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冬日的夜黑沉沉的, 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冷氣彌漫,稍一呼吸, 眼前就是一陣濕潤霧氣。
康熙本來正與曹玥恩愛, 一聽到梁九功突兀的稟報, 康熙瞬間從曹玥身上離開,黑著臉命掀開帳子,隨手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繞過屏風, 一腳踹上梁九功的心窩:“狗奴才, 莽莽撞撞成何體統?”
這一腳毫不留情,梁九功被踹的臉色煞白, 身子控製不住往一旁倒,但還不能表露出任何不適,忙爬起來跪好,不停地磕頭求饒:“奴才知錯, 皇上饒命,事發突然, 奴才……”
隻這一會兒功夫, 曹玥也平複了康熙給她帶來的餘韻,穿好寢衣, 一頭烏發散開, 直直垂落在膝彎處, 眼角眉梢的情韻尤未散去。
她輕輕拉了拉康熙的手,蹙眉道:“皇上, 現在不是責怪梁公公的時候,太皇太後才最重要。”
康熙如此火大, 隻是因為自己箭在弦上,結果被梁九功一嗓子給嚇了回去,麵子上掛不住罷了。
不過曹玥給了台階,康熙也就順著下了:“既然昭嬪替你求情,朕就饒你這次。說,太皇太後到底是怎麽回事?”
梁九功向曹玥遞了個感激的眼神,再次磕了個頭道:“慈寧宮奴才來報,說今晚本是一切如常,隻守夜的宮女在守夜時,太皇太後突然從床榻上摔了下來,之後便嘴歪眼斜,身子已然癱瘓不能動了。”
康熙聞言,神色大慟,連聲吩咐人給他更衣。穿好衣裳後,連曹玥都沒顧上,大步往慈寧宮去。
安凝適時道:“娘娘,咱們怎麽辦?”
康熙在更衣時,曹玥也換好了衣裳,隻頭發未梳,她也不在意,抬腳跟上:“自然是也去。”
等曹玥跟在康熙身後到慈寧宮時,得到消息的嬪妃都來了,與此同時還有太後和一屋子的太醫。
康熙一進去,就看到為首的徐太醫麵露苦色的搖頭:“回太後娘娘,奴才等無能,治不好太皇太後的病症,太皇太後日後……日後隻能如此了。”
太後手中一用力,佛珠繩子斷裂,佛珠四散,迸濺的滿殿都是,她剛欲發怒,康熙便怒喝道:“荒唐,什麽叫隻能如此?朕命太醫院竭盡全力,一定要治好太皇太後,否則小心你們的腦袋。”
眾太醫紛紛請罪:“皇上恕罪,奴才等實在無能。”
福壽*膏那等有毒之物服用了那麽多,再加上太皇太後原本就有病根,年齡大了,身體機能也老化嚴重,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宮中太醫竭盡全力了。
中風癱瘓,也隻是遲早的事。
然而這話卻無一人敢說出口,因為他們都惜命的緊,誰也不願意去做這個出頭鳥。
太皇太後人雖然癱在**,但耳朵沒聾,太醫的話她聽的清楚。
正是因為清楚,太皇太後才愈加激動,口雖歪斜不能言語,但依舊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聽到聲音,康熙也顧不得和太醫計較,同太後一起站在床榻旁,痛惜道:“皇瑪嬤,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太皇太後渾濁的眼眸裏充滿了悲哀,明知自己說不出話來,還是不甘的發出哀鳴,口水隨著一聲聲的哀鳴聲流了出來,劃過脖頸,哀鳴聲頓時停了下來,眼中神情被難堪取代。
太後見狀,忙拿了帕子替太皇太後擦拭口水:“皇額娘,您別難過,太醫院的太醫無用,那就讓皇上張貼皇榜,召集天下名醫為您醫治,總會治好的。”
若是太皇太後沒有癱瘓,還能說話,必然不會同意張貼皇榜,可此刻她癱瘓了,又經曆了方才控製不住流口水的難堪,不免對太後的提議很心動,眼神瞬間亮了。
康熙將太皇太後的神色看在眼裏,表麵不動聲色,也附和道:“是啊皇瑪嬤,皇額娘的提議是個法子,等朕明日上朝同朝臣們商議一番,立即就下旨張貼皇榜,定然不會讓您受太多苦痛的。”
太皇太後終於放心了,眼裏罕見的閃著淚花,發出的聲音裏仿佛帶著哽咽。
太後扭頭避著太皇太後抹著眼淚,心裏也是難受至極,寢殿裏一時間無人說話,充斥著難過悲傷。
寢殿外,曹玥並未跟著進去,而是站到了早早就得了消息過來的宜妃身後,用隻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眼下是什麽情況?”
宜妃用帕子遮掩著,唇微微翕動:“太皇太後癱瘓,太醫束手無策,估摸著實在無法,該是要張貼皇榜了。”
張貼皇榜?
