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死了

這一幕驚呆了徐文柏和王景陽。

徐文柏惶恐不安的坐在那,王景陽被扇了一巴掌,自己卻沒看到任何人,這是怎麽回事?

是神?是鬼?

王景陽也被這一巴掌打蒙了。

他耳朵嗡嗡作響,嘴巴裏是鮮血的味道,怕不是牙齒都扇鬆了,他驚悚的抬頭一看,就看到屋中多了兩個厲鬼!

動手的是其中一個少年模樣的厲鬼,雖然少年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散發的氣息卻令他恐懼無比,這般強大的厲鬼,他不是對手啊!也許邪神可以為之一戰,但邪神忙著出去托夢,這會兒恰好不在觀中。

徐燈板著臉生氣不已,考慮到父親還在場,才沒有暴打老騙子一頓!以免嚇著父親和外麵的人了,何況他也不想暴露身份。

他雙手抱胸就這樣看著王景陽,眼神冷冷,倒要看這騙子還如何騙人!

王景陽被看的冷汗涔涔:“……”

他這會兒終於認出這少年是誰了,這年頭當騙子也得敬業,要做很多功課的……王景陽認出這就是徐文柏死去的兒子,徐燈。

沒想到徐燈竟然還滯留於世,而且還是這般厲鬼,自己若再繼續用那套誆騙徐文柏,徐燈怕不是直接就能撕了他。

王景陽心裏拔涼拔涼的。

徐文柏看著王景陽臉上的掌印,神色不安,小心翼翼道:“道長,您這是……”

徐文柏實在沒好意思說,王景陽這般狼狽模樣,少了許多仙氣,要不是之前次次靈驗,他也不至於如此信服……說不定就要以為遇到騙子了。

王景陽吞下喉嚨裏的血,竭力維持鎮定,沉聲道:“是貧道錯了。”

徐文柏連忙道:“如何錯了?”

王景陽道:“貧道不能收您的錢,以後也莫要再提了。”

一聽王景陽拒絕了他的供奉,徐文柏大驚失色,焦急道:“難道是給的少了,我還可以再給,求道長一定要幫幫忙!”

王景陽視線飛快掃過徐燈陰森的臉,臉頰肌肉抖動了一下,這回可真不是欲擒故縱,是我不敢拿你這個錢啊!

王景陽輕咳一聲,道:“貧道隻說了不收錢,可沒說不幫這個忙。”

徐文柏一愣,有些懵逼。

王景陽感慨道:“善人的誠心貧道看到了,轉輪王也看到了,如今到了令郎投生的關鍵時刻,哪怕你什麽都不做,轉輪王也定會好好安排,讓令郎投生到一個好人家的,是貧道沒有領會轉輪王的意思,這才受到了天罰啊!”

徐文柏怔怔的看著王景陽臉上的巴掌印,這個……原來是天罰嗎……

為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王景陽摸了摸胡子,一副高深莫測模樣:“難道貧道的話,你也信不過了?”

徐文柏連忙道:“不敢。”

王景陽閉上眼睛:“既已解惑,善人請離開吧。”

這便是閉門謝客的態度了。

徐文柏雖然心中還有許多疑惑,但隻好起身離開,他剛剛一出門,王景陽就喚來了小道士,說今日不再接待香客,將外麵的客人全部都請走。

待到這裏安靜下來,再無旁人。

王景陽一改高深莫測模樣,就差沒給徐燈給跪下了,諂媚笑道:“這樣說您可還滿意?”

徐燈居高臨下的睨著他,淡淡道:“給我打。”

劉文誌:“好嘞!”

他早就看這個騙子不順眼了,太過分了,簡直是喪良心啊!

外麵那麽多人,都是失去了親人的可憐人,卻被利用心中愧疚和思念,用這些人死去的親人斂財,何其可恨!

劉文誌之前轉了一圈,看到那些人淒慘的樣子,又想到他們那麽慘了,還要被這個騙子騙,還有不少被騙的傾家**產,這騙子簡直是罪該萬死!

要不是怕嚇著徐文柏和那些人,劉文誌早就要動手了,如今得了徐燈的吩咐,摩拳擦掌就開始揍人了。

打的王景陽鬼哭狼嚎。

王景陽不過是個跟隨邪鬼的小嘍囉,以前是個學藝不精的道士,雖然一雙陰陽眼能見到鬼,但是卻沒有一點真本領,本事全點在騙人這一點上了,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苦苦哀求:“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徐總的錢我以後會找個機會,全部退給他!”

