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等死中
殷珣說完這句話,下頜緊繃著,蒼白麵容上神色淡漠。
徐燈看向男人。
雖然瞎子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徐燈仿佛能隱約感受到,他隱藏在冷漠外表下的不安……
一個明顯不善於開口的人,卻還是開口挽留了自己,他很害怕自己丟下他吧?
徐燈心中柔軟下來,當即回絕了季子陽,笑道:“我本來就沒打算和他出去。”
黑貓在一旁,已經是看的目瞪口呆,呼吸都放緩了,這還是它認識的那個人嗎?這六親不認的無情老東西,竟然會開口挽留徐燈……
等等,自己目睹了這一切,不會被殺貓滅口吧?
不過……自己和殷珣關係特殊,他也殺不了自己,想到這裏稍微安心,繼續看戲。
本來還準備找個時機開溜的,現在不想了,它覺得住這裏挺好的!
有吃有喝還有戲看!
徐燈和殷珣出門吃飯去。
等上菜的功夫,徐燈悄悄看了看殷珣,輕輕的歎了口氣。
自己當初收留瞎子的時候,可沒想到短短時日,自己會和瞎子像現在這樣。
現在自己還活著,自然可以陪著他、照顧他,但自己要是死了呢,還有人陪他一起吃飯嗎?
而且瞎子這麽老實,就算拿了賠償款,能不能保住也是個問題,萬一被人騙了去怎麽辦?這麽一想,自己之前放心的太早了,瞎子真是太讓人擔心了。
若是自己不在,恐怕又要流落街頭了吧……
殷珣看出了少年的憂心,好好的,怎麽又突然這副表情了?
是遇到什麽為難的事了嗎?
徐燈輕輕歎了口氣,露出笑容:“吃飯吧。”
殷珣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沒有問。
吃過飯徐燈有些飽,便和殷珣去散步消食,走著走著他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打算?
殷珣神色微暗,有些事無法與外人道,搖搖頭:“沒有。”
徐燈心中歎氣,瞎子還真是一點人生目標都沒有啊,自己就是想幫他,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也差不多。
也是得過且過。
這一點他們倒也是相似。
徐燈和殷珣漫步在樹蔭下,微風拂過,愜意又舒適,他忽然想起來,這算不算是係統說的,平凡而又普通的生活?
而且如果這樣下去,又有誰可以殺死他呢?
命運……會改變嗎?
徐燈有些恍然失神,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快要回家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徐燈拿起來一看,是何曉鬆的消息。
何曉鬆:徐燈,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有點事想找你。
徐燈看著消息若有所思,回複道:有點忙。
那邊很快就回複了:真的很要緊的事,你還是來一下吧,拜托了!
徐燈:好,你在哪裏?
何曉鬆:學校對麵的龍騰網吧後麵。辛苦你了!
徐燈關掉手機,準備出發。
殷珣抿抿唇,啞聲開口道:“我和你一起吧。”
這個事情不太對勁,他不放心。
徐燈看了殷珣一眼,他覺得瞎子真是越來越粘人了,算了,帶就帶上吧,反正有他在,也不會讓人傷了瞎子的。
這裏離學校不算遠,但為了節省時間,還是打了一輛車。
沒多久,徐燈就到了龍騰網吧。
徐燈對殷珣道:“我去辦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你在這裏等我,好嗎?”
殷珣頷首:“好。”
徐燈轉身向網吧後麵走去。
網吧後麵有一塊堆放雜物的廢棄空地,旁邊有幾個垃圾桶,角落亂糟糟的放著一些廢舊的桌椅。
徐燈眯起眼睛。
這裏已經有人在等著他了。
何曉鬆戰戰兢兢的靠牆站著,他的一隻腳扭傷了,隻能往後支撐著才能站穩,他看起來非常害怕的樣子,但還是對徐燈喊道:“是陷阱,你快離開去告訴老師!”
旁邊的高個子男生一掌拍在何曉鬆頭上,嗤笑一聲:“真出息,隻知道找老師。”
張澤宇手中拿著何曉鬆的手機,為難的看著徐燈,剛才給徐燈發信息的顯然是他,並非何曉鬆。
而蔣嶽就站在中間的位置,指尖夾著一根煙,他身邊站著幾個高大的男生,看樣子是附近十五中的混混。
蔣嶽悠然看向徐燈,戲謔一笑:“我可等你很久了。”
他原本是願意對徐燈多一些耐心的,畢竟難得有這麽有趣的玩意兒,但運動會的事情實在太讓人生氣,想起在學校當眾丟的臉麵,蔣嶽心中怒火中燒,僅剩的一絲耐心也消耗殆盡,於是讓人將何曉鬆帶出來,又用何曉鬆的手機騙了徐燈出來。
這顯然是個鴻門宴,但徐燈卻自始至終平靜淡然,表情都不曾有絲毫動容。
蔣嶽本以為會看到徐燈驚慌失措,然後他會讓人抓住徐燈,讓徐燈跪在自己的麵前,讓這目中無人的家夥知道他的厲害,誰知道徐燈半點反應也沒有,這讓他的期待徹底落了空,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氣中,更加煩躁不已。
蔣嶽陰惻惻的開口:“這是嚇傻了?”
