。
“隻是多兩個孩子，以後的日子精打細算點，又不是不能過。就是，咱們倆能不能先不要孩子？”要是再來一個，才是雪上加霜。
商南臣沒想到景嫻說這事兒，頓時愣住：“你不想要孩子嗎？”
“麻煩你用腦袋好好想想，孩子能隨便要嗎？以後咱們家是四個孩子。你忙，顧不上家裏，家裏的孩子都要我帶著。我要是懷孕了，誰來照顧孩子們？”景嫻想到自己前兩次沒避孕，臉色瞬間難看。
可惜屋裏漆黑，商南臣看不到。
商南臣沒說話隔著被子緊緊抱著景嫻，整個人非常的喪。
他萬萬沒想到，這倆孩子的到來，是用自己的幸福換來的。
“行吧。”
商南臣妥協了。
躺在回自己那邊也沒蓋被子。
他打算讓自己冷靜冷靜。
“咱們醫院提供免費的避孕措施，但是那個東西很多人不好意思去領。你要是也不好意思的話，我到時候配個方子。這個方子沒啥副作用，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是百分百保險。”
景嫻不想讓自己的異能停滯不前，既然有辦法能緩慢提高自己的異能，她自然不想放棄。
商南臣本來覺得自己都死定了，誰知道峰回路轉，整個人又高興起來。
“配，你自己配藥方。”
景嫻說：“這個藥是你吃的。”
“我吃！”
商南臣這迫不及待的語氣讓景嫻有點不好意思。
她翻身背對著商南臣，不想跟商南臣說話。商南臣卻很激動，直接湊過來，抱住她的腰。景嫻閉著眼
睛裝睡，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那倆孩子叫啥？”
“大的叫謝靈均，小的叫謝靈修。”
景嫻聽到這倆孩子的名字，愣了下：“名字這好聽。”
“謝順瑾說他兒子的名字，跟他的名字一樣，都是取自離騷。就算有一天走丟了，就憑名字也能認出彼此是家人。”誰也沒想到，謝順瑾才剛三十出頭，人就沒了。
他的大兒子才十歲，小兒子五歲。
妻子還是個……
商南臣覺得自己的前妻不行，可沒想到自己戰友的妻子更不行。
“睡吧。”
“景嫻。”
“嗯？”
“謝順瑾的撫恤金是七百塊，加上他最後一個月的工資八十，還有其他戰友湊的錢，一共是一千五百塊。這些錢，組織都給了我。”
屋子裏很安靜。
商南臣等著回答，結果回答他的是均勻的呼吸聲。
商南臣：“……”
第二天早上。
景嫻起來，剛穿好衣服，商南臣就從外麵進來。
四目相對。
景嫻說：“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跟我說倆孩子父親的撫恤金都在你這兒？那你把這個錢給倆孩子存起來。等以後他們倆長大了自己來安排。”
說著，景嫻下地出去了。
商南臣愣了下，主動追上去，跟景嫻道歉：“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道歉？那就去把四個孩子上學的事兒安排妥當。另外，你有沒有什麽人在紡織廠上班的？”景嫻看著很懵的商南臣就知道跟他說沒啥用，“行了，你把孩子們上學的事安排好就可以了，別的不用你管。”
商南臣：“……”
他跟著景嫻到房後，景嫻去上廁所，他就在外麵等著。
等景嫻出來，他才討好地笑著說：“當初第一眼看到你，我覺得你是個嬌滴滴的小媳婦，娶回來肯定不頂事兒。現在看來是我以貌取人了。”
“那以後早飯都你做。”
“沒問題。”
商南臣知道別人家帶孩子回去，肯定會吵架。
他也知道自己家裏的情況，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結果一個都沒用上。商南臣無數次慶幸，自己選了個好妻子。
當初景嫻看上他，是他們家祖墳冒青煙了。
福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以為媽媽沒醒，他湊過去發現媽媽不見了，變成兩個男孩子。
“哥，哥，你快醒醒！”福生嚇得就去推鐵蛋。
鐵蛋迷迷糊糊地問：“咋地啦？你要去尿尿嗎？那你自己穿衣服去啊！”
“不是！媽被人調包了！”
福生驚恐的小奶音都破音了。
鐵蛋瞬間清醒，坐起來就往炕頭看。炕頭睡著的倆孩子也醒了，轉過身，幾個孩子麵麵相覷，誰也沒說話。
就在這時，景嫻聽到動靜開門進來，看到福生慘白的小臉說：“福生，你喊什麽？穿不上衣服嗎？”
“媽，你沒被黃鼠狼叼走啊？”福生的話讓景嫻臉一黑。
“黃鼠狼怎麽可能會叼人，它隻會叼雞蛋。”景嫻看著另外兩個孩子也醒了，一視同仁地說，“你們四個既然醒來就起來穿衣服，下地洗臉吃飯。”
謝靈均起來穿衣服，穿完要給弟弟穿，發現弟弟已經學著商叔叔家倆孩子的開始自己穿衣服了。雖然很慢，但是穿的都對。
謝靈均沉默了下，把被子疊起來，學著福生的樣子，把被子卷起來正好放在腳下。
他下地穿鞋，這次沒給弟弟穿，自己先出去洗臉。
