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唐建國突然發怒, 惹得所有人猝不及防，為之一震。
唐繼學的表情直接僵在臉上，原本喜悅輕鬆的氣氛瞬間消失。
唐珍珍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爸, 有話好好說, 您嚇到大家了。”
唐建國不為所動, 目光銳利地射向唐繼學。
“說！這塊表哪裏來的！”
唐繼學回過神, “這是我買的啊，我自己掙錢買的。”
唐建國嗤笑：“這一塊表一百多塊，你掙的什麽錢能買這麽貴重的禮物？你怕不是去偷去搶吧！成天不著家, 在外頭鬼混，跟那街溜子似的！”
唐珍珍：“爸, 你先急著生氣。三哥也是想讓姐姐出去有麵子, 他也是好心, 您別怪他。”
唐繼學也很是不高興，不分青紅皂白就開罵。
“爸, 你好歹先問問我，你這樣子好像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蘇蓉也連忙道：“老唐，你這話過了。”
唐建國拍桌, 瞪了她一眼：“慈母多敗兒！就是因為你成天慣著，看看你把孩子都教成什麽樣子了！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忙什麽。”
蘇蓉聽這話心裏特別窩火, 可她知道現在不是兩口子鬧內訌的時候，她硬是壓著火氣, 說著軟話。
“現在啥情況還不知道呢，咱們先調查清楚再說。”
唐繼學被冤枉心裏很是不滿, 覺得父母太不信任自己了，完全不想解釋, 他們愛怎麽想怎麽想。
唐青青：“三哥，這塊手表是你最近做生意賺到的錢買的嗎？”
唐繼學對唐青青硬不下心來說狠話，點了點頭道：“嗯，這些都是我這段時間走街串巷賣襪子掙的，每一分錢上都是我的汗水。哼，有的人成天說不經過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結果說一套做一套。”
唐繼學此時已經不打算再瞞著家裏人，若是一直沒個交代，他就在外頭這麽混著，父母肯定會不同意。
他之前做生意之前，覺得走街串巷賣襪子是一件挺丟人的事。
現在大家都瞧不上這種個體戶，尤其是他從小在工廠大院裏長大，這種風氣更是濃鬱。
他雖然覺得靠自己雙手創造財富沒啥丟人的，可這小買賣也忒小了點，要是做大生意他會使勁顯擺。
賣襪子——光是想想都丟人。
唐繼學一開始走街串巷賣襪子，就跟做賊似的鬼鬼祟祟，壓低著腦袋不敢見人，還被人盯上了好幾次，以為他賣什麽違禁品。
可等手裏的襪子一點點銷出去，兜裏的錢越來越多，看著顧客開心的買走這些襪子，那種羞恥感漸漸散去，甚至還變成了成就感。
他平常不算是一個特別愛笑的人，尤其是麵對碎嘴的大媽大嬸。
可現在他一看到這些人就感到親切，雖然這些人殺價的時候，他們經常吵得麵紅耳赤，可最後買賣成了，唐繼學心裏隻剩下高興了。
他從前怎麽也想不到，一雙襪子就賺那麽幾分一毛錢的，一天下來收入竟然這麽可觀。
他之前通過自己的人脈渠道批回來的頭繩，更是令他想象不到的賺錢。
因為都是認識的，所以雖然他也會抽成，那一根頭繩也就賺那麽一分兩分錢，有的簡單款式甚至一分錢都沒有。
可積少成多，沒想到那些姑娘們這麽厲害，這才一個月的工夫，就讓他賺到了一百多塊錢。
而且這還是因為早期大家不熟悉業務，為人也比較害羞，所以剛開始賣得不大好。
後來逐漸上手了，才開始掙錢的。
下個月唐繼學的抽成就不止如此了，翻倍都是保守估計。
那些女孩子特別感激唐繼學，尤其是快要被家裏趕出來，或者為了有去處原本打算匆忙出嫁的，自打她們往家裏拿錢，家裏人的態度就變得不一樣了。