徐燈忽的笑了,唇角微微揚起:“這是個陷阱……難道還不夠明顯嗎?何曉鬆和我說話,可不會這麽客套。”
蔣嶽瞳孔微縮,看向張澤宇,寒聲道:“蠢貨。”
張澤宇低著頭不敢說話。
他不敢違背蔣嶽的命令,但又不想騙徐燈,所以故意用客套的語氣說話,就是希望徐燈能夠引起警惕,隻是他不明白的是,徐燈為什麽明知是陷阱,卻還是過來了……他難道不知道,蔣嶽會是有備而來嗎?
蔣嶽心中也隱隱有些不安,但此刻怒火徹底蓋過了理智。
徐燈今天隻要出現在這裏,他就一定要讓他好看!
徐燈卻根本不理會蔣嶽,而是轉過頭,將視線落在何曉鬆的身上。
何曉鬆右腳腳踝腫成個饅頭,看起來扭傷的很嚴重,但吸引徐燈目光的卻不是這個,而是……此刻趴在何曉鬆背上的人。
那是個十分高大的男人,一臉橫肉,剪著一個寸頭,雙手手臂上紋滿了花紋,個子非常魁梧,卻緊緊摟著何曉鬆的脖子,雙腳勾在何曉鬆的腰上,看起來十分的滑稽。
何曉鬆背著一個大漢,卻渾然不知,他隻知道自己這幾天身子很重,雖然隻是扭了腳,但趴在**卻不想起來,連運動會都不得不請假。
徐燈漆黑的眸子看向男人,深邃幽暗,緩緩開口:“換個目標,如何?”
何曉鬆一臉問號。
換什麽換啊?
讓蔣嶽換個目標,那你和我說幹嘛,你和蔣嶽說啊!
蔣嶽也覺得徐燈莫名其妙,這是求饒嗎?求饒是這個語氣嗎?
你他媽求饒說話都不看人???
倒是何曉鬆背上的花臂大哥若有所感,但又不是很確定,他疑惑的開口道:“你是在和我說話?”
徐燈點頭:“對。”
花臂大哥:……
靠還真是和他說話的啊,這小子看得到自己啊。
花臂大哥冷哼一聲,麵色凶狠:“你小子知道個什麽,你叫我換我就換啊!”
他晚上喝酒走夜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剛好摔到了腦袋又沒有人發現,結果就死在了那條路上,那破路的坑實在是太坑人了,他死在那裏成了地縛靈,哪裏都去不了,好不容易等到何曉鬆這怨種,也在那裏摔了一跤,便選了何曉鬆做這個替死鬼。
等何曉鬆死了,他就可以奪取何曉鬆的身體,重獲自由。
好不容易找到的替死鬼,當然不能輕易放過了,這也是能說換就換的?
徐燈輕輕歎了口氣,似是有些遺憾:“不願意?”
花臂大哥嗬嗬一笑,對徐燈不屑一顧。
我不願意你又能拿我怎麽樣?不過是個臭小子罷了,這樣的臭小子他活著的時候,一拳頭能打兩個!現在就更不放在眼中了。
正在花臂大哥洋洋得意之時,忽的一陣陰風襲來,他抬頭一看,表情凝固在了臉上,露出驚恐不已的神色來——
這這這哪來的厲鬼,好恐怖的氣息!
活人不一定感覺得到,因為這厲鬼並未顯形,但花臂大哥身為一個鬼魂,卻能直麵那種來自本能的恐懼,他渾身都顫栗起來,就差要跪在地上求饒命了!
劉文誌凶狠的看著他,道:“我老大讓你換個人,是開恩饒你一命,讓你將功贖過,你還敢不聽是活膩了?”
花臂大哥:……
劉文誌剛才接到徐燈傳信符的信息,早就過來這邊等著了,就等著給兄弟撐腰呢!
花臂大哥噗通一下就滑跪了:“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我現在就換,請問換哪個?不管是誰都可以,找替死鬼我是專業的,一定可以做好的,請給我一次將功贖過的機會!”
劉文誌雙手抱胸,露出滿意之色,這鬼還算識時務,他剛才故意喊徐燈老大,就是為了給徐燈造勢。
現在看來效果很不錯!
徐燈神色淡淡的,他轉頭一指蔣嶽,慵懶的道:“就他吧。”
蔣嶽剛才就覺得徐燈莫名其妙,此刻又被徐燈一指,頓時惱怒不已道:“你他媽搞什麽鬼?”
張澤宇和其他幾個外校的混混,也都看得一頭霧水,這到底唱的一出什麽戲啊?
何曉鬆一副呆滯的樣子,不過,剛才好像覺得渾身一鬆,真是奇怪啊……
徐燈劉海下雙眸漆黑如墨,望著蔣嶽輕聲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可要小心啊。”
他媽的。
神神叨叨的說什麽呢?