但劉文誌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

王景陽被打的奄奄一息,道:“您,您要是還不滿意的話,您說要我怎麽辦,我一定都給您辦妥了。”

徐燈眼神示意,劉文誌終於停手了。

徐燈開口道:“去自首吧。”

王景陽頓時麵如死灰,要是去自首的話,騙來的錢一分都保不住不說,而且以自己的罪行,怕不是還有幾十年牢獄之災,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行的!

王景陽心中一沉準備拖延時間。

他剛才已經悄悄捏碎了信符,給邪神通風報信了,等邪神回來吃了這兩隻鬼,自然就沒人可以威脅他了!

徐燈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唇角上揚。

王景陽的小動作可沒有逃過他的眼睛,王景陽不過是個小嘍囉,想要收拾他容易的很,但他身後的邪鬼才是主使者,若是不收拾了那貪心的邪鬼,以後也還會驅使別的人類為他做事。

徐燈的目的本來就是邪鬼,隻是邪鬼卻恰好不在,好在王景陽通知了邪鬼,自己現在隻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不過他也阻止了劉文誌繼續打人,這道士雖然喪盡天良,但畢竟是個活人,輪不到他來管,打死了可就不好了,等他收拾了邪鬼,再將這道士交給警察便是。

王景陽見徐燈終於不動了,還以為自己穩住了徐燈。

就在他等的焦急不已之時,忽的外麵一陣陰風刮起,整個山頭都被黑雲籠罩。

緊接著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誰敢來本座的地盤鬧事!”

隨著這道話音落下,一個厲鬼出現在了庭院中,這厲鬼一身紅袍,手拿黑色的轉輪法器,倒是挺會裝模作樣,它麵容猙獰可怖,怒目瞪著徐燈,眼中是貪婪狠戾之色。

之前也有一些小鬼不小心誤入這裏,都被它吃了,這次終於來了兩隻厲鬼,應該能飽餐一頓。

王景陽看著邪鬼露出驚喜之色,他終於有救了,連滾帶爬跑了過去,道:“就是他們,壞了我們的好事!”

邪鬼冷喝一聲:“找死!”

它譏諷陰冷的視線盯著徐燈,這少年雖然陰氣很重,看似很厲害,但身上沒有血腥氣,應該沒有殺過人,一個沒有殺過人,沒有血煞之氣的鬼,即便因為怨氣化作厲鬼,也不會是它的對手。

就在邪鬼準備一口吞了少年之時,他看到少年撚著一枚珠子,隨意的往地上一扔。

邪鬼一愣。

然後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那珠子落地便化作一縷黑煙,黑煙之中一個身著甲胄,手拿長刀的鬼將出現了,這鬼將渾身血煞之氣之濃鬱,便是邪鬼都從未見過!

邪鬼頓時凝重起來,它雖然擅長蠱惑人心,但論實力,還真不見得是這鬼將對手……

鬼將之前被徐燈一顆拘魂珠給收了,很是不服氣,認為這臭小子靠的隻是法器而已,等它出來了,一定要將徐燈給撕碎!

誰知道前些天徐燈確實將它放出來了,但是徐燈已經化作了厲鬼,一隻手就摁的它動彈不得,它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翻身了,鬼將被鎮壓了千年,本以為要獲得自由,卻又被徐燈抓住驅使,早已是一肚子的怨氣,此刻好不容易重見天日,恨不得見人就殺,但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徐燈。

徐燈抬起手指,輕輕一指邪鬼:“給它打服了,每周讓你出來放風一天。”

鬼將:“是!”

邪鬼:“?”

但是根本沒有時間給邪鬼多想,因為鬼將已經提刀砍了過來,氣勢洶洶,為了那一天放風的假期,恨不得拿出滔天萬鈞之勢!

王景陽直接被罡氣給掀飛了,撞在柱子上頭破血流,已經對眼前的一切懵逼了,看的目瞪口呆。

這這這……

邪鬼被打的節節敗退,它真不是這鬼將對手,終於抵不住,準備開口求饒……

可是鬼將卻根本不給它開口的機會,一刀一刀砍過去,將邪鬼的身體砍的四分五裂的,它現在就是很想發泄,恨不得邪鬼多堅持一會兒。

邪鬼:“……”不帶這樣的,我已經服了!我認輸!