而那些家裏本來就好的，那些姑娘賺到錢就可以給家裏添些菜和雞蛋什麽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有那積極的姑娘，還主動讓唐繼學多進點別的貨，多點花樣也能多點收入。
盤賬之後，唐繼學覺得自己邁出這一步非常的正確，不僅讓自己有事業，也讓更多的人有了賺錢的渠道。
因此，他也就沒像前一陣一樣偷偷摸摸的。
唐繼學都想好了，要是被家裏人反對，大不了他就出去住。
反正他現在也有錢了，不怕沒錢睡橋洞。
他一直留在陽市，也不會因為沒有介紹信而寸步難行。
不過被親爹這麽汙蔑，唐繼學心裏依舊很不是滋味。
“賣襪子？！三哥，你自己去賣的？！”唐珍珍驚呼。
唐繼學還以為唐珍珍是驚訝他竟然這麽有行動力，很是得意道：
“珍珍，怎麽樣？三哥厲害吧！”
唐珍珍嘴角扯了扯，“你是開了店還是擺了攤啊？”
“襪子又不大，背個袋子叫賣就行。”
唐珍珍眼前一黑，這個樣子像什麽話啊！要是被人發現，不得被人給笑死！
這可是萬人大廠廠長家的公子啊，換做以後，出門都必須是豪宅，穿戴都是頂奢。
賣襪子！還是自己走街串巷賣襪子，也忒LOW了吧！
“三哥，你瘋了吧！”
唐繼學聽這話也反應了過來，他怎麽也沒想到唐珍珍竟然是反對的態度。
之前她可是一直很支持自己的，還給他弄來了一張蓋章的空白紙，這才讓他能偽造假的介紹信。
沒想到現在竟然這麽反對，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其他人也沒想到唐繼學竟然做到這個地步，唐繼學從小到大就很是臭美愛麵子，之所以全家都反對他南下，重要的一點就是，大家都知道他眼高手低。
唐建國和蘇蓉確實更希望他們走平穩路子，就跟他們一樣，老老實實找個廠子上班。
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到沒有這麽大的執念，主要還是覺得唐繼學不靠譜。
唐繼學不屑賺小錢，天天想著搞個大的賺大錢，想做人上人。
可做生意哪有這麽簡單的，抱著這種心態去搞事業，必會出現問題。
唐繼學是足夠聰明，可還是小孩性子，讓人不放心。
唐繼東道：“這段時間你一直在外頭奔波，就忙碌這些事？”
“是啊，我之所以給青青買這麽昂貴的禮物，不僅僅是因為我有錢了，還因為她介紹我認識了她那些朋友，讓我知道不能好高騖遠，更讓我清楚什麽是該做什麽是不該做。
這些生意也都是那個王黑子跟我說的，要不然我哪裏想得起來這些。”
唐繼學壓根不注意生活中的這些小細節，還覺得東西太小掙不到什麽錢，他是不會瞧上的。
但是王黑子給他說的生意經，讓他知道在沒有原始資本的時候，就得從小做起。
這樣一來也能磨煉自己，小生意風險低，即便出岔子也虧不到哪裏去。
蘇蓉聞言，不禁心裏開始後悔，早知道唐繼學這麽聽王黑子的話，當初寧可麻煩點也不讓他接送。”
“老三，聽媽的話，好好找個工作，這、這要是被人看到，得多丟人啊。”
唐繼學不服氣：“我不偷不搶，靠自己雙手掙錢，有什麽不對了？現在國家不就是要發展經濟開放市場嗎，我這生意是不大，可是方便了很多人。”
“就拿我現在賣的襪子說吧，那個紡織廠是咱們市下麵一個小縣城的廠子，質量啥的比不過市裏的幾個大廠子，倉庫裏囤了一大堆貨賣不出去，工廠都快發不出工資了。”
“可老百姓這邊呢，有很多人並不介意那一點不足，隻要能穿就行。他們兜裏沒錢，所以願意掏錢買這些。”
“我現在的工作就是打通銷售渠道，讓合適的商品流往屬於它們的地方，三方都受益，難道這也丟人嗎？”
