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臨近正午, 孫太醫從乾清宮出來後,又奉康熙口諭去了趟景仁宮,給曹玥請了脈, 又重新擬了張方子方才離開。
曹玥半躺在榻上, 引枕墊在身後, 好讓她坐的更加舒服,安凝用帕子包裹了冰塊兒,輕柔的按壓在曹玥紅腫的眼眶上消腫。
安平捏著孫太醫留下的房子,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 方道:“娘娘, 這方子比之前的藥方多加了幾味藥,稍稍刺激了些, 但並無不妥,甚至更為助孕。”
一般來說,宮中太醫為了穩妥,基本上開的藥方都會以溫和為主, 講究無功無過。
但凡肯一改溫和的藥方,那必然非他本人所願。
想起孫太醫來景仁宮之前曾去過乾清宮, 曹玥心中了然:“如往常一樣, 隔三差五的送來一回就好。”
其實她也不願整日用自己不能生這個借口在皇上跟前賣慘,可是沒辦法, 她自己不提, 卻總有人憋不住用事實提醒她, 她也隻能順勢而為。
再者,如今好讓皇上知道她為了得一孩子, 受盡旁人的冷嘲熱諷和苦楚,許是皇上就會對她未來的孩子升起一絲期待。
在皇上期待中出生的孩子, 自然格外與眾不同。
安平把紙張疊了疊塞進袖口:“奴婢明白。還有一事,再過半月就是中元節了,按照規矩,眾人都會在中元節當日於荷花池放燈,那日宮中熱鬧,又人多眼雜,若是有些心懷鬼胎的人想要借此做些什麽,奴婢估摸著就會選在那日。”
可巧,曹玥也是這樣想的:“這段日子叫安順盯緊了宮裏的人,若是有那等心懷鬼胎的,也不必動他,引蛇出洞才是正經。”
安凝連連點頭:“這次過後,娘娘也得把那些有二心的人給清理幹淨才是,否則咱們整日活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奴婢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些藏的深的釘子暫且不論,隻說負責在庭院侍弄花草的一個三等宮女,在博爾濟吉特庶妃來景仁宮時,也曾悄悄背著人和博爾濟吉特庶妃的宮女說過兩次話,這還隻是在景仁宮接觸時被人不經意看到的,那背地裏誰又知道她們在商量些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聽著安凝義憤填膺的話,曹玥哭笑不得:“在這宮裏,誰又不是活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的?況且有些時候,那些人留著,用的好了,要比一些忠心的奴才更得用。”
眼睛的酸澀感在冰敷下好了許多,曹玥抬手示意安凝停下,轉而對安平道:“僖貴人那兒,叫安順做些準備。”
太皇太後要做的事情,若是失敗了,必然不甘,索性她就來個移花接木,誰讓僖貴人管不住自己的一張嘴,到處咬人呢。
安平眼睛一亮:“奴婢明白。”
這日後,後宮眾人皆知昭嬪在慈寧宮中大受打擊,第二日請安就再次告假,甚至連綠頭牌都撤了下來,偏偏皇上視若無睹,疼惜昭嬪,即便沒有綠頭牌,也依舊往景仁宮跑的勤快。
景仁宮不遠的拐角處,博爾濟吉特庶妃遠遠兒的見禦駕從景仁宮離去,眼底的豔羨一閃而過,心中不由自主的彌漫著苦澀:“皇上的眼裏從來隻有昭嬪,何時才能正眼看看我呢?”
吉雅知博爾濟吉特庶妃心中苦悶,但她除了略做安慰,旁的也無能為力:“主子您這麽好,皇上遲早有一天會看到的……”
安慰的話說的幹巴巴的,博爾濟吉特庶妃聽聽便也罷了,其實她何嚐不知道自己不受寵是為什麽?