徐燈漫不經心的站在那,劉文誌看的津津有味。

眼看邪鬼被砍的奄奄一息,就要魂飛魄散,徐燈終於開口:“夠了。”

邪鬼如蒙大赦,哭著道:“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隻要您放過我這一次,我以後什麽都聽您的!”

徐燈卻沒有理會他,而是轉頭,看向準備悄悄開溜的王景陽:“這是去自首嗎?”

王景陽:“……”

徐燈對劉文誌道:“還是你送王道長親自走一趟吧。”

劉文誌一把飛過去拎起了王景陽,冷笑一聲:“和我走吧。”

待劉文誌帶著王景陽離開,徐燈將鬼將收回了珠子,才淡淡看向了邪鬼,道:“我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去辦。”

邪鬼諂媚笑道:“您盡管吩咐!”

………………

徐文柏匆忙間被打發離開,雖然回了家,卻坐立難安,一直憂心今日發生的事情,擔心王道長能否履行諾言,替徐燈轉圜好投胎的事情。

今日發生的事情,著實太過詭異了,徐文柏本能的覺得不對勁,可是又不敢多想。

他這些天時常能收到徐燈的托夢,次次都靈驗,王道長手段通天,確實是真本事的,一定能夠關照徐燈。

徐文柏不得不承認,自己不願放棄這微末的希望,不論真假,隻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他都想要為徐燈做些什麽。

徐淮回到家,看到父親在屋中來回踱步,神色焦慮,上前安慰道:“您又去了無相觀嗎?那邊怎麽說?”

徐淮也知道無相觀的事。

徐文柏道:“王道長答應幫忙了。”

徐淮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這次要多少錢,我這就去準備。”

徐文柏道:“道長說這次不收錢。”

徐淮一怔。

其實這段時間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擔心那王道長是騙人的,可是托夢的事情是真的,信奉無相觀的人也不少,徐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並不願意深究,隻想稍微心安,誰知道這次竟然不收錢,看來自己之前的懷疑,是小人之心了。

徐文柏深吸一口氣,忐忑道:“今晚看看再說吧,不行我明日再去一趟。”

徐淮點點頭:“您早點休息吧,這樣等下去,也無濟於事,萬一徐燈晚上來見您呢。”

徐文柏思念孩子心切,怕錯過了徐燈來見,於是強迫自己去休息。

晚上徐文柏躺在**,滿腹心事,久久不能入睡,但他這段時間本就經常失眠,今日累了一天,沒想到疲憊到了極限,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夢中徐燈又來見他了。

隻不過今日的徐燈和往日不太一樣,沒有向他哭訴,沒有請他幫忙,隻是平靜的對他說,自己要去投胎轉世,以後也不會再入他的夢了。

徐燈還對他說,不怪他了,讓他保重身體。

徐文柏舍不得孩子離開,雖然一心盼著徐燈早日投胎,去個好人家,下輩子過簡單幸福的生活,不要再像這一世一般了,但是徐燈真的要離開了,想到就連夢中都看不到孩子了,又失落無比。

徐文柏拉著徐燈的手,絮絮叨叨的囑咐,說了很多,但徐燈卻隻是轉身離開,他如同一道虛影,徐文柏怎麽也抓不住。

夢中的人消散。

徐文柏霍然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麵。

他真的再見不到徐燈了。

………………

王景陽被抓,要不了多久,大家自然知道自己是被騙了。

但徐燈還是讓邪鬼,最後一次去了父親夢中,告訴父親自己投胎去了,也算是了結了這件事。

信則有不信則無,這些被騙的人……其實也未嚐沒有過懷疑,隻不過對死者的思念,讓他們選擇了相信王景陽。

美夢一場,也比沒有好。

徐燈忙完這些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殷珣早就回了,但徐燈今天心情也有些低落,便沒有去殷珣的房間見麵。

原來這世上,多得是放不下看不開的人,以前這個人是自己,而現在這個人是父親。

他不怪他。

隻是父子緣分已盡,執著也沒有益處,這點徐燈深有體會。

淩晨時分,一道殘影掠進了徐燈的房間。

邪鬼恭恭敬敬站在徐燈麵前,討好的道:“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

它可不敢不好好辦,那鬼將就跟著它,隻要它試圖逃跑,就是一頓猛揍,這會兒已經老實多了。

徐燈淡淡頷首:“嗯。”

