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三個金幣?

金色長卷發的女生站定於食堂入口處, 整個人逆著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她手持一根通體慘白的長柄魔杖,尖端無聲對準了混亂中心的某個身影。

“我說過,傑裏,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在學院鬧事。”

莉娜·瓊斯一步步朝著人群走來, 做工精細的皮鞋根部在大理石地麵上敲擊出好聽的聲響。她精致麵部上並無多餘的神情, 反而像是剛經曆了一場令人不愉的事故, 眉眼間都帶著些許疲憊神采。

“我給你記扣分了, 你好自為之。還有, 不要再以我戀人的身份自居, 我從來都沒有同意過這件事情。”

以撒背對人群以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將匕首收回掌心, 手中力道一鬆,傑裏後腦重重砸在地麵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卻對這點痛楚置若罔聞, 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複雜神情, 長舒出一口氣。

“婊子……”

沉默良久, 高大的男生仰躺在地上, 突然嘴唇開合著低低罵了一聲。

莉娜·瓊斯徑直從他身邊路過,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有,目不斜視地穿行過人群中央。

變故驟生。

像是撿回了一條命的傑裏狼狽地躺在地上, 突然一個翻身而起以誰也沒有料到的動作將掉落的魔杖握在手心。正回身往三樓的以撒麵目一凜, 雙手剛動作著撐起一個防備姿勢,下一秒卻見那道蘊含著惡意的咒語並不是朝著自己而來。

“嗬,利用完了老子就翻臉不認人是吧?”

傑裏像是已然忘卻了自己剛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恥辱經曆, 滿眼就隻有那個披散著金發的背影。他猙獰著麵孔朝莉娜舉起魔杖,古老邪惡的詛咒銘文自他破皮龜裂的嘴唇中脫口而出。

“小心!”

位於三層的哈爾森大聲提醒道,莎伊娜同時肅穆著握住頸間的一枚十字型引導武器打算阻止。

金發少女離去的背影頓在原地,惡咒裹挾著怨氣徑直朝著她後背迅疾而來。她在背對著人群的視角中抬眸, 右手平伸在魔杖中端,幾近微不可察的咒語從翕動嘴唇中泄出。

三層的欄杆背後,殷棠突然有所預料似的皺了皺眉。

“反式·樊伽度我。”

“嘖。”

與此同時,殷棠翻身以利落幹脆的姿態從三層一躍而下。背後的九星法杖隨之出鞘,其上刻印的地獄寶石戰栗著發散出炙熱到幾近燒灼的暗光。

她並沒有催動魔力去念咒語,而在兩道魔法交織碰撞的一瞬間,九星法杖揮擊著砸在波動中央。足以容納浩瀚磅礴能量的原石燒得通紅,在魔力碰撞相擊的作用下爆破出刺目白光。

振聾發聵的巨響。

位於事故中央的同學們緊閉雙眼捂住耳朵,反應快的則早已為自己或是同伴撐起一個個保護屏障。

劇烈的能量波動席卷在半空,但由於莎伊娜早有準備的防禦魔法,並未波及到圍觀的人群。

莉娜猛地抬眼。

“瓊斯家的禁咒,用來對付一個同學豈不是太屈才了?”

殷棠站定於硝煙四起的食堂中央,隔著看不清人影的濃烈煙霧,以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這樣道。“再有天賦,也不是這樣用的。”

金發少女仰頭望進魔女模糊在硝煙背後的眼瞳。她突然勾起嘴角,一如曾經幾次那樣朝之露出一個天真甜蜜的笑來。

“學姐,”莉娜這樣喊了一聲。“你弄錯了,我剛才隻是想要給自己施加一個防護魔咒而已。”

“以反式開頭的防護魔咒,那我還是頭一次見。”殷棠轉過身,平視著金發少女毫無波瀾的麵目。

“十七歲能夠熟練運用反式的禁咒,在我印象中隻有希爾頓·瓊斯能夠做到,他後來也順勢弑兄上位成為了瓊斯家的現任族長。”

魔女語氣平靜地說出本應被另一個家族永遠帶進墳墓裏的秘辛,望向莉娜驟然緊縮的瞳孔。“你比你父親還要有天賦,將來也會比他走得更遠。”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煙霧散盡,金發少女在最後的餘燼中揚起唇,胸前的級長徽章於一片朦朧中熠熠生輝。

“學姐,感謝你阻止了傑裏對我的惡咒,也原諒我不能鄭重向你道謝。我得去看望西裏爾哥哥,聽聞他的病情又惡化了,而且……聖院的牧師給伯母下了病危通知書。”

趕下樓的莎伊娜聽聞這話後神情微怔。

莉娜提起長袍,姿態優雅地朝他們行了個道別禮。“我先走了,再次感謝各位。”

王後……病危嗎?

