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63長安亂上

行屍走肉之末日侵襲2

act63:長安亂(上)

垛牆兩邊豎立著布滿鏽花的鐵欄,幾股鐵絲絞成的掛繩橫亙在鐵欄之間,上邊墜著隻剩細篾骨架的大紅燈籠,燈籠上的蒙紙曆經風雨洗刷,早已零落成泥。宛若人頭枯骨的燈籠架隨著疏風輕搖,在青磚地麵曳下斜而長的道道黑影。

高牆之上視野極好,透過雉堞可以看到滿目瘡痍的內城,天光正好,了無人氣的城市高樓好像一副冷色調畫卷,徐徐在眾人麵前鋪展開來,用狼藉和淩亂訴說著屬於千萬人的血淚。冷漠男為首的七八個民兵彎著腰身,嘴裏銜著短匕,各自貼靠著宇牆,一寸一寸逼近城牆正中那座飛簷鬥拱的門樓。

城樓出乎意料的安靜,沒有守衛,沒有哨兵,地麵砂礫滾動,處處透著荒涼寂寥的感覺。

冷漠男有些猶豫,不應該啊,這裏是大本營、根據地,以往無論寒暑都會留人望風的,怎地現在幹脆沒人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多慮,人是有的,不然城牆下也不會多出一具屍體,或許隻是大部隊不在,所以顯得有些冷清罷。

冷漠男給自己鼓了鼓勁兒,靠近城樓門廊前回頭跟身後的民兵們揮了揮手,一眾民兵相視一眼,握緊匕首從前後繞了過去,‘哐哐’連聲碎響,進門被大力踹開,晦暗的城樓內撲出一蓬細碎煙塵,伴著一股腐臭的味道躥了出來。

民兵甲有些錯愕,捂著鼻子探進去半個身子,左右掃視一圈,訝異道:“沒人?”

“啊?”冷漠男一愣,加快腳步跑了進去。

昏暗的城樓裏黴味甚重,窗欞之間的縫隙投射進點點光斑,揚灰在縷縷光線中翻飛起舞,混雜著老舊腐爛的臭氣,四處蔓延著。

冷漠男怔住了,這裏和他離開之前完全是兩個樣,堆積成山的糧食衣物沒有了,桌椅床櫃也沒了,朽木斑駁的地板上丟著許許多多揉成團的廢紙,牆角堆了很多蚊蠅飛舞的垃圾。民兵們魚貫而入,沿著樓梯上了二層,上下情況差不多,儼然人去樓空,隻留下聞之作嘔的變質食物和一些分辨不出是何物的玩意兒。

“五哥?”冷漠男覺得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半個小時前還凶神惡煞的人,怎麽不見了?

“上麵也是空的,什麽都沒有。”幾個民兵‘蹬蹬蹬’跑下樓梯,疑惑道:“好像廢棄很久了。”

“不對啊,剛才不是還看見人了,難不成見鬼了?”冷漠男一萬個想不通,如果沒人,那他們看見那張老臉是誰的?那個民兵又是被誰丟下城牆摔死的?

一個比較慫的民兵打了個寒噤,驚恐道:“該不是鬧鬼了吧?”

“鬧你媽!”冷漠男指著鼻子一通大罵:“去找,沿城牆那頭追,我還不信了!”

一眾民兵麵麵相覷,並沒有人聽從他的指揮。

“怎麽個意思?”冷漠男扭著眉毛掃視一圈,頻頻冷笑。

“候…雄啊,沒必要了吧。”之前在城牆下和冷漠男吵架的民兵站了出來,撓撓頭道:“咱們從廟裏帶了不少吃喝,夠維持一段兒日子了,以後咱自個兒想辦法唄。你那些老隊員跟你……跟你好像有點不對付,咱犯不著熱臉貼冷屁股啊。我看這城樓挺好,他們不住咱們住,行屍又上不來,安全!”