邪鬼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開口:“那,那我可以走了麽……”

徐燈挑眉看著它。

這邪鬼若是就這樣放走了,日後也是為禍一方,反正原著中也是自己手下,以免它出去做壞事,還是勉為其難留下吧。

“以後你就留在這裏吧,若再讓我發現你騙人……”徐燈冷冷盯著他,一字字開口:“就吃了你。”

大鬼吃小鬼乃是厲鬼界的傳統,徐燈不喜歡吃,但嚇唬一下別人還是沒問題的。

邪鬼一個哆嗦,戰戰兢兢。

它自己就是吃了不少鬼才變的越發強大,徐燈這麽強,一定也是吃了不少的厲鬼吧?所以這句話邪鬼是深信不疑。

邪鬼哭喪著臉根本不敢反駁,早知道它就換個城市騙人去了,都怪王景陽那廢物,竟然騙人也不提前打探清楚,騙到這位煞星的父親頭上!

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徐燈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你們走吧,沒事別打擾我了。”

鬼將拎著麵如死灰的邪鬼走了。

而隔壁殷珣站在靠牆的位置,待那兩隻鬼都離開了,也若無其事的回轉身。

他下午回來的時候發現徐燈不在,便悄悄的跟了過去,所以發生了什麽一清二楚,這件事徐燈處理的很好,不需要他出手,於是他便在徐燈之前回來了。

因為擔心徐燈觸景生情,殷珣便假裝已經休息,他知道少年也許想要一個人。

黑貓蹲在窗沿邊,月光灑落進來,詭異的金色豎瞳盯著殷珣,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笑:“燈燈越來越厲害了,又多了一個厲害手下。”

殷珣眉心微蹙:“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黑貓譏誚的盯著他笑:“我想說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殷珣微微沉默。

這段時間暮山上聚集的孤魂野鬼越來越多,魚龍混雜,甚至有不少是為了躲避玄門追捕才來的,雖然劉文誌他們對這些鬼進行了篩選,並未庇護過真正作惡過的鬼,但暮山還是令玄門忌憚不已,如今名聲已經越來越大了。

元思淼那邊阻攔的很是辛苦。

如今表麵暫時相安無事,隻是風起前的海麵罷了。

徐燈收服邪鬼雖然是出於好心,但是不見得別人都能這麽想。

在那些人的眼中,暮山上的厲鬼勢力越發龐大,遲早會是一個威脅,徐燈越強別人便越是害怕,而恐懼遲早會讓他們是去理智。

殷珣啞聲道:“我會保護他。”

黑貓輕輕一躍,從窗沿跳到了衣櫃上,睨著殷珣,詭譎的笑了聲:“那如果變的,是徐燈本身呢。”

殷珣神色一沉。

黑貓緩緩開口,一字字道:“你還會殺了他嗎?”

這樣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惡鬼,手下有萬千鬼眾,真正的威脅從不是玄門,而是徐燈本身啊!

殷珣垂在身側的手攥緊,薄唇緊抿。

他想起當初在湖邊發現少年的時候,少年渾身戾氣,那欲要毀滅一切的姿態……那時候他選擇留在徐燈身邊,決定如果有朝一日,徐燈真的控製不住自己,墮落而失去自我,他會親手殺了他。

可是……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這段時間相處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

少年晚上喜歡偷偷溜進他的房間,以為他不知道,玩他的頭發,鑽進他的懷中,在他懷中一覺睡到天明。

少年喜歡在他吃飯的時候看著他,雖然自己不能吃,卻會假裝也在吃,隻是想讓他知道,他陪在他的身邊。

少年閑暇時會和他坐在後院的藤椅裏,那藤椅可以搖晃,少年就伏在他的身邊看書,給他講故事聽。

他有太多太多和少年的回憶,一兩句說不完,但這些他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密密麻麻如同一張大網,將他困在其中,而他明知自己深陷,卻不願意離開。

少年以為是自己在陪伴他,但其實不是,其實是他在陪伴自己……陪伴自己這個隻為等待死亡,早已對一切都不抱希望的人。

是少年讓他,重新找回了活著的感覺。

殷珣緩緩鬆開了攥緊的手,釋然一笑,結果早已在不言中,自己根本無需糾結在意。

他自嘲的揚起嘴角。

這個世界上,可能都不會有人相信他會在意天下蒼生吧?