曹玥眉眼微動,怕是不能吧,先不說皇上會不會願意治好太皇太後,隻說太皇太後服用福壽*膏一事,便不是什麽好事,若是傳揚出去,到時丟的就是整個皇室的臉,更丟皇上的臉。
不過她也隻是猜測,若是皇上願意在這件事上做出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宣揚自己的仁孝之名,此事也不是不能行,決定權自始至終都在皇上手中握著,端看皇上要如何抉擇。
曹玥隻憑著宜妃幾句話就想了許多,皇貴妃和鈕鈷祿貴妃的心情就完全不同了。
皇貴妃是巴不得太皇太後這個老妖婆趕緊去死,而鈕鈷祿貴妃則是擔憂,心裏還盼著太皇太後多活幾年。
皇上答應了十阿哥和蒙古科爾沁聯姻,那她鈕祜祿氏一族與太皇太後和科爾沁的利益就綁在了一起,太皇太後活的越久,對她和小十就越有利。
因為每人心思不同,所以殿外格外安靜,皇貴妃也沒因為康熙今晚留宿景仁宮,方才匆匆從景仁宮過來而感到嫉妒生氣,自然也就沒有找曹玥的麻煩。
眾人正低頭思索著,寢殿裏忽然出來了一個宮女,朝著嬪妃們行了一禮道:“各位娘娘,太後娘娘有旨,天色已晚,各位娘娘在此也幫不上忙,就先各自回宮等候消息,不必在此候著了。”
皇貴妃立即道:“這怎麽好?沒有聽到太皇太後平安無恙的消息,本宮怎麽休息的下?”
宮女也應對自如:“皇貴妃娘娘對太皇太後的孝心,太皇太後和太後皇上都知曉,隻是太皇太後驟然病倒,後宮必然不穩,皇貴妃管理好後宮,不叫後宮生亂,就是幫襯了。”
被一個宮女教訓,皇貴妃心中不虞,又不好在慈寧宮發作,隻裝模作樣的為難了一會兒,然後點頭:“也好,那本宮就先帶著她們回去了,若是有任何消息,記得來告知本宮一聲。”
宮女屈膝低眉:“這是自然。”
皇貴妃率先離開,嬪位以上的嬪妃也三三兩兩結伴回宮。
曹玥與宜妃一起,邊走邊閑話:“事情太過突然,臣妾得知消息時,可是嚇了一跳。”
當時她是嚇了一跳,不過不是因為這個消息,而是因為當時她明顯感受到身體裏不屬於她的部位軟了下去。
那會兒剛感覺到時,她嚇得臉都白了,畢竟沒有哪個男人想在女人麵前出這樣的醜。
若是因為這事兒叫皇上對她心存芥蒂,那她可是有冤無處訴,有苦沒地兒說了。
還好皇上自覺自己離開的快,不認為自己察覺到了。
宜妃見曹玥果真心有餘悸的模樣,不免笑道:“這有何好怕的,太皇太後也七十多歲了,說句大不敬的話,也是時候塵歸塵,土歸土了。”
曹玥無聲的笑了笑:“對太皇太後來說,若真的就此閉眼也就罷了,可偏偏沒有,還要經受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這樣的苦痛,這讓要強了一輩子的太皇太後如何接受?宜妃姐姐且瞧著吧,慈寧宮還有的鬧騰呢。”
天還未亮,乾清宮的朝會就開始了,康熙一身龍袍,氣勢威嚴的坐在黃金打造的龍椅之上,聲音沉痛的說了太皇太後於昨日半夜癱瘓一事。
朝臣們尚未接到消息,猛然聽說,也是錯愕了一會兒。
康熙緩緩掃視了一圈,說:“太醫院太醫對太皇太後的病束手無策,為治好太皇太後,朕打算張貼皇榜,尋名醫來醫治太皇太後,眾愛卿以為如何?”
太皇太後一派的人沒任何意見:“皇上仁孝,實乃大清之福。”
有人同意,當然就有人反對:“皇上,皇榜並非輕易可貼,如若張貼皇榜,尋求名醫,那豈非是在告訴天下人,我朝廷無能人?”
“簡直一派胡言,究竟是太皇太後的身體重要,還是麵子重要?”
“都重要,若是一定要分出個高下,本官以為大清顏麵更重要。”
就在兩派人爭論不休時,葉克書突然出列:“啟稟皇上,奴才有一言……”
朝會甫一結束,是否張貼皇榜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紫禁城。
慈寧宮,太後剛喂太皇太後喝了藥,一碗藥隻喂進去半碗,正打算吩咐人再熬一碗的時候,蘇茉兒臉色難看的進來,隻同太後使了個眼色,並未當著太皇太後的麵兒說什麽。
太後頓了頓,找了個借口去了外殿:“發生什麽事了?”
蘇茉兒生怕太皇太後聽到心裏不舒服,加重了病情,所以說話的聲音格外低,但依舊能聽出她的咬牙切齒:“今日早朝,皇貴妃的長兄以太皇太後服用福壽*膏,有損皇家清譽為名,上奏皇上不可張貼皇榜尋醫。”
太後心裏咯噔一下:“皇上如何說?”
蘇茉兒表情陰沉:“皇上同意了。”
宮中太醫治不好,又不張貼皇榜,這不是擺明了想讓太皇太後如此下去等死嗎?
縱是太後這般麵團似的軟和脾氣,也忍不住發了火:“好一個佟佳氏,好一個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