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牧嚐試著給阿寶出了一些兩位數的加減運算, 他剛說出來就被柳煙凝否定了,“兩位數的運算阿寶早就會了。”
沈牧試了一下,“阿寶, 爸爸考考你,64+88等於多少?”
“152呀。”阿寶歪著頭, 似乎在說爸爸你怎麽問這麽簡單的問題。
“99除以3呢?”
“33呀。”
沈牧雖然知道阿寶聰明, 但是從來沒想過阿寶能在沒有人教導的情況下學會數學心酸算,“阿寶, 你什麽時候學會的呀?”
阿寶搖頭, “不知道。”
他自己就會了呀, 阿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沈牧這個問題。
沈牧取過一本書,指著上麵的字問阿寶認不認識,阿寶點點頭, 沈牧異常的舉動讓他有些害怕,小眼睛尋找著媽媽。
柳煙凝對阿寶的情緒變化最是敏感,她立馬就察覺到了阿寶的不舒服, 將阿寶摟在懷裏, 笑著問他,“寶貝,你說你腦袋裏裝了好多好多東西,是你看過的那些書嗎,裝進你腦袋裏了?”
媽媽柔軟的懷抱讓阿寶安心下來,他點點頭。
柳煙凝絲毫不懷疑阿寶話的真實性,阿寶從不會撒謊。沈牧留下來的書籍多半都是高等數學, 高等物理還有一些力學書籍, 剩下的幾乎都是一些航空航天之類的書籍,都是厚厚的一本, 阿寶基本一天就能翻完,第二天就要換新的一本。
柳煙凝看向書架,上麵的書,她基本都給阿寶看過,難怪現在阿寶不再翻這些書,原來是他已經看完了。
沈牧還有點難以相信,他隨便抽了一本書,翻開給阿寶看,“阿寶,你認識這個公式嗎?”
“牛頓萊布尼茨。”阿寶掃了一眼,用稚嫩的聲音說道。
柳煙凝擰起眉頭,將阿寶抱出了書房。
“媽媽.”
阿寶感受到了媽媽的惶恐,也變得不安起來。
柳煙凝看著阿寶,心裏有些發慌,她不希望孩子與眾不同,她也不希望孩子是天才,她隻求阿寶能平安順遂地度過這一生,即使他平庸一點也沒關係。
沈牧本想追出來,但轉念一想,又頓住了。發現阿寶與眾不同的天賦,柳煙凝第一反應並不是開心,而是害怕,她害怕阿寶的天賦會使他偏離尋常的人生。
等到差不多時間,沈牧才從書房走出來,柳煙凝依舊抱著阿寶,失神地靠在沙發上。
這麽久以來,沈牧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彷徨無助。
阿寶乖嚕嚕地靠在媽媽懷裏,安靜地玩著自己的小指頭。
沈牧走到他們身邊坐下來,“煙凝,我跟你談談,讓阿寶自己去玩吧。”
柳煙凝扭頭看向他,目光探尋,似乎在分辨沈牧值不值得信任。
沈牧伸手握住她消瘦的肩膀,“我愛阿寶和你一樣,你相信我。”
似乎感受到了沈牧身上那股堅定的力量,柳煙凝彷徨的心漸漸地穩定下來,她捏了捏阿寶的小肉臉,“去玩吧,寶貝,媽媽跟爸爸說點事情。”
“我們的阿寶有這樣的天賦,這是把雙刃劍,用好了是天大的助益,用不好,對阿寶可能不會是一件好事。”
柳煙凝靜靜地聽著,她於讀書沒有任何天賦,考了三次高中都沒考上,而沈牧是實打實的高材生,真正的天才,阿寶大概也是遺傳了他。
“阿寶的智力超群,如果像普通的小朋友那樣去讀學前班,上小學,上中學,對他的成長並不利,那些普通的教育對他沒有太大的幫助,他需要專項教育,去學習真正適合他的東西。”
沈牧是很讚同讓阿寶去試一試少年班的,這種少年班會根據孩子的實際情況製定培養計劃,能讓阿寶學到他真正缺乏的知識。
沈牧仔細地分析了利弊,柳煙凝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可阿寶還這麽小,他去學校能適應嗎?”
