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許翊景到底來晚了一步。

私人餐廳的服務員們本就格外注重客人的隱私,又怎麽可能輕易把其他客人的事情說出來,等許翊景通過關係找到他們的包間,初月早已經跟著徐祀和林棲離開了。

初月往外走的時候腳下有些不穩。

才走了沒幾步,她就兀自蹲了下來,林棲察覺到她的異樣,回頭快走幾步,單膝蹲在初月麵前:“怎麽了?胃不舒服?”

“嗯。”初月點點頭,她額頭也沁出小小汗珠,細細的發略顯淩亂地貼在臉頰上,睫毛和瞳仁都在顫抖著,林棲扶著她站起來,正要把她抱起,徐祀卻早已伸出手——

他把初月抱起來,手牢牢掌著她的腰:“我們回家。”

“好。”初月含糊應了聲,也許是真的難受,她手臂勾著徐祀的脖頸,把頭埋在他懷裏,徐祀低頭看著她,撫摸著她長發後的脖頸,揉涅著那裏的皮膚。

“剛才物業給我打電話,樓下裝修弄壞了水管,你回去可能就沒辦法洗澡了,今天我們去酒店先湊合一晚上。”

林棲原本想抱著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初月從徐祀懷裏探出頭,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輕掃:“林棲學長呢?怎麽回去啊。”

徐祀淡淡道:“等會兒我幫他叫代駕送他回家。”

林棲脊背繃緊。

看著初月的臉,他想起她脖頸後一串曖昧的痕跡,其實知道徐祀和初月間的關係或許發生實質性的變化,無法想象他們會進行到哪一步。

今晚,在他離開後,他們會抱在一起?

徐祀會戴雨傘嗎,她會如何反應?會百依百順仍由徐祀做?

嫉妒讓林棲的冷靜與理智幾乎被熊熊點燃了。

林棲斂眉,神色恢複了平靜,“我跟你們一起去。”

不等徐祀說出拒絕的話語,林棲已經找好了理由:“家裏要是知道我今天喝了這麽多又要嘮叨了,先跟你們湊合一晚上。”

……

來到酒店後,初月就迫不及待的進了房間衝涼沐浴,徐祀則是和林棲一起在落地窗旁的酒櫃吧台那裏。

小六位數一晚上的套間,給他們準備的東西一應俱全,甚至酒店還有特別服務的管家,似乎已經默認了二男一女會在這個夜晚做什麽。

窗外,璀璨星光仿佛落入江中,兩邊燈火通明,徐祀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眼睛極冷的掃過了身旁的好友:“你以為我會做什麽?覺得我會欺負她?”

“……”林棲沒開口,沒有否認。

那就是承認了。

“就算是,那又怎麽樣?”徐祀眼睛帶著勢在必得的侵略性,“初月本來就喜歡我,我也喜歡她,如果不是她爸爸強行解除我們婚約的話,她早就嫁給我了。”

“初月高中隻跟許翊景一個人交往過,她從來沒有承認過你。”林棲語氣很淡,宛如平靜的湖麵,但卻暗流湧動,“更不用說你現在是林煙的未婚夫。”

徐祀不以為然:“我和林煙隻是協議婚約。”

氣氛一下子又冷了下來,林棲幹淨利落的碎發下,臉色越發的冷。

“徐祀,還有林棲學長……你們吵架了?”

女孩帶著疑惑與不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還帶著點濡濕的長發溫柔的在肩頭搭著,酒店裏提供的那件寬鬆的裙子輕薄極了,貼著少女纖細玲瓏的身段,膚白勝雪,唇-瓣紅潤。

她緊緊攥著手,神色緊張:“對不起,林棲學長,我知道我不應該留在徐祀身邊。”

徐祀走過去,他的個子比她高出不少,直接幫她擋住了林棲的目光,他低垂眉眼,自然的牽起她的手:“我們沒有吵架,你不要想這些,好嗎?”

