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年下直球就是墜吊的

問題就在於, 這個對象應該從何處找起?

殷棠率先想到幾個明確表達過心思的追求者。在腦中一一設想了跟對方在一起的樣子之後,寒毛豎起果斷打消了這個念頭。

來真的不能接受,演戲的話又不太好,難搞。

這段時間先留意著看看吧。

萬一真有合適的, 相處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她與莎伊娜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 幾乎所有在座的家長們齊齊轉動目光, 視線凝視在兩人——確切來說, 是黑發魔女身上。

有打量揣測, 有驚豔窺視, 更多的則是一種不可思議。

大教室最中心的懸浮屏幕上, 幾行名字與積分用魔法排序陳列著,第一行的位置赫然是“以撒·亞伯蘭”的組成字符。

殷棠回頭看了一眼成績榜,一瞬間竟然有種不似真實的恍惚感。

畢竟早在送小崽子過來上學之前, 她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隻要以撒不怎麽被批評, 勉強考到一個及格線, 不扣太多的分, 就已經很滿意了。

如今這個形勢,實在是過於超出預期。

她在萬眾矚目之下找了個位置坐下,頭一次因為代表著正麵羨慕意味的注視目光而感到有些不自在。魔女暗自咋舌, 輕聲嘟囔道:“他也沒跟我說綜合成績也排第一啊, 我還以為隻有魔八成績呢。早知道讓碧海來開家長會了。”

莎伊娜麵無表情:“你是在炫耀嗎?”

殷棠:“頭一次因為得第一被表揚,我現在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莎伊娜:“……”

莎伊娜大概是徹底無話可說,輕聲歎了口氣後不再試圖與魔女搭話。

在會議正式開始前的幾分鍾內, 魔法五年a班的家長們也已經隱隱形成了小團體的趨勢,紛紛低聲交談著各自的話題。

緊接著,艾伯納與幾名專業課的負責導師前後走進教室,大致講了一些開場白後便開始了第一個學期的家長會內容。

二十分鍾內, 殷棠已經從各專業課導師的口中聽到以撒的名字不下十次。每一次,教室中眾人的視線都會不約而同地集中在她的身上,看得她當真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那也是她第一次體會到彼時詛咒魔女來開家長會時的心情,隻不過兩個“養女”中,一個是咬牙切齒提到的反麵教材,一個是被誇到麻木的優秀分子。

如果那個女人的養女是以撒而不是自己的話,她一定會很欣慰吧。

……她會因為自己的養女得第一,而像尋常家長一樣,露出笑容嗎?

還是說,她依然維持著自己的得體,隻會在麵前養女露出渴望誇獎的神情時抬手去摸一摸她的發頂?

那個女人,好像從來都沒有,誇過自己一次。

殷棠在萬眾矚目中陷入溯回的場景。

她眼神一瞬間變得似是有些迷蒙,連帶著麵前魔法浮動的字符都看不真切起來。

黑發魔女在華燈初上的人群中突然陷入不可控的記憶旋渦,耳邊魔導師們說話的聲音轉變為尖銳的耳鳴,在一陣陣刺耳的嗡響聲中攪得她大腦天旋地轉。

驚聲尖叫的邊緣種族.堆積成山的屍體.閃動著虛弱光芒的地獄寶石.燃燒腐臭的焚化爐.從那個女人唇邊沁出的.夾雜著絮棉狀的汙血……

殷棠手腕持續性地戰栗起來,耳邊的嗡響聲愈發增大,直到視線目睹竟是一片猩紅的血色。

那個女人,最後對她說……

說.說什麽?

她說了什麽?!

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掌驀地握上她顫抖手腕。

“沒事了,你看著我.沒事的。”

殷棠以一個極其緩慢的頻率眨了眨眼瞼,下一秒,邊緣褪去的視物範圍內出現一雙金瞳。

如野獸般裹挾著不加掩飾的邪性與凶戾,一眼看過去甚至比眼前的屍山血海還要悚然。而目睹著這麽一雙宛如邪祟的瞳孔,她呼吸重歸平緩,竟真的一點點從記憶的旋渦中清醒過來。

“……怪了。”

殷棠抬手抹了把臉,嗓音有些沙啞,“我很少會再想起那段記憶了。”

“沒事的。”

悄無聲息從後門進入教室的深淵族握著她手腕將她攬在懷中,“都已經過去了。你看,我們現在都還好好地坐在這裏,不是嗎?”

