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冬日, 一群人在深山中一棵大樹下忙碌地挖掘著,大家的表情都非常地凝重。

天洞大隊大隊長抽著旱煙,目光緊緊地盯著地麵。

若是仔細看,就能看到他捏著旱煙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大家小心點, 別挖太狠了。”

原本正打算使出全身力氣往下挖的人, 聽到這話都放輕了動作。

泥土已經被凍住, 沒有平時那麽好挖, 不過大家將上麵厚厚的雪層鏟掉時,就看得出這一片地方是重新被掩埋過的。

“有東西!啊!是手,有, 有,有人的手……”

有人驚呼。

大隊長連忙將旱煙抽到身後, 將人群扒開前去查看。

一隻手暴露在泥土中, 泛著青紫, 其他地方還掩埋在土裏。

大隊長閉眼,最後那點希望也消失了。

“繼續挖!”

大家知道下麵埋了人, 挖掘時的動作都放慢了,生怕把人給挖壞了,漸漸地一具女屍展現在眾人的麵前。

因為冬日的關係, 女屍的腐爛程度並不高,可以看得出女屍正是消失的王向紅。

將人抬出來之後, 能看到她的後腦勺被撞了個窟窿,頭發上全都是凝固的血液。

這應該就是她的致命傷, 被重重地砸了後腦勺,導致了她的死亡。

大隊長路過曹亮身邊時, 也忍不住踹了他一腳。

“你個混賬!你現在還有什麽話好說!”

曹亮被兩個大漢押著,此時一改剛才的沉默, 哭訴道:

“大隊長,我真不知道咋回事啊!那天她說她要回娘家,結果嫌棄我準備的東西太少,就沒讓我跟著。我,我不知道她怎麽就死了,這不關我的事啊!”

唐青青驚呆了,明白了翟弘毅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人至賤則無敵!

證據都擺在麵前了,而且他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還想要殺人滅口,竟然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在演。

她更理解老公安說的話了,那些犯罪分子在臨刑前都會哭訴都會懺悔,並不是為了自己犯下的錯,而是哭訴自己犯錯的時候怎麽就不小心一點,否則就不會受到懲罰了。

曹亮到了這個時候,依然不知悔改,還妄圖蒙混過關。

可惜大家現在都不信他了,之前為他說話的人,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王小鐵的叔叔王大河更是直接上去踹了一腳,“去你媽的曹亮,到了這個節骨眼還在瞎扯淡! 差點把我侄子侄女害死,還在這胡咧咧!”

王大山已經將三個被悶在地窖的孩子送去衛生所了,雖然看著沒啥事,可翟弘毅說最好還是去看看,畢竟被悶了這麽長時間,興許身體哪裏悶壞了也不一定。

王大山是個疼孩子的,沒理會一些人說孩子看著沒事,不用去衛生所浪費時間的說法,執意將孩子帶過去查一查更安心。

剛才以為自己要失去兩個孩子的心情,讓王大山實在是後怕,再也經不起一點波折。

他們去鄉裏還能順便到派出所報個案。

得知王小鐵和王甜甜差點出事,王家人也全都跑過來了,每個人都給曹亮一腳。

大隊長和其他大隊幹部都沒攔著,要是放以前,都不用拉到派出所,他們直接就給處理了。

這種喪天良的,真是太缺德了。

到了這個節骨眼,還不承認錯誤,現場的人極為唾棄。

曹亮連忙又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女人想跟別的男人跑了,我求她別走,她就是不聽,還不停踹我,我一著急就推了她一把,沒想到就正好磕到了後腦勺。”

“我真沒想殺她,是她非想要跟別人跑了,我也是太急了想拽住她,結果沒抓牢,她就被嗑到了。”

“我明明對她這麽好,為啥要跑啊,我啥都沒了,就是想要她留下來,不管她在外頭咋樣,我都不在意,我都對她一心一意地好,她為啥還是要跑啊。”

曹亮嚎啕大哭起來,哭得特別傷心。

雖然整張臉被揍得親媽都不認識,可那聲音哭得還挺揪人心的。

一些跟過來看熱鬧的婦女,看到他這個樣子,都不禁有些心軟了。

“哎,曹家也是倒黴,怎麽都遇到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

“可不是嗎,要不是這樣,曹亮也不能走到這一步啊。”

“他也是被王向紅給害了,我早就說那種女人不正經,娶回家就是禍害。娶妻不能隻看樣貌,肯定會吃虧的。”

感受到風向的變化,唐青青氣得整個人都在冒煙。

她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句話:她丟的隻是命,他戴的可是綠帽啊。

王向紅都被人殺了,竟然還要被誣蔑,還有人同情加害者,真是太沒有天理了!