“可是……”初月還是有些猶豫,“我知道你和林煙訂婚的事情,我會離開你的。”

“初月。”徐祀嗓音低沉,漂亮精致的眉眼帶著從未對別人露出過的耐心。

他剛牽起女孩的手,就察覺到她手臂上那些突兀的紅色的疹子,初月便小聲解釋:“好像喝多過-敏了。”

“我吩咐管家買藥送過來。”

“這麽晚了,我不想再麻煩別人了。”初月仰起頭:“你和林棲學長去門口藥店買一下,好不好?”

“……我和林棲真的沒吵架,初月。”徐祀掀起眼皮淡淡睨了眼身後的好友,林棲臉上自然也沒什麽情緒。

初月細長的眼睫輕顫了顫,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

徐祀知道,她到底還是很在意林棲。

他在心底冷笑一聲,烏沉的眼珠也垂下,她有點喜歡林棲,徐祀想。

也是這一刻,徐祀忽的意識到,林棲是個他很難用通常手段對付的情敵,如果是哪些敢於窺覬初月的男人,他隻會不屑一顧,再找個機會讓他們消失。

林棲不一樣,他高中就出現在初月的身邊,礙於自己的麵子,他把對初月的好感收斂幾分。

初月甚至對他有些朦朧的好感……這種感情原本伴隨著林棲出國早就應該煙消雲散,可林棲竟然又在初月畢業的這個暑假出現了。

他由不得任何男人覬覦她。

也不可能讓任何男人取代自己在她身邊。

徐祀喉結向下沉了沉,答應了她的請求:“好,初月。我跟林棲一起去替你買藥。”

林棲也清淡地應了聲,臨走時又看了眼初月,她眼底滿滿的都是擔心,林棲心中微微一動。

買藥的時間其實沒多久,隻是當二人再次回來時,初月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烏發順著肩頭長長的垂在薄瘦的後背,裙子的肩帶也跟著滑落,雪白的皮膚上過-敏的紅疹有些顯眼,仿佛白玉染上了濃稠的豔色。

林棲把眼睛別開,徐祀則是抱著初月回到大**。

臥室的門關上前,林棲隻看到徐祀坐在她身邊,指腹沾著藥膏,用著不輕不重的力道,從她的手臂,一路來到了細弱的腰肢,將她抱緊,再替她慢慢地把藥塗上。

初月似乎是難受,嚶嚀了聲,被徐祀攫取住了下巴。

林棲握緊拳。

……

清晨,初月從睡夢中醒來,怔忪的眼神在聽到管家送早餐進門後才慢慢變得清醒,她赤腳落在地毯上,緩緩走出來,隻看著偌大的房間內,林棲與徐祀都不在,唯獨隻有酒店的人在替她準備早餐。

“初月小姐,早上好。”管家禮貌側身,拉開了椅子:“早餐是根據徐祀少爺的安排為您準備的。”

一旁的人則是半蹲下來,將拖鞋送到初月腳邊。

她剛起,嗓子有些幹涸,接過水喝了點,才點點頭:“徐祀和林棲呢?”

“少爺讓我告訴您,他父母臨時從港市回來,他需要回家幾天,至於您說的另一位先生,不久前也回家了。”

“哦……”初月齒尖無意識輕輕咬著唇。

“少爺替您把衣服也準備好了,等會兒您吃完後,我會安排司機送你去上課。”

初月一對梨渦淺淺,笑著道謝。

她怎麽可能會乖乖聽話去上課呢?初月從酒店的那輛車下來後,就另外又搭乘出租車去了中大附屬醫院。

兩年前,初月的爸爸薑恒出了車禍,在醫院做手術期間,他被公司其他董事們架空了。

公司被收購後沒多久,薑恒才知道這個消息,從此一病不起,從意氣風發總裁變成了名下財產統統都被瓜分的窮光蛋,躺在醫院兩年多,從前那些喜歡巴結他,討好他的人再未出現過。