“孩子從熟悉的環境去到陌生的環境,肯定會不適應的,但是都要經曆這麽一個過程。主要是機會難得,錯過今年,不知道明年還有沒有。還不知道阿寶能不能選得上,試試吧。”
柳煙凝看向阿寶,小家夥正在擰魔方,魔方買回來他擰過一遍之後就發現了其中的奧妙,將魔方打亂,以最快的步驟複原,這成了阿寶的新樂趣,這幾天他都在玩這個魔方,樂此不疲。
他幾乎能在三分鍾之內將魔方複原了,這還是因為他力氣小,擰得慢。
“試試吧。”柳煙凝心中不舍,阿寶長這麽大沒跟她分開過,即使上學每天都會回家,柳煙凝還是不舍。
報名的事情由沈牧一手操辦,大院裏很多孩子都報名了,隔壁胡雪華都給毛寧寧報了名。
麵試時間在十天後。柳遠平的生日先到了。
禮拜天沈牧沒上班,早上將家裏裏裏外外都收拾了一遍,還把柳煙凝和阿寶的衣服都給洗了。
秦姨攔都攔不住,趁著沈牧在廁所忙活,她悄悄地找到柳煙凝,“沈先生也太勤快了。”
柳煙凝看著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秦姨在圍裙上搓了搓手,試探地說道:“沈先生既然已經回來了,我看他又勤快,家務活都會做,我年紀也大了,想回老家養老了。”
柳煙凝將書放下,抬臉看向秦姨,笑道:“那怎麽行,指不定他什麽時候就要調走呢,再說阿寶也離不開你呀。他幹活好啊,你還能騰出時間給阿寶做小點心,阿寶最喜歡吃了。”
秦姨高興起來,“我好久沒給阿寶做過小餅幹了,上次宋先生送來的進口餅幹我嚐了一個,洋人的東西確實好吃,不過那東西貴,我學著做出來,省得花錢買了。”
到了下午三點鍾,柳煙凝才慢騰騰地換衣服化妝。
沈牧還是換上了新買的西裝,穿出來就連秦姨都眼前一亮。
“沈先生好似變了個人呀,煙凝真有眼光。”最後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誇衣服還是誇人。
沈牧還是不習慣穿修身的西裝,他感覺渾身緊繃,不好活動。
四點鍾,柳煙凝才從房間走出來。
沈牧一眼就感覺到她的不同,臉上的妝容比平時都重一些,她穿著一件條深綠色的旗袍,顯得有些沉重,看起來不像是去參加壽宴的。
阿寶倒是穿著活潑的黃色背帶褲,穿上柳煙凝給他新買的小皮鞋,乖巧可愛。
柳煙凝看了沈牧一眼,對他的發型不太滿意,回房間拿了自己的摩絲和梳子。
“坐在沙發上。”她對沈牧說道。
等沈牧坐在沙發上,柳煙凝親自給他的頭發打上摩絲,梳了梳,左右端詳他。
即使已經湊得這樣近,沈牧的五官依舊無可挑剔,雖然皮膚被戈壁夾帶著砂礫的風吹得粗糲不少,但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五官輪廓,無一處瑕疵。
“行啦。”柳煙凝挺滿意。
看著她露出微笑,沈牧心情也輕快起來,“那我們走吧。”
他提著那包衣服,前兩天他試著問柳煙凝要不要準備禮物,柳煙凝否定了,今天他們相當於是空手前去,沈牧有些不自在。
“去京師大院。”上了出租車,柳煙凝對師傅說道。
沈牧心中暗驚,京師大院住的都是大學教授,難不成她父親是京師的教授?
到了地方。
柳煙凝站在大門口,看著闊別已久的熟悉建築。
一旁的門衛大爺看到她,笑道:“小姑娘,好幾年沒看到你了。”
他視線轉移到柳煙凝身邊的沈牧和阿寶身上,明顯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又笑道:“你結婚了啊。”
柳煙凝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敘舊的意思,牽著阿寶走了進去,沈牧跟在後麵。
這裏麵的建築是四五十年代的,基本都是兩層樓的獨棟。
柳煙凝拉著阿寶一言不發,沈牧也隻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走到一處灰白色的建築前,柳煙凝停住了腳步。
三四個學生模樣從後麵走了過來,看到柳煙凝他們停在這,一個短頭發的女生笑問,“你們也是來參加柳教授生日宴的嗎?”
