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捉蟲)

“……啊?什麽剩幾人……”

房間內,邱雨菲因為主管的問題而茫然:“不是五個嗎?”

“你確定?”袁嘉怡反問。

“……”

有一說一,邱雨菲最怕她反問,因為一旦出現這種語氣,就意味著自己的方案肯定要返修。

這種語氣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太深,以至於原本肯定的答案都開始動搖,過了會兒,才聽她小聲道:“那你希望我回答幾個啊?”

“我不是在挑你錯……”袁嘉怡一時無奈,不由反思了下自己平時是不是太凶了。

“是這樣的,我總覺得,我們現在的人數不太對。”袁嘉怡看了眼門外,壓低聲音,“本來隻是隱隱有種感覺,可我剛仔細琢磨了下,越想越覺得,應該是多了。”

“啊?”邱雨菲詫異,“多了誰啊?”

“就是想不到啊。”嘉怡歎氣,“所有人都是認識的。我現在唯一確定的,就你和小許肯定是真的。”

邱雨菲下班前和她打過招呼,提到過和許冥一起走。她當時還囑咐了句路上小心,聊天記錄都還在。

可別的人,就沒這麽明確的時間戳了。

“是嗎?”經她這麽一提,邱雨菲也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剛進公司前,被許冥指著去看門牌一樣——別人不提,完全沒覺得有問題,可一指出來,就覺得哪兒都不對勁。

“別人我不清楚,但小王肯定是比我晚走的。”又思索了片刻,邱雨菲篤定道,“他今天不小心把財務開廢的花票扔掉了,我走的時候他還在翻垃圾桶。”

袁嘉怡的身份她也很確定。她臨下班前剛給對方傳了份稿子。

唯一記憶模糊的,隻有攝影部。

可以確定的是,當時攝影部留下的,絕對不止一人。

“我也記著是這樣。”嘉怡點頭,“要是有排班表就好了。看一下今天外出拍宏強的都有誰,剩下的應該就是正確的人……”

說到這兒,她忽似意識到什麽,臉色瞬變。

另一邊,邱雨菲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事。

“主管,不對啊。”她掰著指頭給人算,“我們攝影部一共四個人,每次外出拍攝都是去兩個,也就是說現在多了一個……”

“而且多的那個,還恰好就是該在宏強拍攝的人?”

她頓覺雞皮疙瘩起來了:“那這算是什麽說法?該不會是有同事在宏強出事,然後把我們都……拉進來了吧?”

袁嘉怡:……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同一時間,衛生間內。

許冥坐在馬桶上,正在消化剛剛獲得的信息。

包括但不限於什麽規則入侵、“白癡”的定義……都是沒聽過的詞。

許冥不解。她隻是脫離了那個世界四年多而已,就這麽落後於版本了嗎?這都什麽花裏胡哨的。

尚在思索,忽聽腦海裏那聲音又嘖了一聲,許冥抬眸:“幹嘛?”

“不是嘖你。是你上麵。有人趴在隔間牆上看你。”那聲音道。

許冥:……?

聲音:“阿飄,血刺呼啦的那種。估計看你在衛生間待太久,過來給你警告了。”

許冥:……

“看什麽看,沒見過帶薪蹲坑啊。”沒好氣地抬頭衝空氣喊了一句,她複垂下眼,靈光忽然一閃。

“等一下,你能‘看’到詭異的東西。”她在意識裏道,“那假如是裝成活人的東西呢?你能分辨出來嗎?”

聲音:“……啊?”

“就類似白骨精那種。”許冥舉例,“你能看出來嗎?”

