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木神時代（13）
石林村口, 一群女人身背著藤筐，嘻嘻哈哈地說笑著，等待著同隊伍的夥伴。
沒過多久, 兩個年輕小姑娘手拉著手, 快步走來。
這兩個小姑娘一個正是江二，一個是石坎的妹妹石梨。
石坎如今一門心思地討好江二，一聽說江二想要跟著去采集隊見識見識，就向江二推薦了自己妹子和阿媽所在的采集隊，又向采集隊長, 也就是他表姨石雲說了情。江二可不就順利地成了石雲采集隊的臨時編外人員了？
江二背著石林村同款的藤筐，雖然跟石梨同歲，卻比石梨高了小半頭。
大概是因為要去林子裏幹活，江二的身上也披件麻衣，不過下頭搭配的還是江家兄妹特有的合身褲子。
兩個小姑娘走到大隊伍裏，石梨給江二介紹了一番, 江二這會兒可不是先前那個孤零零在石林村裏落戶的孤女了, 有大哥撐腰，又有新房新院，家裏還開著新鮮的雜貨鋪子，心情好膽子大, 笑嘻嘻地同采集隊裏的眾位大姨和大姐打招呼，毫不認生嘴又甜。
一群女人說笑著出了村，由隊長石雲打頭, 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就來到了一處小山坡上。
這小山坡地形不高, 綠草雜樹相間, 一條小溪潺潺流過。
樹叢和草叢裏, 就生長著紅色黃色褐色的果子和果實。
此時一群群的各類小獸和飛鳥，也正鑽在其中飛快啃食著，發出落雨般的沙沙聲。
“去！”
“滾開！”
“這些小東西，又來搶食物！”
女人們見狀，立馬抄家夥上前，邊撲打邊罵。
石器時代的女人，無論年紀大小，那都是相當彪悍的，尤其是幾位二十五六歲正值壯年的女子，如石雲和石霧兩個，抄著手裏的木拍子，哪怕是靈活的小獸，會飛的小鳥，那也是一拍一個準。
這些被拍死打傷的獸鳥就被女人們撿起來，扔進腰間的獸皮袋裏，雖說個頭太小肉也不多吧，但烤幹了放到冬日，大小也是個零嘴呢！
那些沒被打著的小型獸鳥或是鑽進了樹叢草洞，或是振翅驚飛，紛紛發出憤怒不甘的尖叫聲。
石梨手裏拿著木拍子也使勁拍打，不過她的眼力和準頭都不如阿媽和表姨，折騰半天，一隻戰利品都沒打著。
不過她轉頭一看，見新認識的夥伴也是兩手空空，也就心裏平衡了。
“阿二，這片果子林是我們村最大的采集地了，往年人人在秋獲節這會兒，都能采著五六百斤的果子，可惜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年林子裏來的小野物太多了……這些盜果鳥，跳腳狐，打洞兔，個頭又不大，抓起來實在費事，就算抓住又沒什麽肉，可要是不管吧，又會把我們食物都給吃光，今年我們隊裏采到的果子，又比去年少了快一百斤了！”
“啊？是一共少了一百斤？”
這一隊裏有十幾號人，要是少了一百斤的話，就相當於一個人少了七八斤呢！
“是一個人少了一百斤！”
石梨一邊說話，一邊四處張望著，看看哪裏還有小型鳥獸，就湊上去撲打。
“啊？”
江二驚訝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她以前在紅江村，也是跟著阿媽去采集過的。
紅江村的采集隊不像石林村分得這麽仔細，但其實也差不多。
而這裏的盜果鳥，打洞兔，在紅江村也有。
紅江村那邊還有一種小花蛇，遊動靈活，專門愛吃成熟的甜果子，吃飽了就盤在樹枝上。
村民們有時沒看清，就伸手去采集，也常常會被這種小花蛇，一口叮在手腕上。
幸好這小花蛇無毒，村民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了。
因為小型鳥獸導致秋季將盡，收獲卻不多這種事，在紅江村也曾經有過。