長頭發的女同學目光黏在阿寶身上,“這小朋友真可愛啊!”
阿寶被誇得多了,不為所動。
柳煙凝朝幾人點點頭,拉著阿寶往裏麵走。
房子前麵有半畝小院,裏麵種滿了花草,姹紫千紅。
長頭發女同學驚歎,“齊師母的院子好漂亮啊。”
短發女生指著門上的對聯,“這是柳教授的字,真有大師風範。”
門上貼的是新春對聯,經過半年的風吹日曬,開始褪色,上麵的字更加的明顯了,行筆洋洋灑灑,一眼就能看出寫字的人春風得意。
柳煙凝無聲冷笑。
開門的是柳欣茹,她先跟前麵的幾個學生問了好,一眼看到後麵的柳煙凝一家,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的笑容,“大姐!你們來了!”
柳煙凝接過沈牧手上提著的布包,遞給柳欣茹,“這是你上次拿過去的衣服,阿寶衣服很多,穿不了。”
柳欣茹笑容一僵,看向阿寶,阿寶的黑眼睛骨碌碌地看著她,她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小腦袋,被阿寶躲開了。
“大姐,這衣服不值錢,隻是我媽的一點心意,你就是收下又怎麽樣呢,何必要讓大家都傷心。”
幾個學生聽到這裏,耳朵頓時豎了起來,他們都隻知道柳教授家有一個女兒,沒想到今天又冒出來一個。
“你知道我不會接受的,別為難我。”柳煙凝油鹽不進,將布包塞到了柳欣茹手裏,她一手拉著阿寶,抬眼看了看沈牧,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沈牧一愣,低下頭看她,柳煙凝的臉色已經完全冷下來了,似乎帶上了一張冰凍麵具。
客廳裏已經有不少賓客,柳煙凝認識一部分,一些是柳遠平的同事朋友,還有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是齊薇的兄弟。
齊薇從廚房走出來,一眼看到了柳煙凝,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仿佛沒想到柳煙凝會回來。
柳煙凝沒錯過她的驚詫,頓時明白過來,齊薇沒有讓柳欣茹去邀請他們一家,也沒有給阿寶買衣服,衣服是柳欣茹自己買的。
齊薇擠出微笑,大步走了過來,從上往下打量了柳煙凝一眼,“煙凝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你爸爸要是知道你回來,肯定會很高興的。”
來都來了,也沒有現在就走的道理,柳煙凝看著齊薇,齊薇的個子小,容貌普通,人到中年發了福,更是其貌不揚。
她穿著一身酒紅色的旗袍,本是圖喜慶,跟柳煙凝站在一塊,卻像一個秀墩子,顯得老氣。
齊薇的目光放在了柳煙凝身邊的男孩子身上,他的長相跟柳煙凝如出一轍,這讓齊薇心頭一驚——柳遠平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生個兒子。
柳煙凝冷冷地看著她,沒有接腔。
“這是.阿寶吧?”齊薇笑著,擠得臉上的肉有點奇怪,“長這麽大了,煙凝,你這幾年也不帶著孩子回來看看你爸。”
齊薇的目光又放在了沈牧身上,剛才她就注意到了這個挺拔帥氣的男人,顯然他就是柳煙凝的丈夫了,她對沈牧的情況一清二楚,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的,“你就是煙凝的丈夫吧?人才真不錯。”
沈牧朝她點了點頭,他聽出來了,這位應該是柳煙凝的繼母。
這邊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客廳裏的一部分賓客,很多人跟柳遠平都是老相識,知道柳遠平的大女兒不顧父親反對嫁人的往事,這會兒突然見到本尊帶著丈夫孩子回娘家,都感到好奇。
柳欣茹走上前,“媽,你去招呼爸爸的學生吧,我來招待大姐一家。”