不管她做了什麽,都不是被人殺害的理由。

況且曹亮真是良善人,就不會偷偷埋屍,還想要將他們幾個人給滅口。

這些人是什麽記憶,都忘了他們幾個差點被曹亮害死了嗎!

更別提王向紅是不是那樣的人,還得另說呢。

唐青青氣鼓鼓的,想要噴回去,可太生氣了竟是連嘴都張不開,可把她給急的。

翟弘毅乜斜著眼,掃向現場那些嘴碎的人,又朝著大隊長道:

“你們大隊的人怎麽還幫起殺人犯說話了?難道跟他有同樣的想法,也想要殺人嗎?”

大隊長不知道翟弘毅的具體來頭,介紹信上隻說他們三人是來協助破案的。

可不管看翟弘毅的穿著還是派頭氣質口音,都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是從大城市裏來的。

大隊長沉下臉:“你們胡咧咧啥呢!咋的,不是自家孩子受罪,就不知道心疼啊?”

一個大嬸子在那嘀咕:“咱也不過是說說,又沒啥別的意思。再說了,要不是王向紅喜歡勾三搭四,曹亮也不能走這一步啊。”

唐青青忍不了了,正要出聲反駁,就被王大山的弟媳黃慧撥到一邊,拔高音開始嚷嚷起來:

“哎喲喂,張嬸子按照你這話,你今天得罪我了,我看你不順眼把你殺了。是不是說你就是活該?是你把我害慘了?”

“這咋能一樣呢。”

“這咋就不一樣了,不都是你害我心裏不得勁,害得我不得不對你動手,咋的,這理兒換你身上就不行了?”

“我又沒偷人。”

“你沒偷人,那你之前咋被你男人打了?不偷人他打你幹嘛?”

“你這人怎麽胡咧咧啊!誰她娘的偷人了!”

“喲,怎麽說起你自己了,你就不樂意了,咋說別人就這麽起勁啊!你們說王向紅偷人,她偷誰了?誰看見了?”

“村子裏的人誰不知道,成天打扮得那個樣子,不是想勾搭人是想要幹嘛。”

“哎喲喂,人家家裏條件好,想穿得好看咋的啦,犯法啊?有本事你去告供銷社,讓他們別賣這種花俏的布啊!

她是露背了還是露胸了還是露大腿了?你管那麽寬,怎麽不管管自己家老爺們眼睛總往別人身上瞧!”

一群女人吵了起來,現場頓時鬧哄哄的。

男人這邊也不是沒說閑話的,可他們更看大隊長的臉色,所以不敢吱聲。

可自己娘們衝鋒陷陣他們卻也不攔著,就這麽冷眼看著。

大隊裏有很多人看王向紅不順眼,覺得她太招搖。

可也有知道她品性,覺得她很好相處的人。再者人都已經死了,很多人覺得死者為大,也就出聲替王向紅說話。

有黃慧帶頭,很快將對曹亮的同情聲給壓了下去。

甭管起因是什麽,揮起屠刀那一刻開始,他就是錯的,就該被所有人唾棄,不管什麽原因都沒法為他開脫。

王家人的聲音嚷得最大,不管王向紅怎麽遇害的,誰同情曹亮就是跟他們作對。

曹亮真要是個好的,會毫不留情地把三個孩子都要悶死?會拿出槍想要殺死兩個外鄉人?

心得多狠才能這麽幹啊!

這人就是個禍害,不過是平時裝得比較像樣罷了。

這樣的人反而更加恐怖,必須要幹掉才行!而且絕對不能翻身。

由於翟弘毅說,不能亂動屍體,防止現場被破壞,影響後麵公安破案,因此一群人也沒有回村都守在了這裏。

不知道有誰突然說道:“你們都說王向紅水性楊花,誰看到她勾搭人了?”

