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成真

誰知,當天晚上,程婉蘊還是以另一種方式享用上了那張躺椅。

太子爺掐著她的腰,她整個人都在隨著那椅子搖晃。

兩世為人,她可算知道什麽叫欲仙欲死了。

要第二回 的時候,她甚至在極致的綻放中短暫失去了意識,之後又在疾風驟雨中醒來。

隔日一早,青杏望著棉椅套上深深淺淺的痕跡陷入沉思,又手腳麻利地連忙收起來洗。

程婉蘊蒙著被子,都沒臉出去。

太子爺又是天沒亮便起身了,上書房裏他卻不是頭一個到的。

他披著黑沉沉的夜色,沿著石甬道步入上書房的拱形儀門,遠遠就瞧見燭火將條案後頭站著習字的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映在長窗上。

習字講究寧心靜氣、專心致誌,胤礽便擺擺手沒讓門上傳稟,直接穿堂而過。

堂下侯著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的哈哈珠子和貼身太監,乍見太子大步進來,立即齊刷刷跪下去磕頭:“太子爺千歲!”

這動靜驚動了還在屋內的兩個阿哥及他們的授課業師張英,都匆匆忙忙擱筆迎出來請安,胤礽一手牽一個弟弟,向就要下跪叩頭的張英道:“張先生也不必多禮。”

“四弟、八弟。”說著幾人一同往裏走,張英看著太子爺要跟兩個弟弟說私房話的架勢,便不再跟進去。

胤礽看著兩個眼下青黑顯然一夜未睡的弟弟,皺眉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們怎麽沒留在佟額娘身邊盡孝?”

不提還好,一提兩個小子都憋紅了眼眶。

“額娘把我們趕出來的。”兩人垂頭喪氣,“她說不許因她荒廢功課。”

此時,胤禛還不滿十一歲,胤禩也剛滿八歲,兩個人還不及他肩頭高,因著都在佟佳皇貴妃身邊養過的關係,胤礽與他們兩個倒還親近些,說起話來也沒君臣之分。

佟佳皇貴妃素來體弱,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她性子周到細致,得封貴妃以來,宮裏生母卑微或是早逝的皇子公主幾乎都受過她的照拂。

胤礽生而喪母,不知多少流言蜚語暗地裏流傳,說他生而不祥、天生克母,在他被立為太子之前,莫說入宮最早連育數子的惠榮二妃,便連繼後鈕祜祿氏都不願撫養他。

佟佳皇貴妃卻主動將他這燙手山芋攬了過去,還對康熙道:“臣妾外家與赫舍裏姐姐是同宗同源,這孩子與臣妾也有親緣,在臣妾這裏想來不會有人置喙,何況,臣妾也不怕那些子虛烏有的東西。”

直到他在二歲後確立為儲君,再由佟佳皇貴妃撫養便不合適了,康熙才將他接回乾清宮親自教養,但他身邊伺候的奶媽淩嬤嬤、各色宮女太監,全都是佟佳皇貴妃挑的,大多一直跟著他到了現在,各個都十分能幹妥帖。

這事兒現在宮裏的人知曉的已不多了。

而在佟佳皇貴妃身邊養育時日最長的便是老四、老八了。老四更是過了玉諜,擇吉日敬告過列祖列宗,過繼的正經兒子。

胤礽將兩個像丟了主心骨似的的弟弟攏到一邊坐著,叫人絞熱巾子、沏熱茶來:“不忙讀書寫字,坐著先醒醒神,你們早點用了沒有?別餓著肚子讀書,既然佟額娘這樣吩咐,便是刻意叫你們不許過於憂心的緣故,你們也知道,自從六年前八妹沒了,佟額娘的精氣神就都給帶走了。你們要是再不能好好的,她這心底就更難過了……”

“二哥。”胤禩生得極像生母衛貴人,白皙秀氣,弱不勝衣,他緊緊抿著嘴角,聲音發顫:“額娘今兒又吐了血,她……”

胤禛擰起眉頭,用眼神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他的眉眼天生便有些冷淡,看人時更是威懾中帶著責備,胤禩素來有些怕他,被他一瞪便緊緊閉上了嘴,但他畢竟還是個八歲的孩子,大眼睛立時生出兩泡淚來,又不敢哭出來,看著甚是可憐。

胤礽聽著不像小事:“怎麽不請太醫?”