“就是就是。”

“對啊,幹嘛非要找他們啊。”

“……”

民兵們七嘴八舌發表著各自意見,總之都不想去追。

冷漠男噎住了,對方一通搶白說的有理有據,自己確實拿不出理由去反駁,總不能告訴他們“我怕你們不聽我的,所以必須找到我以前的老大,讓他來管你們”吧。

那民兵見他不說話了,膽子又大了幾分,勸道:“咱脫離他們不就為了自個兒過日子嘛,現在這樣挺好,人不多不少,也不用看別人臉色。”

冷漠男挑了挑眉毛,聽出了民兵的畫外音,臉上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心裏卻是罵了個底朝天:過自己的日子?不看別人臉色?媽的在寺裏的時候一個個不都說以我馬首是瞻嗎?不是說跟我混了嗎?這會兒安全了,落腳了,又不想看臉色了?

冷漠男氣得夠嗆,暗暗想著要不要學學宋酒,來個殺雞儆猴什麽的,念頭剛蹦出來又急忙給否了,呸呸呸,還用的著學他?他算老幾……

民兵一個個都精似鬼,哪裏看不出他那點心思,幾人交換了眼神,又道:“你放心,大老爺們兒一口吐沫一個釘兒,咱廟裏咋說就咋算,以後幹仗找東西什麽的,哥兒幾個都聽你的。”

冷漠男心裏這才平衡了幾分,做出一副深思熟慮過的模樣,正色道:“那好,我也尊重你們的意見,不找了,咱就擱這兒安家。”

民兵們臉色也緩和了下來,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城樓髒是髒了點兒,倒沒別的毛病,地方夠寬敞,安全係數也比河岸營地高。如果非要挑毛病,無非就是不方便農植栽種,民兵們都是外邊漂泊幾年的人精,現在不像災變之初,隻要找個超市或者倉庫,總能尋摸到些好東西。現在這衣食住行,樣樣都得靠自己,穿衣蓋被還好解決,食物可真沒有現成的。

“這樣,找就算了,但安全起見,咱還是得留望風的。”冷漠男想了想,覺得就此落腳也不是壞事,於是囑咐道:“早上那出你們也看見了,保不齊人再殺個回馬槍呢,兄弟們都留點心啊。”

“好,這沒問題。”吵架民兵點頭應道。

“你咋稱呼?”冷漠男瞟了他一眼,覺著這廝是個有力競爭者,從營地出來這一路基本沒怎麽說過話,還以為是個慫人,沒想到第一個叫板的會是他。

“喊我大衝就行。”民兵嘿嘿一笑,理了理他那油膩的男士中分,突然擠出一個猥瑣的笑容,道:“咱先把那仨姑娘弄上來唄?”

“差點忘了這茬。”冷漠男心裏翻了個白眼兒,這孫子還真不客氣,還沒怎麽呢,就惦記上姑娘了。心裏罵歸罵,但臉上還不能表現出來,冷漠男琢摸著不行把粉刺妹丟給他,如果表現好,宋酒那個姘頭也能考慮考慮,反正堅決捍衛艾菲,誰都不準染指。

“誒?那誰呢?”冷漠男迅速解決了分配方案,瞅了一圈卻發現少了個人。

一眾民兵彼此看了看,都是一臉迷糊:“剛才還在啊。”

正說著,城樓外似乎隱約有點兒動靜,冷漠男臉色一變,急忙抄起匕首奪門而出,一眾民兵也慌忙跟了出去。

“謔~親娘咧……”

中分大衝腳下一個急刹車,生生停在了雉堞旁,兩眼呆滯的盯著城牆下泱泱屍海,腿肚子陣陣抽筋。其餘人也好不到哪去,剛還在討論怎麽過生活,都沒來及坐一會兒,這你媽行屍怎麽又來了?!

“雄哥,咋辦?”有力競爭者大衝瞬間又變成了馬仔大衝,艱難的吞咽著口水,希望冷漠男能有應對的辦法。

“慌個屁!”冷漠男有些厭惡的推開他,罵道:“行屍又上不來,有啥好怕——我操!”話沒說完,冷漠男臉色唰的一下白了,他娘的,自己是站得高,可艾菲還在下邊啊!想到此處,冷漠男眼神又是一轉,咬牙切齒跑向了登牆那邊。

大衝幾人不明就裏,麵麵相覷一陣,決定還是先跟著他好了,這貨雖然有點靠不住,但好像還挺帶種的,有他衝前邊堵搶眼兒總是極好的!