齊薇求之不得,柳煙凝一句話都不願意跟她說,眾目睽睽之下,她難免尷尬,連忙說道:“行,你把你大姐帶上樓去吧,樓下人太多了。”
就算一會兒柳遠平知道柳煙凝回來要發脾氣,也在樓上,不叫賓客看到。
“大姐,跟我上樓去坐吧,樓下人多,咱們都好幾年沒好好說說話了。”柳欣茹笑道。
“不用了,我們就坐在這。”柳煙凝見飯廳還有位置,拉著沈牧就坐了過去。
和他們一塊進來的幾個學生也坐在這裏,柳煙凝猜測他們是柳遠平帶的研究生,才會被邀請來參加柳遠平的生日宴。
阿寶坐在媽媽的腿上,環顧著周圍,這裏比他們家大很多,但阿寶卻不喜歡,他敏銳地察覺到這裏的氣氛很奇怪,就連媽媽走進這所房子之後,都變得不高興了。
柳遠平很快從書房裏走了出來,他的目光掃過客廳裏的賓客,很快就發現了坐在飯廳裏的柳煙凝,他表情變得很驚訝,隨即眉頭擰了起來。
齊薇走到他身邊,說了幾句什麽,柳遠平的眉頭好不容易才解開,父女四年未見,柳遠平卻根本沒有要寒暄的意思,走到賓客中間,與他們高談闊論。
柳煙凝低頭和阿寶說話,一隻手從背後環過她的後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手掌心帶著溫熱,穿過綢緞傳進了她的身體。
柳煙凝抬眼看去,沈牧也正看著她,眼角垂著,目光透著心疼。
柳煙凝卻不自在起來,扭了扭肩膀,想讓沈牧將手收回去,然而他卻握得越發緊了,柳煙凝聽見他低聲問:“我們回家吧。”
沈牧到這一刻開始後悔,柳煙凝的父親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盡管四年沒見,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欣喜,反倒是眉心緊擰,神情嫌惡。
柳煙凝搖搖頭,她還有事情沒做。
旁邊的學生在談論研究課題,他們果然是柳遠平的學生。
柳欣茹又走了過來,“大姐,跟我去我房間說說話吧。你看阿寶在這這麽不自在,我房間有小零食拿給他吃。”
柳煙凝終於抱著阿寶站了起來,“走吧。”
齊薇的目光追著過來,在看到柳欣茹將柳煙凝帶上樓之後,臉上閃過擔憂。
走到了自己之前的房間,柳煙凝停了下來,她打開門看了一眼,裏麵的格局已經完全變了,牆上的字畫,窗戶邊的花盆,全都不見了。
柳欣茹尷尬地說道:“你走之後,房間空了下來,偶爾有客人來的時候就住一住。”
換句話說,改成客房了。
柳煙凝沒跟柳欣茹進她的房間,而是抱著阿寶往閣樓樓梯走。
“大姐,你去哪啊?”柳欣茹跟在後麵。
閣樓的門沒鎖,一推就開了,柳煙凝抱著阿寶走了上去。
“大姐,這上麵都是灰.”
柳欣茹跟著上來,看到柳煙凝愣著站在原地。原先擠滿了雜物的閣樓,現在已經變得空空****。
“那些箱子呢?還有那架鋼琴呢?”柳煙凝扭頭問柳欣茹。
柳欣茹啊了一聲,“爸爸說那些東西放著也沒用,請人扔掉了。”
“什麽時候扔的?”
“前年吧。”柳欣茹回憶。
柳煙凝深吸了口氣。
曾經這裏擺著好幾口大箱子,裏麵裝著她媽媽蘇婉清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除了那架鋼琴,沒什麽貴重物品。
鋼琴也是斯坦威的,很古老的款,現在市麵上已經買不到了。蘇婉清的東西,她也不要,但她想讓阿寶來彈一彈那架鋼琴。可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
“大姐,你有東西在這裏嗎?可是現在都扔掉了,怎麽辦?”柳欣茹著急起來,“早知道你還要那些東西,我就讓爸爸別扔了。”
柳煙凝冷笑起來,“這些箱子放在這,他前半生的落魄潦倒就永遠也甩不開啊,現在丟掉了他的前半生,看他如今多麽風光啊,我聽說他已經榮升為院長了呀,真是可喜可賀。”
柳欣茹有些無措,想不到她為什麽一瞬間會變得這樣憤怒,“大姐.”