按袁嘉怡的說法,他們一起進入宏強的有五個人,可許冥總覺得這人數不對。似乎是比她印象裏多。

雖然隻是隱約的感覺,但在這種地方,多留個心眼總沒錯。

那聲音聽完,卻是低低笑了下:“不好意思,這還真不好說。”

“有的死人,會假裝自己是活人。有的死人,不知道自己是死人。

“前者或許還有分辨的可能,後者,你真別指望我。”

許冥:“……”

“不過你要想搞清這種事,我倒可以額外送你兩條提示。”略一停頓,卻又聽那聲音道,“第一條,死人,是很容易丟東西的。”

“第二條,被死人弄丟的東西,往往是會聚集到一起的。”

*

又三分鍾後。

許冥終於離開隔間,回到了會議室。

因為擔心鬼故事裏常見的“小紅小藍”戲碼上演,邱雨菲還特意和她約定了一個極為拗口的暗號。許冥耐著性子陪她對完暗號,又就著那信的事討論了會兒,這才動身回到水獺所在的房間。

一進門,驚訝地發現,黑仔和老李居然還在慪氣。

黑仔是個心理上的東北大漢,個頭不高,但從不怕事,為人直爽大方;老李身材有些胖,戴著眼鏡,是那種看著就很和氣的人。

所以才讓人詫異,這樣性格的倆人,居然能吵到現在。

“……據說是剛才鬧了矛盾,連帶著翻起舊賬了。”小王偷偷給她們仨科普,“檔案室裏,他倆不知冒犯了什麽,搞得房間裏出鬼了。老李一個人跑出去,把黑仔關屋裏,差點沒出來。”

“我說了那門不是我關的。”老李無奈轉頭,“它是自己合上的。”

“合上還是你堵上的?當我沒看見門口那椅子?”黑仔一說這事又來火,“還有,你敢說水獺去做ppt不是你慫恿的?之前沒找到《守則》前,你還想勸我把工牌摘了,說這樣說不定就能出去……有意思,覺得能出去你自己怎麽不試啊?!”

“我說過了,椅子是我搬來砸門的,隻是正好你自己從裏麵衝出來了。水獺的法子是他想到,大家一致通過的,怎麽就變成我慫恿的了?”老李推推眼鏡,臉孔都漲得通紅,“還有摘工牌,我當時就是提個想法,不是針對你……倒是你,怎麽一直針對我啊?”

黑仔聞言,眉毛一豎,眼看又要動怒。許冥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忍不住抬手打斷。

“不好意思,但甩鍋可以放到賽後環節嗎?再吵下去阿飄都要圍過來吃瓜了。”

她說著,舉起了那封寫滿了藍字的信,“而且能不能先討論下正事?”

“拜托,我們的時間很趕。”

其餘人:“……”

轉眼,又十分鍾後。

“老實說,當時聽你說‘時間很趕’的時候,我是很讚同的。畢竟這種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是折磨,與其吵架,不如好好想想出去的辦法。”

宏強公司外,幽暗的走道內。

老李手中手電搖晃,聲音也有點搖晃:“但你這是不是也太趕了?!”

三分鍾同步完當前信息,兩分鍾告知自己打算趁著午休去五樓踩點的打算,一分鍾反駁所有反對意見,兩分鍾挑選和自己一起下樓的隊友。

等老李反應過來時,人都已經跟著許冥走出公司了。

“沒辦法,都說了趕時間嘛。”許冥語氣淡淡,“根據當前情報,我們能夠利用的,隻有午休的兩個小時,而我們匯合時,已經是十二點零五分了。等慢慢協商討論完,午休都過了。”

……也是。

“其實我更好奇的,是你的人選。”一旁袁嘉怡輕聲道,下意識看了眼前麵的老李,“這個配置,說實話我真沒想到。”

她和邱雨菲比別人更早看到信,也最早知道許冥準備利用午休去五樓的事。所以她想當然地以為,許冥會找她和邱雨菲一起,而且這樣一來,也能省去對其他人解釋的工夫;誰能想到,許冥最終找上的,卻是她和老李。

許冥的理由卻是很充分:

“雨菲肯定得留在上麵,我和她最熟,如果真留下什麽暗號,她是最有可能猜出來的那個。水獺還沒恢複力氣,跑不動,小王不靠譜。至於黑仔……不知為啥,我不是很喜歡他。”

她看了眼旁邊兩人:“其實五樓下麵未必比公司安全。之所以想多找點人一起,也是想萬一出了什麽事,至少能回去一兩個報信。

“所以謝謝你們願意陪我出來。”