這話卻是對著胤禛問的,胤禛默然半晌,才說出一句:“額娘不讓說。”

胤礽默然,這是沒了求生念頭了。

後來,其他兄弟也陸陸續續來了,更不好再談這許多。尤其大阿哥胤褆不知哪來的脾氣,一進來便發作了胤禩:“老八,你一大早頂著倆兔子眼算怎麽回事,沒得晦氣。”

衛貴人就住在惠妃宮裏,隻怕又是鬧了什麽官司,大阿哥為母出頭來了。

胤礽輕咳一聲。

“唉呦,”胤褆一臉驚訝,才像剛瞧見他似的,衝他敷衍拱手,“竟沒瞧見太子二弟。”

他一向驕橫,又體壯如牛,不僅愛動嘴還愛動手,胤礽懶得和他計較。

下了學,梁九功親自來傳旨:“萬歲爺請太子爺到乾清宮。”

這是常有的事,這麽多兄弟裏,隻有太子有資格參與政事,太子是半君,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兒,但是……三阿哥胤祉瞥了眼站在前頭緊握雙拳的胤禔。

他眼裏盡是嫉恨與憤憤不平,竟也不掩飾了。

胤祉以扇遮麵。低頭冷笑,大哥這人……真是“撼樹蜉蝣自覺狂。”

胤礽一路上還想著佟額娘的事兒,預備怎麽也得和皇阿瑪請旨,叫幾個太醫早晚都去景仁宮請個平安脈才好。而且四弟、八弟瞧著境況也不好,隻怕阿哥所那起子踩高捧低的人有所怠慢,這也得提上一嘴,佟額娘如今還在呢,他們就敢連點心都不用心預備就將阿哥們趕羊似的讀書來了。

然後他便遇著了同樣步履匆忙的索額圖和佟國綱。

這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怎麽會一塊兒進宮?必然是領了旨意來的。

而且……胤礽心底升起一絲怪異之感。

這和他昨日做的夢何其相似啊,更奇怪的是,這夢裏的諸多細節醒來後他仍舊曆曆在目,一點也不曾忘懷。而今,就仿佛夢中場景在眼前重現了似的。

更令他感到一絲顫栗的是,乾清宮的大殿裏已站著頭發金黃卷曲、穿著傳教士服飾的兩個外國人——徐日升、張誠。

胤礽腳步一頓,眉頭皺得更緊了。

很快,他那點不祥的預感很快就成真了,康熙當眾宣布了前往尼布楚和談的使團成員:“領侍衛大臣索額圖、都統佟國綱、尚書阿喇尼、左都禦史馬齊、護軍統領馬喇及宮中耶穌會士葡萄牙人徐日升、法蘭西人張誠隨團前往。駐黑龍江將軍班達爾善、薩布素領兵三千聽候差遣!”

一字不差,一人不差。

胤礽臉色發白,隨即聽到康熙正色對索額圖喻示了此次和談的底線:“以尼布楚為邊界,黑龍江上下,皆為我中國之地。”並授予索額圖可全權行事的旨意。

全都與夢中情形一一對應,胤礽忽然明白那不僅僅是一個夢,或許他在夢中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即將發生。

“保成?”康熙轉頭看著他,微微蹙眉,“你臉色怎麽這樣差?”

額爾古納河的風仿佛吹過了他的心間,胤礽深深呼出一口氣,掀起衣袍跪下:“皇阿瑪,兒臣已長大了,也想隨團出行曆練,求皇阿瑪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