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楚嵐此人, 似乎格外不好相處。
劉善暗想,他還以為楚家的子弟,與他們劉家一樣, 雖表麵上正經**各有不同,但根兒裏是一樣的, 楚平看著甚好拿捏, 他便以為楚嵐也是一樣。
誰知今晚對視那一眼,他就不敢再看楚嵐第二眼了。
一場宴會,好話說盡了,最後都會回歸到青樓的正題上, 今日做東的人還是礙著楚嵐在這兒, 並未叫姑娘們進來陪著, 隻在宴席將散的時候說了句房中已備下美人,諸位可隨意享用。
聽見這話, 楚嵐便起了身, 招呼了青墨。
眾人見狀,便知他此番又不會留宿了。
“公子。”青墨隨他走出了房,“奴實在急得慌, 想解手,您能不能等等奴?”
楚嵐知他今夜從頭到尾都在守著, 揮揮手由他去了。
他站在外麵的欄杆處望著, 遠遠瞧見那位指點過他的先生形容猥瑣,抱著女人的模樣令人惡心,記起這人在學生麵前也是嚴肅周正的,一到私底下仍是當著學生的麵, 卻露出這種獐頭鼠目的麵目來。
瞧之心生嫌惡。
這世上的人皆是這般嗎?個個都喜歡粉飾太平,守著一條條並無用處的規矩活著, 守到連自己是什麽都忘了,便會慢慢裸.露出自己肮髒的內裏。
都是這樣?他垂目想著。
並不,也不全是。
有一個人,一遇見他便展露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麵,近乎毫無保留。
她明確地告訴他想要什麽,要他去替她換來,還妄圖用一些手段心思換他幾次白白的相助。
不應她,她就要鋌而走險,橫豎都要得到。
真是個有趣的人啊,比這裏站著的這些人,都要有趣。
“公子!奴回來了!”青墨出現在他身側,看清楚嵐的神情後先是一愣。
“走罷。”楚嵐轉過了身,悠哉悠哉地朝前走著。
青墨跟在他身後,從愣神中回過來,公子剛剛......好像在笑?他在笑什麽呢?
聽見隔壁院子傳來動靜的時候,方雲蕊已經睡下了,日子一天天冷下來,她現在要蓋著兩床被子才會覺得暖和。
不知是什麽時候落下的毛病,方雲蕊很是怕冷,她一旦手冷,身上就會發紅,然後一陣陣地癢,要烤好一會兒火才能緩過來。
所以她其實最不喜冬天,冬天還要出去上學,她這屋子又是時常的陰冷,要比其他地方費炭火,但是國公府給各家院裏的炭火份例的固定的,雖然實在沒了也是可以去再要的,但是方雲蕊總不好意思去要。
她白白在楚家吃住了這麽久,實在不好過得太舒服了。
當年她與爹娘本是赴京來省親的,專程去蕭家探望她的祖母。
誰知路程走了一半,京城傳了急信來說祖母病故了,這省親便又成了奔喪。
她的阿娘本就是與家裏決裂了出來的,與家中的姊妹並不親近,爹娘過世之後,蕭家剩三個兒子,便無人願意留她,最後還是國公府的老夫人看她可憐,將她帶回了國公府。
老夫人在時常同她抱怨榮國公是個過於嚴肅的人,實在是少了身為丈夫的體貼,對兒子們也不甚親近,所以方雲蕊一直很怕榮國公,便也沒怎麽在榮國公跟前待過。
她幾乎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從雙親亡故的打擊中走出來。
對於自己的子女,爹娘能有什麽錯呢?國公爺隻是對兒子們嚴格罷了,倒是他並未短兒子們吃穿,個個兒子都老爺似的養著。
楚嵐也是少爺,他雖多年未歸,府上的下人卻不敢對他怠慢。
於是方雲蕊想不通,楚嵐為何與二爺和二夫人關係不好,若僅僅是因為二爺打二夫人的話,那他至少該與自己的母親關係好才對。
今夜二夫人傳話說要為楚嵐設家宴的時候,方雲蕊就已經隱隱覺得楚嵐不可能來了,她這樣一個外人,才與楚嵐相處了多少個日夜,就隱約能摸到一些他的想法。
二夫人身為他的生母,卻不知道。
楚嵐不親近二夫人,難道是因為他也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虛偽之人?所以便看不慣母親的種種所為,他也正是少年意氣的時候,這樣想好似也理所應當。
那二夫人緣何不親近這個唯一的兒子呢?難道難道,楚嵐不是她親生的不成?
這個念頭讓方雲蕊心裏咯噔一下,從**坐了起來,會不會因為楚嵐根本不是二房親生的呢?是撿回來的?亦或是抱養的?
楚嵐這般優秀,與三房那兩個連著楚家血脈的草包大相徑庭,再看國公爺所生的三個兒子又是一個比一個平庸。
偏偏楚嵐出息,不僅容貌如此出眾,還年紀輕輕便中了探花。
這個想法一旦生成,便在方雲蕊心中一點點生下根來,啊,或許正因為如此,楚嵐才會離家,才會想要發奮讀書,站在更高的位置。
不是親生子啊......那楚嵐答應她的事,還能辦成麽?