現場頓時沒人吭聲。

王向紅剛嫁過來,還經常跟人打交道,但是也是跟村子裏的同齡人在一塊做事聊天。

後來出門越來越少,大家都說她是個不合群的。

隻不過她的衣服非常地鮮亮,長得又特別好,還是從很遠地方嫁過來的,隻要一出現就會成為眾人焦點。

也確實有嬸子看到她跟男人拉拉扯扯,可那男人也是村裏頭有名的二流子。

“我記得王向紅嫁過來的時候,彩禮都沒怎麽要吧?還陪嫁了一堆東西,掏心掏肺地要跟著曹亮,結果……”

也有那刻薄的人說道:“陪嫁這麽多東西,好像家裏生怕嫁不出去似的。”

黃慧瞪眼:“彩禮低陪嫁多都不行?活該你們家兒子娶不到媳婦,彩禮高你們說人家女孩隻要錢,彩禮低有陪嫁,你們嫌棄人倒貼有問題?”

有人跟著起哄:“張嬸子,我可記住你這話了,下次你家說親,我們都得跟女方說,彩禮要得不高那不行,會被你瞧不起!”

大隊長也聽不下去了:“胡咧咧個屁啊!都給我閉嘴!”

他們大隊本來婚配就艱難,女孩兒都喜歡嫁出去,願意嫁進來的很少。

這些話要是傳出去,以後大隊裏的小夥子就不用結婚了,那不得亂了套了。

唐青青拉著翟弘毅走到一旁角落裏,“哥,我討厭那些話,我不喜歡他們。”

明明王向紅是受害者,可大家的重點竟然不在於曹亮的殘忍,而是在於王向紅是否守婦道。

如果不是曹亮對他們幾個下了毒手,讓人覺得他心狠手辣,風向隻會比現在更加糟糕。

唐青青原本還想辯解王向紅不是那種人,後來覺得解釋這些話,本身就已經將案件帶偏離了方向。

即便王向紅這個人人品有瑕疵,也罪不至死。

難道證明了王向紅是個各方麵都被人稱讚,被害死才配獲得同情嗎?

一個人特別討嫌,死了好像確實讓人覺得活該,如果他不那麽討嫌,興許就不會遇到那些糟糕的事。

這麽想,似乎很有道理,有因才有果,要不然為什麽偏偏是你遇到了糟心的事,可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她理不順自己的思緒,便去找翟弘毅述說自己心中的不適感。

翟弘毅是她身邊懂得最多的人,覺得他應該能理解自己的糾結。

“這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心理。”

唐青青不解:“什麽意思?”

“大家看到慘案的時候,出於自我保護的心理,第一反應就是他為什麽會遇到這種事?我怎麽做才不會避免這樣的慘劇發生在自己身上。”

唐青青認真思考,覺得這話確實很有道理。

“可暴徒的行為是不可控的,就像曹亮這樣的人,誰能知道他是個凶殘的殺人犯呢?很多人在沒有行凶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想不到他會那樣做。於是,人們該怎麽預判危險呢?”

“怎麽預判?”

“所以一些人從受害者身上入手,想要看他到底做了什麽,才會‘觸怒’凶手。於是就想著,隻要自己不做那些事,就不會遇到這些糟心的事。”

“這話不是挺有道理的嗎?”

“這確實有些道理,因此會有人專門去研究一個人是為什麽會犯罪,知道了原因,才能更好地對這些人群加以關注,進而避免這樣的事發生。身邊出現類似的人時,也更加地警惕。”

唐青青迷糊了:“那為什麽我感覺不舒服呢?”