而捫心自問,自己又真的那麽在乎世人的死活嗎?

他本就是個這樣冷漠無情的人,從來沒有那麽偉大,無私這個詞更是同他無關。

他隻是不願見當初災難重現罷了。

因為那麽多人付出生命的代價,總不能讓那些鮮血都白流罷了,他活到現在也不過是為了這一件事,一個執念,一個承諾。

但這件事,也不應建立在徐燈的性命之上。

他會盡他所能的守護徐燈,保護徐燈,看著徐燈……即便真有一天徐燈變了,他也會阻止徐燈。

但他唯獨,不會殺了他。

………………

沒有什麽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第二天徐燈起來已經神清氣爽。

不知道殷珣這會兒在哪裏?

這屋子到處都是小鬼,徐燈隨手抓了一隻,小鬼告訴徐燈,殷珣吃了早飯就去後院了。

徐燈便一路溜達到後院。

經過他不懈的努力,後院的植物蓬勃生長,很快綠蔭如蓋,殷珣端著一杯茶,閉著眼睛坐在那,姿態閑適。

徐燈有恍惚片刻失神。

他和殷珣一起這樣的生活,熟悉的就好像是家人一樣,他們朝夕相對彼此陪伴,明明才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卻像是過了很多年。

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徐燈熟稔的來到殷珣的身後,輕輕的湊到他的耳邊,趁殷珣不備忽然喊了聲:“喂!”

殷珣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側首輕笑:“你來了。”

徐燈嘿嘿一笑。

他之前總是這樣悄悄嚇殷珣,一開始殷珣還會意外,現在倒是一點都不驚訝了。

殷珣放下手中的茶盞,他自然不會被嚇著,頓了頓,欲言又止。

殷珣想勸徐燈少收留一點鬼,如今山上的鬼越來越多,怕是終歸會招惹麻煩,殷珣不願意那些瑣事打擾他們,但是他身份未曾暴露,而且徐燈也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自己委實沒有開口的立場。

罷了,隻要徐燈開心就好。

外麵那些紛紛擾擾,他可以為他擋下來。

一人一鬼在後院消磨了半天時間,然後徐燈開始督促殷珣吃飯。

雖然他不用吃飯,但是殷珣要吃啊!

現在宅子裏的鬼越來越多,做飯這事兒也不用他倆親力親為了,前段時間來了個廚師鬼,很高興自己又可以大展身手,每天都給殷珣做了飯來,還時不時讓徐燈問問殷珣,做的好不好,味道怎麽樣,他還可以改進,可見死了都沒放棄自己的追求。

徐燈很佩服廚師鬼的追求,正好殷珣也需要吃飯,一拍即合,騙殷珣這都是自己點的外賣,現在殷珣每天夥食都改善了不少。

隻是不管怎麽吃,殷珣還是這麽蒼白虛弱的樣子,他真的很想把瞎子養胖一點啊!

殷珣慢吞吞的吃著飯,自從和徐燈在一起,自己一日三餐都格外規律,倒是越來越像個普通人了。

不過,也沒什麽不好。

徐燈裝作先吃完了,出去外麵溜達,發現夏瑩瑩在外麵徘徊,見他出來了,遲疑了片刻,上前道:“燈燈,我想請你幫個忙。”

夏瑩瑩性格內向,不像莊琪豪放,也不似劉文誌大咧咧的,平時幾乎從不開口,徐燈當然不會拒絕:“什麽事?”

夏瑩瑩歎了口氣:“我前些天和琪姐下山,遇到了我一個遠房表姐,我記得她很早就結婚了,夫妻恩愛,沒有想到幾年不見,竟也死了。”

徐燈道:“她遇到麻煩了?”

夏瑩瑩點點頭:“是的,她現在被困在家裏離不開,我也不知道怎麽幫她,所以隻好來找你幫忙了。”

徐燈道:“她是死在家裏的?”

夏瑩瑩搖頭:“不是的,她是旅遊出車禍死的。”

徐燈皺眉,如果不是地縛靈,為何不能離開家?