柳煙凝眸光似火,她不願傷及無辜,柳欣茹從小單純善良,為了緩和她跟齊薇的關係這幾年竟然一直以齊薇的名義去看她,隻可惜她媽媽是齊薇,兩人的姐妹緣分就散盡了。
“媽媽.”阿寶被她嚇到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生氣的媽媽。
阿寶的聲音將柳煙凝的理智拉了回來,她垂頭看向阿寶,一身戾氣收了起來,“寶貝,我們下去。”
沈牧正擔心著柳煙凝,就看到她抱著阿寶從樓上走了下來,連忙站起來迎了過去,樓梯是木製的,稍微有些陡,他將阿寶接了過來,注意到柳煙凝的臉色難看,輕聲問道:“怎麽了?”
柳煙凝沒有說話。
柳遠平又跟客人談笑幾句,起身朝飯廳走了過來,飯廳還有他的學生,他得過來招呼幾句。
“柳教授好!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幾個學生站起來跟他打招呼,柳遠平笑著和他們說到:“一會兒就開席了,你們多吃點啊。”
學生們紛紛獻上自己準備的禮物,兩個男生分別送的一副書法和一封手寫祝福信,長發女生送的是一頂帽子,短發女生取出一雙毛線手套捧上前,“柳老師,這是我親手為您織的手套,北京天兒冷,您冬天的時候可以戴著寫字。”
柳遠平笑嗬嗬地收下了,“好好好,你有心了。”
短發女學生笑道:“我們進來的時候,看到門口貼的對聯兒,您的字寫得可真好,等到了冬天,您能戴上我給您織的手套,寫副書法作品送給我嗎?我一定好好珍藏。”
柳遠平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跟學生寒暄完,柳遠平朝走到了柳煙凝一家三口這來,他的目光直接略過了柳煙凝跟沈牧,落在了阿寶身上,他驚疑地上下打量阿寶,目光從冷漠漸漸變得驚喜。
“小家夥,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阿寶盯著他,搖頭。
柳遠平笑道:“我是外公啊,快,外公抱一抱。”
阿寶看著他臉上笑出來的褶子,害怕得往沈牧身邊縮。
這讓柳遠平將視線移到了沈牧身上。
柳遠平收起了笑容,“見到長輩也不問好嗎?”
沈牧站起來,柳遠平身材並不高,站在沈牧麵前,如果忽略柳遠平的年齡,反而沈牧更像他的老師。
“我看您見到我們一家三口並不很愉快,所以不敢冒昧上前打擾。”沈牧說道。
柳遠平眼睛一瞪,正要發飆,柳煙凝問他,“你把我媽媽的東西扔哪裏去了?”