“因為你聽的那些話都是來自對受害者的約束,不知不覺中削弱了對加害者的鄙夷和厭憎。”

唐青青點點頭,確實是這個樣子。

“那大家為啥要這樣呢,明明更可惡的人是犯罪分子啊。”

“因為這些人不相信惡性事件是隨機發生的,是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的。這種未知的恐慌讓他們更願意相信,這一切的發生是有原因的,是受害者自身有問題,是他們活該。

而自己隻要沒有這些問題,就肯定不會遇到這些糟糕的事。於是他們更願意去抨擊受害者,因為那樣就讓自己覺得,自己跟他們不一樣,就不會受到傷害,自己就是安全的。

目的變了,你所聽到的聲音也就變得刺耳了。而且這樣的輿論環境,會導致受害者再次受到傷害,甚至受到傷害也不敢維護自己的權益。而惡人的作惡成本卻降低了,讓人覺得惡人沒有那麽惡,不過是被逼的。”

唐青青聽得瞠目結舌,覺得這些道理真是太神奇了。

“咋,咋還能這樣呢。”

“還有一些人就是純粹的心眼壞,他們在心底是羨慕加害者的,認同加害者行為的人,所以也在一旁狂歡,試圖為加害者解脫,將更多注意力放在受害者身上。”

唐青青一臉崇拜地看著翟弘毅:“哥,你懂得好多啊。”

“看的書比較多罷了。”

“書上也寫這些嗎?”

“嗯,有專門研究人類心理學的書。”翟弘毅頓了頓,“我以前想知道一個人可以無恥到什麽地步,所以去看了這些書。”

唐青青張大嘴:“哇,還有這樣的書啊?那你是不是能看透一個人在想什麽?哥,你說我現在在想什麽?”

“你在想我怎麽這麽厲害。”

“哇!”

翟弘毅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傻瓜,我不用看那些書,也能看得出你現在想什麽。”

唐青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你確實很厲害啊,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在那本書裏,也沒有人說過這些,都是一些家長裏短。

“我不過是運氣好,能有很多書可以讀罷了。”翟弘毅目光暗了暗。

“我姥爺家有一個大屋子的書,有的書圖書館都不一定有,有一些是珍貴的古書,有一些書從國外運回來的。”

唐青青羨慕極了:“國外運回來的?”

“嗯,很多都是原版書籍,我媽會英文、法文和日文。”

“你媽媽好厲害啊!”

“那又怎樣,她是資本家的小姐。如果大家有跟她一樣的教育條件,也不會比她差的。”

“可現實裏她就是厲害,不是別人厲害啊。”

翟弘毅的表情微緩,唐青青看得出他嘴裏雖然這麽說,可眼底盡是驕傲。

“哥,那你也會愛國語嗎?”

“我隻會英語。”

“你這個‘隻會’用得可真是妙啊。”

翟弘毅失笑:“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唐青青不知道學習英文能有什麽用,不過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

萬一以後要是再次打起來,敵人說開炮,或者搞陰謀論,她也能聽得懂,也就可以提前預防。

“好呀。”

“你想學可以,但是不能外露,否則惹來麻煩我可不承認是我教的。”

“那必須的!”

鄉派出所得到消息,老所長連忙帶著兩個治安員連忙趕往天洞大隊,並且通知了公社公安局。

老所長得知唐青青幾人差點也交代在那,還有兩個本地小孩也差點喪命,現在還在衛生所檢查身體,就覺得眼前一片黑。

他來到現場看到翟弘毅和唐青青時,忍不住道:“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

說完看他們耷拉著腦袋,又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畢竟不管怎麽說都是立了大功,不能隻批評他們的冒失。

“你們幹了一件大事,要不是你們調查仔細,死者不僅被害死,還要被冠上跟人私奔的壞女人帽子,讓自己和家裏人都抬不起頭來。”

這話落下,大家都很是唏噓。

以前哪家有媳婦或者什麽人消失,都說他們跑了,根本不會多加懷疑。

現在才知道,竟然還有人把人偷偷殺了,然後誣陷對方跑了的。

老所長趁機教育大家:“以後誰家裏有人消失了,不管是自己跑的還是怎麽回事,都得去報案。家裏人不報案的,街坊鄰居、大隊幹部,也得去報個失蹤,否則身邊有個殺人犯,你們晚上能睡得安穩嗎?

要不是王向紅娘家人來報案,王向紅就冤死了。被打死還被誣陷說是跟人跑了,你們說多氣人啊!”