王黑子告訴他，由於交通、信息的不暢通，常常造成這邊滯銷，那邊缺貨的現象，商人的作用就是讓貨物金錢流通起來。
從前什麽貨物都不愁賣，而且是計劃經濟，隻要把商品生產出來，這些貨物肯定有地方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若是還是以前的思想，不積極打通銷售渠道，那些廠子將難以為繼。
而他們這些人發財的機會，也就是趁著這些沒有發展起來，趕緊去分一杯羹。
這些理論都是翟弘毅給王黑子說的，王黑子又傳授給了唐繼學。
唐繼學沒有再想著要南下，也正是因為他對陽市很熟悉，想要打聽消息容易得多，而且想要去進貨也更容易。
很多廠子腦子還沒轉彎，個人去提貨他們都是不批準的。
唐繼學仗著自己是機械廠廠長的兒子名頭，那些廠子的領導都給他麵子，才會給他一個方便，而且也不急著收錢，先打個條就行，要不然唐繼學也沒有本錢進這麽多的貨。。
唐繼學拿的很多貨都是滯銷品，廠子裏也不怎麽重視，拿走就拿走了，甚至連跟唐建國說一聲的心都沒有。
實在是拿的貨太少了，根本不值一提，專門為這事打電話，實在是張不開這個口。
蘇蓉被堵得沒話說，目光投向唐建國。
唐建國：“你真的是靠自己賣襪子掙的錢？”
“您要是不信，回頭讓人跟我一起走街串巷試試。”
唐繼學感到有些委屈，尤其對唐珍珍特別失望。
“我知道你們看不起這種小商販，可我覺得隻要靠著堂堂正正的手段養活自己，有什麽不行的？我又沒偷又沒搶。如果大家沒有那麽多的偏見，那些返城知青完全可以靠做點小買賣生活，也不至於在街上晃**，成了城市裏危險的存在。”
現在治安越來越差是有目共睹的，時不時就聽說有誰家門被撬了被偷了錢，又或者走路上被人偷錢甚至搶錢。
這些違法犯罪的人，有一部分是被生活所逼，不得不走向了犯罪道路。
唐大哥此時出聲道：“爸，媽，我覺得老三這樣挺好。能夠靠自己養活自己，不像以前一樣在外麵亂晃。”
唐二哥：“老三已經是成年人了，隻要沒有違法亂紀，他想幹嘛幹嘛。”
唐珍珍抿著唇，一臉的不情願，卻也隻能開口道：
“三哥，我也是這麽想的。”
唐繼學看了她一眼，哪裏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因此隻是跟她微微點了點頭，不像以前一樣圍著她嘰嘰喳喳地說話。
他看向唐青青的目光卻是熱切的，他知道家裏隻有唐青青是真正支持他的。
大哥二哥看著沒反對，也不過是覺得他好歹有件事做，不像以前一樣像街溜子就已經很好了。
對他的事業也是不在意的，也不怎麽瞧得上，哪怕他在短期裏能掙夠錢買一塊手表，也不以為意。
唐建國沒出聲，表情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態度。
一家之主沒說話，大家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唐繼國平常工作忙，很少管家裏的事，可他在這個家有絕對權威，尤其當領導當習慣了，在家裏也收不住那個氣勢。
屋子裏的氣氛凝固，大家都沉默著不敢打破此刻的寧靜。
唐青青看了一眼唐建國，目光又瞟向了唐繼學，語氣肯定道：“三哥，我支持你。”
唐繼學揚起燦爛的笑容，“三哥就知道你最懂我！”
唐珍珍一聽這話，臉色一下沉了下去。
這些話放在以前都是哥哥們跟她說的，現在竟然易主了！
唐珍珍恨得牙癢癢，手都被自己掐出印子了。
她忍不住低聲嘟囔：“買了這麽貴的手表，不懂才怪了，裝什麽裝。”
聲音很小，可現場實在太安靜，唐珍珍身邊的唐老二聽到了，眼眸微微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