殷棠鼻腔間竟是以撒衣服上裹挾著夜風冷冽氣息的味道,她闔上眼,歎了一聲。“可能是真的上了年紀了。碧海之前老跟我抱怨上到年紀後總容易想起之前的事,大概我也不能免俗吧。”

以撒沉默片刻,“不是的。你還會活很久,我向你保證。”

“‘會活很久’這種話算是哪門子的保證?”殷棠被他逗笑,“之前說會做得比神更好也是,你好像老喜歡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保證。”

“不是莫名其妙,”以撒認真地反駁她,手臂環抱著的力道愈發緊了些。“是一定會做到的意思。”

“那個,無意打擾你們。”

兩人身邊突然傳來一道有些忍無可忍的聲音,莎伊娜抱著手臂坐在隔壁的座位上,眉心抽跳幾瞬。“但是你們還要抱到什麽時候?艾伯納看起來臉色不太妙。”

殷棠從高大深淵族的側肩上抬眼,隻見講台上黑著臉的大魔導師果然頻頻望過來,就差直接在臉上寫髒話。

唯一慶幸的是還好他們之前選了個最後一排的座位,故而此刻倒是並沒有什麽人注意到這邊。她拍了拍以撒的手臂,半晌後深淵族調整好姿勢在邊上的椅子入座,目不斜視聽講的樣子倒還真的挺像是考第一的好學生。

“還難受嗎?”

“好學生”半晌不死心地輕聲問道,“怕的話可以拉我的手。”

殷棠:“沒分化成美女,想得倒是挺美。”

以撒:“……”

等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長會結束,殷棠又被喊上去作為優秀學生家長代表進行友好談話。

魔女發誓,她親眼看見其中一個老發花白的曾經教過自己的專業課導師臉上神情複雜至極,嘴唇張了又閉,愣是無法違背著良心將那句“隻有優秀的家長能教育出優秀的子女”給說出來。

“沒事教授,我懂。”

殷棠善解人意,“我也是第一次當家長沒什麽經驗,能教出這麽優秀的孩子純靠崽子自己爭氣。”

老教授:“……你回去吧。”

接待會的流程差不多全部接近尾聲,殷棠算了算時間,趕去黑市找消息販子一趟再回到伊娃家正好,不是很晚的話還能跟荊棘魔女點個夜宵吃。

她收拾了東西打算動身,下一秒就見以撒早早等候在教室門口,看她出來了拍拍身子站起來。

“走吧,我送你。”

“啊?就這麽點路不至於,我又不是沒長腿。”殷棠有些莫名,“你明早不是還有課嗎,早點回去休息。”

以撒依然堅持道,“我送你出校門。”

一頭霧水下,她跟在美其名曰“送你”,實際上寸步不離偏要緊挨著自己的深淵族走了一路,終於忍無可忍。

“到底想幹嗎?”殷棠被他比常人偏高的體溫黏得甚至都有些出汗,不耐煩道,“都說了別擱這兒送了,又不是在談戀愛。”

嘖。

話音出口她就想回到上一秒給自己一拳,這話說出來別又是給這小屁孩機會借題發揮。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以撒倒並沒有順著這話再度說些什麽,隻是在月色下抬眸,直直望進她眼底。

“你今晚不回魔塔是嗎?”

“咋?我住伊娃家。”

“嗯。”以撒點了點頭,“主城最近好像有些不太平。我想看著你平安抵達,不然我會很擔心。”

殷棠聳肩,“不太平能咋?我背後魔杖一扯,想幹誰幹誰。”

夜色下深淵族似是抿唇笑了一下,又或許沒有,深色的膚色似是與長夜融為一體,其中的界限難以分辨。

“我知道的。”以撒輕聲道,“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控製不住地想到你。”

他說,“在學校的每一天,每一個空下來的間隙,我都會想你。甚至此時此刻,我們還沒有分別,我就已經忍不住開始想你了。”

這臭小子。

殷棠腳步頓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去。

好像自從分化後的那天在酒館,以撒的心思被戳破拆穿之後,他就幹脆開始自暴自棄似的,每天都瘋狂地語出驚人。跟之前兩人之間還有那麽一層“養女”身份關係時候的含蓄完全不同。

魔女有時候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份過於炙熱的感情,拒絕的借口好似都在其下無處遁形。

殷棠搖搖頭,瞪了那個在月色下表白的深淵族一眼,幾近落荒而逃似的轉身擺手。

“走了!別送!”

以撒站定在原地,直到視野中魔女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他終於收回視線,金瞳中再無任何有關於繾綣的情感。

深淵族一步步重新走回黑暗中。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修長十指交疊著結出未知詭譎的陣法。原本靜謐無聲的冷夜中突然暴虐起一陣來自於地底深淵的死氣,在彌漫四散的長夜中席卷起狂風獵獵。

詭異藤蔓交織簇擁著的倒十字圖騰驟然出現在高大男人的麵部。

遠處對應著的學院大樓中,一共六十六處被隱蔽刻印在建築上的咒符於同一時刻炙熱發亮。

遮天蔽日的陰翳籠罩在整座學院,於漆黑幽暗的地底,可怖血腥的怪物浮現身型,緩慢旋轉著麵部,凹陷進兩個血洞的眼窩中滲出汨汨血流。

以撒在風暴中無聲狂笑,麵部不斷翕動的圖騰似一隻隻高頻旋轉的眼睛,整個人宛如從深淵爬上來的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