徐燈想了想道:“我和你去看看吧。”

夏瑩瑩感激道:“謝謝你了。”

徐燈回頭就去和殷珣打了聲招呼,編了個和同學出去聚會的理由。

殷珣心道現在這裏的小鬼事情越來越多了。

就算不招惹玄門的麻煩,也會占用徐燈太多時間,雖然心裏有諸多不滿,但殷珣隻是道:“好,早去早回。”

徐燈彎起眼睛笑:“我知道了。”

說完就和夏瑩瑩出門去了。

他們來到了一個小區,夏瑩瑩對徐燈道:“表姐不能出來,我們先等等,等晚上再上去見她。”

徐燈疑惑道:“我們現在直接上去,不行嗎?”

夏瑩瑩連忙阻止:“不行,表姐夫可以看到鬼,我們現在去會被發現的,隻有等晚上他睡了,我們再偷偷過去。”

徐燈皺眉:“既然可以看到鬼,那他一直和你表姐住在一起,不會害怕嗎?”

夏瑩瑩苦笑一聲:“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表姐說,姐夫不但不害怕,還當她活著一樣,日日和她一起,她覺得這樣不太對勁,才找我幫忙的。”

徐燈:“……”這當然不對勁了!

既然情況有點麻煩,便索性等一等,到了大概晚上十點,夏瑩瑩對徐燈說:“我們上去吧。”

他們上了樓,剛到門口,門便從裏麵打開了,一個女鬼微笑道:“快進來,不用換鞋了。”

徐燈:“……”

女鬼容貌和生前一般,顯然不是什麽厲鬼,她長發挽起容貌溫婉,說起話輕聲細語的:“你就是瑩瑩的朋友吧,不好意思,麻煩你跑這一趟了。”

徐燈道:“不客氣,你說說你的情況吧。”

女鬼輕聲道:“周橋剛睡了,我們去書房說吧,免得吵醒了他,他看不到我,又要擔心焦急了。”

徐燈隨著女鬼走到書房,看著屋中的擺設,眉頭皺的越發緊。

女鬼順手關上了門,又給徐燈泡了杯茶,才開口道:“我是七個月前車禍死的,本以為死了就沒意識了,誰知道醒來發現居然在家,而且周橋還在旁邊看著我,他抱著我很高興的說,你終於回來了,待我如同往常一般……我當時還以為我沒死,但很快我就發現不是的,我已經是鬼了……”

“其實一開始我不太在乎這點,是人是鬼不要緊,能回到家繼續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我們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女鬼頓了頓,露出一絲哀傷之色,道:“但是沒過多久我發現,周橋身體越來越差,總是臉色蒼白,咳嗽虛弱,一副氣血不足的樣子,我很擔心他,讓他去醫院看看,他卻總是推脫,說自己沒有事……我實在放心不下,直到有一天,他白天出去上班的時候,我在他枕頭下發現了一本冊子。”

女鬼從書房抽屜底下翻出一本冊子來,那冊子薄薄的一本,有些泛黃了,她遞給徐燈道:“周橋的祖父早年做過道士,這應該是他祖父留給他的,裏麵記錄了一些道家的法門,其中有一個,就是講述如何將死去之人的魂魄召回,可用死者生前的物件做引子,做法將其困在身邊,這樣魂魄便不會離開了,但這樣做卻是有弊端的,生死相隔,死人魂魄陰氣太重,普通人長期和陰魂生活在一起,會有損精氣,時間長了就會生病,甚至有損壽元。”

徐燈沉聲道:“所以你認為他生病,是因為你在他身邊。”

女鬼點點頭,歎道:“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不願我離開,但是我繼續留下來,隻會是害了他,可是我又無法離開他……”

徐燈頓了頓,道:“他這樣對你,你也沒了自由,你不怪他嗎?”

女鬼搖搖頭:“他隻是一時放不下,我其實也想要留下,但是不能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他會害死自己的。”

徐燈沉默許久。

他要幫助女鬼離開不難,隻要找到招魂的引子,將其毀掉,周橋便再束縛不了這個魂魄了,但是……徐燈此刻腦海中想的卻是另外一點……

活人長期和陰魂生活在一起,會有損精氣,百病纏身,折損壽元。

那殷珣天天和自己待在一起,會不會也會傷害他的身體?徐燈失落的垂下了眼睛,忽然覺得心口沉悶悶的。

活人當然不該和陰魂在一起,但是這麽簡單的道理,自己之前為何從來沒有想到?

他想要一直和殷珣在一起,但是他絕對不想傷害殷珣。

如果自己的存在,會讓瞎子受傷的話……

徐燈握緊了手,眼睫顫了顫。

他第一次,產生了離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