初月遭逢大難,渾渾噩噩,隻是眼睜睜看著家裏一件又一件古董,家具被搬走……放學回家甚至直接被趕了出來。

那一年,她不僅高考落榜,甚至無路可走。

她以為自己那些奢侈品,珠寶,禮服足夠值錢了,但在巨大的醫藥費麵前根本不夠看。

初月這個從小生活在富足溫柔的世界裏的大小姐,從未想過自己會為了錢發愁。

她賣了自己全部的收藏,連爸爸留給她名下的房產統統都賣了,才勉強湊足了手術費用,可爸爸身體仍舊不見好,還需要複健治療費用,那仍舊是一筆天文數字。

上一世,初月懵懵懂懂的,被徐祀收留了。

她知道自己沒什麽好報答他的,隻好用自己的“身體”和“感情”作為回報,可徐祀隻舍得為她花錢,卻從來不願意幫幫她的爸爸。爸爸身體惡化,無路可走的情況下,初月才選擇接近首富家那個傻乎乎的少爺顧祁陽,進而招惹了顧瀾……

在通往病房的走廊裏,她小心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櫻唇抿得紅潤。

附屬醫院很人性化,把這些長期需要治療的病人們安排在環境優雅又綠樹環繞的湖邊,初月的爸爸就在其中的單人房裏,氣氛靜謐而平和。

“爸爸。”初月推開門,就看到薑恒姿態放鬆地坐在輪椅上,正專注地背對著自己在畫架上繪製著油畫,薑恒喜愛藝術,也把初月從小養的溫柔,充滿了不切實際的浪漫細胞。

聽到門口的動靜聲,身形偏瘦的男人身體微微一怔,才搖著輪椅轉身,他扶著輪椅兩旁,慢慢起步。

初月見狀,連忙跑過去扶住了爸爸的身體:“你別動,等會兒醫生又來了,前幾天你還不舒服呢。”

“我沒事啊,初月。”薑恒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他的容貌十分溫和,五官算不上多出眾,但笑起來總有幾分如沐春風的模樣,隻不過這兩年的病痛和打擊讓他失去了健康,看起來總是虛弱極了,臉色無比蒼白。

“爸爸,你到底還想不想趕快出院回家啊。”初月咬唇,眨了眨眼。

拗不過女兒,薑父隻好坐回到輪椅上,溫聲問道:“初月,考的怎麽樣。”

“還好……應該可以過重本線吧,對了,我打算報中大,這樣還在本地讀書,我還能隔兩天來看你。”初月熟練的推著輪椅,從房間出來,沿著旁邊那條坡道,朝著湖邊推去。

薑父很自責:“初月,京市那邊的大學教育資源更優越,如果不是爸爸……”

因為他的大意,公司沒了,家也沒了。

他在醫院裏無能為力,甚至隻能靠自己女兒稚嫩的肩膀扛起一切事情。

治療和康複的費用很高,可初月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次次都能付給醫院,他不知道初月到底是怎麽賺錢的,但他即便再怎麽追問,初月也絕不開口。

初月扶住輪椅,在爸爸麵前蹲下來,“我又不喜歡京市,留在這裏就很好,而且京市那邊的大學很卷的,我才不想大學過得那麽辛苦。”

薑父啞然失笑,又聽到初月說:“我最近在試著找兼職翻譯,應該能把最後手術費付完……”

她把頭埋在了爸爸的膝上,像小時候每一次爸爸給她講故事那樣,閉上了眼睛:“爸爸,早點回家吧,我好想你。”

“初月……”薑父怔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女兒的不安,“怎麽了?有人欺負你了?”

