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65長安亂下

ACT65 長安亂(下)

act65:長安亂(下)

環島,球迷酒吧。

獨眼龍坐在二層陽台邊,兩腿架在欄杆之上,正出神的望著晴空白日發呆。他手裏捧著酒瓶,手邊小圓桌上擺著一諾發現的相框,畫麵裏,兩個姑娘笑靨如花。

時值正午,封閉小區裏人不多,隻有幾個精壯男子踩著膠鞋在大棚裏忙碌,不時擔出幾個空桶離開柵欄,沒一會兒,又挑著滿滿當當的糞水凱旋而歸;幾輛車橫停在酒吧門口,車門大開,幾個小夥子抬下一張手術床,還攙著幾個一瘸一拐的家夥,在路茜的帶領下推進了ktv對麵那間私立醫院樓;那群小夥子都是生麵孔,後麵還跟下來一些女人孩子,零零總總足有二十,看上去風塵仆仆,望著城市中的一方淨土,神色恍然;一諾把剩下的那群人帶進了ktv,吩咐廚房那邊開始準備飯菜,將剩餘人安排的妥妥帖帖。

獨眼龍就這麽默不作聲地看著人來人往各自忙碌,一口抽幹瓶底,將相框揣進懷裏,大步回到了一層大廳。

大廳裏有一男一女正在等候,看到正主下來,急忙站起身。

“坐,坐下說。”獨眼龍擺擺手,示意兩人不用拘束,那個負責搜身的熱情老外端來一壺濃茶,像模像樣給三人斟滿杯,放下茶壺畢恭畢敬退了出去。

“傷員安排好了?”獨眼龍坐在兩人對麵,隨口問了一句。

“嗯,於大夫已經過去了。”略顯成熟的女人點點頭,道:“非常感謝您的慷慨。”

“不用客氣,都是小事。”獨眼龍矜持一笑,掏出煙盒丟在桌上,道:“我是這裏居委會主任,明俊偉,兩位怎麽稱呼?”

“他叫劉焱,負責隊伍安全。”女人介紹了一下身邊的眼鏡青年,又道:“叫我佳佳就行,我是廚子,給大家做飯的。”

“噢,你們那個年輕領隊呢?”明俊偉應了聲,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問道:“他沒來?”

“我們那邊還有點事情,九哥和林道長可能會晚一點。”劉焱扶了扶眼鏡,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這個獨眼龍的模樣,包括名字……有點耳熟。

“舟車勞頓,看你們也挺乏的,先去休息吧,手術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咱們可以晚一點再聊。”明俊偉也不磨嘰,看出兩人隻是來道個謝,沒啥話可聊,於是結束了有些沉悶的會晤,待兩人行至門前,明俊偉忍不住叫住了他們,問道:“請問一下,你們九哥……全名叫什麽?”

“嗯?”廚娘佳兩人一愣,旋即回道:“宋酒。”

“他是哪裏人?”明俊偉又問道。

劉焱不明就裏,他和宋酒認識沒多久,於是把問題拋給了廚娘佳,然而廚娘佳同樣對宋酒一無所知,隻能露出個無可奉告的表情。

“有什麽問題嗎?”廚娘佳多留了個心眼兒,試探道:“你們認識?”

“哦,隨便問問。”明俊偉敷衍了一句,送走兩人找到了路茜。

路茜剛安排好傷號,除了中槍的子謙,還有仨骨折的比較麻煩,其餘人基本都是些皮外傷,不太打緊。饒是如此,於大夫的工作量也絕對不小,路茜估計了一下,全部處理完怎麽也得小兩天,而且傷筋動骨一百天,僅僅治療結束並不能讓他們立即恢複生龍活虎。

“辛苦了。”明俊偉遞給她一塊濕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跡,問道:“怎麽樣?”

“不怎麽樣,傷病號不少,咱們藥房裏的存貨不一定夠。”路茜抹了把臉,摘下皮筋將長發披散下來,道:“真不考慮留下他們?我瞧著還不錯呢,說話辦事都挺靠譜,不是好吃懶做的人。”

“我正要找你談這件事。”明俊偉若有所思,帶著路茜返回酒吧大廳,掏出相框遞給了她。

“什麽?”路茜不解其意,結果相框了看了眼,愣了一下:“嗯?瑤瑤?旁邊這個丫頭是誰?”

“是逸帆的小金花。”明俊偉舔了舔嘴唇,嘴角勾起一抹略帶苦澀的笑意。

路茜稍顯訝異,捧著相框端詳了一陣,輕笑道:“逸帆眼光不錯嘛……誒?你就找我聊這個啊?”

“嗯。”明俊偉道敲了敲相框,問道:“你猜這是哪來的。”

“我哪知道啊。”路茜莫名其妙的瞟了他一眼,疑惑道:“小魏找到的?”

“不是,小魏還沒回來。”明俊偉枕著手臂靠起來,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緩緩道:“你帶回來那個小子,是他的。”

“啊?”

“我問過守衛了,搜身的時候這東西是在那小子身上。”

看著明俊偉意味深長的目光,路茜似乎想到了什麽。

“我剛問了他手下的人,那小子叫宋酒。”明俊偉繼續一點一點抖包袱。

“是叫宋酒,沒錯。”路茜愣愣地點了點頭,猶豫道:“瑤瑤有親戚嗎?”