這在國公府定然不是什麽秘密了,那劉善可是忠勇侯府的嫡子,便是國公府也不好輕易得罪,楚嵐能做到嗎?
不過這一切隻是她的猜測罷了,國公爺那樣看重楚嵐,也許她的猜測是錯的。
都到了這個時辰,鬆英堂卻仍舊亮堂堂的。
今兒丈夫回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馮氏如坐針氈,想來想去還是將嘉寧叫了過來。
“我娘一定要我今晚回去的!”嘉寧有些生氣,她是聽著消息立馬就趕來了國公府,聽聞府裏晚上還要給楚嵐表哥辦宴,她興高采烈做了八寶飯等著,誰知不光飯白做了,連人也沒見著!表哥壓根就沒回來!
馮氏看向她,拉著她說話:“咱們也有幾日沒見了,我想同你說說知心話。”
“咱們有什麽知心話好說。”嘉寧被馮氏拉著,麵上生出一股不耐來。
眼看留人不住,馮氏道:“你就不想快些和你表哥成事?”
一句話說得嘉寧愣了愣,“姨母這是什麽意思?”
馮氏道:“楚嵐的婚事,不光是你,就是我也多方打聽,但是就是沒有消息,我不知這祖孫倆究竟在密謀什麽,橫豎你插不進去。既然如此,不如用些手段。”
嘉寧一邊聽著,坐了下來,好奇道:“什麽手段?姨母您快說呀!”
“那日四方院之事,其實給了我一些靈感。”馮氏道,“那日與你犯事的是楚江,你看不上他,他自然也高攀不上你,可倘若與你犯事的是楚嵐呢?”
嘉寧怔住,“姨母您是說......”
馮氏隻笑看著她點頭。
“這怎麽行呢?你當我是什麽人?用這種下作的法子進門,這萬一傳出去,外麵的人怎麽看我?”
馮氏忙道:“怎會傳出去?此事當然你知我知,隻國公府知道,你若願意,咱們連康王府也可以一並瞞下,你表哥如今可是炙手可熱的探花郎了,那是今日剛剛宣召,京城的人還沒回過味來呢,等她們反應過來,你以為想嫁你表哥的就隻你一個?”
“這怎麽行!表哥是我的!”嘉寧氣得直打桌麵,“我才是與表哥青梅竹馬的人!”
“那不就是了。”馮氏道,“你不屑於用這樣的法子,別人可不一定,萬一這中間出了什麽岔子,你說你還能怎麽辦?自然是現在先下手為強!”
“可、可......”嘉寧猶疑起來,“可我阿娘若知道了,會打死我的!”
“這你怕什麽!”馮氏道,“咱們這邊把消息瞞住了,不就行了?就算瞞不住,你橫豎要嫁到國公府來生活,他們還能真打死你不成?你是他們的獨女,他們自然是心疼你的!隻要你婚後過得順遂,過不了多久他們也會原諒你了。”
“真的嗎?”嘉寧努了努嘴,“我再想想罷,且給我些時間。”
“時間可不等人。”馮氏道,“馬上便是中秋宴了,到時候來楚家的小娘子有多少,嘉寧你可掂量清楚了。”
嘉寧郡主一臉凝重地出了鬆英堂。
馮氏看著她的背影,暗暗算計,此番隻要嘉寧答應了,那就永遠落了一個把柄在她手裏,她雖不真會對自己這個準兒媳做什麽,不過這兒媳素來目無尊長,今日與她親近不過是為著楚嵐罷了,真成了親還不知道要狂妄成什麽樣子。
她得想法子捏住她的短處,好好給她立立規矩。
哼,若再得意些,還能拿著嘉寧往康王府要銀子使,康王府就這麽一個女兒,那銀子豈不都是留給嘉寧的?當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馮氏挺直了腰背,端正坐在堂中。
雖留了這麽晚,然嘉寧還是須得回府去的,否則她阿娘怕是真不會讓她再來楚家了。
她剛出門,就看見一輛馬車從巷子裏駛了進來,待走近了,嘉寧才發現是楚嵐的馬車!
“表哥!”她頓時歡喜起來,立在門前招了招手。
馬車在門前停下,青墨第一個出來,掀起了車簾,楚嵐隨後。
他清正俊美,看得嘉寧更是喜歡。
“表哥!你回來啦!怎麽回得這麽晚?”嘉寧問。
楚嵐走下馬車,涼絲絲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問:“為何還不回康王府?”
“這就回去了!”嘉寧蹙眉嘟著嘴,“你總是趕我走!我今日可是專程來看你的!表哥你知不知道,我還專程為你做了......”
“那就快回。”楚嵐招來兩名家丁,道,“送郡主回去。”
“你、你聽我說完呀表哥。”嘉寧郡主真是氣急敗壞,她也是千萬人捧著的掌上明珠,憑什麽楚嵐總是對她這樣冷淡?
“你去了哪裏?”嘉寧問道,語氣帶著幾分質問。
楚嵐沒有回頭,淡淡撇下二字:“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