柳遠平的臉色一瞬間難看起來,“這裏哪裏有你媽媽的東西,她早就拿走了。”
柳煙凝看著他,嘲諷地笑道:“這房子不就是我媽媽的嗎,她沒拿走啊。”
柳遠平幾乎要跳起來了,但他總算記得這是他的生日壽宴,這麽多客人看著,他不能發火,也不能讓柳煙凝發火,緩和了臉色說道:“既然來了,就好好地把飯吃了。”
言下之意,別惹事端。
客廳裏有人大聲說道:“柳院長,將你的貴婿請過來讓大家也認識認識呀!”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
柳遠平的臉色難看起來,他最愛臉麵,柳煙凝嫁的這個老公,他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底細,貿然將人叫過去,別丟了他的臉。
可那邊的呼聲卻很高,柳遠平不好駁了客人的麵子,於是他低聲對沈牧說道:“跟我過去,別亂說話。”
柳煙凝抬頭看向沈牧,沈牧也看向她,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沈牧跟著柳遠平過去了,柳煙凝的視線無意間跟一個男人對上,見柳煙凝注意到他了,對方朝柳煙凝露出一個令她惡心的笑容。
這人是柳遠平的同事,也是京師最年輕的博導,名叫何開陽。從國外留學回來,柳煙凝第一次見見到他就是在家裏,他上門做客,見到柳煙凝驚為天人,一心求娶。
可這人智力超群卻其貌不揚,柳煙凝尤其不喜歡對方那股子優越感,永遠在高談闊論,洋洋自得。
柳遠平卻對對方滿意得不得了,尤其看中了他前途無量,當時何開陽年僅三十歲就已經成為了最年輕的博導,假以時日,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造化,於是極力想促成這門婚事。
柳煙凝中考落榜,這人還來給柳煙凝做過家教老師,當時柳煙凝才十七歲,最開始並不知道何開陽的齷齪心思,直到有一次,何開陽將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柳煙凝嚇壞了,立刻去找到柳遠平,要求他讓何開陽離開。柳遠平卻無動於衷,對她說道:“何開陽各方麵的條件都很優秀,等你年滿十八,就跟他訂婚,高中考不上就不讀了,成為博導的太太不需要那麽高的學曆。”
何開陽如今已經成了最年輕的副院長,早已結婚,不過他依舊對沈牧開始了發難。
“柳院長的佳婿定然是才高八鬥,不知貴兄在何處高就呀?”
沈牧看向他,他看破了對方眼中藏起來的惡意,平靜地說道:“航天總院。”
這話將其他人的疑問瞬間壓下去了,誰都知道,航天總院這個單位本身就代表了實力,不是頂尖的大學,頂尖的畢業生根本就進不去,而且這個單位非常特殊,都是在軍校選拔尖子生直接提走,從沈牧挺拔的氣質能看出他是軍人。
何開陽一愣,誰都知道這個單位難進,沒想到柳煙凝的丈夫竟這麽有來頭,但在他看來,即使這樣,對方比他還是差遠了。
“哦!”何開陽笑起來,言語中滿是不屑,“我有個朋友在裏麵,聽說這會兒還在泉市吃沙子呢!吃的差,住的差,這個單位很苦吧!說起來,辛辛苦苦讀十幾年的書,去哪工作不行呢,非得去這種艱苦的單位,別人吃大魚大肉,你們吃沙子,何必呢?腦子不好使的人才去這種單位呢!”
何開陽說到最後,大笑起來,看著沈牧的目光越發的嘲諷。
有人跟著他一起大笑,柳遠平的臉色難看得像吞了蒼蠅。
沈牧等他們都笑過了,才不卑不亢地說道:“你們說得對,這確實是個很艱苦的單位,確實要在戈壁灘工作,那裏的環境也很苦,常年的風沙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何開陽嗤笑一聲,“我說得不錯吧?”
“跟諸位吃大魚大肉的工作相比,這份工作確實非常的辛苦,不值一提。但我想諸位都博學多才,身居高位,想必不會不知道航天事業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從1970年我們發射了第一顆人造衛星,東方紅一號,使我國成為了全球第五個獨立研製和發射衛星的國家,這提升了我國的國際影響。”
沈牧的喉結上下滾動,眼中隱有淚花,語氣卻格外的堅定。
“諸位現在能在電視上看到天氣預報,這要歸功於被你們不屑乃至嘲諷的腦子不清醒的航天科研人員,在你們吃大魚大肉的時候,他們艱苦奮鬥,吃風飲露,研製並發射的風雲1號!在諸位聰明地選擇了安逸的工作的時候,腦子不好使的航天人卻前仆後繼地選擇了這個艱苦的工作,不惜為之奮鬥終身,為什麽?因為我們國家的航天事業比西方國家整整落後了六十年!我們要比、趕、超、我們要站起來!國家和民族強大起來!”
沈牧的話在客廳來回震**,振聾發聵,所有的笑聲都消失了,甚至有人羞愧得低下了頭。
柳煙凝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她遠遠地看著站在人群中間的沈牧,他將青春都獻給了國家的科研事業,他沒有那麽懂人情世故,他也沒有那麽顧家,但是他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