“不是,沒有。”初月馬上否認,不想心事暴露,再讓爸爸擔心。

父女倆在湖邊呆了會,初月又陪著爸爸去做雙-腿複建,直到傍晚,薑父催促著她早點回家,初月才又在爸爸懷裏戀戀不舍的待了一會兒,眼睛紅了一圈。

初月推門離開,才要離開,迎麵又被巡視病房的醫生攔住。

對方認得她,也知道她是108號房間的家屬,沉聲把初月叫到了辦公室,跟她講了關於薑父病情的事情。

薑父現在身體不過是硬撐著,還需要最後再進行一次手術,但顱腦內的積血卻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在這樣下去,他會有重度昏迷,甚至四肢癱瘓和去世的風險。

初月問得小心翼翼:“那,什麽時候安排?”

醫生表情十分沉重。

他剛開口說出那驚人的費用,初月怎麽也想不到,竟然需要那麽大一筆!甚至比上一世還要多!

她手裏那幾萬塊錢,加上徐祀送給她的那些愛馬仕的包,就算是全部都賣了,在這樣巨額的手術費麵前,也不過是螳臂擋車罷了。

“最遲,最遲可以拖到什麽時候?”初月聲音很輕,精致柔白的下巴輕輕顫著,讓醫生看著都於心不忍。

“……六月底。”醫生下了最後的宣判,望著初月那張柔美的側臉,她搖搖頭:“去找你爸爸的親戚朋友們想想辦法吧,湊湊錢,憑你一個人沒辦法的。”

初月眼睛裏沁著水,眼淚把睫毛都沾濕了。

薑父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初月的媽媽小時候把她丟在了薑家別墅門口,薑父收養她,把她當親生孩子一樣嗬護,照顧,初月隻有這一個親人,哪怕沒有血緣,他也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她眼裏濕漉漉的,推開門的時候壓根沒注意,直到看到麵前出現的穿著白色緞麵吊帶裙的女孩,優雅而疏離,她才怔了下,望著女孩那張高冷又漂亮的臉,說不出話。

……初月怎麽也想不到林煙會出現在這裏。

“嗯?你找我?”初月有點懵,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用很和軟的聲音喊:“林煙小姐?”

該不會是找她這個小三麻煩的吧?即便初月和徐祀之間壓根什麽都沒發生,但麵對徐祀的未婚妻仍舊心虛不已。

林煙踩著細高跟朝她走近,自上到下把初月打量了遍。

少女格外漂亮,穿著打扮看不出牌子,卻適合她的氣質,有點慵懶,嬌媚,又柔美。

她身材很好,該細的地方盈盈不堪一握,該有肉的地方又嫩的不行,皮膚很白,眼珠黑而清澈,光是看著她就挪不開眼。

“我有話想跟你聊一聊,”林煙瞥了眼辦公室,又禮貌的開口:“看起來你爸爸需要動手術,徐祀不打算幫你付醫藥費嗎?”

忽然被戳中軟肋,初月無言以對。

何況,女孩或許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說話方式,即便她無心,卻也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

初月在心裏歎了歎氣,忽的聽到林煙開口。

“我可以幫你。”

“什麽?”初月的聲音也是和她本人一樣,又嫵媚,又好聽,動人的不行。

林煙應了個嗯字:“我在門口聽到了,抱歉,我無意關注別人的隱私,但我可以替你付1200萬的手術費。當然我的要求也很簡單,你隻需要幫我做件事。”

兩人對視。

初月深呼吸兩下,鞠躬:“林煙小姐,對不起。我向你發誓,隻要我爸爸做了手術身體好轉,我馬上離開徐祀還有你哥哥……我不會在他們麵前出現一次。”

女孩指尖上泛著銀閃的碎鑽猛地和自己下頜貼在一起。

初月後知後覺的才反應過來,林煙抬手鉗製住了自己的下巴,讓她抬起臉。

林煙宛如觀察著商品那樣,靜靜打量著自己。

隨即,她笑了笑:“我對你跟幾個男人糾纏沒興趣,但是……我需要你幫我勾-引一個男人,然後再把他狠狠甩了。”

“怎麽樣?能做到這一切,我就把1200萬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