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禦花園一事後, 德妃被禁足,皇貴妃依舊在承乾宮中養病,惠妃忙於處理宮務照看八阿哥和九格格, 鈕祜祿貴妃和宜妃一心養胎, 後宮難得的平靜下來。
而這段時間, 康熙除了像往常一樣頻繁出入景仁宮,在景仁宮留宿外,去景陽宮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雖然隻是從每月一兩次增加到四五次,也不是每次去都留宿, 偶爾也用個膳, 但在旁人看來,也是皇上對成嬪和七阿哥愧疚憐惜的表現。
端午的第二日, 鈕祜祿貴妃足月生產,平安產下一女,是為十一格格。
十一格格的誕生不僅讓鈕祜祿貴妃鬆了一口氣,連康熙和前朝也放心了許多。
康熙一高興了, 就是對剛出生的十格格百般喜愛,賞賜不斷, 勝出通貴人所出的十格格許多。
通貴人每每見了十一格格被皇上賞賜, 被皇上逗弄,就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十格格, 打從出生起, 皇上都沒好好兒的看過, 同樣是女兒,待遇卻天差地別。
端午過後, 紫禁城的天兒就漸漸熱了起來,各宮開始供應冰塊兒。
曹玥前世養尊處優, 今生出生在富貴窩的曹家,衣食住行樣樣精致,夏天冰塊兒冬天炭火一樣不缺,可入了宮後每樣東西都是有定數的,嬪位的冰例根本就不夠曹玥用。
但她也不會主動張口去問康熙要,因為自己要來的東西總是比不過人家主動願意給的。
所以曹玥在不打擾康熙召見大臣批折子的情況下,捏著分寸往乾清宮去的勤了些,美其名曰伺候筆墨。
乾清宮很大,然而康熙身為天下之主,自是不缺這點兒冰塊,殿裏四角放了四座冰山,涼爽至極。
曹玥隻給康熙磨了一會兒墨就罷工不肯再幹,自個兒坐在離康熙不遠處的軟榻上,握著蘇繡象牙柄團扇輕輕搖著,隨手翻看著從書架上取下來的遊記。
兩人一個處理政事,一個安靜的看著書,氣氛竟分外的和諧。
康熙看完一摞請安折子,一抬頭便瞧見曹玥那副悠閑的模樣,心中突然就不平衡了起來:“朕忙忙碌碌的處理著朝政,你倒是悠閑自在的很,說是給朕磨墨,就磨了那麽一會兒就嫌累。”
曹玥抬頭朝康熙淺笑了下:“皇上別生氣,能者多勞嘛,妾幫不上皇上什麽忙,不就隻能安靜些,不去打擾您。”
康熙沒好氣的斜了曹玥一眼:“你總是能找到理由反駁朕的話。”
他從禦案後站起來活動了下肩頸,走到曹玥身旁,挨著曹玥坐下,餘光瞥了眼曹玥看的書,無甚興趣的移開目光:“玥兒這些日子,好像來乾清宮的次數多了些?”
從前他偶有傳召,她不願動彈了也是不會來的,這個月他一次都不曾傳召,反倒是往乾清宮跑的勤。
曹玥佯裝聽不懂,張口把鍋甩到康熙身上:“皇上是嫌妾來的次數多了,不願意看見妾嗎?”
那副樣子,仿佛隻要康熙點頭應是,她就能立馬回去,再也不來乾清宮了似的。
康熙忙搖頭否認:“怎會,朕就是隨口問問罷了。”
曹玥輕哼了一聲,手中團扇繼續搖著:“您不去處理政事,還在妾這兒坐著幹什麽?都打擾到妾看書了。”
其實是她嫌棄康熙擠在她身邊太熱,一點兒都不舒服。
這也是為什麽夏日一到,她一點兒都不喜歡侍寢的原因,動輒一身黏膩的汗,偏偏到了夏日康熙還更喜歡做這事兒了,一到床榻上就凶猛的厲害,弄得她身子難受的緊。
昨夜還用了後入式,她的腰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嫌棄的語氣明顯,康熙尷尬的摸了摸鼻尖,還沒等他動彈,殿門被打開,魏珠進來通稟,說是鈕祜祿貴妃來了:“貴妃娘娘一臉著急,像是有什麽急事。”
康熙一聽,也沒猶豫,忙叫了鈕祜祿貴妃進來。
鈕祜祿貴妃額頭汗水直流,她卻無暇顧及這些,一進來就跪在康熙麵前:“皇上,六阿哥不見了。”
康熙臉色一變:“什麽叫不見了?”