“瞧你說的,什麽叫陪你。”袁嘉怡搖頭,“都是被困在這兒的人,誰還能獨善其身不成?我是在對自己的命負責,不是對你負責,別想太多。”

“就是。”老李點頭,“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隻要能出去,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行,那麽虛假的社交客套到此結束。”許冥聳聳肩,將手包往肩上提了提,倏然停下腳步。

慘白的手電光芒,正好照見一扇虛掩著的門。

通往逃生樓道的門。

*

逃生通道內,也是沒有燈的。

因此,在摸到樓梯後,三人依舊隻能用手機充當照明,小心順著台階下去。

因為走得太慢,照明的區域又有限,明明不長的樓梯,竟給人一種無窮無盡的感覺。

“千萬記得,到了六樓後要數台階啊。”袁嘉怡小聲提醒道。

“知道。現在才到八樓呢。”許冥牽著她往下走了幾步,總算又踩到了平實的地麵上——這是位於九樓和八樓之間的樓道。

樓道的牆壁上,還貼著紙張,三人湊上去一看,隻見上麵是整齊的印刷字體,生怕他們看不清似的,大寫加粗:

【請注意,您現在所在的位置為八樓。

【應物業要求,本樓道五樓以下的區域暫時封閉,不予通行。如需下樓,請走電梯。】

袁嘉怡:……

袁嘉怡:“這鬼地方還有電梯?”

許冥:“聽它鬼扯。電梯要是好使我們早走了。”

語畢,繼續往下走。等摸到七層的樓道,牆上又是新的通知。

這次用的紅色字體,卻不再是印刷體,而是純正的手寫,似是寫得匆忙,筆跡還有些淩亂——而更淩亂的,卻是上麵的內容:

【如果你能看到這張紙,說明一切還有機會

【不要遲疑,趕緊轉頭往回走!

【藍色是謊言,你被騙了,不要再往前了!

【如果你是被人帶到這裏來的,趕緊甩開他,不管他說什麽都別聽!

【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他真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嗎?】

“……”感覺到旁邊二人的腳步有了明顯的遲疑,許冥索性直接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們。

“如何,還要繼續往前嗎?

“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話,你們在這兒等也行。”

又是片刻的沉默。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最先拿定主意的,居然是老李。

“繼續往前吧。”他用汗濕的手推了下眼鏡,“我還是那句話,為了出去,我什麽都願意做。”

“……”袁嘉怡視線在他們中間轉來轉去,終究也是一咬牙,點了點頭。

於是三人繼續向下。

到了六樓,許冥習慣性地先掃了眼牆壁,沒再看到什麽通知書,一時竟還有些失落。

然而隨著手電光芒的轉動,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失落得太早了。

牆上是沒有紙,但它有很多字。

紅色的字,很大,很淩亂,全是感歎號,亂七八糟地橫在牆麵和地板上,像是被強塞進樓道裏的嘶啞尖叫。

【回去!快回去!】

【給我滾回去!】

【前行者死!】

【別再往前了,快跑!】

【快逃,你被騙了!】

不僅如此——

在六樓通往五樓的樓梯口,甚至還拉上了警戒線。警戒線的前麵,立著塊足有一人高的立牌。

立牌是很可愛的卡通形象,一個抱著對話框的笑臉熊。然而那寫在對話框裏的字,卻是每個筆劃都透出冰冷:

【警告!前方因故封閉,請勿繼續前行】

【若繼續前行,將視為您自願放棄我們對您的保護,我們將不再對您的生命負責。】

……

“這算什麽,免責聲明?”袁嘉怡忍不住低聲道,“它什麽意思?”

理智上,她知道宏強不是一個善意的地方,然而一路過來所看到的種種措辭,卻很難不讓她懷疑,自己之前是否誤判了什麽——

許冥對此的理解,倒是十分簡單粗暴。

“意思就是,它急了。”

她說著,轉動手機,小心抬腿。

徑自從麵前的警戒線上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