“我不知道,從沒聽她提起過,不過應該不會是巧合吧?”明俊偉啞然失笑,抻了個懶腰,歎道:“你先別告訴其他人,我去把瑤瑤喊回來,如果真的沾親帶故,有些事就得重新考慮了。”

“問題嚴重嗎?”路茜明白明俊偉所指,想了想,道:“我今天過去的時候,他們隊伍裏好像出了點狀況。”

“不光是他們的問題,高陽那夥兒人不見了。”明俊偉點了根煙,接連幾口嘬掉大半根,道:“現在正是行屍複蘇季,我擔心事情搞一起會有麻煩。咱們在城裏,不適合有大動作,如果高陽他們和那些人接觸了,這裏將不再安全。”

路茜秀眉微蹙,恨恨的拍了拍桌子,氣道:“我就說應該滅了他們,早就看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現在說這些沒用,小魏和小熊回來你跟他倆言語一聲,該準備的準備一下,至於新來那些人,先讓他們待著,不要出去亂跑。”說罷明俊偉站起身,走去吧台那邊拎了瓶陳年老窖裝進了背包。

“又喝,守夜還喝!”路茜皺眉道。

“今天不喝了。”明俊偉咧嘴一笑,眉眼間流露出一抹似喜似悲的顏色,道:“給薑河帶的。”

……

城外,某草莓采摘園。

良田千頃,茂林遮眼,紅磚院牆圍起一圈堅實壁壘,成片草莓種植大棚之間矗立一排陳舊的磚瓦房,門前整齊停放著十多輛造型各異的自行車。當中一間封著窗戶的磚房虛掩著門,一股若有若無的煙氣從門縫逸散而出,嫋嫋直上晴空,最終散作虛無。

風吹雨淋的大棚多數傾塌破碎,隻剩下鏽跡斑駁的鋼筋骨架仍堅挺著,從前肥沃的田土早已不複存在,無法降解的塑料棚布一半被夯土掩埋,一半散落在地麵,風一吹,砂石順著棚布滾動,發出沙沙聲響,格外淒涼。

一個人影攀過高牆跳了進來,複又跑到緊閉的鐵門前向外張望了一陣,確定身後沒有問題,這才神色匆忙穿過種植區,徑直推開了那件磚房。

“來了,他們來了。”

人影推門而入,差點被濃重的煙氣給嗆了出去,咳嗽了幾聲,揮舞著胳膊驅散煙霧,罵道:“抽個煙還紮堆堆,不嫌熏啊。”

“紮堆暖和。”靠裏的矮床邊站起一個消瘦的男人,頭發有些長,許久沒有清洗,油膩膩的堆在頭頂,走到光亮處直反光。

消瘦男人丟掉煙蒂,緩步走了過來:“走吧,出去迎他們。”

“高陽啊,你可考慮清楚啊,那都不是正經活人!”

“咱們是嗎?什麽是正經活人?”高陽扯下袖子遮住兩臂龍飛鳳舞的刺青,攬著來人的肩膀走出房門:“五哥,這幾年你過的舒坦嗎?”

“唉,有啥舒坦不舒坦,有口熱的吃,天冷有衣穿就不賴了嘛。”被稱作五哥的人有著一張飽經歲月滄桑的老臉,這張老臉此刻凝結著所有屬於老實人的標誌愁苦,幾個小時前徒手將活人丟下城牆的猙獰早已煙消雲散。

“剛開始我也這麽想的,但你看看酒吧那群人。”高陽招了招手,房裏那群人也都走了出來,一個個破衣爛衫,臉色蠟黃,佝僂著腰身跟在兩人身後走向大門。高陽頓了頓,指指身後,道:“再看看咱們的人。”

“唉。”老五對此隻能報以一聲長歎,他不是無言以對,而是無從開口,當年把酒吧拱手讓人的是你,現在說這些怪誰?

“五哥,我沒啥文化,我也想帶兄弟們過好日子。這幾年形勢你也該看明白了,行屍不見少,活人越來越難見到,但凡有點資本的營地都被那些人收攏,咱繼續待在城牆上能幹啥?給酒吧那些人當看門狗嗎?”高陽五指作梳理了理頭發,撲下一蓬雪白碎屑,冷聲道:“這種日子我過夠了,三年前咱們沒死,渾渾噩噩過三年我也認了,就當給我老婆娃守孝了,以後呢?後三十年呢?”

“唉,你莫說了,我都聽你的。”老五臉上的褶子愈發深重,惆悵道:“我就感覺心裏沒底,那些洋老外看著邪性。”

“看多了就習慣了。”

“對了,我早上去開城門的時候碰見個人。”老五不願再聊這茬,想起了之前的事,道:“你猜是誰?”

“嗯?”

“猴子。”

“侯雄?”高陽略有些詫異,奇道:“那癟三還沒死?”

“沒呢,不過好像挺狼狽的。”老五咧嘴笑了笑,道:“也是巧了,我剛上城樓,碰見個鬼鬼祟祟的小子,嚇了我一跳。說是有老熟人,我一瞅,那癟三兒還帶著幾個人,想讓我放他們進城哩。”

“哦?然後呢?”

“然後我把上來那小子撇下去了。”老五憨厚一笑,仿佛自己隻是扔了一團垃圾般輕鬆。

“他回來幹什麽?”高陽冷笑幾聲,摸出卷煙點上,看著鐵門外靠近的幾輛車,臉色嚴肅了起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