隻是人這一輩子必然有得有失,她既然出生在科爾沁,姓了博爾濟吉特,那有些東西,就勢必要舍棄的。
博爾濟吉特庶妃眉眼間帶著分落寞,轉瞬即逝,再次抬起頭時,表情已然帶著笑:“走吧。”
吉雅猶豫的看著前麵景仁宮的牌匾,很不情願:“您這幾日沒少來景仁宮示好,可昭嬪娘娘卻一次都不曾見您,依奴婢看,昭嬪娘娘定然是因為太皇太後遷怒您了,既如此,您又何必去碰釘子呢。”
博爾濟吉特庶妃哀婉一歎:“此事也怪不得昭嬪,她也是被傷到了心,我若是不去賠罪,心中也是不安,哪怕昭嬪不肯見我,最起碼我心裏也會好受些,不會那麽愧疚了。”
主仆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上前走到景仁宮外,叫守門的小太監進去通報。
結果自然可想而知,博爾濟吉特庶妃再次吃了閉門羹後,低頭離開。
另一邊,從榮妃的延禧宮裏出來的成嬪瞥見,心念一轉,也不急著回景陽宮了,而是等到博爾濟吉特庶妃的身影看不見時,她才去了景仁宮。
曹玥正修剪著花房送來的插瓶花卉,叫人打發走了博爾濟吉特庶妃後,就聽到奴才通報,說成嬪來了。
曹玥這次並未不見,一邊叫人把成嬪請進來,一邊擱下剪刀,用巾帛擦了擦手:“成嬪姐姐今兒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
成嬪見了個平禮,從前臉上的怯懦和自卑似乎從七阿哥在禦花園受辱那次後就漸漸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臉上隨時隨地都能端著一抹笑,叫人挑不出錯處。
“我本是去延禧宮尋榮妃姐姐說話,出來時想著多日不見妹妹,就特意過來看看,妹妹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成嬪放開了心結,也是很會說話,她並未提及曹玥病了的事,而是說想曹玥了,這樣一來,成嬪既避開了那叫人尷尬的話題,又顯得親熱。
便是看在這一點上,曹玥也肯給成嬪兩分笑臉,更別提……博爾濟吉特庶妃可是住在景陽宮,成嬪的眼皮子底下的。
曹玥眸光輕閃,心裏念了個好,成嬪主動送上門來,她可不得借此機會探聽點兒什麽,不然可虧了。
想到這裏,曹玥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成嬪坐下:“成嬪姐姐來的可是有些不巧,博爾濟吉特庶妃剛走,姐姐就來了,若是姐姐早一會兒,待會兒兩人還能作伴一起回去。”
成嬪笑了笑:“這有什麽巧不巧的,我與博爾濟吉特庶妃同住景陽宮,日日都要見麵,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話落,便見二等宮女奉了茶過來。
成嬪慢悠悠的品了兩口茶,又道:“不過這幾日,連我見博爾濟吉特庶妃的次數也少了,她也不來正殿尋我說話,除了來妹妹你這兒,就是日日往萬琉哈庶妃屋裏跑,我倒是不懂了,萬琉哈庶妃病著,博爾濟吉特庶妃怎麽就有那麽多話要同她說。”
再怎麽說成嬪也是景陽宮的主位,後宮裏別人不知道萬琉哈庶妃是個什麽情況,她又怎能不知道?
不過是萬琉哈庶妃並沒有妨礙到她,所以她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著看戲罷了。
而博爾濟吉特庶妃去萬琉哈庶妃那裏次數多了,該知道的她肯定也知道,況且她身後站著太皇太後,由此成嬪就可知慈寧宮是打的什麽主意。
曹玥靜靜的聽著成嬪像是吐槽的話,時不時插句話:“許是她們二人投緣,且萬琉哈庶妃既在病中,一個人也定是煩悶許多,有個人陪著說說話也是極好的。”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成嬪燦然一笑:“就像我,無趣的時候也總喜歡尋個人作伴說話,有時是榮妃姐姐,有時是端嬪和敬嬪,宮裏的日子那麽長,若日日都是一個人,日子可就沒法兒過了,也正因如此,凡是嬪妃,誰不想要個孩子,哪怕是個格格,日子總也是有個盼頭的。”
榮妃暫且不說,她膝下本就有一兒一女,隻說端嬪,早年端嬪還是生了個格格,隻是病弱夭折後,端嬪就再不能懷上,近些年來恩寵更是稀薄,而敬嬪比之端嬪還不如,她是連懷都不曾懷上過。
要說她們想不想有個孩子,那毋庸置疑,定是想要的。
成嬪一邊說著,一邊悄悄注意著曹玥的神色,見曹玥在聽到她最後一句話時,臉上的血色突然就褪去了一些,她忙輕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一時說順了嘴,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妹妹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我在這裏給妹妹你賠罪了。”
隨著話落,成嬪站起身朝著曹玥屈膝行了一禮。
曹玥勉強笑著下了逐客令:“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不招待姐姐了。”
成嬪囁嚅了下唇,還欲再說些什麽,卻見曹玥已然扭過頭去,隻好告辭離去。
她一走,曹玥臉色瞬間恢複如常:“難怪。”
萬琉哈庶妃並非生病,而是有孕,得知了這一點後,曹玥腦海中豁然開朗,也就明白了太皇太後到底在籌謀些什麽。
她想要萬琉哈庶妃肚子裏這個孩子給博爾濟吉特庶妃養。
而這看似簡單,實則最終還是要皇上允準,可太後膝下已經養了一個五阿哥,若是個格格也就罷了,可若是個阿哥……
皇上必然不會再讓科爾沁的女人手底下掌控他第二個阿哥。
太皇太後心中怕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
她想故技重施,當初如何用皇貴妃做籌碼,換來了博爾濟吉特庶妃侍寢,搬入東西六宮的機會,如今她就想背地裏陷害她,把她當做籌碼和皇上交換條件。
太皇太後算計的周全,但她卻不會做她手中的棋子,任由她擺布。
曹玥忍不住輕嗤:“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為了科爾沁,連自己的臉麵都不要了。
隻可惜她還是那句話,後宮是皇上的後宮,不是太皇太後的,就算她眼下用盡百般手段逼迫皇上點頭同意,可等她死後,還不是皇上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哪怕到時讓博爾濟吉特庶妃病逝,重新再為皇嗣找個養母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