在莎伊娜驟然肅穆下來同樣與他們匆忙道別的神情中,殷棠暗忖著這話背後的意味。

她突然感受到掌心一熱,以撒不知何時站定於自己身旁,五指收攏握了握她的手。

“去吃飯吧。”

他偏頭朝殷棠望來,話語平靜好像之前發生的係列衝突都與之無關。“之前點的菜都冷了,我們可以換一家。”

“不用,”殷棠反應過來搖了搖頭。“重新加熱就是了,不然浪費。”

“好。”

“以撒同學。”

兩人背後,哈爾森神色有些複雜地開口。“你剛轉來,可能不太清楚學院的校規。在食堂等人員密集的公共場合打鬥是違規行為,也是會被違紀扣分的。”

“我申請決鬥了不是嗎?”以撒偏了偏頭,“對方也同意了,我看過校規,隻要是雙方協商同意的決鬥都是被允許的。”

“可是……”

哈爾森皺緊眉頭,半晌不知想到了什麽,終是搖搖頭。“念在你是第一次轉來的份上,我這次就不記你的名字。但若是再有下次,我是不會因為舍友的關係就裝作看不見的。”

“隨便你。”

哈爾森皺眉望向兩人離去的背影。他看著自己那個混血的深淵族室友,一改先前幾乎一副要殺了傑裏的暴戾姿態,以一種極度自然的姿態握著魔女的手,整個人貼近到連地上的影子都重疊在一起的親密程度。

這是正常的收養關係嗎?還是隻是自己多心了?

少年站定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

……

殷棠好不容易跟聞訊趕來的艾伯納解釋了半天,都隻是青春期孩子們旺盛精力作祟並沒有釀成什麽嚴重後果——也就隻不過是兩個學生互毆到流血,一個把自己同學踹進牆裏拔都拔不出來,還有一個差點用禁咒殺死自己的同學,而已。

隻有傑裏受傷的世界達成了(劃掉)

殷棠倒是有點在意那個叫做莉娜·瓊斯的女生。

她與莉娜相見的次數加起來不超過一個手掌,但每一次都給自己留下了相對來說比較深的印象。大概是瓊斯家出身的魔法師都有老謀深算藏得極深的通病,導致她在時隔多年後看到莉娜多少有些先入為主了。

現在看來,某些事情在早期都是有預兆的。

更何況,三周以前大皇子西裏爾跟自己交手之後突然發病,那一天在場的人裏就有莉娜·瓊斯。

殷棠打算去找一趟那個名叫傑裏的男生,看能不能問出什麽有關莉娜的線索。

吃完午飯,又陪著以撒去辦理了有關轉班入學的手續,她將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沉悶的小煤炭送回寢室,趕著日落西山的最後一點時間走去了醫務室。

偌大的醫務室病房間裏因為剛返校的緣故並沒有什麽人。最裏麵的隔間,一名之前看到過的跟班趴在邊上睡得正香,傑裏麵露煩躁地躺在病**想要抬腳去踹讓他別打呼了,卻因為拉扯到傷口而疼得兀自齜牙咧嘴。

一隻細白手掌握著瓶止疼藥停在空中。

傑裏怔愣片刻,抬眼望向從黑暗中走出來的魔女。

“有點事想問你。”

殷棠將止疼魔藥塞進他懷裏,隨手扯了把椅子在病床邊坐下,“你跟莉娜·瓊斯什麽關係啊,之前為什麽說她利用你?今天我救了你,收點消息報酬不過分。”

傑裏剛從在這裏見到魔女的震驚中反應過來,聽到她口中的名字之後,麵目扭曲地**一瞬。

“怎麽,你跟那婊子是一夥的?也是,我就知……你!”

“別再讓我從你口中聽見某個詞嗷。”殷棠目光陰惻地收回手,“我跟她關係好不好另說,但你要是再用那個詞說她,我把你按在地上打。”

“……”傑裏手腕顫抖著捂住自己作痛的傷口,被子底下的右手狠狠握拳。

半晌,他後槽牙抵著,幾乎是喉口硬擠出來一句:“你要是知道她做過的事,就不會這麽說了。”

“她做了什麽事?”

傑裏深呼吸一口氣,似是不願回憶。“……她騙了我。”

殷棠難得耐心地聽完仰躺在病**的刺頭學生斷斷續續地講他跟金發貴族少女的故事。直到話音結尾,傑裏突然抬起一隻手臂搭在自己的眼眶上,沉默良久道:“可能他們說的沒錯,從一開始就不會有好結果的,我真的配不上她吧。”

殷棠:“原來你之前還一直自我良好地感覺自己跟她很配是嗎,是什麽給了你這樣的自信?”