冷漠男三步變作兩步飛奔到登牆位置,探出雉堞一看,果然,那個牽繩民兵正撅著屁股往下爬呢,剛下去兩三米的樣子,還扭頭跟下邊說著什麽。而之前留在城下的三個姑娘仍然背靠背捆做一團,不知怎麽從牆邊挪動到了牆角,正保持著奇怪的姿勢,不曉得在幹嘛。

城下屍群已經湧上拱橋,現在打開城門去救人顯然是自尋死路,三女所在的地方是城牆與護城河之間的一處草地,從拱橋進入這裏需要翻過低矮的鐵柵欄,那種高度根本擋不住行屍!這邊也是視線死角,看不到拱橋柵欄那邊的動靜,牽繩民兵還沒注意打頭頂急火攻心的冷漠男,仍一邊爬一邊和下麵說著什麽。

“快點兒!行屍過來了!“冷漠男又急又喜,急的是行屍將近,喜的是這個民兵還真開竅,不消自己吩咐就下去救人了。

然而專心逃竄的牽繩民兵卻被突然炸響在耳邊的話音嚇了一跳,本來就做賊心虛,聽到冷漠男的聲音還以為被他發現了自己的反水行為,心裏一急沒能踩住青磚沿兒,當即滑脫手直直摔了下去。

冷漠男暗罵一聲廢物,抬腿翻過垛牆,還沒忘喊了聲大衝:“下來幫把手!”

大衝有點兒發怵,姑娘雖好,我命更高,萬一下去來不及爬上來咋辦?剛一猶豫便看到冷漠男眼底閃過一絲怨毒,隻好咬咬牙,心說死就死吧,拚了!當即也翻身跳出垛牆外,踩著磚沿兒攀了下去。

古麗正背著手割繩子,民兵墜下時嚇了她一跳,握在手裏的匕首又滑脫出去,眼見行屍漫過拱橋,頭頂冷漠男也追了下來,越急越抓不牢匕首,急的眼淚都快冒出來了。

夢凡在一旁給她鼓勁兒加油,猛地瞟見那民兵似乎抽搐了一下,急忙探出腳碰了碰他:“唔!哈啊為?”

牽繩民兵艱難的抬起臉,口鼻滿是鮮血,眼見活不長了。

夢凡估計他是摔壞髒器了,心底不免有幾分歉意,無奈嘴裏有繩子,想說句送他上路的話也說不出。原本氣息漸弱的民兵倒是眼裏忽然閃過一絲神采,夢凡眼中劃過的一抹哀傷激起他幾分氣力,竟掙紮著爬了幾步,探手抓住滑落的匕首,用盡全身力氣割斷了捆住三人的麻繩。

民兵和冷漠男捆繩子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兒,沒有挨個綁,隻放了一圈長繩子,外邊一割斷,三女就剩下了手腳上的繩索,起碼不用再背靠背黏在一起。古麗就地一個倒翻,把手騰到了前邊,接過匕首解放了艾菲雙手,艾菲再依次割斷兩人繩索,總算在冷漠男幾人下來之前成功脫困。

“往哪跑啊?”古麗一把拽掉嘴裏的繩子,呸呸吐了幾口,先前勒著繩子閉不上嘴,口水不停流,前襟沾濕一片,好不別扭。

“出不去啊,夢凡怎麽辦?“艾菲也慌了,冷漠男距離地麵也就三五米,拱橋鐵柵外擠滿行屍,正奮力向著裏邊探抓,不消片刻估計就能被擠翻過來,除了上牆,似乎沒有別的出路。

“夢凡?”艾菲扭頭一瞅,卻見夢凡並未想轍脫身,而是蹲在民兵身旁,握住了民兵已然無力的糙手。

民兵口中不斷吐出血塊,那張丟進人海便找不出的臉上寫滿留戀與不甘,他瞳孔中倒影著夢凡的嬌顏,盡管心知這個漂亮姑娘是利用自己,可眼中卻沒有一絲怨憤。

“謝謝。”夢凡低聲輕歎,俯下身在他臉頰印下一個淺吻,輕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李…李……咳咳……”民兵喉間發出好似風箱扯破的聲音,口鼻溢血,染紅了翠綠草地。

“老李,嗯,我記得了,我叫夢凡。”夢凡對他綻出一笑,捏了捏他的糙手。

民兵沾滿草屑血汙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眼中畫麵就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