一會兒，三個小家夥也出來了，排著隊洗臉。
商南臣放
桌子，幾個孩子幫忙。
景嫻把湯端上去，給每個孩子盛了一碗。
“吃飯。”
謝靈均學著福生的樣子，先喝口湯，然後再吃飯。
大早上，肚子裏熱乎乎的，著吃有點豐盛的早飯，謝靈均第一次有種踏實的感覺。
吃過飯時間還夠。
景嫻看著商南臣，商南臣開口說：“這是謝靈均，你們叫大哥。這是謝靈修，和你們兩個同歲，但是比你們倆小一個月，是你們弟弟。靈均，靈修，這個是哥哥鐵蛋，這個是弟弟福生。你們四個先熟悉一下。”
四個小的你看我，我看你，雙胞胎很好奇，另外倆兄弟很忐忑。
“從今天開始，靈均和靈修就是咱們家的孩子，是你們的親兄弟。鐵蛋，你們倆要照顧哥哥和弟弟，不要讓他們被外人欺負。”
“那不可能被人欺負。”鐵蛋很得意。
以前他打架都是自己打。
現在別人都不敢欺負他和福生，因為他們有個超級厲害的媽媽。
“你們幾個不能跟我去上班了。靈均，你最大，你負責看著弟弟們。不要去海邊玩，也不要去山上玩，就在家屬院附近。有什麽事兒就到醫院去找我。鐵蛋和福生都知道我在哪兒上班。”
現在孩子多，足足有四個，景嫻可不能讓孩子們跟著她一起去醫院。
正好靈均十歲，能夠在家裏看著弟弟們。
“過幾天學校開學，正好送你們去上學。”景嫻想到上學的學費，四個孩子加一起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就覺得這錢是真的不夠用。
可現在又沒地方去賺錢。
要不，她做點膏藥賣？
這年頭腰疼腿疼的，都喜歡忍著。
她要是製作點藥膏肯定會有人過來買。她也不要錢，就用東西換，也沒人能說什麽。
這麽想著，景嫻也付諸於行動。
製作膏藥可不簡單，藥材多，而且製作方法很費事。
出門的時候，她讓商南臣給她買個熬藥的藥罐子。商南臣知道她的職業，也沒說別的就答應下來。
“我們醫院接待了不少傷員，是不是都是這次受傷轉移過來的？”景嫻沒忍住偷偷的問商南臣。
商南臣說：“是，不過多的話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景嫻點頭：“我知道。”
到了醫院，拿藥的人依舊很多。
景嫻忙碌一上午回家，在門口碰到馬淑芬。
馬淑芬說：“這回好了，有人幫你帶孩子了。”
“孩子太多，我不方便帶到醫院去。還好靈均那孩子穩重，能幫忙看著三個弟弟，不然我可能要請幾天假在家裏帶孩子了。”景嫻笑著說。
好家夥。
為了帶孩子還要專門請假在家。
誰家的孩子不是家裏大人出去幹活，就讓孩子自己滿村子裏跑的。
馬淑芬覺得後媽難當，要是自己孩子肯定就放養了，這也就是不是自己生的。她同情地看著景嫻。
“你對這幾個孩子是真的上心了。”
“孩子還小，我不放心。”
景嫻沒說幾句話就回家了。
她發現院子裏的破爛樹葉子沒了，被掃的幹幹淨淨。
等進了屋，就看到四個孩子趴在炕桌上寫作業。
看到景嫻進來，福生第一個坐不住，站起來就跑到炕沿邊上，爭寵地喊道：“媽，我今天寫了好多字，你快看看！都是大哥教我的。”
謝靈均緊張地看向景嫻，景嫻裝作沒看見，低頭看著福生寫的算術題，寫的都對。前麵寫的字，也比之前端正。
她笑著說：“不錯。”
謝靈均抿著的唇微微
放鬆，下地穿鞋，坐在炕沿邊上。
“你們休息一會兒，不用一直寫作業。”景嫻擔心幾個孩子學了一上午，讓他們出去玩一會兒。
福生和鐵蛋撒歡似得往外跑，走的時候還不忘拉上謝靈修。
謝靈均沒跟著出去跟著景嫻去外屋，看景嫻做飯，他拿柴火坐下等著燒火。
景嫻沒趕他，知道這孩子現在心裏沒底，覺得自己是寄人籬下，所以想幹點什麽，讓她覺得他是有用的，不是吃白飯的。
沒爹沒媽的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
景嫻想起小時候的自己，也就由著這個孩子幫忙。
“靈均，你小名叫啥？”景嫻覺得一直叫倆孩子的大名，會讓這倆孩子沒啥安全感。
謝靈均說：“我叫大毛，弟弟叫小毛。”
這接地氣的名字！
“大毛，以後這就是你家。”
景嫻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了這句話，實際上在暗中觀察大毛的表情。她看到大毛偷偷擦擦眼淚，倔強的抿著唇沒說話，就知道這孩子明白她的意思。
等商南臣回來發現他的活計被人搶了。
回頭看景嫻，用眼神詢問：“這孩子咋了？”
“可能沒安全感，過段時間就好，不用擔心。”景嫻無聲地和商南臣交流完，衝著那孩子說，“大毛，你去叫弟弟們回來吃飯。”
“好。”
大毛轉身就往外跑。
商南臣都看愣住了。
“大毛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