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康熙心思深沉, 又因為身份限製,顧慮頗多,所以他即便是知道了真相, 在最初的憤怒之後, 情緒也漸漸的被自己給強壓在了心底, 不曾外泄半分,更沒有命人去查探當年之事。
太皇太後在紫禁城中六十年,眼線極多,哪怕他是皇帝, 但要想查探二十多年前的事, 就避不開後宮,更避不開太皇太後的耳目。
他暫時選擇了沉默, 可這並不代表他不在乎孝康章皇後的死。
康熙這一生親情緣淡薄,皇阿瑪一心隻疼愛孝獻皇後所出的榮親王,視他們這些阿哥如無物,幼年時他也曾經渴望有皇阿瑪的關心, 但直到他長大後才明白,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強求。
隻有額娘會在重重宮規的束縛下, 用盡自己的法子, 隻為多看他兩眼。
至於太皇太後,他最初在太皇太後眼裏, 隻不過是最合適的一枚棋子罷了, 因為他聽話好掌控, 佟家又勢弱,太皇太後才會扶持他坐上了皇位。所以太皇太後對他, 更多的是相互利用,感情是有, 卻不夠純粹。
兩相比較之下,孝康章皇後在康熙心中的地位自然更勝一籌,畢竟活人是永遠比不過死人的。
日子一天天過著,康熙沒有任何動靜,就好像他什麽也不知道一般,每日照常去慈寧宮請安,在慈寧宮裏沒少看到勤謹侍奉太皇太後的謹妃。
在太皇太後有意無意的勸說和康熙的刻意下,謹妃毫無意外的複寵了。
康熙不過在永和宮裏留宿了一晚,永和宮第二日就恢複了往日的風光,每個奴才的臉上掛著笑,主子得寵,他們與有榮焉。
早上的承乾宮請安,因為複了寵,還有太皇太後在背後撐腰,謹妃臉上隱隱透露出的得意狠狠的刺痛了皇貴妃的眼球。
請安在皇貴妃咬牙切齒中結束,嬪妃們一走,正殿就響起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花瓶瓷器碎了一地,皇貴妃好不容易修養起來的養氣功夫在這一刻**然無存。
“賤婢,該死的下賤胚子,就是成了主子,骨子裏也改不了奴顏婢膝的本質,就連太皇太後也被她的花言巧語迷惑,為她說話,否則表哥怎麽會再寵她這個毒婦。”
皇貴妃摔的累了,扶著桌子坐下,胸口劇烈起伏的喘著粗氣,咬著牙怒罵謹妃。
“娘娘……”
“啪———”
夏禾剛喊了皇貴妃一聲,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下意識的捂著臉跪下:“娘娘恕罪。”
皇貴妃伸手指著她,無名指和小指上戴著華貴的護甲,護甲尖上帶著一點剛剛從夏禾臉上刮下來的皮肉。中指上還套著一枚紅色寶石戒指,手腕上的螺絲鐲子珠光寶氣,僅一隻手上其中的一樣首飾,就足夠尋常的五口之家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她此刻卻無心欣賞珠寶的美,隻怒不可遏:“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非但沒把謹妃踩進泥裏,還叫她借著太皇太後這股東風重新得了皇上寵愛,叫她在本宮麵前炫耀。”
夏禾顧不得臉上的疼痛,慌亂解釋道:“娘娘息怒,請您聽奴婢解釋。”
皇貴妃冷笑:“本宮給你解釋的機會,可若是你的解釋不能令本宮滿意……”
她倏然轉頭,透過支起的窗子看向外麵正在掃地,還時不時被旁人欺負的宮女,笑的令人汗毛直豎:“那麽她的下場,也將會是你的。”
夏禾順著皇貴妃的視線看去,身子害怕的抖了起來,她知道這個宮女。
她叫蘭溪,曾經是乾清宮的宮女,還伺候過皇上,隻是因為半年前她私自朝皇貴妃透露了皇上的消息,就被皇上親自下令割了舌頭,送到了承乾宮服侍。
來了承乾宮後,因為口不能言,再加上皇貴妃刻意吩咐,蘭溪在承乾宮的日子可謂是生不如死,不但承乾宮的髒活累活兒都是她幹,還要伺候承乾宮的小太監洗腳,給他們倒恭桶……
想到這裏,夏禾眼裏的恐懼再也遮掩不住,若是要她過這樣的日子,還不如要她去死。
皇貴妃對夏禾的反應極為滿意:“說吧。”
夏禾默默的咽了口口水:“謹妃和烏雅家獻給太皇太後的丹藥,是大爺私底下找人透露給烏雅家那個不學無術,時常出去青樓賭坊的二少爺知道的。您是知道的,那丹藥並非什麽好玩意兒,裏麵最要緊的成分,是福*壽*膏。”
皇貴妃不耐蹙眉:“本宮當然知道是福*壽*膏,可問題是,福*壽*膏會使人上癮,太皇太後若是知道了,又怎會服用?更別提如此抬舉謹妃那個賤婢。莫不是你辦事不仔細,那丹藥叫謹妃偷偷換了?”