翟弘毅和唐青青跟老所長交代清楚之後,就回了王大山家裏。

王家人對待他們依然很親昵,並沒有因為他們差點間接害死王小鐵和王甜甜而生他們的氣。

反而覺得他們年紀不大,卻有勇有謀,不愧是城裏人,就是不一樣。

唐青青覺得這話不對,道:

“這跟是不是城裏人沒有關係,隻要多讀書,人就不會笨。”

在交流中,唐青青能感受到王小鐵和王甜甜都很想去讀書,隻是家裏覺得沒啥用,而且又沒錢,學校還距離非常遠,也就沒讓他們去讀書。

兄妹倆都是懂事聽話的,知道他們讀書會給家裏造成負擔,所以也沒有跟父母提過。

黃慧:“讀書真有用?”

“當然啦,在城裏要是沒上過學,招工肯定沒戲。當領導的,都是讀過書的,沒有一個是文盲的。”

“這倒也是,別的不說,村裏的記分員,那必須得是識字的。”

更多的話,唐青青就沒有再說了。

天洞大隊的人實在是太窮了,就算他們有心不一定有能力,說多了他們想要供孩子上學,卻沒錢也不過徒增煩惱。

讓他們知道讀書是有用處的,有這個意識,在手頭寬裕之後,把孩子讀書放在計劃內就已經不錯了。

王黑子三人很快也回來了,衛生所條件有限,查不出什麽異樣,就放他們回來了。

至於上公社醫院檢查,那就甭想了。

別說天洞王家,榕山大隊王家,都不會幹這樣的事。

等王大山他們回來,唐青青、翟弘毅和王黑子,都誠心誠意跟王家人道歉。

“我們過來是帶著目的的,不是故意瞞著你們的,沒想到連累了甜甜和小鐵。”

王大山擺擺手:“這哪能怪你們呢,把曹亮這個凶手抓住,感謝你們還來不及呢。”

“我們為了更好地調查,還欺騙了你們。”

一家人得知他們的真實身份,雖然很是意外,卻也沒覺得被欺騙而感到憤怒。

畢竟地下黨,不就是得隱姓埋名辦大事嗎。

王家人隻覺得他們三個人年紀不大,可本事卻不小。

而且說是騙也談不上,李大廚的心意是真的。

不過王大山還是道:“你們以後可不敢這麽冒失了,這次是運氣好,下次可以不一定了。”

這話主要是對著翟弘毅說的,誰讓他年紀最大,而且看起來也是最靠近成年人的。

翟弘毅認真道:“叔,我一定改正。”

沒有人出事,之前的凶險很快被拋到腦後,大家更在意唐青青和翟弘毅是怎麽知道王向紅是被殺的,而且被埋在了那裏。

說到這些,王黑子可就不困了。

“叔,嬸兒,你們知道之前公社供銷社被盜案嗎……”

王黑子跟說書似的將唐青青的英雄事件說完,王家人都聽傻了。

他們一直以為整件事是翟弘毅主導的,唐青青和王黑子不過是為了掩蓋他的身份,沒想到一切都是因為唐青青!

“你這丫頭咋這麽厲害啊!”

王甜甜更是一臉崇拜地看著唐青青:“姐,老是聽人說男孩厲害,女孩比不上男孩,你可比男孩厲害多了!”

唐青青摸摸她的頭:“隻要肯學肯幹,女孩不比男孩還差,甚至還比男孩更細心更有耐心呢。”

王甜甜連連點頭,她現在看唐青青都是仰望著的,對方說什麽都是對的。

王大山則是感歎:“要是多點有你這樣本事的人就好了,之前我們大隊的羊也丟了,怎麽也找不回來。”

“叔,以後要是再遇到這樣的事,就讓人去我們大隊叫我。”

王大山聽這話很高興,“那敢情好啊!”