她阿婆就曾經講過，秋季沒存夠食物，冬天隻能餓肚子，甚至有老人孩子被餓死的慘事。
沒想到，石林村今年就遇上了，還減少了這麽多？
她正琢磨著，一隻小多袋貂被石林村婦女打中了尾巴，驚得整隻貂都慌不擇路地亂撞，就正好撞到了江二的麵前，那江二自然也不客氣，隨手一撒，就將這隻小家夥給罩在了網裏。
這種網連四爪鬼鳥都掙不破，更何況是一隻小貂？
江二揮起木拍子，熟練地把這隻小貂給拍死，捉出來扔進自己背上的筐裏。
跟她和大哥兩個人在湖上捕獵和打魚比起來，這種實在是小打小鬧，半點危險都沒有，收獲卻也很少。
石梨羨慕地看著江二的網。
“這個網實在好用呀！”
江家兄妹開了雜貨鋪，裏頭賣的大都是石林村人沒見過的好東西，而且竟然七八種之多。
尤其是有那十個得謝禮的漢子，有選火柴的，有選鞋子的，也有選魚網的。
這些人拿回去一顯擺，一傳十，十傳百，大夥可不就都知道了麽？
江家兄妹修房子的時候，石坎這傻小子是天天不落，跟前忙後的。
自然也有一份謝禮。
石坎自己得了一雙寶鞋，穿回家去，全家都羨慕得不行。
這回石坎就選了一雙阿媽石霧也能穿的鞋子。
所以就沒能得到傳說中非常神奇的網子和火柴。
江二眼珠子一轉，這會兒的山坡樹林裏，各種活蹦亂跳的鳥獸已經幾乎瞧不見了。
就道，“你不是說這山上還有水潭子？一會兒咱們倆個一起用網抓魚呀！抓到了平分！”
石梨眼睛一亮，使勁點頭，“好呀好呀！”
雖然說定了要去抓魚，但今天來的主要目的還是采集。
兩個人就選中了一棵不高的小樹，采起了樹上的果子。
這樹上的果子是一朵朵的方型刺球，但剝開刺球的殼，就能得到裏頭白白的果仁。
這個果仁磨成粉，用來煮湯，老人小孩吃著再好不過了。
這棵樹略低的枝條上結的果子，有大半都被小獸給吃掉了，石梨和江二隻得爬上樹杈，摘那高枝上的刺球，得虧二人都是身手靈活，這樹也不算高，爬樹對她們來說輕鬆得很。
這樣連著摘了兩棵樹，二人背著的筐子裏頭已經鋪了淺淺一層刺球了。
再看周邊，幾乎所有結著果子的樹邊，都有了人。
石梨就拉著江二來到土坡邊上。
這裏生著一叢叢的小灌木，看枝葉是江二不認識的，石梨就給江二做了個示範。
她從身後的筐裏頭取出一把骨鏟，在小灌木的根部使勁挖掘。
沒一會兒這叢小灌木就被連根挖出。
這些灌木根上頭結著一個個鳥蛋大小的球塊。
“這，這是什麽？能吃嗎？”
江二在紅江村也沒見過這個。
“這是山樹蛋，是能吃的，味道雖說不算多好，有點麻麻苦苦的，可是存的時候長，能過冬哩！往年我們都不大挖它，都是村裏沒有勞力的人家才會挖來吃的，今年收成不好，也隻能多存上些山樹蛋了，我阿媽說，秋天多采一捧，冬天多吃一碗！”
江二也學著石梨，挖了一叢山樹蛋。
看到她把整叢山樹蛋都放進了筐子裏，石梨笑道，“阿二，隻有山樹蛋能吃，其它的根莖葉子都是沒用的呀！”
江二點點頭，“我知道，我大哥就喜歡琢磨從來沒見過的東西，我帶回去給他瞧瞧！”
她們才挖了兩三叢，就有三個小姑娘板著臉過來了。
這三個小姑娘跟江二和石梨同齡，打扮上比石梨要強一些。
石梨身上的麻衣粗糙又短小，而這三個小姑娘的麻衣上還縫著幾塊毛皮，這毛皮縫在了脖子領口的地方，就顯得比純麻衣要好看氣派一些。
這三個小姑娘也不跟石梨她們打招呼，上來就動手挖山樹蛋，還把土揚得到處都是。
石梨撇了撇嘴，拉著江二退開了。
“別理她們，她們平時就喜歡爭搶……”
江二點點頭，這種人她又不是沒見過，她的堂姐堂哥們不就是麽？
“走，咱們去網魚去。”
兩個小姑娘牽著手，朝小溪的方向摸去。
走了百來步，一陣爭吵聲傳入耳中。
“玉花，你這個厚臉皮的，這叢紅珠果是我先看中的，你又跳出來搶什麽？”
“土溪姐姐，這明明是兩叢紅珠果，隻不過挨在一起而已，你一時半會兒的又摘不完，我摘一點又怎麽啦！”