蔣嶽再也忍不住了,一揮手,示意身邊的人道:“動手。”
先揍這小子一頓再說!
蔣嶽剛剛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身上一重,但他沒有放在心上,此刻他心裏隻有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徐燈跪地求饒!
外校的幾個混混摩拳擦掌,譏笑著向徐燈圍攏了過來。
就徐燈這瘦瘦弱弱的模樣,還用得著他們幾個人一起上?蔣嶽也未免太小心謹慎了。
走在前麵的混混為了表現,一拳就向徐燈打了過來!
但他的拳頭離徐燈還有一寸的時候,忽的腳底一滑就向後麵倒去,噗通一下後腦門著地,摔的頭暈腦脹半天沒能爬起來!
旁邊幾人啐了一口:“沒用的東西。”
打人還能給自己摔倒,真是廢物。
他們向徐燈出手了。
但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左邊的人剛一出手,忽的感覺腳下一崴,一拳打中了自己的同伴,而同伴本來也站立不穩,一下子也跌倒在地,那人也順著那個方向倒下,一下子壓在了自己的同伴身上。
所有向徐燈出手的人,全都一團糟,同時發生了意外,不是摔倒就是打中了同伴,他們想要爬起來,可每次一起來就又會摔倒。
不消片刻,已經一地的哀嚎。
還站著的隻剩下蔣嶽、張澤宇、何曉鬆。
蔣嶽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少年身形消瘦,孑然而立,黑發下雙眸深邃,唇邊笑意淺淺。
蔣嶽卻驀地便體生寒。
他不是蠢人,之前隻是被怒火蒙蔽了頭腦,現在看著這不可思議一幕,終於恢複了理智,開始感到害怕了。
花臂大哥牢牢抱著蔣嶽的脖子,心中不屑,真是有眼無珠的東西,那樣的厲鬼都喊徐燈老大,你這個凡人還敢找他麻煩,真是活膩了啊,沒看到老子都乖乖聽話了嗎?
蔣嶽艱澀開口:“你,你是怎麽做到的?”
徐燈淡淡睨他一眼,轉頭對何曉鬆道:“我們走了。”
何曉鬆此刻已經呆若木雞,聞言終於回過神,看徐燈的眼光驚恐不已,但想想徐燈是來救他,徐燈可是他的朋友啊!他怕個什麽啊!立刻一瘸一拐的向徐燈走了過去。
眼看徐燈就要走了,蔣嶽卻根本沒有阻攔的勇氣,他咬咬牙,對著徐燈的背影喊了一聲:“你之前的話到底什麽意思?”
什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鬼,呸,他才不信這樣的東西!
蔣嶽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卻莫名的十分不安。
隻是徐燈卻根本不曾回頭。
眼看著徐燈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蔣嶽頹然的後退一步,他覺得身上莫名沉重,如同自己的心情,也不知是否是錯覺。
張澤宇站在那裏,從始至終不敢說一句話,垂眸斂去眼中向往之色。
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跟著徐燈混的話,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再害怕蔣嶽了?
可是,自己的父母都要仰仗蔣家吃飯。
張澤宇想到這裏,深深歎了口氣。
徐燈和何曉鬆來到外麵,他微微垂眸,聲音溫和:“你的腳好些了沒?”
何曉鬆剛才哪有心情注意腳啊,聞言走了幾步感受了下,詫異的道:“好多了,沒有之前那麽酸痛了。”
徐燈點點頭,道:“那就好,你快回家吧。”
何曉鬆知道自己還需要休息,他今天著實受了不小的驚嚇,不過徐燈明知是陷阱還來救他,讓他感動不已,認真道:“謝謝你!”
不管徐燈是怎麽做到的,他隻知道,徐燈是他的好朋友!
徐燈輕笑一聲:“不客氣。”
他看到何曉鬆上車離開,才回到龍騰網吧的門口。
瞎子還一個人靜靜站在那,和他離開前一樣,徐燈神色柔和下來,牽著他的手道:“我們回家吧。”
剛才後麵巷子裏的一切,都沒有逃過殷珣的感知,看到蔣嶽的所作所為,他心中一度生出了殺意……這樣的人類,還不如鬼物。
這也是他對人冷漠的原因。
在他看來。
人與鬼,沒有多大分別。
人有善惡,鬼亦有善惡,善惡存於人心,而不在於身份。
若僅僅是因為鬼物傷人便要除鬼,不分善惡對錯,在殷珣看來是十分可笑的一件事,玄門堅持維護屬於人的利益,卻並不在乎,有些人活著還不如惡鬼。
殷珣微微垂首,‘凝視’眼前的少年。
而有的人,即便可能背負著注定的詛咒,卻也能夠保持一顆善良的心。
他的手被少年輕輕握著,微涼的觸感,溫柔的舉動,化解了殷珣心中的冰冷寒意。
蔣嶽的惡果咎由自取。
既然徐燈已經給了教訓,自然也不必他再出手了。
殷珣唇邊露出一抹淺淺微笑:“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