晚上,唐青青、王黑子和翟弘毅都沒有回去,在王家留宿。

王小鐵和王甜甜雖然有些生氣王黑子欺騙他們雪地蟲的事,可聽了王黑子講了那麽多關於唐青青的事,以及跟他們講了西遊記的故事,那點不滿都拋到了腦後。

大約因為共患難,感情反而還比之前更好。

第二天一大早,唐青青三人要離開的時候,王小鐵和王甜甜都特別舍不得,讓他們有空過來找他們玩。

王家人還塞給他們一堆東西,全都是山裏摘回來的山貨。

唐青青他們想要拒絕都不行,不收就是瞧不上他們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這樣的話一出,他們隻能收下。

唐青青給王家兄妹倆留下了她隨身攜帶的鉛筆和本子,並且叮囑兄妹倆:

“就算不能讀書,也得跟大隊裏識字的人多學幾個字,以後總會有用處的。”

回到公社公安局,三人迎來了熱情的掌聲。

有個年輕公安感歎:“我進公安局都一年多了,還沒有辦過命案,你們三個小家夥,竟然就破了命案!”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唐青青則到處找人:“宋衛國同誌呢?”

年輕公安笑道:“在寫檢查呢。”

王黑子:“啊,為啥啊?”

“由於他考慮不周,害得你們差點丟了命,可不得接受批評教育。”

唐青青、王黑子的臉立馬垮了下來,翟弘毅的表情也不好看。

翟弘毅:“這件事都是我太自大,跟宋同誌沒有關係。”

有個老公安拍拍他的肩膀:“跟你沒關係,你才多大啊,而且不是正經公安,哪裏能想到這麽多。你們也別替宋衛國感到委屈,他自己都認識到錯誤了。”

雖然這個小插曲讓三人組感到不大圓滿,可整體還是很高興的。

不管怎麽說,受害者沉冤得雪。

得知消息的王向誌,來到公安局的時候,差點給三人組跪下了,被他們給攔下了。

“叔,你別這樣,我們會折壽的!”

“要不是你們,我妹白死不說,死了還被人唾棄,你們都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

王向誌一個大漢子直接哭了起來,其實他們家裏人得知王向紅失蹤,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尤其老娘還做了個噩夢,夢到王向紅滿臉血向她求救,更是被嚇得不行,所以才這麽重視。

可真的確定自己妹妹死了,看到冰冷的屍體,王向誌隻感到悲痛不已,之前的那點心理準備完全沒有起到作用。

“那個畜生!我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我三妹當初不嫌棄他窮,那麽堅決嫁給他,他竟然這麽對待我三妹!他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他怎麽可以這麽狠!”

王向紅的屍體已經被運回了公社,並進行初步屍檢。

王向誌第一時間被通知去辨認,他就看到了屍體表麵的情況。

根據法醫目前的初步鑒定,王向紅身體上有多處毆打傷,僅從外傷看,曾經肋骨骨折。

現在可以初步判斷,王向紅以前經常受到□□傷害。

至於內部傷勢如何,還得進一步解剖。

一般情況下,家屬是不願意簽署解剖協議書的。

可王向誌沒有猶豫,顫著手簽了,他必須要知道自己三妹到底遭到什麽樣的罪,一定要讓曹亮死無葬身之地。

曹亮毆打的地方都很有技巧,全都是衣服遮蓋,不會露出的地方。

那些地方沒有一個地方沒有被打過,到處是瘀傷,可露出來的地方,卻完好無損,隻能看到後腦勺的致命傷。

正如曹亮所說,後腦勺的傷確實是意外磕到的。

曹亮毆打王誌紅時,在踢踹時候,王向紅不小心磕到了腦袋。

而曹亮之所以動手,僅僅是因為王向紅初二要回娘家,他聽著不順耳就把王向紅給揍了。

就跟平常一樣拳打腳踢,隻是這次失誤了讓王向紅撞了腦袋,一命嗚呼。

王向誌憤憤不平:“那個男人自己沒用,就把髒水全潑到我三妹身上。在外頭演得好,好似對我三妹多好,在家裏卻是對她拳打腳踢!”