傑裏:“……不會說話也可以不說。”

殷棠並不怎麽關心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但傑裏故事裏的一個疑點確實讓她不能不放在心上。

傑裏說,最開始隻是喜歡莉娜精致可愛的樣貌,所以故意讓手下的跟班接近對方,卻沒想到這名理應害怕惶恐的少女直接接受了自己的“求愛”。

他跟莉娜在一起了,順利到自己都覺得不似真實。所以即便金發少女在這段關係中總是若即若離地吊著他,他也都統統接受了,直到暑假的某一天,莉娜突然找到他讓他幫自己解決掉一個人。

“她說那個男人總是騷擾她,她每天都活在擔憂恐懼當中……嗬,那自己的‘女朋友’都這樣說了,我怎麽能視而不見?”

傑裏說道這裏,諷刺地笑了一聲,麵上盡是悔意。

“因為那件事,我差點死了。”

那個據說一直在騷擾莉娜的男人,是之前在食堂被打的那個卷毛男生的叔叔,一個跟帝國的魔法世族們比起來相對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的族長。

按理說莉娜的身世讓她能夠輕而易舉地解決這個麻煩,但問題是那個男人手裏握有她的把柄,令她不敢將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家人。

莉娜找到傑裏,想讓他去到那個男人的書房,將一份印有魔法契約的文檔偷出來。

“我被發現了,那個魔法印記直接關聯了族長室的報警係統,那個男人……給我灌了一瓶毒藥。”

傑裏仰躺在病**,渾身肌肉緊繃到連床頭支架都在微微戰栗。

“我每一個月都要去求他要定額的解藥,不然就會全身魔力逆行而暴斃。而當我好不容易從地下室逃出來去找她的時候,你知道她說什麽?她竟然告訴我,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我現在就想問問她,她真……”

“我有兩個問題。”殷棠打斷男生帶著恨意與懊悔交織的語句,快速道:“第一,你知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具體身份。二,你偷的那份文件,到底是莉娜的什麽把柄?”

“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傑裏朝她低吼,後一秒又因為牽扯到了傷口而痛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我隻知道那個男人姓德懷特,是個中層階級的小家族領袖,但不清楚什麽原因跟皇室的交往聯係還算密切。”

德懷特。

是個殷棠沒聽說過的姓氏,應該是在卡洛斯皇室上位之後才在主城發展起來的小家族,而且必定私下與皇室保持著某種交易關係。

“行。到時候我有事再來找你,對了你身上被下的那種魔藥,可以去試著找找艾伯納,他在這方麵還挺有研究的。”

出於為數不多的良心,殷棠在離開之前扭頭多說了一句,下一秒就見傑裏神情更加猙獰。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這半個月來我一切關係都用了,魔法協會的那幫廢物沒一個見過這種毒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不早早報複那兩個賤人!”

魔女投去愛莫能助的目光。

“那我隻能祝你好運。”

在背後男生陰鬱的視線中,殷棠走出醫務室的大門,頭頂慘白月光吸了口氣。

這場事件背後牽扯到的勢力交錯比她原本預想中還要繁冗,且看似涇渭分明實則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

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隻能一點一點從揪出的那條線頭開始查。

殷棠邁著步子沿學生寢室的後圍向學院出口走,一邊耐著性子理思路。

幾分鍾後她腳步頓在原地,揚起眉毛望向那個全身都隱匿於夜色中唯獨慘白發絲奪目在月光下的人影。

小屁孩開學第一天就違反校規夜遊是吧。

殷棠有些好笑地收斂起氣息,想著到時候悄悄跟上去嚇小煤炭一跳。

她悄無聲息地跟在以撒背後。當一個魔女不想要被人發現行蹤的時候,黑夜簡直就是她們的第二個情人。

而當片刻過後,深淵族少年以一個極為熟稔的動作蒙蔽了高牆之上的探測魔法,並利落翻身消失在主城街道盡頭的時候,殷棠笑不出來了。

違規夜遊沒什麽,她讀書的時候跟伊娃她們做慣了的事情。但是她不太理解,有什麽地方是值得一個第一天剛入學的新生冒著極大風險也要翻出學校去的。

殷棠皺眉跟了上去,眼睜睜看著以撒輕車熟路地拐進某間酒館背後一條鮮為人知的通道,在入口處打扮妖豔女人的嬌聲招呼中走進了那條地下暗巷。

“三個金幣,就可以玩一晚上。”

背後突然貼上來具溫熱人體,靠在魔女耳旁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