鈕祜祿貴妃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半個時辰前,伺候六阿哥的嬤嬤來報,說六阿哥在午睡時偷偷甩下伺候的奴才,一個人溜出了阿哥所,伺候的奴才還以為六阿哥頑皮躲了起來,他們就沒有上報,私底下找了一個多時辰都沒找到,直到兜不住了,才去永壽宮告知了臣妾,臣妾來時已經命所有奴才都去找了,可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此前伺候六阿哥的所有奴才都被康熙在德妃禁足後給換了個遍,六阿哥才六歲,見不到自己額娘,身邊又沒個熟悉的人,自是哭鬧不休。
剛開始那些奴才還會稟報皇上,可見皇上一次都沒去看過六阿哥,漸漸的也就不再自討沒趣,伺候六阿哥也沒了一開始的上心。
況且六阿哥鬧不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沒什麽大事,那些奴才一開始也就沒放在心上。
可是隨著時間越來越久,他們還是沒有找到六阿哥,這才急了,將消息告知了永壽宮。
聽完鈕祜祿貴妃稟報的原委,康熙氣的一巴掌拍在了軟玉涼簟上:“混賬!魏珠,多派些人手,把侍衛也派出去,皇宮裏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務必找到六阿哥。”
“嗻,奴才立即去辦。”
魏珠躬身告退,鈕祜祿貴妃渾身疲軟,她將此事稟報皇上,也是此意,畢竟她雖叫了後宮的奴才都去找,到底人手有限,不如皇上可調動的人手多。
曹玥握著團扇的手一頓,眸色漸深,恐怕六阿哥是凶多吉少了。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大半個時辰後,兩個侍衛在禦花園假山旁的荷花池裏找到了六阿哥,彼時六阿哥早已氣絕,臉上手上還有不少傷痕,可見落水時沒少受罪。
康熙聞訊而來,見到六阿哥如此模樣,眼底很是悲慟。
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突,明明是炎熱的天氣,在場的人卻都感覺身上一陣陰冷。
最先發現六阿哥的兩個侍衛渾身濕漉漉的跪在地上,抱拳道:“皇上,奴才在荷花池岸邊發現了打滑的腳印,看樣子,似乎是六阿哥失足落水的。”
“似乎?”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語氣莫測,威壓迫人,令人忍不住膽怯的縮了縮脖子。
說話的侍衛本想稟明自己的發現,誰知自己用詞不當,竟引來了皇上不滿,頓時嚇的不敢再說,順著鬢角流下的不知是湖水還是自己的汗水。
“不,不可能......不可能...”
德妃不知何時得了消息,獨自一人踉蹌而來,身後還跟著沒有追上德妃的石鶯。
宮中這樣大尋人的動靜,哪怕是在禁足中的德妃也瞞不住。
一得知六阿哥在荷花池中溺斃,德妃大受打擊,不顧自己的禁足令沒解,硬是從永和宮闖了出來,一路哭著來了荷花池旁。
許是眼淚朦朧了視線,在快到六阿哥身旁時,德妃腳下絆了一下,狼狽的摔倒在地,卻因悲傷過度沒了力氣,就這麽倒在地上痛哭了起來:“皇上,咱們的胤祚向來乖巧,不會如此貪玩的,更不會一個人來水邊的,一定是有人害了他,求您為胤祚做主啊。”
跟著康熙過來的曹玥見狀,垂著眸子當做沒看見,左右和她無關,她隻看著就好。
身份權利使然,鈕祜祿貴妃卻不能幹看著不管,她上前蹲在德妃身旁,欲要扶起德妃:“德妃妹妹,六阿哥沒了,本宮知道你難過,可皇上是六阿哥的阿瑪,也一樣難過,你先起來,若是六阿哥的死真的有蹊蹺,皇上一定會查明真相的,你要相信皇上。”
德妃恨意上頭,哪兒還聽得進去鈕祜祿貴妃的話,她隻知道六阿哥死了,她沒了兒子,後半輩子的指望也沒了,此番若是不找出凶手,她決不罷休。
充滿恨意的眼神掃過鈕祜祿貴妃,又落在曹玥身上,德妃養的修長的指甲掐進手心,痛意使她保持了兩分清醒。
她不顧體麵,卑微至極的匍匐到康熙身前,抱著康熙的腳,雙目通紅:“皇上,就算六阿哥是貪玩落水,可落水那麽大的動靜,怎麽會沒有一個人聽到動靜,如此巧合,您真的以為是意外嗎?”
康熙心中本也有疑慮,又見德妃說的話不無道理,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悲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睿智深邃,仿佛此前的情緒隻是假象而已。
德妃以往是很注重儀態的,即便在他麵前很是卑微,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
餘光瞥到六阿哥的屍體,康熙心中一痛,對德妃的憐惜之意悠然而生。
他親自彎腰扶起德妃,把德妃安置在奴才們早早就搬過來的圈椅上,自己撩起衣擺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吩咐周圍的侍衛:“去把今日禦花園當值的奴才都給朕壓來。”
德妃說的沒錯,縱然是六阿哥貪玩溺水,禦花園的奴才,尤其是負責打掃荷花池周圍的奴才卻不該沒聽到動靜。
侍衛和宮裏的太監不一樣,他們下手狠,隻聽皇命,沒一會兒,荷花池旁就跪滿了宮女太監。
六月底的天,尤其是半下午的時候,格外的熱。
曹玥本就不耐熱,隻一會兒的功夫便覺得身上有些黏膩,又瞧著這審問的架勢,怕是一時半會兒沒個結果,便不欲再看下去。
她輕撫著額,一副不舒服的模樣:“皇上,臣妾有些不大舒服,先告退了。”
康熙看了曹玥一眼,知她對這些事向來沒什麽耐心,於是頷首同意。
曹玥一手握著團扇,一手扶著安凝剛轉過身,就聽德妃咬上了她:“昭嬪此時離開,莫不是你心中有鬼,想回去消滅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