曹亮大約是受到母親的影響,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家暴的習慣。

因此每次拳打腳踢都是找地方,且每次都跪下來求王向紅原諒,說自己再也不會這麽做。

王向紅就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她,並且從來沒有告訴過家人和朋友。

曹亮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毆打王向紅已經不可考證,用他的話來說是從王向紅懷孕且流掉之後開始的。

他覺得那個孩子不是他的,是王向紅在外頭偷人才懷的。

所以看王向紅越來越不順眼,一有不滿就忍不住動手。

王向紅每次哭完又原諒了他,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且配合他減少外出,甚至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斷了關係。

這不僅沒有獲得曹亮的尊重,反倒變本加厲,覺得王向紅更好欺負。

之所以沒有讓王向紅跟鄭英聯係,也是擔心她被鄭英蠱惑,跑公社找男人把他給綠了。

可依照公安的經驗,曹亮對王向紅拳打腳踢的時間肯定要更早。

唐青青聽完王向誌和審訊公安的話,心裏很不好受。

而且經過調查,傳言中王向紅個人作風不好,也是經不起推敲的。

很多消息並沒有證據,大家更多是覺得她那麽好打扮,覺得不是正經人,然後覺得她經常給男人拋媚眼。

實際上,誰也說不出具體她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跟男人拉拉扯扯確實有,卻也是那個人想要耍流氓,拉著王向紅不放。

後來被人瞧見了,為了麵子卻說是王向紅勾引了他。

將王向紅打為□□之後,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變成了別有深意了。

村裏很多人都認為,一個條件那麽好的姑娘,憑啥會嫁給一個窮光蛋?

還不收彩禮倒貼嫁妝,要不是這個女人哪裏不好,怎麽可能會吃這個虧。

在這預設之下,也就產生了偏見。

所有種種疊加,造成了這個女人的悲劇。

曹亮殺人之屬實,而且後來還想害死唐青青幾人,肯定是要吃花生米了。

這種人死有餘辜,隻可惜了王向紅的生命無法挽回。

“為什麽這世界上有這麽不知道惜福的人呢。”

唐青青想不明白,王向紅都沒有嫌棄曹亮,曹亮不僅沒有珍惜,竟然還要加害於她。

當年那個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女人,現在看來是多麽地可悲。

翟弘毅露出嘲諷的笑容:“身體殘缺導致性格自卑又自傲,以打壓他人獲得快感。”

王黑子:“這不就是犯賤嗎!這種人就該配那種又凶又壞的婆娘,教他怎麽做人。”

破了這樣的大案,中間還遇到凶險,這一次公安局申請的補助比上一次更加豐厚。

不僅有獎品還有實實在在的錢,一共有十五塊。

唐青青和王黑子得知還有錢拿的時候,簡直不可思議。

“哇!好多錢啊!”

宋衛國卻不好意思道:“局裏經費緊張,所以也就隻能這麽多了。”

平均分下來一個人也就五塊錢,比起三人功勞實在算不得什麽。

可對於唐青青和王黑子來說,已經是非常多了。

而且這不是簡單的錢,是對他們的獎勵啊!

除了十五塊錢,還有本子、筆、水杯、毛巾、牙膏、香皂和一桶油,都是日常用品,非常的實用。

王黑子笑得嘴都快歪了,之前就眼饞唐青青拿回來那麽多東西,現在不用眼饞了,自己就有!

唐青青舉手:“我想提個建議。”

王黑子和翟弘毅看向她。

“這十五塊錢我們能不能也分給王小鐵和王甜甜?他們也跟我們跑了一天,案子能破也有他們的功勞。”

王黑子興奮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翟弘毅也同意,甚至還想把自己那份也分出去,不過唐青青和王黑子都沒同意。

十五塊分給五個人正好合適,每個人三塊錢。

三人將六塊錢交給宋衛國,希望他再去天洞大隊的時候,能夠給王小鐵和王甜甜帶回去。

獎勵的物品也分出來兩份,讓宋衛國也一同帶給他們。

宋衛國收了錢,可物品卻沒拿:“那些東西我再去後勤申請,不用從你們份額裏摳。”

唐青青擔憂:“不會把公安局給掏空了吧?”

其他公安破案,也沒有這麽好的待遇。

宋衛國笑了起來:“這些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王黑子:“叔,那你過去的時候,能不能帶幾個李大廚做的包子過去?”