“我知道，你定然是因為恨我，又想破壞你弟弟土虎和我的情分，所以故意找我的不是，對不對？”
“我呸！你還好意思提土虎，土明明是我家的人，卻每回都偷偷往你家裏送肉，要是送的不過是一斤兩斤也就算了，一送就是幾十斤，你家也好意思收啊！你懂不懂村子裏的規矩？”
“哎呀，土溪姐姐，是土虎哥非要送，我說了幾次他都不聽，還把肉放在了我家的門口，我也是怕放壞了這才收下的呀！這怎麽是我不懂規矩呢？”
“而且要我說，你們家對土虎哥也不太貼心呀！他打獵時候穿的麻衣都破了三個洞了，而且帶的幹糧都不夠吃……你阿媽和你，還總是數落土虎哥，說他這不好，那不好的，他可不就是要賭氣麽？正好我替他補了衣裳，又送了肉幹果子餅，他心裏過意不去，這才要送我家肉的，隻不過有一兩回，並不是天天送的呀！”
江二和石梨兩個小姑娘都聽愣了。
自古以來，各家的人打獵采集到的食物都是歸各家所有。
就算因為相好看對眼，會互相送些禮物，那也不過是個心意，並沒有把收獲送出去幾十斤的呀？
土虎這種做法，明顯就是破壞規矩，吃裏扒外啊！
但讓這個什麽玉花一說，好像是土家的人先苛待了土虎，然後隻有玉花心疼她土虎哥哥，所以土虎哥這才故意要跟母親和姐姐對著幹的……
想到臨來時，大哥交待過，多聽多看多動手，少說話少摻和。
江二一拉石梨，兩個小姑娘悄悄地離開了爭吵現場。
她倆轉過一道彎，就看到了溪水匯集成的小池子。
來到池子邊上，江二和石梨兩個放下了網子，又在網子裏撒了些從地上刨出來的蟲子碎肉。
放好了網，就是等魚進網的時候了。
兩個人退到了幾十步開外，悄悄議論著剛剛的八卦。
“剛剛那個玉花，是我們村裏出名的女人……”
原來玉花的阿媽，就是年年在春花節上出大風頭的女人。
玉花阿媽最輝煌的戰績，是同時跟村子裏五個小夥子相好。
這也導致了村子裏的同齡姑娘最恨的就是玉花阿媽。
玉花阿媽踩的這五隻船裏，甚至還有她親姐的。
後來玉花阿媽家裏的掌權人阿媽過世，由親姐管事。
那親姐還能忍得了玉花阿媽嗎？自然是麻利地趕出來分家。
玉花阿媽雖然在談戀愛上頭戰果輝煌，可是在幹活上頭就幹啥啥不行了。
不過她養魚本事高，倒也不愁吃不飽飯。
玉花阿媽這樣的石器魔女，雖然相好眾多，卻隻生了玉花一個。
後頭玉花阿媽年紀大了，當初跟玉花阿媽相好的小夥子有的過世了，有的也年紀大了，不捕獵了，隻能在家裏退居二線當老娘舅了。都對家裏沒啥貢獻了，哪裏有食物送給相好的呢？
再說相好的滿臉皺紋頭發花白，也實在不是當年的石器魔女了。
玉花家的日子就有一段時間不大好過。
但沒幾年，玉花長大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玉花也成了春花節上的大紅人。
玉花的戰果雖然不如玉花阿媽，但也不少了。
前前後後的，少說也有過四個相好的。
但玉花家的日子卻是不大好過。
因為她生了三個孩子。兩女一男，最大的不過七八歲，最小的才兩歲。
三張嘴天天都要填，而玉花家裏又沒有兄弟舅舅幫襯，隻靠采集是不行的。
這不，玉花就想辦法讓相好的來給她送大批的食物？
但這樣不管在紅江村，還是在石林村，都是破壞了故老相傳的規矩的！
“村子裏的人都傳說，土虎要離開土家，去跟玉家過哩！”
石梨悄悄地跟江二咬耳朵。
江二瞪大了眼睛，“啊？這怎麽行？土虎姓土又不姓玉？他跟玉家人也沒有血親關係呀！”
沒有血親關係，住在一個院子裏，分一個鍋的食物，又怎麽能過得好呢？
等到土虎老了，那些玉家人會心甘情願地供養他麽？
“聽說，土虎總是跟人炫耀，玉花生的小兒子，就是他的種！”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