那日夏禾說的本是旁的計劃,隻不過還沒來得及實施,大哥就悄悄的叫人給她送了一封信,說的便是此事,烏雅家二少爺嘴上不牢靠,在青樓時無意間說出謹妃要他們辦的事,正好被她大哥聽到,她大哥便寫信告訴了她,裏麵還寫了如何用福*壽*膏算計烏雅家的法子。
夏禾知道後,更是極力讚成,還說了諸多事情敗露後謹妃的淒慘下場,她這才同意了大哥的計劃。
誰知謹妃淒慘的下場她沒看到,卻先看到了謹妃在她麵前得意的樣子,她怎能不氣?
“不會。”
夏禾張口就是否認:“娘娘您想,那福*壽*膏雖然會使人上癮,可是它的功效也是眾所周知的,可以令食用之人渾身舒暢,覺得百病全消。烏雅家身為包衣,地位不高,勢力也不大,能尋到福*壽*膏已經是大爺刻意了,他們又怎會尋到如此神奇的藥?若是真的尋到了,憑謹妃無利不起早的性子,又怎麽會甘心獻給太皇太後,那還不得獻給皇上,借此給烏雅家謀得更多好處。”
皇貴妃略一思索,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夏禾一喜,再接再厲道:“再者,娘娘您也知道,福壽*膏能使人上癮,一旦斷了福*壽*膏,人會比生病之前痛苦百倍,太醫沒有檢查出丹藥異常,就說明謹妃使了什麽法子瞞了過去。娘娘且先讓謹妃得意一陣子,等過些時日,太皇太後的藥癮深了,再讓大爺斷了烏雅家的丹藥。丹藥一斷,太皇太後必然有異,咱們再上去揭發謹妃,到時一個謀害太皇太後的罪名是少不了的,謹妃和烏雅家,一個也跑不了。”
皇貴妃徹底被夏禾這番話給說服了,臉上的怒氣被笑意取代,她朝夏禾抬了抬下巴:“起來吧。本宮方才氣急,下手重了些,你莫要往心裏去。”
夏禾連連搖頭:“奴婢不敢,娘娘說這話,就是折煞奴婢了。”
她一個佟佳氏的家生子,老子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在佟佳府,她們一家子的命都在佟佳氏的主子們手中握著,她又怎敢怨恨主子。
皇貴妃向前探了探身子,伸手虛扶了夏禾一把:“好了,臉上的傷得上些藥,自個兒去庫房裏尋瓶藥膏去用,本宮放你兩天假養傷,你也趁此機會好好兒歇歇,這兩日叫夏青在本宮身邊伺候著就好。”
說是給夏禾放假,讓她歇息養傷,實際上也是不想讓夏禾出現在眾人麵前,以免嬪妃中有人借此陰陽怪氣的嘲諷皇貴妃罷了。
夏禾自是明白皇貴妃的意思,也沒有硬要伺候,順從的退下了。
景仁宮,曹玥正在臨摹那日和康熙一起賞的荷鷺圖,隻對照著真跡,寥寥幾筆下去,就勾勒出了輪廓。
安順則站在不遠處,稟報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太皇太後服用的丹藥,是謹妃托烏雅家在宮外尋來的,奴才在宮裏打探不出太多消息,於是就用您給的令牌出了趟宮。”
凡是一宮主位,都有一枚令牌,這枚令牌代表了身份,宮裏的奴才若是奉了主子的命出宮辦事,守宮門的侍衛們也不會阻攔。
當然了,這枚令牌也僅限奴才出宮,主子是出不去的。
“在宮外,奴才並未過多去查,市井之中就流傳著烏雅家二少爺,也就是謹妃娘娘的嫡親二哥的傳言。奴才聽著,好似謹妃獻給太皇太後的丹藥,是他親自尋來的,而出處,卻並非是佛寺,而是……”
說到這兒,安順頓了下,似乎對接下來要說的地方難以啟齒。
他這一停,曹玥就難免停筆抬頭:“是什麽?”
安順訕訕笑了:“汙穢之地,奴才怕說出來,髒了娘娘您的耳朵。”
“無妨。”
見曹玥真的不在乎,安順才道:“是出自秦樓楚館。”
曹玥愣了下,很快回過神來:“還有什麽?”
她並非不知世事,秦樓楚館是什麽地方,她也略有耳聞,隻是不常有人在她麵前提起罷了。
安順繼續說下去,不過這次再開口,臉上卻有些羞窘:“奴才查探出了地點,為了更清楚的知道那丹藥是什麽,就……就扮做富家公子,混……混了進去。”
安順越說,聲音越低,他一個太監,卻去了秦樓楚館,要是叫人知道了,保準能叫人笑掉大牙,自己也沒那個臉。
不過好在他年紀也不大,二十出頭,不留胡須也是正常,故而無人識破他的身份。
曹玥隻在乎事情的結果,至於過程,安順用了什麽樣的手段,她並不在意:“可有發現?”
安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隻有手掌心大的盒子,打開放到曹玥眼前:“奴才花了大價錢買到了一枚謹妃獻給太皇太後的藥,不過這藥不是什麽靈丹妙藥,而是從廣州那邊流傳過來的,名為———”
“福*壽*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