宋衛國愣了愣。

王黑子不好意思地撓頭:“別看他們跟李大廚是親戚,他們都沒吃過李大廚做的飯呢。我之前跟他們說李大廚做的大肉包子可好吃了,以後去看他們的時候就給他們順幾個來著。”

分別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以後想要見麵很不容易。

兩邊距離太遠了,又是要走路又是要坐車的。

走路還不怕,農家人多走走不覺得有啥,可得坐車還得換乘,那可都是錢,沒得報銷的。

宋衛國揉了揉他的腦袋:“行,我去拿。”

“不犯錯誤吧?”

“你現在才想起這回事啊。”

王黑子嘿嘿傻笑。

正沉浸在失落中的王小鐵和王甜甜,很快就獲得了意外驚喜,一家人高興了好長時間。

一家人也第一次吃上了這麽好的大肉包子,哪怕很多年以後不差包子吃了,還記得那個令人難忘的味道。

三人組在公社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回榕山大隊。

唐青青這一次依然輕車熟路地將部分獎品拿出來,剩下的都打算拿到師父家。

王黑子也忍著炫耀的心,將三塊錢讓翟弘毅收著,隻帶那些獎品回家。

“這些錢要是拿回去,肯定就要不回來了。”

翟弘毅依然把東西都放到老劉頭家裏,一件東西都沒有拿回知青點。

唐桂芝依然還在家裏,看到唐青青拿回來一堆東西,很是詫異。

“你哪裏來這些東西?”

“公安局發的,我協助破案獎勵的。”

一聽到唐青青的聲音,吳老太和趙大花全都從屋子裏出來了。

吳老太看到那些東西,尤其那一大桶油,笑得見牙不見眼。

“晚上炒雞蛋!”

現在的油是精貴東西,他們家一年也不過吃這麽一罐子油,平常做飯就點那麽幾滴油進去。

尤其是冬天不怎麽需要幹活的時候,吳老太盯得特別緊,幹重活的時候才稍微舍得多放一點。

為了省油他們都是水煮菜,今天竟然要炒雞蛋,可見吳老太有多高興。

趙大花也很高興,“你爸的毛巾正好破了,現在可算有了新的。”

“毛巾用這麽好的做什麽,湊合著用得了。這毛巾留下來,回頭誰家有喜事送毛巾多合適啊。”

現在辦酒大家的隨禮一般都是東西,送什麽的都有,全看各人心意。

唐青青不參與他們的分配,這些東西拿回來就沒想過她還有分配權。

唐桂芝很是稀罕,不禁好奇唐青青去破了什麽案子。

“是一樁殺人案。”

“啊?!”

原本趁機在獎品上的婆媳倆,聽到這話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咋回事,哪裏死人了?”

“哎喲我的天,那你豈不是跟死人待過,趕緊的一會燒火盆去晦氣!”

知道唐青青破的案子竟然是殺人案這種惡性大案,不僅是家裏的女人們,連唐建軍都擠了過來,想知道到底怎麽一回事。

“是殺人案,還是殺妻案。”

趙大花說話都結巴了:“殺、殺、殺妻?!”

唐桂芝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

“恩,一開始那個凶手也就是像小姑父一樣喜歡動不動打人,打完又跟受害者道歉,於是那個受害者也就把這件事給忍下來,娘家人也不知道是啥情況。沒想到,打著打著就上癮了,這一回就給打死了!”

屋子裏的人臉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唐桂芝,臉色煞白。

唐青青卻並不打算停,繼續道:“那個凶手一開始騙大家說他老婆初二回娘家了,還特意穿了他老婆的衣服在人麵前晃。

沒想到受害者娘家疼女兒,看女兒沒回家就跑去找,那凶手就改口說她是跟別的男人跑了。”

趙大花怒了:“這男人真是該死!自己作惡,還要把屎盆子往人身上扣嗎!”

唐青青的目光有意無意掃向唐桂芝:“聽說有很多男人都說自己老婆跟人跑了,也不知道那些妻子到底是跑了,還是被殺了。如果娘家不追究,被害的人就白死了,死了還要被罵。”

唐桂芝的臉色煞白,額頭上盡是冷汗。

唐建軍沒好氣瞪了唐青青一眼:“哪裏有那麽多壞人,肯定是那個女人自己不好,才會被打死的。”